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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宁做完手术的第二天,秦氏想到贺冀的坟前去看望他,她一直想给贺冀道歉,承认自己这么多年来对他的误会。可是她始终都鼓不起勇气,今日她和姐姐商量一番后,自己就去坟前了。秀兰不是不陪她,而是自己不愿意打扰他们,既然他们之间的恩怨应该是由他们自己去解决;秀兰也快要是步入八十的人了,她的腿脚远远不能和以前相比,贺冀的坟还在茶园的上边,在山上呢,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力气去爬山了,只好作罢。
秀兰看着妹妹和子妍一起上了山,他们颤颤巍巍的样子,让她看见了忍不住流泪。她不知道是替贺冀高兴还是替小妹终于化解了她与贺冀之间的仇恨和误会高兴
只是她仇恨了一辈子,最后竟然是一个误会!这多少让人有些匪夷所思,但是现在她能想开主动到他坟前去,也算是贺冀这辈子取掉了心头的一块心病吧!
山腰上,全都是茶园,整齐有致的样子,似在站岗值班的哨兵一样,井然有序,丝毫不容侵犯!秦氏和子妍一起往上面爬去,他们手里提着一个竹篮子,里面装着冥纸和一些吃的,还有酒,这些看似不重,但是走的路太陡峭了,路又远,再加上人又上了年纪,实在是吃不消。秦氏边走边停,她累得喘不过气来!子妍撅着屁股在前面引路,走一段回过头来看她。小小的脸上写着一副倔强的样子,她看着婆婆走的很慢,想去帮她提篮子,但是婆婆执意不肯,因为里面装着酒,害怕不小心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了。小字妍只能望篮兴叹了
秦氏费了好大的劲才爬上山,终于看见了贺冀的孤坟,矗立在大树的下面。周围新长出的柏树已经比人还高了。
秦氏顾不上湿透的衣服,她紧紧地盯着他的坟看,眼睛里全是波涛汹涌,她的心里如翻江倒海般地涌动
回忆的思绪像闸门一样卸开了
“快跑啊!快跑啊!”撕心裂肺的声音从村子里传来,很多的人都疯狂地往山上跑去,因为土匪从后面追来了,村子里的妇女和孩子一起搀扶着老人往山上爬去,只剩下男人在后面扛着口袋或者自己家的值钱东西也开始往山上跑去,因为他们无处可逃,只有山上的树林或者山洞里,是他们暂时的逃难场所 !看着很多的男人都在后面善后,前面的女人和孩子都在大声呼唤自己家的男人,眼看着很多的土匪扛着大刀和武器向他们扑来,男人都手握着锄头使劲地与他们抗争着
最后的结果是很多的男人倒在了血泊之中,地上已经被鲜血染红,看着死去的亲人,女人和孩子都放生大哭
这样的场面不知道有过多少次,在秦氏的脑海里闪现着。山洞里的女人和老人都在微微地哭着,她也夹杂在里面。听着撕心裂肺的声音,让人疼痛的忘却了呼吸
这样的日子不知道在她童年的生活中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担惊受怕的日子在她的生命中留下了多少阴霾?这种提醒吊胆的生活让她这个少女经历多少的坎坷?
秦氏回忆着过去的一幕一幕,那些虽然距离现在已经是几十年了,但是在她的脑海里还犹如是在昨天。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逼真!她的心痛的无法呼吸,自己快要陷入泥潭了,永不可自拔
头顶上火辣辣的太阳照在她的身上,但是她感觉不到一点温暖,倒像是经受着千年冰窖里的寒冷一样!她忍不住紧紧地抱着自己,眼睛里全是过去的那种不可回首的日子,从家里到山坡上再到山上的山洞里,全都是人们嘶喊声,救命声直到很多的一张一张的狰狞的面孔出现在他们面前,所有的姑娘媳妇都被他们狠狠地抓住,并且像扛着麻袋一样,被他们像炫耀战利品一样扛着上山,山谷里回荡着他们久久的恐怖笑声似乎是在诉说他们的凯旋,似乎是在向所有抵抗他们的人宣战
从小就见惯了生死离别的她,已经麻木了人的生亡,她看着贺冀的坟墓,就离自己很近,但是她怎么也走不到他的坟前!她的双腿已经被深深地困住,丝毫不能动弹,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他。
她的心里全是仇恨,她本不想再次回忆这些噩梦的,有人说一个人看他阳不阳光或者性格如何?只需看他的童年过得好不好。这句话无疑是一种真话。秦氏以为她童年过得不好,这些悲惨的境遇只有忘记了才会让自己变得快乐,于是她努力忘记过去,让自己重新开始生活。可是就算她不去想,但是她的脑海里还是会浮现那种浮光掠影,似蜻蜓点水一般,但是她还是很痛,很痛曾经有很多次,她在噩梦中惊醒后,独自一个人坐在床头或者客厅的沙发上,默默地流泪或者发呆,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根本无法忘却过去的。越是想要忘记的东西却越是记得格外清晰。她以为自己努力忘掉就可以减掉痛苦,可是她错了。噩梦的结果告诉了她答案,当她重新再次鼓气勇气让自己努力面对那些噩梦时,她以为只有自己多次经历了,让自己彻底变得模糊了,麻木了,就不再痛了,也不再流泪了。然而她还是错了!一切的一切,就算是再做一次同样的梦,她还是痛的无法呼吸!
