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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渐渐隆起,安彩衣每天都满足地抚摩着自己肚皮,感受里头孩子的存在。
虽然她现在是大腹便便,但她还是一手掌控着安府的家业。
“小姐,你该休息了。”翠儿见她又挑灯夜战,心里是万分的不舍。
唉!如果彭姑爷还在的话,她就不必这么劳累,也就能够专心待产了。
“我还不累。”安彩衣嘴里虽是这么说,但眼神还是不时显现出她的疲惫。
“都快要临盆了,还不知要好好地照顾自己。”她忍不住地叨念。
“就是因为快生了,我才想先把一些事情处理好。”她已经开始担心等她做月子时,这堆生意该怎么办。
“你忘了还有我吗?”
“没忘。”她当然不会忘记翠儿是她的得力助手。
“这不就得了!你现在就乖乖地去休息,这些东西我先帮你收起来了。”翠儿不分尊卑地赶人。
安彩衣对于她的踰矩不以为忤,反而还感到一丝丝温暖。
自从她爹病倒、彭崭岩走后,就只剩下翠儿会关心她、对她好,若是没有翠儿陪在她身边,这段日子她不知要如何熬过来。
“别赶了,我去歇息就是。”安彩衣笑着起身。
这时,有个丫环匆匆忙忙地闯进来。
“香儿,你这么冒冒失失做什么?”翠儿不悦地问。
她要是吓着了安彩衣,害她动了胎气,她定会剥了她的皮。
“翠儿,别凶她了。”安彩衣没了以往的骄气,反而能替别人想。“香儿,你这么着急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是老爷”她仍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爹?我爹是怎么了?”她着急地揪着香儿的衣襟问。
“老爷,他吐血了!”香儿被安彩衣的表情吓得差点哭了出来。
安彩衣无心去问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只想着要赶紧赶过去,看看现在的情形到底是怎么样了。
“香儿,去叫大夫。”翠儿下了命令后立即追了出去。“小姐,你小心点走,当心动了胎气。”
见安彩衣在回廊中奔跑,翠儿吓得三魂七魄差点都飞了。
着急的心情令安彩衣无法理会翠儿的叮咛,她现在只想赶紧赶到她爹的身边。
“爹!”
一进门安彩衣就见地上有一摊剌眼的红,空气中飘散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爹!”她赶紧扶起趴在床畔的安老爷。
“衣儿,爹大概是不行了。”吐了几口血,他不但不觉得虚弱,反而更加有精神,他想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
“不,爹会没事的!”她的话是用来安慰自己,也安慰他。“大夫呢?快叫大夫来啊!”安彩衣像是快疯了般地四处乱闯,就为了要人去找大夫。
“小姐,你先静一静。”翠儿不要她这样就乱了心绪。“我已经要香儿去找大夫了,大夫等会儿就来。”
“衣儿,你有孕在身,别乱跑乱动。”见她不要命般地又跑又闯,他可是越看越心惊。
“小姐,你就乖乖地坐下,老爷会没事的。”翠儿搬了张椅子放在床畔,让安彩衣能静静地坐下。
都已经是这种时候了,她怎么可能还坐得住。
“衣儿,你静静地听爹说,我怕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就再也没机会告诉你了。”他想趁着现在有点精神时把想说的话说完。
“爹”她不明白为何他的语气像是要交代遗言似的。
“那时爹要你再次招赘,是真的做错了,我知道你和文重之间的事,所以一直内疚在心底,责备自己当时不该逼你。若是爹走了,你就去做你想做的事,不管你做什么决定,爹都支持你,只要你自己觉得快乐、幸福就行了。不过,孩子需要一个爹,我希望你在作决定时多替可怜的孩子想一想。”
