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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那天，东胡皇室召宗族之人，在内宫浮云楼设宴，大大小小的宗亲贵族坐满了浮云楼，我听说东胡的一位公主恰巧就在这一天降生，东胡王大喜，此女一出世便得了公主的封号，只可惜母亲是乌丸人，公主出生后也不能在母亲身边养大。</p>
博端格和雨师乘歌也在那天清晨入了宫。</p>
这天清晨落了厚雪，院子里，祝冬支起簸箕，等着抓几只鸟放在笼子里逗着玩，她说她家里就有一只会说话的“芍药”，我觉得那“芍药”约莫是八哥。她非要把院子里的麻雀也训练成会说话的“芍药”，我也说服不了她不要白费力气。她抓到几只鸟又放走，周而复始。</p>
祝冬蹲在雪地上，院子里只有我和她两个人，清晨殿下咳了几声，缈姐姐去给她煮川贝汤，她们近日愈发亲近，我都快记不得之前她们是怎么针锋相对，女人心，果然是海底针。</p>
四下因为落了雪寂静无声，细密的雪宽容地把所有声音都收入其中。</p>
我被雪扎得眼疼，快要流出眼泪，失韦草原上下雪下的多了，都能把人埋住，博端格说，有人看雪看的久了，眼睛都会变瞎。我不知道东胡会不会下一场遮盖凉州都城的大雪。</p>
祝冬蹲在地上一抖一抖的发笑，我以为她抓住小鸟要带回来给我看，所以得意发笑，走近了拍她的肩膀，“抓住几只？”</p>
她向我回过脸，满脸的眼泪。</p>
我以为她也被雪刺伤了眼，拿出袖子里的手帕，急忙给她擦眼泪。</p>
“你怎么了？眼睛痛？”</p>
“不是，心痛。”</p>
“啊？”我很快明白过来，“你想家了是不是？”</p>
她点头，“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p>
我说，“其实要没人接我们，我们自行回南魏，乘坐马车也要几个月，路上出了岔子，无论谁也承担不起。”况且我觉得待在这里没什么不好，我看祝冬都吃胖了些。</p>
“那我们就一直待在东胡？”</p>
“待在这里，总比待在狼群里好。”即墨缈说。</p>
祝冬抽抽搭搭哭，我这边哄不好她，即墨缈一来可好，直接把她从雪地里生猛地拽起来，“把你眼泪擦干净！”</p>
祝冬脾气也上来了，一个巧劲把即墨缈推倒在雪窝里，“谁像你，硬心肠，天塌下来你也不会看一眼！”</p>
“你再说一次！”</p>
“我说你的心肠比金银还硬，再说一百遍我也敢！”</p>
即墨缈坐在雪地上，鼻尖脸颊上都沾了雪，看起来煞是可爱，祝冬叉腰说蛮话，我没想到她胆子这么大，敢和即墨缈对着吵架。</p>
她们吵得面红耳赤，几乎就要揪头发开打，我急忙跳出来止息干戈，“别……”</p>
“离远点！”她们同时指着我的鼻子说。</p>
在东胡过的第一个年，就这样我看着她们打了半个时辰，发钗尽撒，口脂也粘得衣领脸庞到处是。</p>
我蹲在雪地里，为她们放风，殿下要是看见我们这样闹，非得再教训我们几个。</p>
即墨缈打架挺厉害，怎么和祝冬打架就不行了呢？我想明白了，她是在让着她，知道祝冬心里有气没处撒，和她闹一顿让她把无名火发出来。</p>
闹完了，她们躺在厚厚的雪地上，我怯怯地蹲着走过去，“还打吗？”</p>
即墨缈拉着我的手，把我也扯倒在雪地里，我们三个头对头望着天空，身子底下垫着雪被。</p>
那一天，整片天幕蓝得像是失韦草原深处的海子。</p>
过年的那天晚上，我们几个都没有睡觉，南魏有熬岁的习俗，整晚都不睡，直到黎明把年晚上暗淡的星辰摘完，我们才能倒头睡下。</p>
景律公主让人备好了果子糕点，我们四个坐在殿下的屋子里，房间里燃了香炉和火炉，殿下纤细白皙的双手在茶扫中来回旋转，她在为我们烹茶，红泥火炉只有东胡有，以前在南魏的诗人口中得知温酒用红泥火炉最是恰宜，如今我们用它来烹茶，不知是不是大材小用。</p>
即墨缈接过茶具，“我来吧。”</p>
出乎意料，殿下把东西全交给了她，也没有同她拌嘴，她们两个似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和解了。</p>
祝冬和我使了个眼色，我也向她一努嘴。</p>
门外有人禀告说十三王和十五王到。</p>
殿下说，“东胡人果然没有熬岁的习惯，不然怎么能放了他们出宫。”</p>
“请他们进来。”</p>
我和祝冬往里坐坐，留下外面的位置给他们。</p>
第一炉香悄然燃尽，乳白的烟雾飘向窗外，飞远了。</p>
博端格和雨师乘歌带了礼物，是宫里的年夜花灯。</p>
六个人也不能干坐一整夜。</p>
即墨缈拿出了锦花牌，分了守卫和攻兵两派。</p>
猜碗里豆子，有红豆和绿豆两种，拿到红豆的为攻，抽到绿豆的为守。</p>
我和祝冬博端格抽到了绿豆，他们三个人抽到了红豆。</p>
锦花牌堆在一摞，我们六个人开始抽牌，守卫可以选择最后的三张锦花牌留给自己还是对方。</p>
两方抽完了牌，最后还剩下三张。</p>
博端格问我们，“留吗？”</p>
祝冬把手里的牌给他看，我也把自己的底细亮给他，他摇摇头说，“我们不留，这三张给你们。”</p>
他们三个各自抽走一张。</p>
即墨缈把手里的一张递给殿下，殿下也把手里的一张交给她。</p>
雨师乘歌把牌面整理干净，“你们两个直接抛弃我？”</p>
殿下笑道，“哪能啊？”</p>
看了一眼他的牌，从他手里抽中一张我们看不见的牌，又把自己手里的给他一张。</p>
“你这……”我听见雨师乘歌的牙咯嗞一声。</p>
……</p>
不知不觉第二炉香也只剩灰烬，一旁的侍女掀开香盖，填满新香。</p>
我的眼皮干涩，头重得抬不起。</p>
“困了？”博端格在我耳边问我。</p>
“嗯。”我不知是用鼻子发出的声还是喉咙。</p>
“别睡啊，别睡啊，还早得很！”雨师乘歌敲桌子。</p>
我登时一醒，又撑着打牌。</p>
不知何时已经听不见周围人的话，我手里的牌似乎被祝冬拿走了，我困得连哈欠也打不出，直接往桌子上扑。</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