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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榻缠绵数日，皇帝派人来慰问，顺带着带了不少的药材补品。</p>
“丞相大人的病已快拖了一个月了，还没好么？”来慰问的太监站在门外小声询问孙沪。</p>
孙沪一脸无奈道“我家相爷的身子一向弱，前几日游船的时候，还不慎掉进了花园里的湖水里。这么多天，几乎离不开苦药。公公你可得在皇上面前为我家相爷开脱几句呀。”说着，孙沪就将一锭白花花的银子塞到了太监手里。</p>
太监见孙沪这么上道，脸上立刻堆起了笑，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丞相大人带病操劳，身体哪能好得那样快呢？”</p>
孙沪扬起笑，礼貌性地又说了几句客套话，就送走了慰问的太监。</p>
我将手里的一份奏折撕了个粉碎，随即面色寻常地看着推门进来的孙沪。</p>
“送走了？”</p>
孙沪边点头边弯下腰捡起我撕碎的奏折，他往奏折上看了两眼，道“相爷为何这般恼火？”</p>
孙沪的发问又让我想起了方才在奏折上看到的内容，我沉下脸，厌恶地撇开头。</p>
“这几个贪心不知足的东西，本相已经警告他们多次，到现在不仅不知收敛，反变本加厉!好得很!”</p>
“相爷打算如何处理他们？”孙沪也不喜这几个总动不动就用当初那点功绩要挟他们的人“若是处理不当，恐会让我之众人寒心的。”</p>
这也是我一直没有对他们下狠手的原因，只是如今他们不仅公然强抢民女，私占百姓土地，收受贿赂，还贪污了西北多处县省赈灾的大半银两。如今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可他们却是连一纸讼状都没办法递到县衙。</p>
“你先下去吧，此事容本相再想想。”我揉了揉眉心，疲惫地往床头一靠。</p>
孙沪看我精力不济，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卧房。</p>
“时机还是没到……”我抬眼看向窗外的几只麻雀，悠悠叹息。</p>
晚间的时候，管家来报，说是魏应侯府侯夫人来了。我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装束，打开窗将屋里的药味散出去，顺手点了一支静气安神的檀香。</p>
侯夫人推开门的时候，我正好坐在书案旁拿起了一本书。</p>
“娘。”我放下书，起身就上前替娘亲解下了披风，又引她坐了下来，伸手为她倒上一杯茶。</p>
宁素按住我倒茶的手，红通通的眼眶里全是泪水。</p>
“娘？”我迟疑。</p>
“你别倒茶，好好歇着。”宁素将我按坐下去，哽咽道“你总是这样，无论是受了什么委屈，你都自己硬抗着，你从来不肯跟为娘说。”</p>
“娘……”我有点不敢看娘亲的眼睛。</p>
这帮下人，是谁把消息透露给了娘亲？等我找到，定要好好让那个人脱层皮。</p>
“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便是不愿跟你父亲说，也该告诉为娘啊？为娘再是个废人，也能好好照顾自己的女儿!”宁素边说，眼泪就忍不住流了出来。</p>
看到娘亲流泪，我有些无措，满满的自责一下就涌上了心头。</p>
我起身，直接跪在了娘亲面前。</p>
“孩儿不孝，累得娘忧心了。”</p>
“你就是这样!你就是这样!”宁素气得一把将手边的茶杯拂到了地上“沈青枝，我是你的娘，你知不知道？”</p>
面对娘亲的控诉，我只能低下头。</p>
我已经失去亲情太久了，我不习惯，也不敢去习惯这份所谓的亲情，哪怕我知道，娘亲会愿意为了我放弃一切。</p>
“青枝……”宁素跪下来抱住了我，崩溃般“我是个没用的母亲……”</p>
犹豫了下，我伸出手回抱住娘亲。</p>
“我很好，您不要担心。”</p>
“在孩儿心里，你一直是孩儿最重要的人。”</p>
宁素大哭了起来，她紧紧抱住我，满面泪光。</p>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她。</p>
我一直都知道娘亲心里的自责，她太想爱我了，可这么多年的隔阂，她找不到岁月的缝隙，我也找不到。</p>
更何况，娘亲的心里已经装着一个人了。</p>
“来，地上凉，快到上面坐着。”宁素稍稍能克制住自己了，她赶忙扶起我“你现在还染着风寒呢，可不能再着凉了。”</p>
“孩儿身体好得很，不碍事的。”我不敢让娘亲扶我，娘亲刚扶了下我，我立刻就顺势扶住她，然后跟着站起来。</p>
“这说得什么话？”娘亲轻斥“你虽年轻，却不能这么瞎折腾自己的身体，日后可还了得？”</p>