人就是这么奇怪!奇怪的无法形容!
秦氏是知道真相之后,才知道自己是误会贺冀了,自己恨了一辈子的人,最后竟然是个误会!换做是谁恐怕都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当她知道是刘军害死了自己的哥哥时,那种感觉像是上天跟自己开了个大大的玩笑般,她只能苦笑。她的心里对贺冀抱起了丝丝愧疚,自己的恼怒牵扯到他人身上,对别人也是一种巨大的伤害!当她想跟贺冀道歉时,可是他已经是人事不知了,整天昏迷在床上,她看着姐姐整夜整夜地守候在他身旁,她知道姐姐这辈子才是真正的苦人,她真的是受了一辈子的苦!到老了,还要遭受这样的罪罚,这比任何刑法都痛苦!她很想给贺冀道歉,向他说一声对不起!可是话到嘴边她怎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听着仪器的滴滴声音,她的心里比死还难受!
她终于相信了那句话,有时候生比死还难受。她算是领悟到了,如今她真是感觉生不如死了。看着贺冀的样子,再看看姐姐伤心的连泪都不能流了,她真的想对着天空大声呼喊,发泄自己的心中郁闷
她的思想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贺冀由一个仇人变成了恩人,这简直是什么逻辑?秦氏怎么都不相信一个当年害自己家破人忙的恶人怎么会舍弃自己的性命不顾,去救一个仇家呢?这怎么都不符合逻辑。但是贺冀就这样做了!秦氏总以为他是在作秀,可是直到他最后离去,她还是没有能真正地对他亲声说一句对不起。她在良心里折磨着自己,为什么好人不能够善终呢?
她时常做着噩梦,但是已经不是小时候那种抢人杀人的噩梦了,而是贺冀舍命救他们全家时,以及她自己被乐天带到那个黑漆漆的山洞里
她每次都是大汗淋漓地从睡梦中醒来,不过她已经不是害怕了,而是深深地自责,!
尤其是在贺冀死的那一晚,她明显地觉得不妥,但是又说不出是什么?总之那天下午,她去哥哥的坟前,看见那里好像有人来过。并且她也隐约地听到那个疯子唱的什么歌土匪成英雄,来祭奠
后面她没有听清,但是她可以断定应该是和哥哥认识的人来过!当晚的噩梦就是跟贺冀有关,秦氏明显地感觉到这个梦实在是奇怪,但是又说不出问题在哪儿!她隐隐约约地担忧了一夜
第二天.
她就得到了贺冀去世的消息
一幕一幕的往事全都浮现在眼前。
竟是如此地熟悉!
秦氏感觉自己都快要停止了呼吸。
“婆婆,你怎么了?”子妍拉着一动不动地秦氏,小心地问到。
秦氏才从沉痛的回忆中慢慢醒过来,她已经把身旁的小孙女给忽略了。赶紧给她道歉,子妍看着脸色苍白的婆婆,又问道:“婆婆,你要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回去,好不好?爷爷不会生气的!”
子妍真懂事。秦氏从心里夸奖道。“婆婆不累,咱们一起去给爷爷上坟。”
子妍点点头,握着秦氏的手往贺冀坟前走去。
她激动的心情一直没有停过
竹林院子里。
吉文和陈漪夕已经抱着女儿回来了。
这时影儿悄悄地走过来,握住吉文哥哥的手,眼睛暗示了一下,吉文会意。他们说要去竹林里砍几根竹子。
吉文手拿着弯刀,影儿故作去砍竹子的样子,一起往河边走去。
说罢都进了竹林。
吉文知道影儿有话对自己说,看见周围都没有什么人了,这里是在竹林,幽深的小路沿着河堤一路伸向远方。
吉文想这里应该没有人了,即使又来人了也是从桥上过去,他们又顺着小路上了很长的一段距离。影儿听着林子里的鸟叫声,他停下来,瞅瞅四周,见没有人,才放心地将手伸进口袋,从口袋里掏出一封信递给吉文。
吉文看着影儿有些不解?
