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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伯伯,还是没有任何消息吗?”伊藤伸繁紧皱着眉头低头看成堆待批阅的文件,俊秀的脸庞写满了担心与疲惫。自从咏贤失踪以后,他的眉心没一天舒解过,老是在半夜惊醒。“我知道了。”电话那端传来的讯息教他更加忧心,也更加失望。“我这边要是一有消息,就马上通知您我了解,我不会放弃的,您放心,咏贤一定不会有事,一定还平安好,再联络。”卡一声,两边电话同时的切断声就像他低落的心情一般回响于寂静的夜,他抬起沉重的眼睛随意瞄了一眼,腕上的表告诉他现在已是凌晨一点。
这是伊藤伸繁第五次到南京来,也是咏贤失踪后的第n次月圆。咏贤失踪已经近五个月,他们动用了全部力量找遍了南京乃至整个大陆,无奈就是没有她的影子,也找不到尸体。
应该坚持娶她的,他后悔不已。要不是因为她对他的成见太深,他们的婚事也不会拖个没完没了。要不是他太过于尊重她的意见,也不会纵容她把他当隐形人看待。她被宠惯了,总认为所有人都该照她的旨意行事,而他也因为太爱她的缘故,因而一味地让她、包容她,这更造就她目中无人、自以为是的习惯,再加上管伯伯一向拿她没辙,甚至连她选择了一个危险行业作为职业也没意见,种种原因加起来,让咏贤做起事来更加无后顾之忧,只懂得顺着性子往前冲,也不管身后的人会如何担心。
如今,不只她自己本身尝到苦果,他们这些人也不轻松。据他所知,管伯伯这几个月食不下咽,原本已经不算健壮的身材因烦恼而更形消瘦。他呢,也好不到哪里去,东京、大陆两地来回跑,整个人也跟着瘦了一圈。
伊藤伸繁轻叹一口气,抬头看向窗外的月亮,今晚的满月澄黄而硕大,彷佛充满魔力。传说在月圆之夜常有许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是整个地球磁场最强的时候。
如果可以的话,请让他看见他最思念的人吧。他悄悄的祈求月亮,脑中浮现出咏贤那张凶巴巴的脸。他一定是前世欠她,否则不会一个劲的喜欢她。
伊藤伸繁苦笑,再次想起她说话的样子,和伸手跟他要牌简的野蛮样。
牌简?对了,他差点忘了那块浮月形的牌简。这次他终于记得把它带来,前几次光忙着对大陆官员吼,哪还记得如此琐碎的事。
说来也奇怪,他一直不喜欢那块牌简,总觉得自己跟它有什么渊源,虽然他父亲一直强调它很重要,但他宁可不要看见它,所以长久以来他一直将它锁在保险柜中,直到咏贤失踪之后,他才想起它的存在。
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到底是什么感觉,总之它让他联想到咏贤。或许是因为她曾向他要过的缘故吧,他猜想。咏贤几乎拒绝他所有的一切,包括数不清的传真、信件和求婚,还有成堆的花朵和巧克力。
“你再送花来试试看!”他想起她那狰狞的面孔和困窘的表情,中气十足的叫吼声充斥于整栋刑事大楼,连十条街外都听得到。
“我是在上班不是在唱歌,请你搞清楚状况,伊藤伸繁少爷!”之后便是满天的花朵。不用说,他照例被轰出去。
如今想来,这一切都教人怀念。咏贤大概不知道自己就是这点吸引人,自然不做作,总是直截了当。她就像清新的空气,为他沉闷的人生注入青春的气息,否则他真会被沉重的家族压力压死,伊藤商事的担子并不轻。
伊藤伸繁打开行李取出那块牌简。即使过了无数代,经过上千年的洗礼,这块由黄玉与桧木组成的牌简依然完整。据说在他出生之前,这块牌简是埋在南京某处的地底下,在他出世那天才莫名其妙出土,让赶着回东京的父亲买着,从此变成他的守护灵物。
他拿起那块牌简,澄黄色的光芒和满室的月光融成一气,显得分外耀眼。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原本密实的黄玉中心竟裂了条缝,射出一道黄色的光芒,经由满月折射在墙壁上,形成一面幕影。
他瞠大眼看向墙壁,反映于其中的身影竟是
“咏贤!”他不敢置信的狂吼,墙壁上的影子也不敢置信的四处观望,似乎也听见他的声音。
“伊藤伸繁?”