若是可以,他宁愿她回头去找彭崭岩,他才是她这一辈子的寄托。
安彩衣净是哭着,摇着头无法言语。
她为了要让爹放心,所以她才照着他的心愿去做,可没想到,最后还是让他为她担心。
“好好地把孩子抚养长大,这样爹在九泉之下才能安心。”
虽然她没有相公,可她至少还有个孩子,当她年华老去.还有人能依靠。
“不要哭,答应我。”
安彩衣不停地流泪,咬着牙点头。
她不要他再为她担心了,她只要他专心养病,其余的,她不愿去想。
“乖。”他伸出他那只布满皱纹的手,把她当成小孩子一样地轻抚着她的头。
“爹”
他已经许久不曾这样摸她的头,令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完全忘记自己招赘过两个相公,忘了自己快要成为孩子的娘。
见他们父女俩相处的气氛那么感人,没人敢出声打搅他们,就连十万火急被拖着前来的大夫也只能站在门外干瞪眼,不敢擅自闯入。
自温柔乡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一抬眼就见大门上方吊了两盏白灯笼。
“奇怪,红灯笼怎么换成白灯笼了呢?”醉眼蒙眬的涂文重不解地注视上方。
他踩着不稳的脚步推开深锁的大门,里头的情景倏地令他心惊。
屋内处处挂着白布帘,怎么看都像是丧家。
糟!走错房子了。他赶紧转身离去。
真是倒楣!竟然闯进死了人的人家,真是个坏兆头。他在心中还不停地抱怨着。
“姑爷。”突地,他的背后有人出声。
“谁叫我啊?”习惯了人家这么唤他,涂文重立即转身。“鬼啊!”见到来人一身白衣,他吓得酒醒了大半,以为自己撞鬼了。
翠儿看看他,又低头看看自己,无奈地摇头。
她虽然是一身素衣,可还不至于会被误认是鬼,而他竟然开口就说她是鬼,可见他真的是喝醉了。
“姑爷,小姐有事找你,要你一回来就去找她。”翠儿把安彩衣交代她的话带到,其余的,她不想多说。
“她找我做什么?”真是怪了,他那个高高在上的娘子竟然会主动找他,不知明日的太阳是不是会打西边出来。
“小姐没说。”其实翠儿猜也猜得出安彩衣心中的打算,她只是不想说破罢了。
“不讲就算了,我自己去找她。”涂文重虽是喝醉了,可他还是非常准确无误地往安彩衣的房间行去。
“小姐不在房里。”翠儿冷着声说。
家里有着如此巨大的改变他竟然连问也没问一下,难怪安家姑爷的宝座他坐不起。
“那就是在书房了。”他那个冷冰冰的娘整不是在睡房就是在书房,他随便猜也猜得出来。
“也不是。”翠儿不急着说出安彩衣身在何处。
“那是在哪里?”老是猜不着,他也火大了。
“跟我来。”
翠儿带着涂文重穿过重重白幕,最后来到安府祠堂前,堂外的白幡令人看了心惊。
“这、这是做什么?”他戒慎地问。
“你不会自己看吗?”事情这么明显,根本就不需要她解释。
自己看?涂文重左看右看都觉得这里是灵堂,他以为是自己看错了,还数次揉揉双眼,想要看看这是不是他的幻觉。
“谁、谁死了啊?”他大著胆子问。
翠儿冷冷地睨了他一眼,动手推他进去。
“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若不是已经决定要将他扫地出门他可不能用走的进去,她会要他爬着进去。
“啊!”涂文重进了房里登时吓得尖叫。
这实在是太恐怖了,他不想进来啊!
“闭嘴,不要吵到我爹!”
冷冷的怒喝声令他紧紧闭上嘴,不敢多叫一声。
他定睛一看,大腹便便的安彩衣也是一身素衣,跪在地上缓缓地烧着纸钱。
“该不会是爹”他不敢说是死了,怕猜错会被安彩衣一把掐死。
“我爹走了。”她的声音没有任何温度。
怎么会这样?涂文重心中感到非常不安。
他能安安稳稳地当安府的姑爷,有一半是因为安老爷的坚持,现在他走了,那他的位置不就不保了?
