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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春儿匍匐在宁护院的胸膛上,满头的乌黑秀发已经散落开了零零散散的披在肩头上。心中的痛和身体上的痛同时冲击了春儿,她想,自己就要死掉了吧?
“害怕吗?”宁护院将春儿脆小的身子狠狠的搂着,心里暗想着自己真傻,小主子才这么小,哪有不怕的道理!可是如今他却无能为力,保护不了小主子了!体内的毒素已经开始蔓延全身,他,恐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了,可怜的小主子,这么小却要遭受这么非人能尝受的打击。
“春儿不怕,宁哥哥莫要为春儿担心……”
呲——口中的话还未全部说出,春儿变看见一支十多尺长的长矛轻轻松松且狠毒的扎入了宁护院的胸口内,整个胸腔被扎开了一个大口子,血肉模糊!鲜血就像是盆泼一样的溅到春儿的脸上,睁眼闭眼时血水流淌到春儿的眼中,模糊了她的视线,口中尽是一股温热的腥味。
“宁哥哥……”沾满了鲜血的小手掌轻轻的推着宁护院,春儿已然知道,这个从小到大都尽心尽力保护着自己的人,已经死了。
再抬头,一把锋利的剑紧紧的贴到了春儿的脖颈上。
不知为什么,春儿此时的此时的心里却一丝波动也没有了,或许是受够了刺激,或许是知道自己横竖都是死,春儿反而放开了心,这个年仅六岁女娃娃在此刻居然显得出奇的冷静,倒是引起了那一帮杀手的兴趣。
望着眼前这些身着黑衣的蒙面杀手们,就是他们杀害了自己的所有亲人,春儿的大眼睛与现场所有人的目光统统对视了一遍。令人咋舌的是,那些平日里杀惯了人、见惯了血腥的杀手居然都有些心颤,这个孩子的眼神里有的不仅仅是冷静,还有一种令人震撼的威慑力,有种一人独大的魄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杀手们摇摇头,似乎快要被这个小丫头给迷昏了头脑!
“为何敢这么望着我们?”领头的杀手,松开了贴在春儿脖颈上的剑,问道。如果她回答是为了记仇,往后在来报复,那这个孩子可真就是块杀手好料子了!
“我想看看那些死去亲人们的最后一面。”春儿说着,缓缓爬到路边的小道旁,开始用一双小手挖起土来。
“什么意思?”
杀手们没有阻拦春儿,反正她也逃不了,就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们都有见过我家人最后一面的,所以,我想,你们的眼眸中肯定有我家人的面貌,我想,看见他们最后一面……”
这样的答案顿时让在场所有的杀手心里一惊,有丝丝的毛骨悚然感。
“那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他们都在冲我笑,笑的好开心好开心,嗯,今天,是爹爹的生日,春儿还没有来得及祝福爹爹呢……”与寻常同龄的孩子不一样,春儿没有哭,说话的声音也听不出悲伤的调调,而是一种空旷的寂渺,让人听去心里空空的,甚是难受。
众人愣了一会。领头的那人低头望去,春儿依旧在挖着土,只是两只小手已经是伤痕累累了,鲜血拌着暗灰色的泥土,原先那两只白净如玉的小手此刻已经成了两只让人作呕的血手掌,领头的杀手心中突然一疼,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挖土将自己的亲娘埋入土中的!
心中几下一抽,那种心疼和怜惜的感觉更加明显了,领头的杀手冲到春儿身旁,紧张的握住她的手,又将她拖回了宁护院的尸身上。
春儿不屑的转过头,方才那空洞的眼神里此时终于有了生机,却只是仇视和无奈:“难道你没有长眼睛吗?我不想让他暴尸荒野,你们若是想要杀我,我悉听尊便,但再杀我之前,我要先将他葬入土内。”
喝——众人深吸一口冷气,做了十多年的杀手了,还真从未见过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对他们说话的,更别提是他们的大哥了!
