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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的玻璃杯里斜插着一把前天傍晚在学校墙角的小树林里随手采的白色丝瓣蛋黄粉蕊的野花,据说叫做一年蓬,上植物学选修课的时候,似乎听到老师这样说过,不过,不是十分确定。近看,如同一个个被拖举起来的微型向日葵,淡雅可爱。
它清淡的香,让我的这个无心之举很是划算。采它的时候,和萌在一起,她不喜欢随意破坏生命,哪怕是一只正在津津有味地吸着她的血的蚊子,所以对我板起了脸。我假装无视这样的鄙薄,任性了一次。
小的时候,也是如此。每当清晨放牛或是日暮归家,总会顺手采摘路边的野花,渐渐地成为一种无意识的习惯。经过山涧地头,一见到它们缤纷的踪迹,便莫名欣喜,即使没有几个叫得出名字,也不管有毒没毒,只要认为好看的就忍不住摘回来养在阴凉的窗台上那只墨水瓶子里。大人也不管,只道这孩子怎么顽皮成这样!花啊草啊什么的,在他们看来,实在是平常得如同自己的手脚,有什么可痴迷的?我调皮地眨眼,不理会。
所有的花儿里,最喜欢紫色系的。记得有种紫色的小花,柔软细琐,被作为冬季的绿色肥料种在秋收后的稻田里。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它叫紫云英,但隐隐感觉到,这么温柔的植物一定有个精致典雅的学名。村民都叫它草子,质朴天然,但究竟少了一分想象的诗意。一到冬去春来,我们总是呼朋引伴,在满是花香的草子田里打滚儿,唱着天青云淡的曲子,偶尔也会比划着天有多高地有多大海有多深,完全是不知世间人事的模样。还有一种花朵繁盛细密的小花,也是紫色,比紫云英要浓烈——不仅是颜色,香味也是。它的香气里似乎有股油桐味,我不喜欢。据说闻久了它的味儿,会令人头痛,也有的说是它的颜色太鲜艳盯久了会使人目眩神离才让人有头痛之感。于是,乡下人就给它起了“头痛花”这么个奇怪的名字。父母总是叮嘱千万不要去招惹,以免夜间难眠,受头痛之苦。但是,它又是一味中药,每年的春天,都有外地商人前来收购,说是难得的药引。我是不大亲近这个花的,除了它不大讨好的浓香以外,她的茎皮还很有韧性,用手折的话,很容易把手拉开口子。毕竟是孩子,很容易记仇的。也是在不久之前无意翻到一本医书,才得知,她的学名叫芫花,又称杜芫、野丁香花,名字听起来很舒服。
紫色的花招人喜爱是视觉效果上站了上风。要论香味最好闻的,莫过于藤蔓纠缠的金银花了。老家的屋后,就有一堵“金银花墙”枝枝蔓蔓,你穿我绕,没有纹路,只是肆意伸展纠结,依附着四周的荆棘草蒿,竟成了一架天然的屏障。不仅是小孩子喜欢比赛似的抢着掐,连我家隔壁的老婆婆也来凑热闹。至今,虽然走路需要拄着竹棍,她仍然每年花开之时挎着小篮去摘。听说她睡觉的枕头里装的就是晒干的金银花瓣。金银花的香是甜而不腻、浓而不烈的。酒的醇,茶的雅,蜜的甜,都可以细细品出一二。它像是各种香味的融合,又从中重新获得了自己的独特气息,并不神秘,却很迷人,甚至可以说是具有令人无法防御不能自持的甜蜜诱惑力。
如今,金银花一直广泛地出现在饮料、化妆品、药物之中,可见其多方面的功能价值和商业价值。作为野外自由生长的植物,恐怕没有哪一种如它一般众所周知,受到普遍的赞誉和重视了。喜欢的人多了,就难以有自己独立的姿态。譬如国色天香的牡丹,本来只不过是普通的植物,却因为纷繁的历史内容而蒙受千年的偏见。金银花从来都不是被直接作为欣赏的植物而存在的,但是,却不可避免的被大众化。所以啊,空山幽兰一直是高品格的代表。可是,本来就是很矛盾的一件事呀!因为美好,才招人喜欢,因为喜欢,不禁想拥有,拥有了,就难得珍惜。老子在两千多年就看到了这个怪圈的存在,所以说,大美不言。
要真正做到,谈何容易?
木秀于林,风必催之。
我不去想那些哲学命题了,凡人如我,喜欢就是喜欢,俗气就俗气,是真心实意的,应该就足够了。
只是不知,乡间小路上,此刻遍地的星星般眨眼的花朵,是否还记得十几年前,有个小姑娘,曾哼着歌儿,轻快停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