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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的印记

作者:地狱独行者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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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的时候,在农村,是没有幼儿园的,或是有,家里也懒得送,一则没钱,二则父母怕我们小,管不了,于是我也没有上过幼儿园。

    村里的小学离我家很近,大概一百米吧,每天早上六点多钟,总能准时听到广播声,那是学堂做早操了。据说,学堂本来是村里的祠堂,不知道什么时候改成学校了,里面还保留着两个祭台,现在都用来做乒乓球台了,偶尔有些节日,像清明,重阳什么的,还有人抬着烧猪来拜祭。

    在六岁的时候,我就吵着要上学了,那时姐姐已经上了初中,哥哥也上四年级了,每天看着他们背着书包忙忙碌碌的,我的心也痒了起来,整天吵着父母要上学,但终于没有去成,到了我七岁,我才能上学。在农村,一般的孩子都是到了七岁才进学堂的,当然也有稍大的,因为要帮忙家里照顾小的,我姐姐就是因为要照顾我们几个弟弟,到了九岁才进入学堂,这在农村是很普遍的。后来,姐姐因为这事,还和父母吵了几次,因为她上初中以后,发现自己比别人大了好几岁,在她看来,这是很羞耻的。

    真正等到进学堂的的那天,我却没有特别的兴奋,开学那天,哥哥领着我,来到学堂,我端端正正地坐在教室的前排,等着老师来上课。其实,学堂里的老师我都认识,大多是本村的,最远的也只是隔着一条河,不过每天总能相见,于是也认识了。等了好久,才听见叮叮当当的敲铃声,终于上课了。那时我上的是学前班,我们一群小孩子擦干鼻涕,静静的等着老师进来,似乎等了很久,才看见一个人,手里拿着几本发黄的书,大大咧咧地走了进来,我们照例地叫了声老师好。

    其实这个老师就是我的平时叫做叔公的,就住在我邻家,似乎还是本家。平日里,他除了教书也下地干活,夜晚很少出去,就捧着一本厚厚的书,来回念着。他的耳朵不大好使,我们平时跟他打招呼的时候,总要叫很多次,他也很聪明,看见人的时候,就盯着别人的嘴巴看,似乎在等着别人开口,看见别人打招呼了,便微笑地连忙点头,总是很亲切。

    我们上第一堂课的时候,叔公也没有向同学们介绍自己,怕是大家都认识他了。那天,他穿得很正规,一身朴素的中山装,扣子扣得很全,头发也比平时整齐了,戴着一副夸张的老花眼镜,看上去很有学问。他用眼睛使劲地扫视我们一周,我们都没有做声,等着他发话,他清了清嗓子,照着板说开了,他用的是我们家乡的客家话,第一句就说:“你们都知道我了吧,我就是你们班主任的了”然后摘下老花眼镜,用衣角认真地擦了一遍,便接着说了,我们睁大眼睛,都听得很认真,他老是重复着一句话——“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们似懂非懂的,拼命地点头,一节课下来,我们也没有记住什么,但他那句“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却记得很清晰。

    学堂门口不远有一条河,其实就是我说的三叉河了,每到下课的时候,我们就偷偷地跑到三叉河,那里是很多鱼的,我们有时候去摸鱼,但多是去游泳,那时,游泳是我最喜好的了。我在进入学堂之前就学会游泳了,我还没上学的时候,一整天都是光着身子,玩耍在三叉河里的,摸完鱼就游泳,还有的就是玩泥巴,不论玩什么,总能玩上一整天,父母是没有空闲管我的,他们也很放心,因为那时我的游泳技术已经让他们很放心去干活了。但在学堂,游泳是不允许的,特别是下课的时候,假如抓到了去游泳,就要罚抄书,那时候我抄得最多了,因为我老是忍不住,一下课就跑到河里去了,叔公似乎也很留意我,他每次总能抓住我,即便我把头发搞得很干,他也知道,他对这方面是很有经验的,因为游过泳的人,只要用指甲的在手臂上轻轻一划,就会留下一道清晰的白色的痕迹。叔公抓到我的时候,照例会罚批评我一番,然后就罚抄书。那时,我书抄得多了,但字还是没有写得好,东倒西歪的,叔公看见了,就罚我重抄,记得有一次,我在家里抄书,抄到了十一点还没有抄得完,急得哭了,因为第二天是必要交的,我哭了很久,后来母亲帮我抄,哥哥也帮我,这在现在我还记得很清晰。

