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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卿心里是着实心疼小莫,只是越心疼,也越气恨,下手也越重。
你个蠢东西,这几年挨的板子、受的教训可是都就饭吃了,明知道欧阳权是什么样的人,明知道招惹了他吃亏的永远是你,你却还偏要去招惹他。
这才过了几天太平的日子!
尤其是还在三叔和杨大哥跟前。
三叔或是杨大哥都是恭谨至孝的性情,对他们而言,父母对子女,兄长对弟弟,那都是有着绝对的不容侵犯也不容质疑的权威的。
有错改之无错加冕。尊长之责,弟子只能顺承,便是一丝推诿塞责的理由也不能有,而你,不仅是抗刑,竟然还敢对尊长动手。
提点过你多少次了。
小卿再一个耳光打下去,小莫的唇边就见了血。小莫终于微抬了头,偷偷看了师兄一眼,眼中的惊慌、惧怕、怯懦和委屈都清晰地印入小卿眼中。
小卿的心蓦地一疼,再扬起的手,就落不下去。
燕月心里刚刚舒了一口气,小卿落下去的手,却是伸到了小莫眼前,冷冷地两个字:“束带。”
燕月一惊,小莫更是心头一窒,龙错也不由眉峰一紧。
“师兄。”小莫终于颤抖着声音,轻生唤道。
小卿的神色很冷,手也很稳:“你想抗刑?忤逆了欧阳前辈,便是傅家弟子也不想做了吗?”
小卿的这句话极重,小莫骇得脸色苍白,惶声道:“小莫不敢,师兄开恩。”
虽是无人近前,却依旧是众目睽睽之下,老大竟然让小莫褪衣受责。
燕月实在顾不了那许多,踏前一步,跪到小卿身侧:“师兄开恩。”
不出燕月所料,小卿扬手,一个耳光扑面打过来,“啪”地一声,燕月的唇边就见了血迹。
“给我跪过一边,否则我就先处置了你。”小卿目光森冷,吓得燕月心头狂跳,跪在当地,不敢做声。
“解开束带,褪了裤子,请责。”小卿的每一字,都像尖刀一样,刺进小莫的心里,让他疼痛难忍,便是肩上的剑伤都觉不出痛来了。
龙错实在是忍不住了:“傅小卿。”
“七叔。”小卿截了龙错的话,转对龙错微欠身:“小卿是傅家首徒,领师父之命管束师弟,若是有不当之处,将来自会到师父处领责,请七叔不要为难侄儿。”
小卿虽然神色依旧恭谨,却是神情冷肃,话锋冷肃,气势迫人,简直像极了大哥。
龙错愣了,这是第一次,他见识到了这个侄儿的厉害。这还是那个在府里,常被自己欺负,却总是只委屈、怯懦不敢做声的那个傅小卿吗?
小卿已经又转回身去,逼视着小莫:“怎么,我的话,你没听清?褪衣!”
小卿的最后两字,吐字很轻,小莫却是如闻雷鸣,知道老大是心意已决,这次绝不肯饶过自己了。
小莫颤抖着手,放在束带上,想着,如果自己不听老大的话会怎样,这次不听,会怎样,老大真能舍得将自己逐出傅家吗?
答案几乎是确定的,有三叔和杨荣晨在这里,老大几乎没有徇私的可能。
那自己真得可以离开傅家,离开师父师叔们,离开老大,离开师兄师弟们吗?
答案是确定的,小莫宁可死,也不愿被逐离傅家。
时间几乎停滞了,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小莫却觉得似乎比一辈子都要长,他咬牙,扯断了束带。
却不知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燕月心头一颤,只是刚握了拳,小卿的目光就冷冷地看了过来,燕月从未见过老大如此冷然的目光。
四周的看客,亦是一片死寂。这些人中,很多人不明就里,却有很多人识得小莫。
那样温和善良又宽厚的少年,不知是犯了何等的大错,竟会被师兄当众处置,甚至要当众褪衣受责!
有人同情,有人好奇,或许更有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反倒盼望着真得可以亲眼所见那样英俊的少年,被凌.虐于尘。
“小莫哥哥,你在干嘛?”一声稚嫩的童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宁静。
随后,一个裹得跟个粽子似的小男孩,步履蹒跚地跑过来,径直从小卿身边跑过去,险些撞在燕月身上,直接扑到了小莫怀里。
“小莫哥哥挨打了。”孩子稚嫩而清脆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听得分外清晰。
“小莫哥哥别哭了,安儿把糖给你。”
小男孩正是小莫数次救助过的安儿,只有四岁大,穿着臃肿的棉衣棉裤,一件白裘的坎肩穿在他身上,直到脚踝,倒似一件白裘的长袍。
小卿不由蹙眉。
小莫也有些不知所措,安儿怎么会来。
“小莫叔叔起来,地上凉。”安儿去拉小莫。
“谁家的孩子?”小卿只好出声询问,可是无人应答。
安儿忽闪着大眼睛看小卿,人却只往小莫怀里蹭:“他是谁啊?”
