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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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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6年的冬天走到现在,已经接近新年。从之前几日的狂欢与喜庆中走出时,正如黄石这莫名其妙的天气般,温暖宜人的时刻行将淡去,只剩下平淡日子里的安静和高潮回落,我们周围的世界慢慢又变的沉寂和萧索,伴随这冬日的寒冷,走向岁末。

    一切开始安静下来,一切重新开始。我所要做的,不过是把记忆中值得珍藏的那些部分,拿出来最后细细搽拭一遍,然后放回它们该呆的位置。

    2006这一年,注定要写入我的历史,我的故事中去。

    同样是一个微雨间歇有阳光的下午,我和安琪在大三上学期最后一门专业课的考试完毕后,通完电话各自回家。连续一个月的考前同盟正式宣告结束。由于各自已经离开学校的缘故,我们和班上的同学已经联系不多,因此虽然在毕业的前夕,我们已经是半个社会人,可面对学校最后的专业考试我们还是丝毫不敢马虎。半个月来我们已经习惯了经常在一起交流复习心得,共享考试信息和资料。三年来,最后在毕业的时候,我们终于频繁又短暂的联系起来。

    她已经完全接手了电台的工作,忙是很自然的事情,资料的收集和信息回馈主要是我通过学校的某些渠道得来。大学三年,即使同在一个学校,我们也总是很偶尔见上一面,匆匆交流完彼此的近况后,又各自去忙自己的事情。最后一次的考试将我们暂时联系起来,这时,她已是踏上社会多时,而我,还在为升本还是工作之间的选择举棋不定。

    我偶尔回一趟学校,只是在必要的时候在人群里露一下脸。很多人都问我这半年到哪里去了,其实,除了学校,我的大部分时间都呆在家里。焦急等待着升本的消息出来,同时,为自己提前来到的待业生活而感到焦躁不安。

    考试的忙碌让我暂时充实了一阵,因为我要替我们准备一些必要的考试复习资料。而到了年末,电台的事情也分外多了起来,因此此时的复习她更不敢掉以轻心。当我们从最后一门考试的考场走出时,一路一起走到她家楼下,心情终于完全放松起来。她笑说以后不管什么时候,需要她帮助的时候她也可以像我这样过来,我说一定,需要你这位大名人帮忙的机会一定不会少。言笑晏晏之间,我终于可以说服自己了,我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

    虽然用很长时间让自己成熟起来,我不可否认我这位已经认识六年的朋友对我的影响。我在2006年的一月春节即将来到的前夕,明白了成熟其实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不明白自己所追寻的是什么,直到真正用心去感受某些事情的时候,才知道自己到底需要做什么和做出这样的努力。我用两年半的时间学会了成长,可没想到从知道成长的那一刻起,我的成长竟会如此迅猛而又突然地一起涌来。

    学校放假开始,我又成为无所是事的待业青年。由于始终未肯下定决心去找工作,呆在家里做闲人的日子度日如年。每天晚上十点我准时到家里的店里去睡觉,因为是临街才开的铺面,父母担心,但是寒冬腊月的总不能让老人去守夜,年轻力壮的我去是理所应当。但是每天晚上从温暖的家里走出来到黑黝黝的街上,我总会有些无奈的感觉。凛冽的风,昏暗的灯光,路灯下拖长的孤影,走在空无一人的街头总会有些莫名的怅惘。我唯一所带的就是妹妹之前送的一部简易随身听,可以收到电台节目。这个时间正是安琪每天的节目播出时间。从她最初制作节目的青涩到如今的成熟自成一派,我能清楚地感受到她业务上的进步和内心深处不断地成长,每当听到那些她选的文字和音乐时,都会惊讶于她的内心竟然也是如此丰富和敏感。但就是这样的一路听来,感动慢慢变成由衷的祝福和骄傲。

    但是,在每个被感动的夜晚,我依然反思自己的处境:别人正在实现着自己的梦想,而我还在饱食终日无所事是的活着,那种空虚难耐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正在我为闲得发慌而苦恼时,朋友帮我介绍了一份寒假留校看电脑房的工作,这样的工作对经常要使用电脑的我来说无疑是个绝好消息。升本或者工作未定之前,我不会为自己买电脑,而这份工作不仅让我可以继续在键盘上敲打文字,还可以带来一笔可观收入。但是家里人坚决不同意,他们认为一来过年就应该呆在家里,二来店里夜里也将没人看护,我因为这件事又跟母亲发生争执,终于还是被亲戚说服,放弃了自己的选择。但我已经极度厌恶天天卧在家看电视和游荡的生活,在一番思量下,让安琪看看电台有什么我能做的工作没,哪怕是搭下手锻炼锻炼也好。反正我已经不愿意老卧在家里了。

