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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堑之崖的峭壁上,丛生一簇簇锦绣繁花,那花名为木葵,斜红淡蕊,开得极为幽艳。
此刻辰时刚过,半空中浮现庞大的雷霆剑阵,剑气划破虚空,一刹利光骇人,场面似乎比木葵盛开还要壮观。
宁瑟动用了威压,阵角却不为所动,她提剑而往,剑光火光都任她操纵,火舌吹得比风更快,眨眼穿透雷阵,却立刻消散在风中。
她讶然抬头,疑惑不解地问:“天火都烧不坏,这不是五行剑阵吗?”
“怎么不是?”清岑持剑站在不远处,风从空无处吹来,掠起衣袂翻卷,他收剑入鞘,淡淡道:“看来你捏不到我了。”
雷光化作绳索,紧紧缚住宁瑟的手腕,她双眼雪亮,手指抚上剑刃,仰头一个利落的空翻,凭借带起的剑芒割破雷绳,在这一瞬恍然悟道:“原来是这样,你把五行合一了。”
言罢,剑起光落。
对宁瑟而言,知道剑阵的底细,破解起来就格外容易,她涉猎各路阵法,又精通百家之长,一剑横斩之下,破阵只是须臾。
当下长风猎猎,她握剑穿梭在空中,闪身避开奔涌的暗流,袖摆却被雷刃割破,她看也不看衣袖,举剑朝向阵角,生生劈开一道裂痕,光亮倏然大盛,阵法应势而灭。
“你等我,”她侧过脸看向清岑,眼中光彩明亮,话里还有调弄的笑意:“我要赢了。”
清岑没有回答,兀自立在云端,他的剑已回鞘,衣角随风扬起,看不出任何战意,仿佛真的在安静地听她说话,等她来捏他的脸。
宁瑟没来得及高兴,又发现风向陡然改变。
流风朝她而来,并且当着她的面,化成了约莫三尺的长剑。
她兴意阑珊,却只能持剑应战。
那风剑使得一手诡异剑法,她从没见过这么刁钻的招式,几乎眼花缭乱,有些措手不及,耳边却传来清岑的声音。
“这是天乾剑法。”他道。
宁瑟愣了一瞬,抬头望向他。
“下个月和你对战的,是天乾山的弟子。”他微侧过脸,接着道:“天乾山的人,总喜欢用五行合一的招式,和没什么特点的剑法。”
宁瑟睁大了双眼,这才明白方才那个剑阵,还有眼前这把风剑,都是为了助她一臂之力,让她在下个月的武场比试中,能洞悉对手赢的漂亮。
她心头一热,更觉得自己眼光很好。
清岑对天乾剑法的评价是“没什么特点”,宁瑟想了半刻,眼前剑影愈加缭乱,她忽然明白那句话的深意,提剑闭上了双眼。
烟云弥天遮地,杀气陡然逼近,她握紧剑柄,翻身凌空横扫,听到那风剑震荡,又狠狠补了一招。
剑芒从她手下跃出,纵横如素练,盖过半山寒色。
那风剑受了重创,出招反而更快,宁瑟细听它的位置,终于有所顿悟。
原来在天乾剑法中,剑影流光,都是虚招……
若论剑法本身,真的没什么特别出彩的地方。
一炷香后,风剑落败,她睁开双眼,看到剑身消散,当空朗日正盛,映下明媚天光,那柄剑像随风流逝的晶石,飘散到无迹可寻。
宁瑟刚要转身,那仿佛消失的剑竟然回光返照,杀了个回马枪,聚集狂暴的风力,往她后颈处迅猛劈来。
她屏住呼吸,手中薄剑旋成半圆,飞至身后挡住这一击,整个人凌空一翻,即刻闪至一侧。
躲闪成功后,宁瑟低头审视自己,她发现身上虽没负伤,裙摆却被剑气削掉三寸,露出白底锦缎的绣鞋,和系了银链的雪白脚踝。
她从小和别人比武斗法,比现在狼狈的样子多得是,所以并不是很在意,抬手间又捏了个法诀,身影一晃而过,快如鬼魅修罗。
风云交织,雾霭挡住了日光,剑诀几番变幻,前赴后继跃向清岑。
宁瑟拔剑而起,看到清岑的剑仍然没有出鞘,她因沉思而慢了一拍,出招力度仍然把控得很好。
两个瞬息后,她攻向他站立的地方。
流风渐急,他一把扔开自己的剑,瞬移到她身后,握住她的手腕,三两下反钳到她背后,迫她松开了薄剑。
宁瑟求胜心切,脑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想,抬腿就往后面踹。
清岑右手按住她的两只手腕,左手拎着她丢下的剑,飘渺的云絮忽然化作棉绳,将她的两只脚踝牢牢绑在了一起。
宁瑟原地蹦了两下,发觉竟是挣脱不开,她倒抽了一口气,即刻唤来熊熊天火,誓要烧断这根云绳。
火光霎时涌现,蜿蜒匍匐而上,燎到她的裙摆,却没撼动绳索一分。
清岑打了个指诀,冰凌在此时乍现,转眼熄灭了天火。
宁瑟呼吸未定,感到难以置信。
她只好默念心法,刚凝成一把匕首,就被清岑看见,龙族威压扫过,那匕首碎成了残渣。
宁瑟怔了一会,终究痛定思痛,认命道:“我确实打不过你,你空手我都打不过。”
清岑嗯了一声,似乎很赞同她的话,而后又说:“你再练十年,还是这个结果。”
这话说得直白,宁瑟的自尊有些受挫,于是编了一些话安慰自己,又将它原封不动说了出来:“要想达到法力巅峰,勤奋和天资缺一不可,我既不是最聪明的人,也不是最刻苦的人,和你有不可跨越的差距,这其实很正常。”
“你看得很开。”清岑道:“这很好,值得鼓励。”
宁瑟闻言,心里几乎憋满了一口气。
她压低了声音说:“我想开了这么多,你可以放手了吗?”