自知说错了话，我赶紧装作受教地样子让娘亲放下心来。</p>
“我让人进来收拾一下吧？”我转移话题。</p>
宁素制止我“不急，为娘给你煲了汤，你先尝尝。”言罢，宁素对着房门的方向唤道“把汤端进来。”</p>
房门立刻被打开，小菊端着汤走了进来。她将汤放在我面前，道“夫人今天天未亮就起来去厨房给少爷您煲汤，夫人怕失手，做得您不爱喝，特意让大师傅也做了一份。这是夫人做的，您先试试，若是不……”</p>
“我只要这个。”我打断她的话“那份就赏给你喝吧。”</p>
“哎。”宁素不放心“为娘手艺差得很，你身体不好，不要勉强，还是……”</p>
我不待娘亲说完，倒了一碗汤就喝了起来。</p>
几口喝尽，我看着娘亲，笑道“珍馐美味怎能及得了娘做的？”</p>
小菊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宁素，笑着退了下去。</p>
娘亲的眼睛又红了起来，她慌忙转过头，用帕子把眼泪擦尽了。</p>
“娘，是老祖宗放您出府的么？”我重新倒了一碗汤，佯装不经意地问。</p>
宁素点了下头，道“老祖宗虽自小对你严厉，可到底心坎里还是疼你的。她知晓你生病了，马上就让为娘来看你了。”</p>
“是么？”我心里冷笑“这么说，是老祖宗告诉您我病了的消息的？”</p>
宁素道“这是自然，为娘一介深宅妇人，你不差人来告诉为娘，为娘如何能知道这些消息？对了，老祖宗还让为娘带了好些个珍贵药材给你，为娘已命人交给你的书童了，你可得记得吃些补补身体。”</p>
“知道了，娘。”我应下。</p>
果然如此，这老祖宗还真是不想丢弃了我这块肥肉，想方设法也要在我这里插上人手。</p>
“青枝，有一件事，为娘想问问你。”宁素开口。</p>
“娘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p>
宁素道“你往后……是要一直住在这里了么？”</p>
我顿了下，道“侯府太过吵闹，这里孩儿可以安心处理公务。”</p>
“可那儿毕竟是你的家。”宁素有些焦急“何况这里离侯府太远了，为娘怎能放心呢？”</p>
“这里是皇上御赐的府邸。”我试图打消她的顾虑“守备不比侯府差，您就放心吧。”</p>
“可是……”宁素还想劝劝我，可见我眼里并没有半点想回去住的意思，便止了话。</p>
“天色已晚，娘，您今天就歇在这里吧？”我道。</p>
宁素摇头“我是个已过门的媳妇，哪能留宿在外头？”</p>
“是老祖宗让您一定要今天回去的么？”我垂下眼，问。</p>
宁素没说话。</p>
“好吧。”我抬眼笑道“既如此，孩儿定要将娘送到魏应侯府门口的。”</p>
“不行，外面天气冷着呢。”宁素立马否定。</p>
“那娘您今晚就在这儿住下，明天孩儿再送您回去。”我道。</p>
“这个……”虽然知晓我是个说到做到的脾气，宁素还是由于了。</p>
“无论娘要何时回去，孩儿是一定要送的。”我道。</p>
“你呀……”宁素叹气“扭不过你，为娘今天在这住下就是。”</p>
见娘亲妥协，我立刻对门外的王捷吩咐道“小捷，让侯府的人都先回去吧，夫人今晚就在本相这儿了。”</p>
王捷领命，下去告知了。</p>
宁素有点想笑，她伸手为我擦去了嘴角残留的汤渍。</p>
烛光在风中摇曳，我望着娘亲的脸，眸光动了动。</p>
难得可以和娘亲独处，我们说了很久的话。翌日，我和娘亲同乘马车回了侯府。</p>
侯府门前，一个家丁早早候在了那里，见我们从马车上下来，赶紧就来迎我们。</p>
“少爷，夫人，您们回来了？老夫人在里头等您们呢。”</p>
娘亲听家丁说完，愣了一下，她没想到老祖宗会一大早特意等着她们。</p>
“娘，老祖宗在等着我们呢，我们进去吧。”我对娘亲道。</p>
“可是，你还要回去呢。”娘亲道。</p>
“想必老祖宗也是想看看我的身体怎么样了，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我说。</p>
宁素想了想，也不敢拂了老祖宗的面子，便让我随着进府了。</p>
见到老祖宗时，她正在榻上小憩。一旁的婆子轻声叫醒了她，她睁开眼看了看我和娘亲，便摆手让娘亲先回院子，独留下我一个人。</p>
“给老祖宗请安。”我行礼。</p>
“泱哥儿最近派头可大得很，我这个老太婆哪受得起你的礼？”老祖宗不咸不淡地讽了我一句。</p>
我恭敬道“老祖宗是为了昨日的事情恼孙儿么？孙儿昨日病得很重，娘亲实在不放心，想留下来照顾孙儿，可娘亲又不想违背老祖宗您的意思。我见娘亲左右为难，就私自做了主。老祖宗若是生孙儿的气，孙儿无话可说，但还请老祖宗保重身体，莫要生娘亲的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