原本打算和衣入睡的咏贤愕然的起身环视四周,她明明听见他的声音,难道是因为这几天发生太多乌龙事,她太累了,以至于产生幻觉?
“是我,咏贤,你没听错。”真不敢相信,他朝思暮想、找得快发疯的可人儿居然如此出现,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真的是他!咏贤不敢相信的看向右侧的墙壁,那上头清清楚楚的反映出他的身影。
“伊藤,真的是你吗?”她朝墙壁走去,感觉好像正在看电影,即使呈现在她眼前的画面是如此真实,她仍无法穿越土墙回到文明世界。
她好想哭,她真希望老天别再玩她了。她所怀念的一切明明就在眼前,为何她就是回不去?
“是我,真的是我。”伊藤伸繁伸出手想把墙壁中的咏贤接回来,无奈他也一样遭受到相同的对待,指头传来的一样是石墙的冰冷触感,而非她的体温。
“告诉我你在哪里,我该如何救你?”她红肿的眼眶令人心疼。他从没看过她哭,她总是神采奕奕。
“我不知道”她的眼泪终于决堤,不知该如何叙述她的遭遇。“我只知道我在西晋,在一个你接触不到的地方。”
西晋?这不是中国的某个朝代吗?咏贤到底在胡诌些什么?她会不会是吓呆了?
“说清楚点!”该死!为何影子愈来愈模糊?“咏贤!”
“伊藤”远去的声音和模糊的影子一道消失,他抬头望向窗外,发现一大片浓密的乌云正巧遮住满月,因而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
混帐!他难得粗鲁的咒骂,并试着厘清脑中的疑虑。在不到三分钟的影像中,他似乎看见一些中国古代的家具和土墙以及蜡烛。
他不想相信,但咏贤梨花带雨般的脸庞倏然乍现,竭声嘶喊着她在西晋,和她身后的背景相互印证。不管如何,这是他唯一的机会,即使再荒谬他也得尝试。
他焦急地看向窗外,等待乌云飘离。浓密的乌黑以缓慢的速度前进,他的焦虑却有如万马奔腾。好不容易乌云终于完全飘走,伊藤伸繁急忙拿出牌简再一次尝试,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原本有个缝的黄玉竟完好如初,哪来咏贤的影子。
他是在作梦吗?他不相信的看看窗外,再看看方才反映出咏贤身影的墙壁。
不,他没有作梦,他明明看见咏贤,甚至听见她的声音,哭喊着她在西晋。
这其中必有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缘由,他绝不可以就此放弃!
想到咏贤那张迷惘的脸,他的心情又开始慌乱起来。他连忙拿起话筒拨了一个熟悉的号码,电话马上接通。
“管伯伯吗?我是伊藤。”他边说边整理行李,将桌上的护照、文件扫入行李箱里。“我刚刚看到咏贤了不,我还没找到她,但这在电话中很难说明,我马上飞去台湾,我们见面再说好,就这样,我们台湾见。”
讲完电话之后,伊藤伸繁毫不犹豫的提起行李,连夜赶至机场,准备搭明早第一班飞机飞往香港。
等我!咏贤。他对着硕大的月亮祈求并发誓,无论用什么方法、花多少钱,他都一定会想办法将她救离西晋。
***
避泰安瞠大一双和咏贤雷同的眼睛愣愣地注视一脸倦容的伊藤伸繁,他耳朵收到的讯息告诉他,他女儿此刻正在西晋,既非地名也非国名,而是某个朝代,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贤侄,你确定你没看错吗?会不会是因为太累了,以至于产生幻觉?”
面对管泰安难以置信的脸,伊藤伸繁心中也曾有过相同的疑问。他会不会是看错了?
不,他不可能看错。找了咏贤整整五个月,从未曾见过幻影,即使再累也一样,更何况她的啜泣声清晰可闻,清楚得就跟在他耳边说话一样。这绝不是幻影,关键就在那块牌简。“不,那不是幻觉,我甚至听见咏贤的声音,而且她身后的背景也的确是古代,唯一相同的只有那一轮硕大的满月”
满月?
