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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沨和长安去往秦长平的住所,安叔说会安排人通知季沨的保镖,叫他们不要担心。
一路上季沨都坐立不安,安叔很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抚她的心情。在刚才,他告诉了季沨很多事情,包括他们家的那场事故,现在家里的态度,还有秦长平的状态,他病倒了。
季沨没有多言,只是默默地听着,听着平叔这些年的隐忍和挣扎,一念之间的隐瞒用了十多年来填补,直到现在都无法解脱出来。
事故是无法挽回的悲剧,平叔的隐瞒无疑是个错误,但是为此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把自己逼到别无选择了。他真的尽力了,也正是因为他拼尽力全力才让弟弟长安,还有这些朋友和爱人气不起来,也恨不起来,只有更加心痛。
她偷偷看向身旁的长安,终于体会到了安叔眼神中迷失伤感的含义,他一定也很难受的,左右为难,心理怨着哥哥,同时也理解着他。
车子停在一栋公寓楼前,长安告诉了季沨门牌号。
“安叔。”季沨下车前叫着他的名字,不知该怎么感谢他。
安叔突然捏住了她的面颊,有意笑嘻嘻地说着:“小季沨你赶紧上去吧,那家伙迷迷糊糊的时候竟叫你的名字了,稍微清醒一点又警告我们不许告诉你他病了,往往复复简直烦死人了,宋淳那家伙什么都听他的,也不敢给你打电话,我可没那么听话了。”
“快去吧。”
他轻轻推了季沨一把。
……
下了电梯,当手指按下门铃的时候,季沨心头一紧,她的平叔就在这间房间里。
打开门的人是杜恒,他看到季沨后连小舌头都露出来了,兴奋的差点跳起来,还探头张望着韩露来没来,被季沨一脚踢在了小腿上,让他别闹了。
“一定是秦长安那家伙干的!也就他敢无视我平哥的话!”
“你别叫那么大声!”季沨飞上去又是一脚,这次被宋淳躲开了,他嬉皮笑脸地插着腰。
季沨见他那贱贱的样子也是够了,赶紧问起正题:“平叔他到底怎么样了?”
宋淳挑着眉毛,眼珠示意着屋里,然后把兜里的钥匙交给了季沨,他迈出公寓的门,站在走廊的一侧像个绅士一样俯身鞠躬,邀请着女士进去,算是他们俩交接工作了。
“你去歇会吧。”季沨说着。
宋淳一乐:“妹妹,我倒是想好好歇歇,找个酒吧浪一浪,但是我不是心里有你韩露学姐了嘛,恐怕晚上只能和长安那家伙去路边摊喝酒了。”
他敛起了笑容嘱咐着:“平叔就拜托你了啊。”
……
季沨蹑手蹑脚地走进屋里,因为是临时租的公寓,里面虽然家具齐全,但是没什么生活气息。硬巴巴的装饰和样板间一样,季沨觉得平叔的家里虽然古板了一点,但是和他本人很搭配,这里只能称得上是临时居所了。
走过客厅,季沨听到屋里有人在咳嗽,她扒着门边悄悄往屋里张望,房间里关着灯,只能看到大概轮廓,床上的被子鼓起,盖的很均匀,端端正正,左右对称。季沨小声笑了下,平叔睡觉都是这么规矩。
又是几声咳嗽,床上的人动了下,貌似平叔并没有睡着,他只是在闭目养神。
季沨没有马上走进去,她看到桌子上放着餐盒,里面有一些粥和小菜,她上前试了试温度,已经凉了。这些饭菜都没有动过,她决定拿到公寓的厨房里给他热一热,顺便把小菜再翻炒下。
厨房里传来了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响惊动了歇息的病人,秦长平眼皮很沉,但脑子里还算清醒,心想着宋淳在厨房里搞什么名堂,他对那家伙做的食物可是没什么兴趣的。
“你别忙了,早点回去休息吧。”他勉强扯着干哑的嗓子说着。