“爹,对不起,我太晚回来了。”他立即跪倒在地,一脸悲伤地爬到安老爷的灵前。“啊!爹──”
猫哭耗子假慈悲!安彩衣冷冷地睨着哭得惊逃诏地的涂文重,好像她爹往生令他感到多么伤心。
他若真对她爹有情,他老卧病在床的期间,他不会净往青楼、赌坊跑,而对他的病情漠不关心。
烧完最后一张纸钱,安彩衣面无表情地起身望着灵位。
“爹,你要我自己作决定,你希望我能过得快乐、幸福。我想,今天我就要做这个决定,即使我会孤老一生,亦无悔、无怨。”
“彩衣,你想做什么?”恐惧占满了涂文重的心头。
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走到一旁的桌子,取了一封信,扔到涂文重的面前。
他将那封信拾起来一看,整个人愣住了。
休书!要是他被休了,那么他就没有办法再过这种锦衣玉食、夜夜笙歌的生活,没有醇酒、没有美人
不,他不要回到以前的日子!
“彩衣。”他紧紧抱住安彩衣的腿,死命地求她。“求你别休了我,我保证以后会乖乖地听话。”
她根本不理会他的哀求,使了个眼色要翠儿找人将他拖出去。
“不要!”被人凌空抓住,涂文重双脚在空中乱踢着想要挣脱。
知道安彩衣已是铁了心,他只得走最后一步险棋。
“你要是休了我的话,你肚子里的孩子就要没爹了。”他在情急之下忘了他和她根本没有同床共枕过。
听了他的话,安彩衣冷冷地说着:“你又不是我肚子里孩子的爹,他将来有没有爹不必你费心。”
孩子有娘就足够了,有没有爹都无所谓。
“把他扔出去!”她下完令后也不再看他一眼,仅是呆愣地跪回地上。
“安彩衣,你好样的,我不会原谅你,我绝对会报复的!”涂文重的声音越来越小,渐渐地再也听不见。
看着安彩衣面无表情的模样,翠儿有说不出的担心。
她整日都守着灵堂,却一滴泪也没流,若不是为了休离涂文重,恐怕她连开口说句话都不肯了。
“小姐,伤心的话就哭吧!”翠儿希望她把悲伤的情绪发泄出来。
安彩衣没有回答,也没有落泪。
为了让她爹能安心地走,她不能哭、不能哭
“小姐,吃点东西吧!”翠儿在一旁劝说。
安彩衣没有表情、没有开口、没有转身,仅是摇头。
“小姐,你这样不吃、不喝、不休息,身子会受不了的。”她实在很替她担心,怕她会撑不住。
安彩衣仍是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同样的神情。
翠儿越看越不知该如何是好,暗暗在心底着急。
再这样下去,届时就要一尸两命了。
等等!她怎么那么蠢啊!
小姐现在最在意的就是她肚子里的孩子,对她动之以情,说是为了孩子好,相信她一定会吃东西、会好好休息的。
她真是个大笨蛋,直到现在才想出这个办法。
“小姐,你自己可以不吃、不休息,可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你要是什么都不吃的话,会饿到他的。”
一听翠儿提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安彩衣终于有了点反应,她伸手抚摩着自己凸起的肚皮。
孩子!她答应爹要好好照顾孩子的,现在竟然忘了他的存在,她真是该死。
爹是走了,可是,她还有孩子要照顾。
“翠儿,扶我起来。”许久没有开口,她的声音有些低哑。
见她终于有了反应,翠儿高兴地赶紧将她扶起。
“嗯!”长跪之后,她的双腿已经麻了。
“小姐,你没事吧?”
安彩衣没有回话,她感到眼前一片漆黑,地好像在转似的,令她有些头昏,肚子也传来阵阵痛楚。
“翠儿,我”她想跟翠儿讲她现在的情形,人却早一步晕了过去。
“小姐!”翠儿惊讶地大叫。
她紧紧扶住安彩衣,生怕她会摔倒在地。
“快来人啊!快叫大夫!”