伊藤伸繁顿时茅塞顿开,整个思路开始清晰起来。他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况,原本呈散片状的线嗣摧佛得以连接。
他的牌简正中央镶的正是一块浮月形黄玉,圆滑得就像是牵动潮起潮落的满月,而且那天晚上也是满月,这一连串巧合解释了为什么他能看见咏贤的原因。问题是,他们该怎么做才能将她从遥远的年代拉回来?光看见影像是不够的,他需要的是更真实的拥抱。
“贤侄,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管泰安焦急的询问,在伊藤恍然大悟的目光中看到了希望。
“我不敢确定,但我的确想到一些关键。”接着他把当天晚上的情形和他的想法说了一遍,皆泰安听完后又是一阵激动。
“你的想法没错,事情一定是这个样子!”一想到他可怜的女儿还陷在西晋那个鸟不生蛋的年代,管泰安难掩心中的激动,大声咆哮起来。“去把所有巫师、道士、灵媒什么的统统找来,无论花多少钱,我也一定要将我可爱的女儿救回来!”
***
离她看见墙上的幻影已经又过了五天,在这期间她茶不思、饭不想,甚至连烦人的感旎题都丢到一旁的纳凉去,心中想的只有当晚的情形。
那天晚上所发生的一切是那么其实,她几乎可以呼吸到二十世纪的空气,感受到大剌剌的日光灯,可是她就是回不去,为什么?她掉进西晋已经五个月了,在这期间虽发生了一大堆事,但看见伊藤伸繁的幻影倒是头一回,她甚至听见他温柔熟悉的声音,满含焦虑的要她再说清楚一点。
直到那瞬间,她才知道自己有多想念他,原本教她心烦、不愉快的关心倾刻间有如滔滔江水,越过时空的洪流向她寂寞的心涌来,在那一剎那她竟没用的哭了,至今她仍记得伊藤伸繁那张错愕的脸,在惊慌背后流露出赤裸的心疼。
要是在现代,她一定又会破口大骂说他没个男人样,但换个时空之后,她却能体会失去亲人的滋味。她不是被诅咒,而是上天决定以另一个方式告诉她,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这个宝贵的道理。
“进来。”她淡淡地响应突然响起的敲门声,双手撑着下巴努力思考所有的问题,理都不理来人。
进门的是孙大人。自从她接二连三奇准无比的预言之后,他就更加确信她必定是天上降下的神人,专门帮他们孙家的,瞧瞧她在展家待了那么久,怎么没传出她曾预言那家子的六畜会得病的话?所以说,这么一尊活菩萨他死也不能还展家,得好好供奉才成。
不过,自从预言“天狗吃日”之后她就没再提过任何惊人之语,最近外头的风声又传得紧,说是龙蟠下一个目标便是孙府,吓得他连觉都睡不好,赶紧向衙门调人保护宅邸。但是,光借也不是办法,还得知道正确的日期才行,否则衙门也会吃不消,而且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最要紧的是将龙蟠捉住,永绝后患。
这也是他冒险前来的原因。据说这尊脾气不佳的活菩萨最近这些日子心情不太好,老是恍恍惚惚的,甚至还吃不下饭,更别提是和天说话了。
这可急坏了他。孙家还得靠她趋吉避凶哩,活菩萨要是饿着,那可得怎么办才好。所以他特地前来采塑,关心并套些消息,也许上天已经告诉她龙蟠的正确畎日期。
“雪特姑娘,您这些天身子骨还好吧?”
“还好。”咏贤无聊的睨了他一眼,然后继续发呆。
“您的脸色不太好,要不要小的命人准备一些参汤给您补补身子?”也好提起精神再庇佑他们孙家。
“不要。”她直觉的拒绝,脑?锶频幕故悄峭淼那榫埃貌换崾窃谧髅伟桑俊昂煤茫蛔急浮2蛔急浮!闭庾鸹钇腥拐媸悄巡模母雎砥u蓟岢员彰鸥!罢狻恢勒饧柑炖咸煲欠裼懈敌┦裁矗热缌椿嵩诩甘倍员终率郑磕雷罱馔返姆缟媒簦暮艿p哪模 ?br>
吵死了,这只超重的老公鸡到底在叽理呱啦叫些什么?他刚刚那一大串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真希望他赶紧走人。
“你说什么?”她随便问了一句,面带嫌恶的看向他脸上那一团白色肉粉。
“我说日期,正确的日期。”白色肉粉瞬间肿得像加了一磅的发粉似的高高耸起,看得出他是很用力在笑。
“那就后天吧。”咏贤随便塞给他一个答案,然后瞪大眼睛看着他像要到红萝卜的兔宝宝欣喜若狂的蹦着离去。
神经病,到底在兴奋什么?
