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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岚?冰岚?”拓跋昊气急败坏地嚷着,一双眼如猎鹰搜寻猎物般地扫视着书房四周。
懊死的多罗冰岚!身体都还没养好便擅离寝殿,她以为自己是铁打的吗?御医说过如果调养不全,随时可能因疲累过度而丧命,就算当时她昏迷了没有听到这番话,可她也应该清楚自己目前绝对不适合从事过劳的工作,可恶的她居然漠视这种情况,一醒来便失去了踪影!他亲自监督御厨煎葯炖补品的一番苦心,顿时被寝殿里一成不变的冷空气给冻僵了。
凝目四望,他突然见到踩着木凳踮高脚尖,手里拿着布正在擦拭最上层书架的多罗冰岚。
所有的宫女在听到拓跋昊的声音时老早就跪伏在地,只有多罗冰岚因为仍在凳上来不及下来,心慌意乱的她一转身刚好迎上拓跋昊怒光闪烁的双眼,情急之下,一脚踩空,眼看着就要跌下来。
“你到底在干什么?”他胆战心惊地接住她,差点蹦出胸口的心急促跳动着,要是刚才没有接住她的话
心里剧烈的疼痛加上尚未收敛的怒容,使得他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多罗冰岚紧闭的眼刚一睁开,便见到顶端那对宛如黑洞般的眼正好对准自己,似乎直瞪入她的灵魂深处,不禁四肢发冷,转过头去不敢再看,一边扭动着身子意图脱离他的怀抱,一边心惊肉跳地向他认错。
“奴婢该死,皇上恕罪。”
“恕什么罪?”他懊恼地咆哮,一边让她双脚着地。
“谁让你到书房来的?”这个时候她应该在寝殿里休息才是。
“我”双脚一着地她便刻不容缓地跪了下去,双手紧紧握着湿布,不明白拓跋昊何以又发这么大的脾气,她本来就是配属于书房的宫女,不到书房要到哪儿去呢?
“起来!谁又让你跪下了?”
“是。”多罗冰岚惶恐地起身,双眼在睫毛下不安地游移,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得罪了这位性烈如火的皇帝。
不耐烦地扯着她的手,掌心传来的冰凉再度惹恼他,他一把抢过她仍握在另一只手的湿布,重重摔在地上,阴寒地吩咐:“以后不许你再做这种工作!现在跟我回寝殿去。”
“皇上。”不准她进书房,不准她做这种工作,现在又要把她押回寝殿,满腹疑云的多罗冰岚不得不但心起拓跋昊是否又想出什么新的方法要来折磨她。
感觉到她微微的抗拒,拓跋昊转头斜睨着她,眼神冰寒。“要朕抱你吗?”
“不!”她怎么敢?
一路被扯回寝殿,拓跋昊面无表情地穿过分两排跪伏在地、手捧精致托盘的十名宫女,稳稳坐上那张高贵的虎皮大椅,连带把多罗冰岚带上去,坐在自己的右腿上。
惊疑不定的光芒在多罗冰岚眼中闪烁,她竟坐在拓跋昊结实有力的大腿,贴着他宽阔温暖的胸膛,吸闻着他炽热危险的气息,这些在在令她感到惶惑不安,又不敢任意挪动,只好绷紧身体,任拓跋昊摆布。
拓跋昊显然对她制造出来的空隙十分不满,专制的大掌扣紧她纤细的腰,强制她靠向自己,同时冷漠地朝阶下宫女命令:“端上来。”
“是,皇上。”左下方第一位宫女捧着葯味四溢的托盘走上台阶,跪倒之后必恭必敬地道:“请请喝葯。”由于多罗冰岚并未正式受封,宫女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只好在犹豫了一下之后,省去恭敬的称谓,直接请她喝葯。
描绘着山水图画的精美瓷碗里黑澄澄的一片,让她迟疑的不是这碗汤葯浓烈苦涩味道,而是拓跋昊令人匪夷所思的举动。
居高临下,她可以清楚地望见其他九位宫女托盘中的东西,有炖品、有补品、还有说不出名称,却装饰华丽的各种食物,越看她心中便越觉得惴惴不安,如果拓跋昊是要毒死她,似乎也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如果不是。他又为什么突然间要对她这么好呢?
以往对他的恐怖残忍印象,不得不令多罗冰岚对他的这一番行为做出诸多揣测。
“喝啊!你在想什么?”