但是影儿好像没有看见一样,他警惕地瞅着,像是为吉文把风一样。
吉文不知道是谁还会给他写信?
他不认识什么人啊?对外界熟悉的人更是少了!
怎么会有人给他写信呢?
吉文多少有些感到好奇。
他拿起信封的正面,一看上面的字迹以及地址,顿时傻愣在了那里。
树林。
坟前。
风还在吹着。
秦氏跪在地上为贺冀烧着冥纸,眼睛里全是波涛汹涌。
她的手有些颤抖。
子妍的脸上映着火光,衬得很红很红。
秦氏嘴里小声地怯懦着,但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她满心都是愧疚,可是喉结处仿佛被卡住了一样,什么话也吐不出来
过了很久,她嘴里发出一声很小的声音:“我叫你什么呢?今天来,我”
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呢?心里的抱歉却无法说出口,但是今天来了,就要说出来!否则自己这辈子是没有机会了,难道要把这遗憾带进坟墓吗?她在心里骂自己!
“贺冀,”后面的话她咽回去了,不知道要把那几个字吐出来竟然是这么难!她在心里开始鄙视自己!为什么不敢道歉呢?快说呀!心里的那个声音在与自己较劲。
竹林里。
影儿偷偷地瞅了一眼吉文哥哥,只见他的脸色很差,但是他不能打扰他。吉文颤抖的双手慢慢地撕开那封尘封了好久的信,那拆的仿佛不是信而是他的心
思绪一下子拉回到了过去
那美好的一幕幕总是在眼前一闪而过
教室里、竹林里、月光下、荷田旁那里曾经都有他们美好的影子可是这一切早已不复存在,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为人夫,为人父了,不可能再去想那些过往的美好事物了,更不可能去向往小说中或者诗中的美好爱情了
“其实,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因为你帮了我很多次,并且都是冒着生命的。可是你知道吗?你很傻”秦氏擦着朦胧的双眼说。
山上的风阵阵地吹过,秦氏忽地觉得不冷了,而是很燥热。
她接着说:“没有哪一个犯了错的人会去舍弃生命为自己救赎的!也不会有人傻到了为了别人而愿意放弃自己的生命!贺冀,你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可是为什么你会这么做呢?”
秦氏仿佛自言自语,她用手又摸了一下眼睛说:“其实,你真的很笨的!真的!不应该为我们一家做了那么多的!”
子妍在坟旁听着婆婆的话语,她虽然不懂她说的是什么,但是听着她说爷爷很笨!她有些生气!瞪着婆婆,仿佛她是一个外人似地。
吉文坐在石头上,任脚下的河水顺着自己的脚上趟过。
信的开头没有称呼。离开这么久了,不知道现在的原野变成了什么样子?我常常在梦里回到原野,那是个美丽的小山村,整整齐齐的稻田呈一块平整的布一样铺在山谷中,中间再加上一道银白色的绸缎子,这块布在春天时会由枯黄变为淡绿,还有零星点缀的小花,引来美丽的蝴蝶和蜜蜂;到了夏天时,逐渐变成了墨绿,那里有很多的庄稼作物,也有周围山谷的树木,变得很美很美;当他们全都变成了金黄的一片时,那里肯定是飘着稻香,收获的季节不期而至,淳朴的乡亲们会在丰收的季节里唱着山歌,背着背篓去田埂上忙碌;冬天了,那里是银装素裹,一片雪白的世界,仿佛是地球的终点一样,白色的世界永远都是干净的,只有炊烟升起时,才会从错觉中醒过来,哦,这里不是极点,这里是可爱的原野
也可以说原野是张美丽的彩色画,他们不用画家去着笔,只需四季的轮流交替,让他们在空间下自然变得五彩斑斓,唯独不变的是那副油墨画中间的那段银白色的绸缎和一摸浓绿的竹林,当然还有村庄里的那些温柔熟悉的房子
不知道现在的原野是否到处都是山花烂漫,蝶飞蜂舞呢?