话音未落,清岑松手放开了她,薄剑回到了宁瑟手里,云绳也跟着消失,正在此时,雾霭缠上他的一双长腿,势头极其狂猛,仿佛数条暴戾恣睢的毒蛇,带着锐不可当的煞气,试图压制他的法力。
操控这种东西并非易事,宁瑟的指节有些泛白,下手却快如疾电,衣袖翻飞间,卷起一阵冷风。
清岑并未闪躲,依然立在原地,在她挨近之际,空手去接那剑刃。
当然,这剑刃不可能伤到他。
宁瑟并不知道这一点,她心下一惊,连忙收势,然而回剑过猛,脚底一个不稳,整个人向前倾倒。
耳畔风声呼啸,流云从指间划过,她撞上他的肩膀,鼻梁有些痛。
清岑伸手扶正了她,看了看她光洁的下巴,和白里透红的脸颊,心头无端痒了一下,但他素来薄情冷性,这种感觉又尤其陌生,他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只觉得莫名。
雾霭消散,天光柔和似水,宁瑟抬头盯住他的双眼,忽然有种错觉,此刻就是摸了他的脸,他也不会生气。
她思绪纷乱,目光一直黏在清岑身上,清岑侧目避开她的凝视,她犹不自知,定定看着他极俊的侧脸,看得有些出神,双手却很老实本分,并没有伸向他。
凉风吹过流云,拨开一片天光山色,宁瑟抬手拢了拢衣袖,手指磨蹭柔软的云朵:“听说天乾山的大弟子也是一位青年才俊,下个月和他对战的人就是我,你觉得他的身手……和你比起来怎么样?”
清岑没有搭话,不知从何处拽出一本书,递到了她的手中。
那书的扉页泛黄,边角被磨得很平,宁瑟摊开书册看了两眼,问道:“这是什么?”
“天乾剑谱。”清岑接过话,修长的手指搭上那书的扉页,淡声补了一句:“他的身手都在里面。”
言下之意,是那位青年才俊的本领,可能仅仅止步于这本剑谱。
宁瑟怔了一怔,忽然觉得眼前这本书,它好像有点烫手,天乾山讳莫如深的秘籍,就这样来到了她的手里。
“这本秘籍想必来之不易,十分珍贵,我会小心对待,尽快看完。”宁瑟道:“然后毫发无损地还给你。”
清岑看她一眼,回答出乎她的意料。
他说:“这本秘籍没什么内容,看完就可以扔了。”
宁瑟楞然看他,跟着回了一句:“我会挑个风水好的地方,给它风光下葬。”
这日正午时分,暖阳尤盛,几道云影横空,斜映远处山峦翠峰。
宁瑟揣着天乾山的秘籍,从青石路慢悠悠往回走。
路旁有一树红杏深花,菖蒲也发了浅芽,她停步欣赏了一会,刚准备向前走,又听到一阵轻蔑娇俏的笑声。
迎面扑来胭脂香风,混着兰草的清甜味,谈不上好闻,还有些呛鼻子,宁瑟来不及克制,侧过脸狠狠打了个喷嚏。
她打完喷嚏,自己也觉得失态,于是又掏出手帕擦了擦脸,对着面前几位云鬓华裳的美人开口道:“今日衣服穿得不够,有些着凉,诸位见谅。”
回话的美人声音极温柔,话里带着试图圆场的轻笑:“今天的风是有些大,你下次出来可以带一件披风。”
宁瑟也笑了笑,侧目凝视说这话的美人,同她客气道:“兰微师姐说的是。”
兰微身后有个姑娘啐了一口,团扇掩面小声道:“呸,谁是你师姐。”
语声虽然不大,却足够站在这里的人听到。
兰微摇了摇头,笑着教训她:“我们都是昆仑之巅的弟子,宁瑟叫我一声师姐,不是合情合理吗?”
拿扇子的姑娘有些不忿,俏丽的脸侧过一半,语声更小道:“宁瑟的师尊是玄音仙尊,和我们又不一样,玄音仙尊的徒弟多半废柴……”
兰微皱眉,出声打断她,“你失言了。”
那姑娘立刻住了嘴,却依然心有不平,于是扬起下巴,瞪了宁瑟一眼。
宁瑟抬头望天,假装没看见。
那姑娘以为宁瑟真的没看到,心里就很着急,又连着瞪了她几下。
兰微见状,极轻地推了那姑娘一把,话里有嗔怪的意思,语调却依然温柔:“好了,别这样了,我也要笑话你了。”
姑娘跺了跺脚,心有不甘:“兰微师姐……”
她道:“宁瑟除了外表没有一点长处,她怎么还没被赶出昆仑之巅?”
话音未落,宁瑟就接了话:“你看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落魄?”
宁瑟今天上午和清岑斗法时,衣袖裙摆都被剑风割出几道口子,此刻看上去,着实有些狼狈。
那位拿扇子的姑娘没想到她会直接搭话,抬手握住扇子柄,反问道:“是又怎么样?”
宁瑟走到了树下,手指挑上一枝红蕊杏花,那花比不得她容色姣美,两相比较下几乎黯然失色,她指着树杈上怒放的花朵,信口胡扯道:“同根所生的花,有的开得娇艳,美的就像你兰微师姐一样。”
兰微闻言,轻笑出了声。
宁瑟继续伸手,挑着一处花苞,接着胡扯道:“有的还在打苞,落魄的像我一样。”她叹了口气,似有所想:“可是你看,无论要经历什么样的风吹日晒,总有盛开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