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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云雾渐散,九重碧落的繁星在天空里温柔地撒开,月光如羽毛织成的一片云纱在夜风中轻轻荡漾。白日里夺目的天宫亭台在夜幕里也仿佛沉沉睡去的婴孩,染上了柔和的色彩。
花汐吟坐下门前的竹阶上,仰望着月亮。她从没有如此近距离地赏月,月宫里冰雕玉琢的楼台玉树被轻纱般的月光和雾气穿过,散发着真正不染纤尘的韵味,比凡间形容得更为虚幻飘渺,如同轻轻一碰便回碎掉的梦境。
正当她想象着月中仙子的音容笑貌时,白君卿坐在了她身边。他平日里不是不在,便是在案前看书,只有在教她功课的时候才会坐在她身边,今日居然与她并坐赏月,这让花汐吟惊喜不已。
“师傅去过月宫吗?”她问。
白君卿点点头。
“那仙子当真生得极美?”
“嫦娥仙子确是容貌出众。”他虽在赞美,眼中却流露出一抹惋惜,“只可惜她如今已经不在了。”
“她去哪了?”难得有与他并肩闲聊的机会,花汐吟兴致盎然地追问。
“可听说过三百年前那场仙魔大战?”
闻言,她心中一紧,小心翼翼地猜测:“她,她也在那次大战里……”
她不敢再往下说,急忙住了口。
“那吴刚也是个痴情的,如今仍守着广寒宫……”白君卿只叹可惜。
再望向那轮圆月时,一股凄清之感油然而生。一位已故的仙子,一座冷清的宫殿,一个深情的男子,从此这明月便真是寂寞之地了吧。想人间多少文人骚客举樽对月,渴望着、向着月宫仙子一吐情怀,却不知与之倾诉的只有这些了无生气的琼楼玉宇。
花汐吟也觉得悲伤了。
想起自己在沧澜城的时候常与紫琉疏一起赏月,紫琉疏总会带着她飞上高高的城墙坐着看,抱着一包桂花糕给她说故事,脚下是繁华的沧澜城夜景,一派锦绣,佳人成双入对——那时的她觉得,光是看着这景,也不再觉得寂寞。
想到这,她眼中生气一丝落寞:“师傅,沧澜城从前是很美的。”
白君卿知道她说的是那座城,只是再美,也是能将其留在美好的回忆里了。
“乞巧节那天,沧澜城会举办花宴,全城的年轻公子小姐都会盛装出门,很多妖精也会挤在人群中看热闹。”当说起这些,她的唇角便漫开一抹纯真的笑意,“没有婚约的公子手里都会拿一朵白莲花,在花宴上遇到心仪的姑娘便将花送给她。倘若接受了,便是一段美满姻缘。有些公子啊,还没分清是人是妖,便把花塞了过来,因此有好多妖在那一天都能收到花呢。”
她想起那时候被公子哥儿门举着白莲花追着,拉她满街跑的紫琉疏便是一阵轻笑。
“你也收到过?”他眉宇间尽是温柔之色。
她嬉笑着摇摇头:“哪会有人送花给一个小乞丐呀。”
他眉头一皱:“乞丐?”
“是啊。我道行很低,伤不了人,经常连饭都吃不饱。”她形容道,“师傅你不知道,沧澜城的狗可凶了!我就掰了它半个馒头,它足足追了我三条街!还有其他乞丐,庙这么大,非要跟我抢一堆干草,我好几回都想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把那些干草通通塞进他们的鼻孔里,嘿嘿……”
听到这里,白君卿心中一动:“你以前都在过这种日子?”
不是说妖会危害人类吗,他还是头一回知道作为一个妖,居然能像她这般将自己弄得如此凄惨的。
她只是笑笑。
平时看这丫头总是笑得一派明朗,他全然没想过她之前受过多少委屈,吃过多少苦。如今虽入他门下,也常常为人所伤。几次三番陷入凶险,他不由得一阵心疼,拍了拍她的头,笃定道:“有师傅在,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欺负你。”
“可是万一有人欺负了呢……”她瘪着嘴小声道。
他温尔一笑:“有人敢欺负你,你就躲到师傅身后来,师傅一定给你讨回公道。”
闻言,她眼中点起一抹光亮。这是不是说师傅今后都会保护她?她再也不用害怕任何人的欺负?
脑海中莫名闪过那张多日未梦见的女子美丽绝伦的容颜,又想起汀澜白日里说的气话,她的目光瞬间黯了下去,踟蹰不定地望向白君卿“……师傅,妖真的劣性难改吗?”
“为师从不这么想。时间万物皆是生灵,不存在难改的劣行,只有人愿不愿改罢了。”他道,“怎么,认为自己是妖,没自信了?”