般不清楚状况的咏贤支起下巴继续作她的白日梦。
***
“发生了什么事?”铿铿锵锵的兵器交战划破了夜的宁静,漏子火炬红光四照,将夜的影子急遽拉长。
咏贤不明就里的拉住一位小厮询问,由他持棍的模样推测必定有闯入者。
“活菩萨,您的话真灵哪!”小厮的眼中马上燃起崇拜的火花,和庭院中到处可见的火把相互辉映。
“我?”咏贤觉得莫名其妙,她究竟说过什么?
“是呀,两天前您不是才告诉老爷子说龙蟠今儿个会来吗,怎么您给忘了?”真不愧是天上的神人哪,说一是一,准得不得了。
“是吗?”她喃喃自语,怎么也想不到原来那天孙大人问的就是这档事。
当时她没听清楚,否则绝不会任由自己这张乌鸦嘴乱说话,也不会在不知不觉中害了龙蟠。“那么捉到龙蟠了没有?”咏贤尽量平静的问,她再冲动也知道此刻不是声张的时候。如果他不幸被捉到,她得想办法救他。
“没捉到,不过,守卫们倒看见好几个穿著相同的影子,因此大伙推断龙蟠可能是一个组织,而不是之前大家所认定的是由一个人所为。”小厮说得好不得意,而后才想到他面对的是一个神人。“我真笨哪!”他敲敲自个儿的脑袋。“活菩萨一定早就如道了,瞧我!”说完顺便掌掌嘴,赔不是。
“没没关系。”听到这里,咏贤才放下一颗原本提得老高的心。不过,她的脑中马上又浮现出另一个问题。龙蟠居然是一个组织,这么说来,一直自称是龙蟠的黑衣人必定是他们的首领啰。如果她的推断没错的话,那么这个组织的成员可能会有哪些人?
今晚的新发现像是新大陆一般引领咏贤激活休息已久的逻辑推想能力,她不断的思考这个问题。
***
“展兄缺席?”魏岂详随意的瞅了一眼,首领的位子此刻正空荡荡。
“缺席也好。”许重仁不满的哼道,对于展裴衡近日来的表现失望透顶。
“或许咱们该考虑换个首领,他已经不再适合当咱们的头头。”
在场的兄弟都不说话,因为他们知道这话不无道理。展裴衡最近下手婆婆妈妈,有时甚至出手阻止他们干掉那些反抗的人,完全忘了他们组织龙蟠的目的。
魏岂详也不说话,只是眉心深锁的看着在场的兄弟。他并不喜欢杀戮,但有时杀戮却是必要的。他们个个身分特殊,随便一个被发现都是大事,轻则赔命,重则殃及全家。在众多被害人的势力之下,他们绝不可能轻易脱身,更何况他们其中不乏本身就是龙蟠的受害者,他们的父兄也不可能饶过他们。
“先不谈这个。”魏岂详决定先不谈这个敏感的话题。毕竟大伙合作多年,尤其展裴衡又是具组织的发起人,说撤换就撤换未免太伤感情。“咱们先来讨论昨儿个的失败。”这才是当务之急。说到这个,兄弟们就一肚子气。原本应手到擒来的任务,却莫名其妙的失败。他们万万没想到孙府居然早有准备,要不是他们手脚敏捷,早就被捕了。
至今他们们想不透到底是谁走漏风声,莫非是缺席的展裴衡?
“会不会是展兄”其中一个人说出他的疑问,却被魏岂详挥手打断。
“切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展兄不是这种人。”何况这么做对他并没任何好处。
“那么,消息是如何走漏的?”大伙不解,魏岂详却露出一个胸有成竹的笑容。“再等等,待会儿自然会有答案。”他抬抬下颚要大家注意茶楼底下的动静。这就是他当初为何会提议将步升茶楼选为聚会场所的原因。步升茶楼位于建邺大街的正中央,茶楼底下人潮众多,各种小道消息、各府闲谈趣事都会集中这儿被人拿出来讨论,是打听消息的最佳地点。
“魏兄葫芦里卖的是哪种膏葯还真难懂哪。”他的思考的方式硬是跟人不同。
“嘘。”魏岂详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大伙马上安静下来,竖起耳朵聆听茶楼底下的声音。
果然原本就相当热闹的大街在卖胭脂小贩的开堂说书下瞬间如同炉上的开水般沸腾。
“听说了吗?听说了吗?”卖胭脂的小贩叫得好不兴奋,四周的人也跟着喧哗不已。
“你是说昨儿个龙蟠差点被捕的事?”其中一个听众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对胭脂小贩兴奋的表情有些不以为然。“去,瞧你兴奋的。龙蟠可是义贼,是位大善人哪,他被捕对城里的流民、乞丐都是坏事,你兴奋个什么劲,不怕遭天谴吗?”
