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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傍晚了,久违的一场大雪将古城抹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夕阳像一个醉酒的老翁,一张老脸憋得通红通红,那红很快就被那些轻佻的云渐渐地摊开在整个西天了,并慢慢的洒落了一地,糅进了那薄薄的雪中,于是整个古城便都羞了,白茫茫中透出几点若有若无的红晕。
“真美啊!”心阳陶醉地看着这个雪后的小城,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缓缓地吐出一窜长长的白气,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在这醉心风雪。”丁墨看到心阳那不舍的目光与脚步有点焦急地催道:“快点吧,再陶醉天都被你给醉黑了。”心阳无奈地叹口气,抬头看了看丁墨说道:“走吧!走吧!”古城上空的雪还在静静地落着,像天女洒下的花瓣,落在路人的身上,落在被行人踩下的雪坑里,很快,路面就被填平了,古城的所有东西,会动的,不会动的,便都变白了,整个世界一下子变得干净了,也变得安静了,天黑了。
“终于到了!”丁墨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很高兴地说道。他娴熟地打开手里的画箱,支好画架,然后习惯性地扫了一眼画室,最后将目光定在一个老人的身上,那是他们的的美术老师,今年五十来岁,是一个很随和的职业画家,也是这个画室的唯一创办者和唯一的老师。“老师,今天画什么啊?”丁墨急切地问道,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老画家,那表情就像街角的一个正在向爷们讨财的乞丐。“我们今天不画头像了,出去写生怎么样?”老人很随和地问道。“好啊,好啊!”心阳听到要画雪高兴的一下子叫了起来,他的声音很大,一下子把画室所有人的目光都拉到了他的身上,那不是一堆单纯因为惊奇而掉转来的目光,那是一堆很不友好的目光,像一道道火光射向他来,心阳赶紧低下头,以避开那些很不友善的目光,他为自己刚才的激动后悔,他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自己会那么激动,他只感到他的脸正在发烫。
“好啊,好啊,好你个球啊!要画雪你自己画去。”
“就你那几把刷子,每次把平果画成地雷,还出去写生。”
“老师,下周就考试了,我们还有很多物体结构不懂呢?”
一直安静的教室一下子吵了起来,心阳识趣地走到窗边支好画架,低着头默默地把玩着画箱里的一支铅笔,一声不吭,仿佛是个罪人似的。“别吵了,画画,今晚摹头像。”老人似乎有点气了,用不是太大的嗓门吼了一声,教定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心阳循着声音向老人看去,刚好与老人的目光相碰,老人的目光似乎很无奈,很失落,目光里有几分气愤。老人发现了心阳在看他,便向他微笑起来,目光也顿时变得柔和温存了许多。心阳不自然地挤了挤嘴角,他想笑,却没有笑出来,老人的笑让他感到很温暖,很感激!他总觉得眼前的这个老人是这个画室里唯一懂他的人。在这个画室一年来,心阳一直和这个画室里的人格格不入,画室里都是一些很刻苦的孩子,他们起早摸黑的涂铅抹料,一副世界与他们无关的样子,心阳觉得他们身上太冷,缺少温度!心阳几次想离开这个画室,可他总觉得有点舍不得眼前的这个老人,所以就一直没有走。
其实心阳在心底里是很想和画室里的这些同学们一起画画的,心阳从小就是一个很爱画画的孩子,初中时还拿过区水墨画一等奖,那时候人人都知道心阳是一个很会画画的孩子,心阳画起画来很疯,在他的初中岁月里,几乎他的所有的假期,不管长假短假,心阳从不和伙伴们包括父母出去玩或干其它什么的,他总是一个人静静地找个地方画国画,一画就是一天,不仅如此,心阳对画还很有一些想法,他常能对着一张不起眼的泼墨玩味半天。正是因为有了这种疯狂的热爱,心阳才在刚上高中就毫不犹豫地选择美术。可正当心阳准备一心而为艺术拼搏时,邪门的事却来了,一直画水墨的心阳却很不讨西方的素描的喜欢,不管他怎样的努力,总是画不好那些复杂的线条和迷乱的色彩,他于是就常去问画室的同学们,同学们刚开始还都算热心给他帮忙,可是久不见成效,大家对便对他渐渐地失望了,他们对他说:“你根本就没天赋,天生不是一块画画的料,劝你还是放弃吧,在画下去你肯定是没救了。”心阳每次听到这些打击的话都只是无奈的苦笑。他虽然很失落,但他从没放弃过,也从没想过要放弃,他不相信他就画不好,我的水墨画不是也画的很好么,他想,他可能是受以前画画影响也说不准,一旦我摆脱这一点,我就会很快画好的,他带着这样的想法继续努力着,可同学们却没闲情与热心去了解他怎么想了,他们开始讨厌再和他谈画画方面的事,他们觉得他的执著是不可救药。
只有他的老师,眼前的这个老人一直支持着他画画,老人曾对他说过:“你的国画画的不错,色彩素描也不错,很有想法,只是别人可能不太理解你罢了,坚持自己,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努力就一定会成功的,心阳一直记着这句话了,并且深深地信仰着。可现在他开始有点怀疑这句话了“我努力了吗?”“是的,我确信我是努力了。”“可我会成功吗?”“哼”心阳在心里自问自答着,他早已不敢想成功了,他看着窗外白雪渐渐地被黑暗所吞噬,他又何常没想过将来有一天能上名校美呢!他想到美院后他就可以抛开这可恶的西方画,倾心于他的水墨,可以用手笔去去描绘一个全新的美丽的他喜欢的世界,可他知道这不可能,就像窗外的那白雪,尽管他很喜欢,可他现在却看不到了,因为天太黑了。