“他只不过是区区一个下人,你一个做主子的为何要给一个下人安葬,难道就不怕丢了身份吗?”领头的杀手皱着眉头,作出一副凶狠的模样,但心里却是酸酸的,这个孩子太像他儿时了;那种无视任何危险的眼神,和那高傲的神情,这又让他联想到自己儿时,卖身葬母,进入散帮,永远成了一名杀人不见血的‘屠夫’。
春儿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艰难的又爬回了路旁,继续挖着坑,泥土里掩藏着的碎石很轻易的划开了她那白嫩的肌肤,看着真叫人心疼。
呲——一名杀手走到宁护院的身旁,猛地抽出了那支长矛,宁护院胸口的肌肉抽搐着,翻滚着。“宁哥哥……”春儿撒腿就跑回了宁护院的身旁,不敢再动他的身体,大家都以为她肯定会忍不住哭出来的!小孩子就是烦!可是,春儿却让他们失望了,春儿笑着跪在地上,将耳朵对到了宁护院的嘴旁,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停的点着头。
几名杀手互相望着,摸不清这个小丫头在搞什么鬼。
“你,在做什么?”是人都能看出来那个人已经死了,又怎么能说出话来?难道是她精神错乱了?
“贱丫头!我大哥问你话呢!”从宁护院胸口里拔出长矛的那人一把揪住了春儿的头发,直接从地上拎了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从对面大哥脸上发出的致命信号。
“咯咯咯……”春儿笑了,笑的好甜,好甜,她摸去脸上那已经干涸的血迹,道:“我在和宁哥哥说话呢!”
“胡扯!那人已经死了,又如何你与你说话!”
咔……春儿的小声激怒了那人,他甩开了春儿的头发,转而向春儿的脖颈勒去,隐隐约约能听见骨头绷紧的响声。
“他说了什么?”领头的大哥口中问着春儿,悄然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只要那人的手再用一些力气,便让他命丧黄泉!
春儿望望他,不答。转头又望向了这正在勒紧自己脖子的男人,笑道;“咯咯咯,我不告诉他,你想知道吗?你把耳朵凑过来,我说给你听呀……”
那男人阴着脸,想了一会,居然乖乖的将自己的耳朵凑了过去。
啪——多么清脆的一声响,就这么直接的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居然忘记了防备!
“你!”那人恼羞成怒,就想动手勒死她,可是再睁眼时手中的小人儿已经不见了,站在对面的是正铁青着脸瞪着他的大哥。
扑哧——春儿往领头的杀手身后躲了躲,因为对面那人的血喷到了他的脸上,她可不想沾到这么恶心的血液!
“你……”那男人口中的鲜血从嘴角流淌下来,杀手头领拔出了深入其腹部的毒刀,然后看着他死不瞑目的倒在了地上。接着,眼角网上一瞟,只是眨眼之间的功夫,另外几名杀手也倒在了地上,好快的刀法,这让春儿咋舌,他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弟兄呢?接下来该轮到她了吧?想着,春儿闭上了眼睛……
等了好久,春儿都没有感觉到疼痛,怎么还不杀我呢?
睁开自己的眼睛,春儿看见了正望着的男人,是他,领头杀手大哥?
“你为何不杀我?”春儿眨巴眨巴自己天真的大眼睛,疑惑的问着眼前的男人。
眼前的男人忧伤的望着春儿,完全没有了方才的那般阴狠,此时的他更像是开朗的忧郁邻家大哥哥,男人伸手揉搓着春儿的头发,道:“告诉哥哥,那人和你说了什么?”他伸手指指地上的宁护院的尸体。
“那你先告诉我你为何不杀我反而杀了自己人?”
“……”这个小丫头胆子还真是大,居然还敢和他讨价还价,算了,看在她那么吸引他,能带给他一种至亲感的份上;“因为大哥知道你不是坏人,所以当然不能让你死啦!”