听到这里,茶楼密室里的龙蟠成员都轻轻的笑出声,不过接下来的讨论却让他们即刻闭嘴,个个面色凝重。“我我哪有!”胭脂小贩连忙反驳,脸色涨红。“我只是为龙蟠担心而已。听孙府的下人说,龙蟠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组织,昨儿个出现黑衣打扮的人不只一个,有好几个呢。”
这可是第一手消息呀!饼去众人均认为龙蟠的义行只是一人所为,没想到竟会是一个组织。
“还有呢?你还打听到啥没有?”这会儿大家的好奇心全被勾起,个个抢破头打破沙锅问到底。
“当然有。”胭脂小贩回答得可神气了。“我还听说,孙府这次能趋吉避凶,完全是住在他们府上的活菩萨显灵。据说是她告诉孙大人龙蟠会在昨儿个有所行动,才让孙大人逃过这一劫。你们说,这活菩萨灵不灵?每次都让她说中。唉!”最后这一声长叹不知是为龙蟠哀悼还是为自个儿没能力供养活菩萨感叹。总之,他的哀叹马上又引来更多讨论。
“是啊,上回天狗吃日的事也料得准准的,这回又唉!我要是有能力,也想请她来家中庇佑,包准能保佑我全家大小平安。”
“是啊,是啊。”
七嘴八舌的采讨声不绝于耳,听在茶楼上这群人耳里却有如丧钟。
“捉到凶手了。”许重仁露出欣慰的表情,闪亮的眼眸中带着一股不寻常的狂热,像是在寻求支持者般询问在场所有的兄弟。
“魏兄,你说咱们该怎么办?难道任由那乌鸦嘴继续胡说八道下去?要是她每回都料到,那咱们还能不死吗?”原则上他是不怎么相信那丫头的本领,不过种种迹象显示,她不是中邪就是有老天在帮她,连他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上天派来跟他们作对的。
魏岂详不想做出决定,但许重仁说得也有理。万一她真的百发百中,那么龙蟠就完了。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没有退路。他万万没料到将她调离展裴衡的结果竟是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当初真该杀了她。“好吧,今晚就动手。”他叹口气说出他的决定,众人一致点头。
在热烈讨论的当儿,谁也没注意到隐藏在密室入口处那具高大的人影,眼里正闪烁着一股不下于他们的决心。
***
没有月光的夜看起来是如此晦暗,漆黑得如同死亡时的布幕,隐约散发出一股腐败的气息。
对于展裴衡来说,龙蟠此刻的结构就如腐肉上的蛆,贪婪的吞噬着每一个挡住它去路的步行者,他从不知道这个由他一手建立的组织居然堕落到要杀一个弱女子的地步,只因为她的无心。
他一点也不相信咏贤是所谓的神人,她只不过是生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罢了。由她过去所提到的,他判定那个世界和他们的极为不同,或许能取得更多他们无法理解的讯息,但也仅此而已。他从没料到他的一时私心竟会害她有生命危险,他应该早早送走她才是。
如今,他将为他的自私付出代价。今晚他若是阻止不了兄弟们的暗杀,那么咏贤将送命,他生命中的清风也将消失,而他,也不会苟活。
他静静的守在通往孙府的路上,对于即将到来的争战,内心可说是五味杂陈,脑中浮现的净是过去那些年和兄弟们并肩作战的片断。他知道过了今晚,一切都将不同,也许从此不再有龙蟠,也或许他会被排除在龙蟠的名单之外。
无论如何,这些都不重要了,对他而言,能够守护咏贤才是最重要的事。
他和她之间总有一股难以解释的联系,并非人们口中的天生注定,反倒是更像多年之后的牵扯。自她从天而降的那一刻起,他即感觉到这份联系,难以理解,却千真万确。
他摸摸放在腰际的牌简,总觉得它好像有什么话要说。上回满月时它还动了一下,要不是他及时捉住它,恐怕早就不知飞到哪个角落去了。
你的牌简是我回家之路。
他想起咏贤那张哀怨渴望的小脸。当时他基于私心硬是留下她,如今呢?他是否还有机会将牌简交给她,然后闭上眼忍着心痛感觉她离去?