厨房里又响了几声就安静下来了,秦长平也没有在意,他闭上眼睛继续休息,隐隐听到了脚步声,步伐很轻,他不禁笑笑,宋淳这家伙还挺会照顾病人的,知道轻手轻脚了。
他感觉到气流的波动,有人坐在了身旁,还带来了香喷喷的食物,秦长平的眼皮依旧很沉,只是动动嘴皮子。
“宋淳,我生病后你跟着忙了一天了,赶紧回去吧。”他说着,嗓子就像是快要裂开,挤出的声音有点变音。
“对了。”就算说话再艰难,他也要特别嘱咐着,“你帮我给季沨打个电话,一天都没联系了,我怕她着急,还有我生病的事情别告诉她,我不想让她担心。”
……
屋里没有人应答,只有碗筷的碰撞,热粥送到了他的嘴边,秦长平微微皱了下眉头,那表情可不算有多喜欢被男人喂粥。
脑补了下宋淳拿着勺子送到他嘴边的情景,那贱贱的骚骚的小眼神,秦长平瞬间撑开了眼睛。
这……
屋里的虽然有点暗,可面前的轮廓明显不是宋淳嘛,而是更熟悉的倩影。
秦长平愣住了,他不是在做梦吧,在累倒后他就梦见过小季沨,就算是梦里,也获得了片刻的放松。
“季沨……”他念叨着,有点搞不清状况。
“嘘……”季沨轻轻按住他的身体,不让他出声了。
她把勺子送到秦长平的嘴边,等着他喝下去,然后一勺一勺喂他把粥喝完。中途秦长平有点尴尬,他一个大男人喝个粥都要被人喂,实在是……可每次他要打断的时候,季沨都会露出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这让他不忍推辞,就乖乖喝光了。
把空碗放在一旁,她重新坐在了秦长平的身边,拿起毛巾轻轻擦着恋人的脸,季沨擦的很仔细,沿着他俊朗的轮廓勾勒,途径他的眼角,鼻尖,嘴唇两侧。平叔的病容依旧英俊迷人,只是看着让人好心酸。
“我没事的,别担心。”秦长平拨弄开季沨垂下的秀发,眉毛也随着下塌,小季沨的样子让他担忧不已,她紧紧地闭着嘴,能看出来牙齿从里面咬着嘴唇,嘴角隐隐抽动,她的眼睛睁得又大又圆,眼皮死死地撑着,好像睫毛无比沉重,马上就要把眼泪压出来了。
他拉着季沨的手,摸着她纤细的手腕能感应到心跳在加快,而季沨摸着秦长平骨节,感受他日渐消瘦的疲态。
“平叔……你真的很过分……”她努力往下咽着随时会流出的液体。
“您口口声声的说在乎我,却宁可自己垮掉了也不和我说一个字,如果不是安叔带我过来,估计我还在傻白甜的世界里呆着呢!”
“我就那么靠不住吗?!”
季沨在和平叔交往之后脾气收敛了很多,现在又恢复到了当年他们针锋相对的时刻,总裁和那只小菜年的时代。
“……”
秦长平想抚上她的面颊,季沨却强行躲开了,她的反应让秦长平心里一紧,手悬在空中不知所措。
关于他和季沨的事情,秦长平要年长,他想了很久,也做了很多的准备,他希望小季沨知道的越少越好,最好留给她的只有美好。
他轻呼口气,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缘故,意志力变得脆弱,话随之多了起来,也更加接近他的心底里。
“季沨,你在我心中太年轻,也太美好了,如四季中最美丽的春天我让禁不住驻足欣赏,流连忘返。”
“我是个自私的人。长安都和你说了吧,我不仅守着那份秘密,更对本该不属于我的‘美好’动了‘私心’,我越来越舍不得,但攥的越多,越紧,越深感它们在从指缝中流走,归为泥土……”
秦长平的心里话一点点流出,就像那指缝的沙子一样随着他不断收紧的掌心撒了出来。
“小季沨你知道吗?你的内心深处藏着宝藏,我感觉宝藏也埋在了我的心里,我想和你在一起守候着它。”
“可那只是我一厢情愿的事情,事实上我的人生一直以令人惊恐的速度飞驰而去,我很怕把你也带进那个晚秋叶落飘零的时代,和我一样变成仅存的一片枯叶。”
“即便是枯叶也向往着春天,所以你在那里翩翩起舞,而我无论如何都会守护着你。”
一切都不能改变,对父亲的承诺是他的亏欠,对季沨爱恋是他的希望,就算指缝在流逝,就算他粉身碎骨,也要撑下去!