    安琪回答的很干脆,做见习编辑,就跟她做些辅助工作,熟练些后还有机会拿薪金。这是我第二次进电台,之前那次因为普通话不标准和心理准备不充分而放弃,这次只抱着帮忙和学习的目的而来,心里塌实了很多。特别是能给自己的朋友们帮忙,那也乐得其所。在短暂的半个月里,我跟电台的朋友们熟悉了起来,帮着她做了两期节目,还在广电网上为电台做了部分宣传和扩大听众群的工作。现在想来,这些短暂的学习经历对我而言真是意义深远。

    帮安琪做节目的音乐和文字挑选工作一段日子后,很快到了年假的时候了。这时电台的大部分人员都放假了,安琪、百乐、文峰也进入休假期,我自然也再无事可做。过年要走亲访友,我跟着家人走访遍所有亲友后便想着去看看朱哥哥和段小兔。这些年来高中还有联系的就他们这两个人了。三年不见我们依然还是那么熟悉,只是,哥哥未来发展方向已定为上海,小兔身为重点大学学子也加入了考研大军,而专科生的差距让我隐隐地感到一丝担心。从浪河回来后,我确认自己在这三年失去的东西要比拥有的东西要多,想进正规大学深造的愿望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于是,回来后的半个月我去电台的次数越来越少,开始为自己的未来作全面而细致的规划。

    我分析了将来会发展的四个去向,当时到北京发展和南下甚至支教都在考虑之内。唯有升本是最不愿放弃的方向。因为从我个人而言,我认为升本是我的最好机遇和第二次修炼。我想如果我不选择吃文化这碗饭或许我可以立刻就去忙着赚钱,至于何种选择都无关重要。但是,我如果选定走自己的路,那么就应该按着自己的想法走下去。文化是很宽泛的概念,而我所知道的东西连构成这个概念的微小部分都不够,那么继续深造不只是把大学文凭转化为赚钱工具那么简单。我想通过这两年的时间,让自己在整体上再得一次提升。

    周围所有看重我的师友和长辈都对我的选择表示极力支持。可是,在家里重新开始复习的这段时间,我依旧心浮气躁平静不下来。最主要原因是升本的有关消息一直到四月份都还没有一丝透漏,究竟2006年还有没有专升本所有的人都表示怀疑。在这样的状况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了就业,升本大军一下子缩水了很多。我们班坚持有报考意向的也由当初的二十多个骤减到不到十个。可想而知互相之间所带来的紧张和压抑会让人多么难以抉择。终于等到四月九号这一天,我在网上遇到了自己据说已经在河北保定某制药厂安身立命的亲兄弟,向他打听那边的就业情况。当时,也是顺应学校“作两手准备”的号召,想升本找工作两不耽误。还有一点重要原因是保定离我梦想的京城只有两个多小时火车的路程,顺便去北京看看是构成这趟北上之行的重要推动力。当然,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被自己从小带大的兄弟所欺骗。

    年少的无知和冲动构成了这趟北上之旅的主要推动力,而一个谎言开始无数个谎言结束的噩梦般传销生活让我现在都不想具体回忆这段经历。二十二年来所有积攒的骄傲和信任,在这短短五天的人性大欺骗中犹如被用大火一把烧尽。新年刚过,我就被自己的弟弟和这个社会中的败类狠狠给上了一课。

    实际上,我更愿意相信自己的亲人是被诱骗的,因为他毕竟年少无知。而那些败类,我将永远地痛恨和唾弃他们。

    然而我最终回来还是借了我老弟和段小兔的一臂之力,不然我可能在那里把满腔愤怒演变成疯狂或者更不可想象的事情。这件事给我带来的挫败感和阴影我承认至今还有影响,但它确实是像一记闷棍打醒了我,让我再次重新审视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不管我怎么不愿面对,但这件事都是2006年我的大转折,是我永远绕不掉的一段亲身经历。