夜,渐渐的深了,画室里很静,整个画室充拆着铅笔在素描纸上磨出的沙沙的声,声音很大,有点刺耳,但除了老人,却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独特的交响,老人觉得这声音听起来有点悲哀,沙沙的像有是一张砂纸在刮着他的心。老人巡视着这个画室,此时,正有一群孩子很投入地坐在地上画画,这声音正是从他们的画板上传出来的,但他们都浑然不觉,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眼前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他们是太投入了,每个人的脸上的表情都很认真,除了认真还有几分紧张,除此,再也寻不着其它的表情了,他们的确是太投入了,但也仅仅是投入,并没有真正地入画,他们只懂高考,根本不懂画。老人看着这群孩子们无奈的摇摇头,老人并不太喜欢这些孩子,但总觉得这些孩子有点可怜,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而且还很强烈地在他的心里搅着。老人摇头时看到独自窝在窗口的心阳,此刻他正望着窗外发呆,老人看到他的画板,空白如雪。他又没画画,老人静静地看着他笑了笑,并没有去打挠他,老人不喜欢画室里的这些孩子,但心阳除外,是的,老人很喜欢心阳,但他并没有告诉他,也没有表示出来,他的喜欢仅仅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他懂心阳在想什么,就像心阳现在正在注视着一片漆黑的窗外,他能感知到心阳看到了什么。在他的心里心阳一直是一个好孩子,是一个他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好孩子!只是不知为什么每次他看到心阳在发呆时他就有一种痛痛的感觉,总忍不住悲叹道:“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却注定没法考上,真是可惜了!可惜了!可惜了啊!”晚上十点半,画室终于放学了,心阳赶紧走出画室,外面阵阵寒风伴着雪点打在他的脸上,他感到清凉舒心,轻轻地道:“爽啊!真爽啊!”他在想:“是不是所有的人在一个压抑的环境中呆久了,都会贪恋外面的世界呢,哪怕外面全是风雪雷电。”“喂!心阳,走那么快干嘛啊?”心阳抬头,见丁墨正向他走来,嘴里叽歪歪地呢咕着,便向他笑了笑。“心阳,今天你怎么那么激动啊!”路上丁墨见心阳不说话,问道。“激动,我有激动吗?”心阳笑答回答,语气有点漫不经心。“怎么没有,今天老师说画雪的时候,你声音叫的像雷一样,我还从未见你那么大声音说过话呢!呵呵”心阳听了他的话,笑笑转移话题道:“丁墨,你说要是今晚有月亮,是不是会很美!”“大哥,你认真点好不好,还有几天就考试了,真想不懂你是真不担心还是假不担心!”丁墨有点不耐烦地应了句。心阳不支声了,丁墨也没有再问,两个人就那么默默地向前走着,风渐渐地大了,雪花在他俩的身上越积越多,很快就浸湿了他们的领口,心阳感到有点冷,捋了捋衣角,关心地问道:“冷么?”“冷!再冷也没你冷!我都被你气死了”丁墨气怨道。丁墨对心阳这种整日无心钻画的状态又是着急又是怨愤。其实心阳又何常不知道这些呢,他和丁墨从小就是黏在一起的哥们,从小到大,他们一起学习,一起画画,两张嘴掺进一个碗里吃饭,两条腿穿进一条裤角里走路,好的像连体兄弟一样。可自从心阳到高中画西方画后,他俩的关系就渐渐的淡了,疏远了,这点心阳能感觉得出来,尽管他们彼此还是像以前一样一起上学、一起回家,一起学习。可心阳觉得他们现在就像走在平行线上的两个人,只是距离很近,但已经陌生了,并且注定是没有交点的。其实心阳又何常想这样呢,可他也没办法啊,不是他不想好好画画,他已经尽力了,真的很尽力了,可有什么用呢!或许真得就像画室里的同学说的那样,他不是一块画画的料。心阳听道丁墨的责备,心里有点难过,控制不住地为自己感到悲哀。他想:“统考,高考,要来你就统统早点来吧,何必那么慢悠悠地让人受折磨呢,像个恶毒的小脚奶奶似的,杀人的不急等死的也给你急死了呢!”
真是一个坏天气,这雪下了停,停了下,断断续续地将这个城市积压在厚厚的白中,白茫茫的一片真干净。心阳站在学校后花园的公布栏边,那公布栏中正贴着一张大的喜字报:“2008年楚州中学艺术生通考过线名单(王玉成、谢凯、丁墨、周海浪)心阳反复把公告看了几遍,心里彻底地凉透了。“心阳,来的这么早啊,在那看什么呢?”心阳听到声音头也没抬回答道:“艺术成绩下来了,你通过了,不用去看了。”心阳知道问话的是丁墨。“什么,我过了,哦,老天,哈哈哈!”丁墨一听他过了统考十分激动,一时失了态地笑了起来。但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收住笑声,但脸上的笑容终是除不去的。他装着懦懦的问:“心阳,你过了吗?”“,过了,过了你个球!我他妈回家去!”心阳也失态了,像个疯子似的狂吼了一声。这一声叫的比以前在画室叫的“好啊,好啊”要大的多了,几乎震遍了整个校园,整片中国大地呢!他想他不仅要叫出他一个人或几个人的悲哀,而要叫出了一个群体的悲哀呢。他真的是绝望透顶了!
心阳吼完后仿佛听到了远处飘来的回声:“好啊!好啊!好你个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