嗓音沙哑的几乎没有抑扬顿挫,秦长平说的坦白,坦白到撕心裂肺,他要得少吗?一点也不少,他几乎什么都想要,想忏悔,想救赎,想承担,想要守护恋人,但是他要得多吗?其实也不过是一点点幸福罢了。
季沨的眼泪在地心引力面前完全溃败,仿佛连毛孔里都渗出了泪水,滴在她的腿上,秦长平的手背上,两个人的心里。
纵然万语千言,不及在你身边。
她掀开被角,娇小的身形钻了进去,偎在秦长平臂弯中,很可爱地挤着他,霸占更多的“领土”,单人床上空间有限,秦长平不得不让出更多的空间。
“别靠我太近了,会传染给你的。”他有意偏过头,不想把感冒传染给她。
季沨轻轻拉扯着他的衣领,希望他能看着自己。
“至少让我分担一点您的感受吧,就是感冒也可以的。”
“季沨……”
秦长平看到黑亮的眸子里泪光犹在,他慌忙伸手抚去,季沨贴过面颊靠在他的手心里,就像是一只撒娇的猫咪,依依不舍,眼泪始终止不住。
“平叔……”她咽咽地,连鼻涕都抹在了秦长平的衣服上,“您说我像是活在春天里,活力四射,生机勃勃,而您就是那晚秋的落叶,随时都会凋零。”
她突然抬起头,抹去了眼泪直视着平叔,恨不得在他的眼睛里找到自己的影像,她不再是撒娇的猫咪,而是更像是一只自信满满的猫女。
“我觉得您说的不对。”
“您说您是一个自私的人,在享受着我的青春,是我的春天打动了您,而我又何尝不是呢!我在您的身上享受着深秋的果实,就算是枯叶,也同样很美。”
“我们在一起真正有遗憾的人是我呀!我出生的太晚了,没有在您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来到您的身边,我错过了您的春天,夏天,甚至初秋,但正是因为如此,反而让我觉得深秋倍加可贵。”
“您给了我世界上最好的爱护,我想任何形式的爱情都不过如此了,但我却对您的世界无能为力,唯有像现在依偎在您的身边,诉说着心事。”
“平叔,请您一定要记得我的话,小季沨笨拙的脑袋瓜子最高境界也就到此了。”
“我不是一个比您出生晚了将近十年的人,我是一个可能在您死去还会多活十年的人。”
“我们两个人唯有您在我心中会呆的更久,请您卸下负担,把更真实的一面留在我的心里,就算在很远的未来,当我想起您,永远也是最真实的老干部。”
……
面前女孩子的笑容带着魔力,化作一根柔软纤细的针,触动着秦长平脑海里某一根细微的神经,他眼睛里仿佛闪过了一道光,他知道,他的世界在革新了。
“你总是让我有意想不到的收获。”他翻过身与季沨面对面。
季沨主动探过去碰了下他的鼻尖,“那当然了,我可是随着气温和季节的变化的季风呢,和您这样的老古董一根筋可是不一样的。”
秦长平被逗笑,他的心情难以平复,搂住了面前的小季沨,不断重复着心中的话语。
“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
夜里,秦长平的记忆就像闪光灯似的一个片段一个片段的浮现,也许是年头太久了,也许是他有意忘记,所有的画面都只是一瞬间,但是这次他并不觉得恐惧了,就好像这些画面终归会有一个终点,以往一望无际的救赎道路上有了旗帜,她就站在那里,在旗杆下等他。
“小季沨……”
“宝贝……”
“沨沨……”
天亮后秦长平就开始念念叨叨的,在季沨耳边叫着她的名字,还一个比一个肉麻,弄的她还以为是平叔脑子彻底烧坏了,都要叫救护车了。
“平叔,太阳都照屁股了,咱们是不是起来活动活动啊。”她无奈地说着,这都醒了好几个小时了,还在床上腻歪着,就算是病号偶尔也得起来过过空气吧。