很多个日夜,我总是在梦中怀念着他们,他们是那么美丽,那么迷人,让人流连忘返古人说有世外桃源,可是现实中的我们把他们剖解开来,那时不可能有世外桃源的。但是我一直认为是有世外桃源的,原野就是。此刻没有哪个地方是可以和她的淳朴美丽相比的,因为她自然,因为她美丽,因为她体贴总是将美好的东西留给在那里祖祖辈辈生长的人们,也包括我们几个临时在那儿生活不久的知情
离开后的我,常常回想起在远野生活的美好点滴,那些瞬间的美丽虽然短暂,但是它至少是真实的。很让人怀念,也很让人迷恋我想远野一直出现在我的梦中,是不是因为她的美丽呢?可是梦醒后的我总是笑了。因为她带给我的有很多东西可以思考,我总是责备自己为何不再做长一点呢?这样的梦是很难得的!可是每次在做梦梦到自己在教室里给孩子上课时,我就笑了,但是笑着笑着就醒了,我的遗憾每次都是笑醒来的,多渴望再做会儿这样的梦,但是生活中总是这样,越是苛求的太多,就越是失去很多,因为到后来我很少做这样的梦了。
有时候我在学校里看着可爱的孩子们,总是把他们当做远野的小孩子,他们很像他们的,但是他们没有远野的孩子好学。记得有一次,有一个小女孩走过来问我问题时,我却把她当做了贺字妍,不过她真的长的太像子妍了,只是她的声音没有子妍的好听,她也没有子妍学习好,可是她有着和子妍一样的漂亮的大眼睛,我总是看不够她
远野的很多东西都久久地驻扎在我的心里了,我想这辈子都无法忘记了,因为她是我心中最美的地方,那个地方留有很多让我值得回忆的东西和美好说了很多,都嫌自己啰嗦了,学生常问我:老师,远野到底是个怎样的小山村?
我笑着说:那里是人间仙境,!无地可及!
学生都抬着头,幻想着那个被我称为人间仙境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我可以看出他们是真的感兴趣了。
课间也有人专门跑过来问我:老师,你什么时候再去那里呢?
我望着他们期盼的眼神,说:很快的。
至于有多快,其实我也不知道。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来了吧!
几个女生在放学时偷偷地跑到我的办公室问我:老师,到底是那个地方的什么把你的心留在了那里呢?
我久久地愣住了,但是我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满脸微笑,很神秘地告诉他们:那是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女孩说:哦,老师,我知道了,看你笑的这么甜,肯定是因为你很幸福!
我不知道他们所说的我的幸福是什么?但是我想他们肯定是从我脸上的笑容猜出来的!
这样的时间很长,也许很持续很久,也许会很快变了,但是具体怎么样我不知道?因为未来的路是怎么样的,我无从知道。但我知道,只要我天天祈祷上苍,愿我的家人和我爱的人都过得幸福!那就足够了!
此致
敬礼
梦寒手笔
三月一日夜半
这封长达一千多字的信竟让吉文看了足足三个小时!他在心里认真地越过每一个字眼,他仔细地读着,希望自己不要漏掉任何一个字眼,或者漏掉任何一个错误的信息!他的呼吸由最开始的紧张变为火热,最后才慢慢地熄灭。他望着远处,感觉林子里很寒冷,尽管太阳很大,但是他还是感到有些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陈梦寒在信中没有明确提到他的名字还是没有明确责备他竟然结了婚?
吉文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说快乐也谈不上,说悲伤也谈不上,总之,是一种很平常的心态,他想难道是因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吗?他觉得这个想法真是有些可怕!
那个埋藏在自己心里不可诉说的秘密,已经成了一种伤痛了,现在他好不容易从那个深深的阴霾中走出来,跟着陈漪夕结了婚,现在女儿都快两岁了,自己却突然接到了她的信!这是不是已经算是时过境迁了?
影儿看着发呆的吉文哥哥,心里暗暗地叹了一口气!这封信还是王琦给他的,让他捎带给吉文的,看来吉文哥哥当年真是被情伤的很深啊!现在他又开始怀疑了:爱情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呢?为什么有人很幸福,而有人却很痛苦呢?
树林里
秦氏憋了好久,终于把对不起三个字说出来了,可是她已经是泣不成声了仿佛多年的情绪和心结都随着眼泪流了出来
风阵阵地吹过树林,树叶子轻微地响着,秦氏过了好久,终于从伤心中解脱出来,许久,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心里轻松多了,她觉得周围的阳光也不在是那么的刺眼了,仿佛一切都是如此的美好。她面带微笑,拉着子妍的手,看着贺冀的坟说:“姐夫,这是子妍,你的大孙女,她已经上三年级了。瞧她多懂事啊!”一切的一切都随着风飘到远处去吧!
“婆婆!婆婆!”秀兰正在院子里忙着扫地呢,却听见房后的茶园小路上有人在叫她,秀兰眯着眼,看着他们一老一少两个人慢慢地从小路上下来。秀兰看清了小妹是面带微笑地向她招手,子妍是活蹦乱跳地往山下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