她拼命摇着头。
“有师傅在我就有信心!”她顿了一下,神色有些担忧,“但是如果,我是说万一,我有一日真犯下大错,师傅会如何?”
白君卿有种被问住的感觉。他也不是没想过她的妖性,可关于她犯下错后他该如何处置,他却真真为难。她是他徒儿,若她做错了什么,也是他这个做师傅的没有教好。
“阿吟,可还记得你初入师门时,为师对你的教诲?”
她想了想:“师傅要我谨从师命,尊师重道,以天下苍生为重,不得违背师命,我都记得。”
“那便好。”
她心神凝重,当日他最后说“如有悖逆,必定严惩”。她不敢去想,若有朝一日自己铸成大错,师傅是不是要杀她?会么,这样一个温柔的一塌糊涂的人,会为了天下苍生,杀了她么?她忽然很害怕死在他手上,更害怕这么温柔地对她说会保护她的师傅最后会讨厌她。
“师傅,世上有很多妖都想修仙,可是不知怎么的反而成了魔。妖想成仙真那么难么?”
白君卿向她解释:“不论是人是妖,修仙都决非易事。但只要有心,修得仙骨只是早晚,这期间有两件不能之事,若做了,人则前功尽弃,妖则魔性滋生。”
“是什么事?”
“一是动情,二是滥杀。由情生万孽,因杀惹万劫,修仙之人最要谨记。”他一字一顿地对她道。
“滥杀”她是懂的,可“动情”二字却是第一回听。曾听过一些话本里提起过,这情在故事中是无与伦比的美好东西,在仙人眼中倒成了孽源,这令她好生不解:“师傅,动情真那么可怕?”
“若动的是天地大爱,此情可以造福苍生,就是我们说的博爱之心。”他迟疑半响,“可若动了私情,就是个变数……”
花汐吟年幼无知,哪分得清博爱与私情之间的区别,只一股脑儿先全记下来再说,日后不还有苏浮这个移动全书吗。
“师傅动过情吗?”她忽然很好奇。
白君卿对这个小八卦无奈地笑:“没有。”
“蓝姑姑也不曾让师傅动心?”虽然在伽蓝那吃过亏,但是一码归一码,万一师傅喜欢,伽蓝说不定就是她师娘了。她觉得,伽蓝生得可谓是一笑倾城的人儿,要是搁在人间,提亲的公子怕是早将门槛踏破了,也就是在仙界,她的身份摆在那,没人有这胆。
“不曾,我对她只有几分敬意。”白君卿扶额,这伽蓝的心思竟明显到连一个小孩子都知晓了吗?仙界现在倒没有天条规定禁止仙人通婚,那祈风岛岛主虞烈与她夫人云知都是有名的仙长,他们成婚时,连玉德大帝都派人庆贺。这些年伽蓝对他的情谊他并非不查,只是无心罢了。紫辰说的没错,自己当年站的地方,真真是造孽得很。
“师傅的眼光原来这样高啊!”花汐吟脱口叹道。
白君卿不禁好笑:“这叫什么话?难不成你盼着有个师娘?”
她即刻便慌了,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要师娘呢!”
“为何?”
“……反正不想!”她抿着唇小心翼翼地请求,“师傅,你能不能不娶师娘啊……”
看着她纠结不已的模样,白君卿来了兴致:“你且说个理由,若在理,为师便应了你。”
他从没想过成亲这事儿,这小丫头倒是比谁都担心。
花汐吟揪着自己的衣角,低头唔了一唔,再说话的时候语气添了几分委屈:“因为师傅平时就很少陪着阿吟,若是娶了师娘,阿吟就没人管了!……”
闻言,他倒愣住了:“阿吟,为师平时很少陪你?”
她用力点头。她这师傅啊,什么都好,就是在自己的事上有点后知后觉。她替他好好记了一下这几个月来他离开玉竹居的日子,跟背书似的一口气说来给他听。
白君卿的表情呈现出半云雾的状态。
她仰着脸,满脸的期待。
他知道她想说什么,正声道:“好,为师答应你,今后只要在天庭,无论如何都会抽出一些时间陪你说话,教你念书可好?”
花汐吟眼中闪亮:“真的么?”
像现在这样一起坐在屋前,一边欣赏夜空,一边聊聊闲事,今后每天都能如此?这个承诺对白君卿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可对于她却等同于天大的恩赐!
白君卿温柔地看着她,如月光流动,令人从骨头到皮肉都透着暖意。
“谢谢师傅!”她欢喜地忘记了礼仪,扑过去抱着他的脖子笑。
他先是被吓了一跳,旋即便露出宠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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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更少了,今天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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