秦长平破天荒说了句:“好累……不想起来……”
季沨差点从床上摔下去,她不能相信,铁人108项冠军的总裁大大也有累的一天?他是只能死在工作台上的传奇啊。
“呵。”秦长平笑着帮季沨抹去眼屎,还趁机捏了下她的鼻尖,“看到你就什么都不想干了。”
“您要是这么说,我还是走吧。”季沨要起身却被紧紧搂着动弹不得,她笑了起来,“我没和您开玩笑啦,我得出去买点食材好回来给您做饭呀。”
“这种事让宋淳去办就好了。”
季沨嫌弃地拉开他的手,列举起宋淳的不靠谱事迹,最后总结陈述:“就宋淳那办事水平忽好忽坏的,我可不敢让他买东西。”
秦长平想了想也对,他松开了季沨,跟着一起起床了。
“宋淳和安叔一会就到了,您再歇会吧。”她换好衣服就准备出门了。
“我就是感冒而已,又不是瘫痪了,不用那么多人来照顾。”
季沨白了他一眼,心想刚才谁在赖床,谁在嚷嚷不想干活了,现在和没事人一样了。不过看到平叔的气色有所好转,她也放心了。
一共也没几步路,秦长平坚持送她到下楼,还嘱咐早点回来。
“知道啦。”季沨把银行|卡塞回了平叔手里,吐槽道,“我就去买两根黄瓜,你我给巨款干什么,万一丢了,把我卖了也还不起啊。”
“那你就卖给我吧。”秦长平打趣地说着。
“我可是人,我有人权的!”季沨反驳道,
“那就100年的产权好了。”
“……”
他们路上有说有笑,季沨让他赶紧回去养病吧,秦长平看着恋人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仿佛敞开了一扇窗,死结可能一辈子都解不开,但是并不妨碍他打开窗子进来另一束光吧。
小季沨……
他想着一会宋淳和长安过来后再好好商量下接下来的事情,也许还会有其他的办法。
突然!季沨转过了身,秦长平以为她是要招手,结果却看到季沨朝着他跑了过来。
在前方,有个人朝着他们冲了过来,手上的“黑家伙”晃出了刺眼的光,黑洞洞的口径准了他,噩梦在向他呲牙咧嘴,秦长平的太阳穴剧烈抽动,他的视野被季沨填满了。
“不!”
时间静止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秦长平的耳朵里只有爆裂的枪声,还有渐渐倒下去的倩影。
时间,地点,事件,全部混淆,他发疯了一样扑了上去,把不断抽搐的身体抱在怀里,拼命挡住她。
第二声枪响,他的腿失去了知觉,可这根本无关紧要,他捂着娇小身体里不断涌出的热血,看着心爱的人眼神变得涣散,他们都在拼命对上视线,却无能为力。
季沨使出浑身的力气要撑开眼皮,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一腔热血,看到有人朝着秦长平举起枪口,就义无反顾地挡了上去。
现在她的眼皮越来越沉,好像千斤重担,她心里骂着,该死的,以后再也不用这个牌子的睫毛膏了。
平叔……
眼前越来越黑,声音就像是远去的火车,她实在撑不住了。
我不是那个比您出生晚了将近十年的人,我可能也不是那个在您死去后还会多活十年的人了。
“季沨!”
“季沨!天啊!求求你睁开眼睛啊!”
秦长平嘶吼着。
他的世界在坍塌,裂出一道道的口子,坚不可摧的信念,心结,遗憾,统统化为乌有。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只要季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