“他是你小莫叔叔的大师兄,正要打你小莫叔叔的板子。”燕月急忙向小孩儿解释。
“师兄不打小莫叔叔,小莫叔叔是好人。”安儿用手抱了小莫的脖子,肩膀却是碰到小莫肩上的伤处,痛得小莫又是心中一颤。
小卿瞪了燕月一眼,轻咳一声,弯腰去抱安儿:“小孩儿子回去找妈妈吧,不要在这里耽误大人做事情。”
安儿回头,一口咬在小卿的手上,小莫连忙道:“安儿,不可以咬我大师兄。”
安儿这才松了口,又搂着小莫的脖子道:“可是他要打小莫叔叔,安儿不让,小莫叔叔是乖孩子。”
小卿的手上被小孩儿咬了一口牙印,却是无法发作。
“你自己问问,你小莫叔叔可乖吗?到了现在,还拧着不肯认错。”小卿的声音有所缓和了。
“啊!”安儿忽然毫无征兆地大哭起来:“啊,坏叔叔,打小莫叔叔,还打安儿,坏人!啊!”
小卿吓了一跳,龙错在旁边忍不住想笑,哈,这小朋友真乖,唱作俱佳嘛,和自己小时候很有一拼。
“你别冤枉我。”小卿想和小孩儿讲道理。
“哇,哇……”安儿扯开嗓子使劲哭,小手却是抱着小莫的脖子不松手:“坏师兄,打安儿,打小莫叔叔,哇……坏师兄……”
周围看热闹的群众有些不愿意了:“打自己的师弟也就算了,怎么能打小孩儿呢。”
小卿一脸黑线,心中咬牙恨道,陈玄衣,你够狠……
“傅小卿!”龙错觉得机会来了,轻喝一声道:“你做什么?”
“七叔,小卿……冤枉……”小卿的气势全无了。
龙错走过去,抬手就是一个耳光,“啪”地一声脆响,乎在小卿脸上,给燕月报仇。
小卿挨了一巴掌,一动也不敢动,龙错再扬手,准备再打他几巴掌,顺便给小莫报仇,只是手刚扬起来,龙星自篷车内走了出来:“住手。”
龙错只得遵命后退。
龙晴、欧阳权和杨荣晨也依次走下篷车。
这大晚上的,在这儿唱戏呢,这么热闹……
龙晴蹙眉。
小卿忙屈膝跪地:“三叔,侄儿正在教训小莫,但是……”
“哇!”安儿又扯着嗓子开哭:“坏师兄,打安儿,还打小莫叔叔,小莫叔叔都流血了……哇……哇!”
要不是这种场合下实在是没有笑的心情,燕月简直都要笑出来了,这是哪来的小孩儿啊,这是谁教的啊,这是不是练过啊,别看是边哭边说,可是控诉吐字那叫一个字正腔圆,与大嗓门的哭声那叫一个无缝相连。
“小莫知错了,小莫不该顶撞欧阳前辈,请师叔、师兄重责。”小莫在安儿的哭声中,出声请责,伏跪于地。
“请欧阳先生发落吧。”龙晴对欧阳权欠身。
欧阳权蹙眉:“小莫是……”
“哇!”安儿扯着脖子的哭声立刻淹没了欧阳权的声音:“坏人,都是坏人,就知道欺负小莫叔叔,欺负安儿!哇……这个坏师兄打过了,那个坏老头还要打……”
欧阳权的鼻子都要气歪了,这就是周围人太多,否则他真想走过去,一巴掌呼死那个哇哇哭的小孩儿。
“欧杨先生就再原谅小莫一次吧。”龙星难得,非常有礼貌地欧阳权欠身道。
也是奇怪了,龙星一开口,安儿的“哇哇”声就停了,小黑眼珠只看着这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哥哥,觉得比那个像仙女一样的陈姐姐还好看呢。
欧阳权也不知为什么,只要看见欧阳佩显生死不明地躺在棺木中,而小莫却活奔乱跳地出现在他眼前,他心里就有一种莫名之恨,为何躺在棺木中的不是小莫,而是他的显儿。
如今小莫跪在地上,脸颊红肿,肩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倒是觉得解恨多了。
今儿就饶他一次,日后再慢慢收拾吧,欧阳权心里冷哼一声,才对龙晴道:“唉,老夫哪能真和一个晚辈一般见识,这件事情就算了,龙晴也不必再介怀了。”
龙晴谢过欧阳权大量,吩咐龙错道:“将小卿和小莫带回你的篷车去,每人鞭责五十。”
“是。”龙错欠身。
小卿也恭声应道:“侄儿恭领三叔责罚。”
小莫叩首道:“谢三叔轻责。只是师兄之责,求三叔许小莫代罚。”
这一次龙星倒是觉得小莫比小卿更该被打,没个心眼的东西,次次都能落欧阳权口实,害得三哥或是自己都是面上无光,还要看欧阳权的脸色。
“三哥就应小莫之请,许他代罚三十下吧。”龙星欠身。
龙晴点点头:“去吧。”
小卿站起来,燕月站起来,小莫才敢站起来,安儿抱着小莫的腿:“小莫叔叔。”
“安儿乖,回去吧。”小莫摸了摸安儿的头,给他擦了擦眼泪,紧了紧白裘的缎带。
小莫初时看到安儿,还觉意外,待瞧了安儿的白裘小袄,尤其是缎带上那一朵锦绣的梅花,蓦地想起,这小袄可不正是陈玄衣的一件坎肩吗?而安儿身上还有一种淡淡的柠檬香气,也是陈玄衣常用的熏香。
去将安儿弄醒来,又教了他这许多话说,怕他的粗布棉袄抵不了这雪夜的寒冷,所以又脱下自己的坎肩,给安儿套在身上……这一切,只有陈玄衣敢做能做。
只是陈玄衣也不知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或者根本就是故意的,总是要习惯性地陷害一下小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