“这个回答很牵强。”春儿见这人半天也没想要杀了自己的意思,转身又去用手挖坑去了。
“丫头,你还没告诉我他和你说了什么呢?”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自己真的想要知道的并不是这个,而是能有机会和这个孩子多说点话,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觉还是什么着,这个孩子总给自己一种强烈的想要去照顾和保护的感觉,就如同是自己至亲一般。
“宁哥哥说……”春儿抬起头,毫无畏惧的望着他,道:“就算是我死了,也不能告诉你们我哥哥去了哪里!”
“啊?”他一愣,被春儿那令冰冰的面孔震住了,但随即又恢复:“你这孩子!”他可没有兴趣知道她哥哥的事情,更不会想要去伤害他!说话间,男人背着春儿走到了宁护院的身旁,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瓷瓶,朝着宁护院的身体上倒了一些粉末。
寒冷的空气中似乎参杂着一丝糊焦的味道,好似是什么肉烤熟了,春儿回过头去,却赫然发现身后那宁护院的尸体突然不见了!
“宁哥哥……你将他弄哪儿去了?”春儿的地方反映就是眼前这杀手男人。
男人将小瓷瓶怀里,然后走到春儿的身边,搂着春儿的细腰打横将她抱了起来:“等你挖好了坑,后面的人也就追来了,难不成你还真想死在这儿?”
春儿被男人抱在怀里,她仰起头,面无表情对着眼前的男人的说道:“我不怕死。”
这句‘我不怕死’触动了他的心灵,儿时他也正是这么想的,他不怕死,与其偷生在这个世界上,还不如陪着死去的母亲一同共赴黄泉。
“傻丫头。我知道你不怕死,但你难道就不想见到你的哥哥了吗?”他不知道该如何去回应她的话,这个女孩,她的命运和他的是如此的相像,那种莫名其妙不知来自何处的亲情感,让他心中那已经熄灭了十九年的情感火苗又点燃了。
春儿抬头盯着这个男人的脸庞看着,这么仔细一看,才发现他的年龄也不大,只不过从远出看着会有一股沧桑感,让他显老了很多岁。他剑眉星目,线条明显的轮廓是那么的刚毅,无时无刻不彰显着他男人的气概,但却透漏着丝丝杀气。
“为何这么盯着我看?”男人问道。
被她盯着,心中总觉得不舒服。
“我在等你回答我的问题。”春儿继续盯着这个居然会羞涩的杀手,觉得好奇。他为何会救自己?而且,杀手也会有害羞的时候吗?
“莫要说话了,还是快些走吧,否则若是被后面的那帮杀手追上了,我也未必能保得了你。”说罢,男人将春儿的头按进自己的怀里,然后脚下飞速的冲刺起来,跃上了空中。
微风轻轻的吹着,像是娘亲那温暖的手儿正抚摸在自己的脸上,春儿眼角湿润了,她终于哭了,虽然仅仅只是流了两滴泪,盈盈的泪水混合着脸上的血水,已然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了。春儿的黑发在风中摇曳着,像是根根连接在他的心中,每动一次,他的心便颤动一次。害的他这一路来都不敢看怀里的这个小丫头了,心中就如同在不停的打着波浪鼓一般。
他将春儿带到了河边,用冰凉的河水清洗着她脸上的血迹,此时正是寒冬季节,刺骨的河水才刚淋到春儿的脸上,春儿的身子便开始瑟瑟发抖起来。男人赶紧心疼的搂紧了她,解开自己外衣的扣子,将春儿塞入自己的怀里,用衣裳包实了她。他害怕春儿会冻着,害怕她会受凉……待春儿感应到了他那温暖宽大的胸膛,在里面暖暖的闭上了眼睛,他才放在心来,可是,却突然被自己的行为吓到了!他是一个冷血了十九年的杀手,为何还会有这种真情实感?那种莫名升起的小小幸福来自何处?多少年前自己的亲人冤死在‘屠夫’的手下,若不是现在的散帮收留了他,他恐怕……十九年里他一直生活在无边的寂寞和无休止的屠杀中,一直以来都认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可是如今却又有了感觉,还是那么的明显,每当望着怀里的小人儿他就的心就开始澎湃起来。