    叔公虽然住在我的邻家,但他一般不会向我的父母说我在学校的事,他似乎很相信我,有一天,他亲自走来叫我,我走到他的书房,低着头,我以为他又要批评我了,他盯着我看了很久,然后笑了起来,那个样子就像个小孩,搞得我一脸的茫然。他拍拍我的肩膀,说:“阿生,让你做班长怎么样”我几乎惊呆了,也不答话,他很认真地说:“我相信你是行的,回去吧”后来,他就在班上宣布了他的决定,当然也没有人反对,就这样,我就做了班长。

    可以说,我作为班长,是很对不起我的老师叔公的,那时我的学习还算可以,但就是很贪玩,当然还是经常偷偷地跑去三叉河里游泳。有时还在课堂里讲话,即便是叔公的课,我也经常开小差,叔公上课的时候,我们讲话,他是很难听得到的,他有时看见我们嘴动夸张了,才喝住我们。我知道,这做为一个班长是不该干的,但我就是改不了。我每次收作业去交给他的时候,叔公也不忘记教训我几句,但我记住的却很少。

    叔公在家是很勤劳的,那时,他的两个儿子正上大学,叔母又体弱多病,整天呆在家里,很少下地干活,所以家里就全靠他了,叔公下地的时候,也像他教书那么认真,把田地搞得一丝不苟的,他干累的时候,就拿出他随身带的书,念念有词地大声朗读,一本正经的,就是在干活的时候,他也不会忘记自己是个教书的。

    学前班第一个学期期末考试,我考了第三名,叔公似乎很不满意,他拿来我的试卷,用红笔在上面指指点点,对我说:“这个是不该错的,你看,就只有一步了,你老是太粗心,太急噪”他似乎是骂我了,我记得那次是他教训我最深刻的一次,后来我每次考试的时候,总能看见他那张严肃的脸,在不停地叮嘱我。

    第二个学期,叔公照例当我的班主任,我也照例当着班长,照例地玩耍,叔公也照例那么严格地要求我。

    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一年级的,开学那天,叔公亲自来找我,我默默地跟着他,知道他有话要说了,他也默默地走着,到了书房,他也不马上说话,很久,他才从容地说:“阿生啊,我不再教你了,你要管好你自己,像你这种年纪,最容易学坏的,你可要努力啊”他说了很多,我默默地听着,听得很认真,我离开的时候,他叫住了我,说:“好好干吧,以后考个大学”我不敢回答,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沉重。

    在家的时候,叔公当然还会认真地教育我,我也很听他的话,后来,我升上初中,考上高中,叔公一直看着我,我每拿一份成绩回来,叔公总会跑过来抢着看。

    我考上大学那年,叔公已经退休几年了,父亲请他来喝酒,他喝了一点酒,就唠叨开了,他高兴地对我的父母说:“我当年就看好阿生了,他是会有出息的”我看着叔公,他那花白的头发在颤抖着,眼睛陷得更深了,但还很有精神。我又想起了他对我说过的话“好好干吧,以后考个大学”

    叔公现在已经享福了,他的两个儿子都很有出息,在城里干活,这跟他严格的教育是分不开的,叔公也进城里住了,但过年还会回老家的,每次我看见他,他还是那么亲切,叔公是我的第一个老师,然而他一生都在教育着我,我永远也不会忘记叔公,不会忘记他对我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