“嗯,不妙。”大夫边把脉边摇头晃脑、语重心长地叹息。
看着大夫的表情,真是急死了守在一旁的翠儿。
“大夫,现在情形到底是怎样?我家小姐要不要紧啊?”她满脸的焦急,亟欲知道安彩衣的病情。
“别急、别急,让我再仔细地把一次脉,你总不希望老夫误诊吧?”老大夫依然慢条斯理地把着脉。
得不到想要的答案,翠儿简直要昏厥。
“翠儿姐,稳婆请来了。”
“陈大娘,你可终于来了。”见到稳婆来了,翠儿总算能稍微放心。
把安彩衣的安危交给年迈的大夫,她怎么想也不放心,才会命人去请有经验的稳婆来看看安彩衣的情形。
“闲杂人等都出去,少在这儿妨碍我。”陈大娘不客气地赶人,连那个老大夫也被她请了出去。
翠儿只见她俯在安彩衣隆起的肚子上倾听、抚摩,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凝重。
“陈大娘,我家小姐怎么了?”
“这下糟了!”陈大娘倏地起身往外走,开了门喊着老大夫:“你这个老不死的,怎么这么大的事也没先跟我说。”
“你厉害就全交给你办啊!”“你别跟我耍嘴皮子,快给我死进来。”她没气质地大吼。老大夫无奈地抚着他的山羊须,皱着眉重回屋里。
“你快把安小姐给我弄醒,咱们要让她生孩子了。”陈大娘十万火急地命令着。
听到安彩衣要临盆了,翠儿转身就要命人烧锅热水准备着,可在听到大夫的回话后.她整个人愣住了。
“孩子都已经死在母体中了,还生什么啊?”
“不生难道要留着这个死胎吗?”陈大娘不服气地回话。
翠儿的脑子被他们的对话轰过之后,已经无法去思考了。
“死胎?”她紧紧抓住陈大娘的衣袖。“你是说胎死腹中吗?”
“是啊!安小姐大概是悲伤过度,没好好地休息,才会造成这样的悲剧。”陈大娘愁着一张脸拉回自己的袖子。“真是可怜喔!罢死了爹,现在又死了孩子,真不知她以后要靠谁。”
都是她的错!都怪她没有好好地照顾小姐的身子!翠儿痛苦地自责。
“小姑娘,你现在先别自责,让你家小姐快点把孩子生出来要紧,再让这死胎留在你家小姐的腹中,那对她是非常地不利。”
“那要怎么做呢?”现下除了靠他们之外,她已经不知要怎么做了。
“让小老头先把你家小姐弄醒,然后命人去熬点催生的葯给你家小姐喝,其他的就全交给老太婆吧!”
老大夫在医箱中找了黄连粉,住安彩衣的鼻子,将粉末送进她的嘴里。
“呜──”安彩衣苦得皱紧了双眉。“苦”
“醒了就没我的事了。”老大夫拿了自己的葯箱就往外走,并取出一包葯交给翠儿。“这葯去熬一碗给你家小姐喝。”
翠儿接过了葯就赶紧奔往厨房,连忙生火。
“咦?我是怎么了?你是谁?怎么在我的房里呢?”双眼一睁开就看见房里有陌生人,安彩衣不顾身子虚弱,连忙想问清楚。
“我是稳婆,来替你接生的。”陈大娘向她自我介绍。
“我要生了吗?”奇怪,她怎么会一点感觉也没有?
“你先休息一下,等会儿有得你累的。”陈大娘要安彩衣闭嘴,别再浪费体力说话。
虽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可安彩衣还是照做。
过了约一刻钟,翠儿端了碗葯进门。
“葯来了。”她将葯交给了陈大娘。
“把葯喝了生得比较快。”她让安彩衣一古脑儿地喝下葯汁。
不一会儿,安彩衣立即捧着肚子喊疼,还不时发出痛苦的惨叫声。
分开安彩衣的双腿,陈大娘纯熟地替她按抚着肚子,帮她早点解脱。
“啊!”她受不了地尖叫。
“为了自己好,快出点力。”陈大娘不时地叮咛她。
为了要把孩子生出来,安彩衣听话地忍住痛楚,拼命地使劲。
“对,就是这样。”
“啊!”过了许久,安彩衣原以为自己会痛苦而死,在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后,孩子脱离了她的肚子,而她也体力不支地昏死过去。
她原以为会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孩子,没想到竟是一个来不及出世就夭折的孩子。
她要如何接受这样的事实?
翠儿担心她醒来后一旦知道实情,会发疯、发狂、痛不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