辨律的马蹄声划破寂静,也划破他抽痛的心。祈祷了千百回,结果他们终究还是来了。
他不疾不徐的由阴影中站出来,神色镇静异常,恰巧和马上的人们呈现强烈对比。
“展兄。”魏岂详先是有些惊慌,而后随即镇定下来。由对方的脸色来看,他泰半已经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
其它的人静默不语,他们没料到展裴衡竟会知道他们的计画。
“你若是还把我当兄弟,就放过咏贤姑娘。”展裴衡也不啰唆,直接切中要点。“你若还自认为是龙蟠的首领,就不该阻止我们除去可能的障碍。”魏岂详也不示弱,冷冷的提醒展裴衡不要忘了自己的身分。
“即使你口中的障碍是个弱女子?”展裴衡冷笑,无法接受他的歪理。
“我不知道你们竟堕落到对一个弱女子下手。”
“真正堕落的人是你!”许重仁再也憋不住满肚子气,他早想一吐为快了。
“身为组织的首领,你自己瞧瞧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见不得人痛苦,下手不干不净,你以为你面对的都是些什么人?你忘了当初咱们成立组织的目的了吗?”
“我没忘,而且我也没有忘记世族也是人。”他环视了众人一遍,无法相信他们自己也是世族。“当初我成立龙蟠的目的是为了贫穷的大众,而非寻找另一个杀戮的游戏场。如果组织的本质已经改变,那么当初成立的宗旨自然显得毫无义意。”
“展兄的意思是咱们是凶手啰?”许重仁冷笑,手中的利剑呼之欲出,魏岂详连忙挡下来。
“既然展兄和兄弟们的意见已经分歧,我想多说无益。”魏岂详决定速战速决,看来今晚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我只想知道你们到底卖不卖我这个面子,饶过咏贤姑娘。”他也懒得啰唆。
“很抱歉,咱们无法卖你这个面子,她非死不可。”魏岂详爽快的拒绝他的提议,正式宣告翻脸。“咱们并且一致决定你已不再适合当龙蟠的首领,我希望你马上交出令牌。”
展裴衡闻言大笑,眼前的状况是如此危急,他却荒谬地感到解脱。
“原来我已经被赶出组织了。”他笑到流泪,无法分辨这是兴奋还是心酸的泪水。“很好,我认了,反正会动手杀老弱妇孺的组织我也不想参加。我是个人,还有人性。”他深深吸一口气,暗自储备战力。他的武功虽是组织里最强的,但是组织今晚来了的三个人武功皆不弱,他若能活着回去就算是奇迹。
但是他拚死也得将牌简送至咏贤的手里。要不是因为他的自私,她老早就回到她的世界享受安稳的生活,更不会惹来杀身之祸。
“我会退出组织,但我不会给你牌简,更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咏贤姑娘死在你们的手上。”他狠狠的撂话,在说话的同时剑已出鞘。
“那么,就休怪大伙得罪了。”话一落下,魏岂详跟着下马,其它两人的动作也一样。
四个同样穿著的组织成员在这月黑风高的晚上当场翻脸成为死敌,似乎连萧瑟的寒风都同感悲戚,无情的吹在这几个人的身上。
忽地一阵刀光剑影,展裴衡右手一挥,格开许重仁的剑,左手射出一把小刀划中另一个人的右臂。那人大叫,伤痛使得他无力握剑,成为第一个退出打斗的人。
但难缠的还在后头。展裴衡接着痹篇魏岂详的攻击,屈身给对方的腹部一记重击,魏岂详是倒下了,却也造成展裴衡右手边的空档,等他猛然回神时已经来不及,但见许重仁的剑由下往上划破他腹与胸之间的肌肤,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他连忙射出另一把小刀,阻止许重仁的攻势,并且踹了魏岂详一脚,用剑在他的胸口留下一道伤痕。
他必须赶紧走。
展裴衡支起大量出血的身躯,挣扎的爬上其中一匹马的马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必须赶在其它人之前找到咏贤并送她回家。
短短的距离对于身负重伤的展裴衡来说有如丝路般漫长。他咬牙忍受身上传来的剧痛,拚命的策马前进。到了孙府,他想尽办法将自己弄上围墙,蹒跚的走至咏贤的房间,抬起沉重的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打开房门,拿出腰际的牌简,将沾满血迹的牌简递给她。
“回回家去现在就回去”
随后他即像布娃娃般倒下,血迹迅速蔓延开来,一如咏贤愕然、红肿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