为了不让水淋湿春儿的衣裳,也为了让春儿更舒服,他撕碎自己上衣的一部分,沾上水,拧干后再小心翼翼的擦拭着她的脸蛋。
月光此时也变得柔情,‘暖暖’的映射在春儿的脸上。
洗净了脸,他才看清怀里的她竟然是那般的天国之容。
刚经过水的清洗,春儿的两颊像是绯红的云彩,一双大大的眼睛此时正紧密的闭着,黑黑的睫毛下是翘挺的鼻子,樱桃小嘴红扑扑的,被水滋润过一番后更是诱人之至。
不知不觉的,他便看呆了,春儿毕竟还是个六岁的孩子,劳累了一晚上,缩在了他的怀里睡着了,可是眼角的泪水依旧没有干,一直流淌着……
“爹……娘……哥哥……”梦中的春儿,呼唤着自己的至亲,一夜之间,她失去了全部。
“唉…”男人叹息着,抬头望天,就要到三更天了,他也要归队了,否则帮主会起疑心的。
思来想去,他最终决定带着春儿来到了他舅母家,这个舅母他也就只见过两次面,还是过年时母亲带着他来的,是一个见利忘义的贪心女人。而舅舅他则想都不愿再想,那种见妻如见虎的男人活在世上还有何用?
就让她呆在舅母家,自己暗下照顾她一辈子吧——
啪——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巴掌了,春儿一下子从回忆里惊醒,睁大了杏眼惊愕地瞪着突然在她面前出现的妇人。
“你这么瞪着我做什么?你还以为你是大小姐呀?老娘我告诉你,你吃老娘的住老娘的,就该给老娘干活,否则别怪老娘对你不客气!还不快给我做饭,一大早的发什么呆?”妇人一手叉腰一手指着春儿的鼻子不停的骂着。
“今天沐大哥要来。”春儿难得开了一次口。
原本怒气高涨的妇人突然噤了声,她脸上青红不定,极为难看。
自从一年前自己失踪已久的外甥将春儿送进家中,她便左右看这个女孩不顺眼,不过是一个破落小丫头,却总让她有种母鸡见到凤凰的自卑感。因此动辄打骂,管她春儿之前是什么身份,落在她手里,她就要狠狠地折辱!
妇人似乎忘了,她那个外甥并没有说再也不管这小丫头,根本没料到他们竟然早已约好。想到外甥身上浓重的血腥气,妇人不寒而栗,许久,她怨毒地看了春儿一眼,不发一言地转身离去。
白天很快过去,春儿干完了一天的活,只吃了半个昨天剩下来的馒头,疲劳的她独自站在院内的雪地里,寒风携着冰雪刮过她的脸蛋,她闻到一丝血味。
风很大,雪花漫天飞舞,身后传来阵阵踩踏积雪的声音,春儿兴奋的转过头。
“沐大哥——”远处的黑影越来越近,春儿还未等他靠近便主动朝那人奔去。
积雪很深、很滑,一个不小心春儿便摔倒在了雪地里,想要爬起来却没有了那个力气,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整日还要辛苦劳作,体力不支。
刺骨的雪水紧密的贴在春儿的脸上,她感觉自己快要虚脱了。
血的气息,温暖的触觉,一双大手将她托了起来,送入怀中。
春儿笑了,抬起头,望着沐烟,他真的来了。
男子剑眉星目,线条明显的轮廓刚毅,危险的眼眸透漏着丝丝杀气。
他便是沐烟,散帮最厉害的四大杀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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