    带着仅剩下的一百多元钱,我在郑州站转了车,人群中的段小兔显得那么瘦弱而又娇小。她带着她的同学从人群中走向我,那一刻她就是我的救星。我记得当初还想过回来时专程去她的学校看看的,那毕竟是高中时我们班唯一考上的重点大学,是我的这位昔日好友朝夕生活学习的地方。我试图想挤给她一个笑容看,却发现这似乎很难。她也早已从短信里知道我的经历,尽量不让我再去想那些不愉快的回忆。我跟着这两位女生在郑州亚细亚广场的街上行走,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鳞次节比的高楼,心情却始终好不起来。郑州大学在远离城区的市郊,要坐半个小时的公交车。要是以前,就是再远,我肯定也要亲自去她的学校看看,可是,这次,我是向她求助的,那种滋味谁也不会知道。我付完来郑州的火车票最后还剩下几块钱,连为她买杯水这样简单的事情都显得困难。而她尽力去避免触碰我这样的尴尬似的,一副东道主的架势为我张落着要买这买那。我几乎拒绝了她的所有提议,只是在七星塔前留影这件事上我默然了。想来,从高中毕业后,我们很少有机会再见面。唯一有留念意义的就是我们的毕业照。段要求我留下一张照片给她,可是等我们打开被多宰十几块快速冲洗出来的照片,我楞住了:这还是那个当初充满活力朝气的我吗?一脸的疲惫和憔悴之情,仿佛一下老了十几岁,本来黑框的个性眼镜此刻佩带上竟然像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般老气横秋。我似乎是想笑的,但那表情比哭还难看。我一看照成这样还怎么送人,尽管洗了四张,可我近乎冷酷地一张也没给她。看着她不解的目光,我说,希望我下次带给你的是一张健康阳光的形象,而不是这样的一张。在短暂的话别中,我甚至躲开她关切的眼神,匆匆转开了身去买襄樊的车票。当我再转过来看她们远去的背影时,带着温暖和内疚的矛盾心情目送她们直至消失

    我相信当我写下这段经历时依然是眉头缩紧表情严肃的,因为我现在似乎还能感觉到当时的心跳。当我回忆起这些不算是快乐的记忆时,我知道那是因为有这样的在关键时刻帮了我一把的人让我仍愿意相信记忆是温暖真实的。写下来,是因为怀念。

    郑州的阳光依旧和煦,可是归途中的一切美好对于我来说都没有意义,我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快些回到家里。因为我才发现,家才是最温暖的港湾,亲人和朋友是我最宝贵的财富。我坐在火车上一言不发,到襄樊车站时正是午夜一点整。到丹江的的士早就没有了。看着偌大的车站人群很快潮水般散去,最后车站出站口的大门紧紧关闭,马路上的灯也大部分关闭了。孤冷清黑的夜里,徘徊街头的流浪感受再次涌来,我如惊弓之鸟,对每个前来搭讪的陌生人都充满戒备。后来实在受不了外面的寒冷才知道,火车站的候车厅可以留宿,不过要交上一块钱。

    我剩下的钱除了在火车上买了瓶水和一包面,只能刚刚够从襄樊回丹江的车票钱了。我试图想给车站的检票员解释下尴尬的处境,可是看到我的穿着和打扮,很有些不相信我是被骗的人的样子,似乎还是我想从她那里骗走一块钱!但是不管她什么表情,感谢她的是她还是让我进去了。我走的时候湖北这块还是阳光普照,称得上是青光明媚,所以只带了两件衣服。可就在这出去又回来的这几天全国受寒流影响普遍降了一次温,到夜里的这一点多钟,冻死头大象都可以。我在候车厅冰冷的铁背椅上坐了几分钟,不多会困意袭来,我已经歪靠着座子睡着了。

    我实在太累了。

    醒来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多,是被冻醒的。襄樊火车站候车厅当时也有不少图省钱歪靠在长椅上对付过去一夜的人,然而也有不少和我一样被冻醒的,开始到洗手间洗脸刷牙。我既然已睡不着,就走出了候车室,去看汽车站的第一班车什么时候发动。

    黑黝黝的大街犹如野兽张大的嘴,看着时不时开动的小车一个个消失在它看不到尽头的喉咙深处,我惊异于第一次起这么早看到这样的街头景色。在我平时的印象中,我一直以为街头是流光溢彩充满动感的,没想到在襄樊这个还算热闹的城市竟然在此刻看到如此孤清黑冷的一幕。

    天色终于慢慢亮了起来,人们对早班车的发动都带着一丝轻微的欢呼,鱼贯进入大巴车肥硕的肚皮中,开往家乡的方向。

    我终于回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