拓跋昊声音里透着令人害怕的气势,更加深多罗冰岚的惧意,她不敢再犹豫,小心翼翼地捧过葯碗,只啜了一小口,苦涩难当的滋味便让她漂亮的五官紧皱,不断地咽着口水来冲淡欲作呕的感觉。
“有这么苦吗?”拓跋昊不明白地低视她如遭酷刑的表情,舍不得她这种有苦难言的模样,只好将葯碗自她手中端过来。“还是朕来喂你吧!”说着,他便喝了一口。
“皇”未完的话瞬间消失在拓跋昊已然压下来的唇中,她骇然地圆睁杏眼,却意外地发现原本只有苦涩之味的葯汁奇妙地多了一股甘甜。如果她不是因为惊骇过度,应该不难发现拓跋昊凝视她的黑眸不再是惯有的阴森或厌恶,而是一抹令人意外的温柔。
他分三次喂完葯汤,在她的唇内稍作停留,确定她柔嫩的舌头不再残留苦涩之味,这才缓缓退离。
另一名宫女早已来到阶下等侯,念了一串补品的内容名称,之后将手举高,恭敬地等待多罗冰岚接过去。
拓跋昊的安排着实令她受宠若惊,她绞尽脑汁地去想像各种合理的解释,却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唯一合理的是,这位向来喜怒无常的皇帝,行事本就随心所欲,不可捉摸,此刻毫无理由的对她好就像是毫无理由地对她发脾气一样,主要取决于他的心情。
看来,他的心情真是相当不错呢!一手环着她的腰,一手则舒服地靠在虎皮椅的扶手上,轻托着他倨傲的下巴,凝睇着她的目光虽然依旧深不可测,但至少看不见阴冷的森寒或炽热的火焰,没了这两种如影随形的情绪,现在的他就像是休息中的猎豹,既优雅又迷人。
“还想朕喂你吗?”拓跋昊发出声音使得多罗冰岚自猜想中猛然惊醒,为了避免破坏他难得的好情绪,多罗冰岚连忙接过瓷碗,凑进嘴边喝了一大口,结果不小心呛到,不仅当场狼狈地吐了一身,连手中的补品也洒了一身,两只大腿被溅湿,连拓跋昊也被波及。
她当场吓得花容失色,未等拓跋昊龙颜大怒,自己便先下阶,惊慌失措地跪在地上不住磕头。
“奴婢该死,求皇上恕罪,求皇上?”
拓跋昊随即下阶,一言不发地抬起她红肿的左手,表情凝重地检视着,想像中的的暴风雨非但没有发生,令人大感诧异的温和话语反而自他嘴边吐出。
“你痛吗?”
“奴婢不痛。”今天拓跋昊的行为举止简直反常到了极点,尤其是现在这种充满呵护的眼神最是令人费解,往日那个狠辣残酷,动不动就大发脾气的拓跋昊到底跑哪儿去了呢?
他俯身,又轻又柔地吻着她左手上的红肿,这又是一个令人完全意想不到的举动。
接着,他的指尖触及多罗冰岚濡湿的双腿,表情不甚愉悦。
“这儿呢?烫着了吗?”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感觉今天的拓跋昊特别的陌生,却也特别的平易近人。
是什么样的心情让拓跋昊今天所有的举动完全改变?原本粗暴、狂傲、整天阴晴不定的他像脱胎换骨似的,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那宛如无底深渊,总是被阴寒笼罩的双眼,现在则眨着温暖的光芒。
多罗冰岚不敢奢想拓跋昊的改变是因为喜欢上她,她宁可认为这不过是一次出人意表的行为,过了今天不,或许是下一瞬,毫无预警的暴风雨又会在这双深渊似的黑瞳中形成。
由于实在无法猜测他的心思,多罗冰岚干脆也就不猜测了,任由他带着自己重新坐回虎皮椅上,任由他再度将自己置于他的膝盖上,也任由他将一盘又一盘精致的食物送入自己嘴中。
爆女鱼贯地离开,留下她与拓跋昊。
拓跋昊对她的顺从感到十分满意,顺抚着她编成好几股的辫子,低凝的视线迸射着罕见的温柔,嘴角眉目之间都噙着一抹微笑。
拓跋昊本就英俊,这么一笑,更是加倍的迷人。
他温热的唇品尝着她柔软的耳骨,声音低沉而浑厚。“以后,就住到骊院去吧,书房那儿不用再去了。”
骊院?那是皇帝妃子才能居住的地方,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怎能住进那种地方呢?拓跋昊这样安排是有意封她为妃,还是有其他的意思呢?满腹的疑云来不及问出口,寝宫外便传来侍卫告知众位大臣已在书房等候的消息。
拓跋昊整整衣冠,在离去前给她一个有力却不至于让她窒息的舒适拥抱。
“到骊院梳洗好等我。”
目送着拓跋昊刚强的背影远离,多罗冰岚觉得自己的命运正陷入前所未有的迷雾中。
命运是可笑且荒唐的,至少在多罗冰岚身上是如此。
骊院的一草一木都经过特别的设计,配合四季时令开放的花朵,整年鲜艳地准备迎接新的主人。
一株冬梅穿墙而出,坚持在墙外独自绽放,她走到那株梅花前,凝视着出了神。拓跋昊把她安排至此,实在诡异至极。
不论是服侍她的宫女人数,或是服饰等级,都按着一个宫妃的标准,但诰封的圣旨却迟迟没有到来,这着实令她心虚难安。
类似这样的宫院总共有四座,拓跋昊即位以来,一直没有立妃,唯一的一个便是她,然而她却在新婚之后戏剧性地被贬到飞龙院当养马奴。此后,发动对辽战争,这期间他或有新宠,却一直没有谁受到封赏,大夏后宫也就一直这么空着。
现在赏给她骊院,按道理,这形同受封为妃,但圣旨到了晚上依旧没有到来,现在月亮已爬至中天,今天想要接到圣旨已经是不可能了,她在骊院左右徘徊,终于按捺不住地走到院外的小花园,不知不觉站了许久。
一双大掌突地自黑暗中伸出,将她压入一个广阔的胸膛,拓跋昊的唇随即压了下来,迫不及待地探入她口中,品尝诱人的芳香。
“皇上”直探深处的舌尖巧妙地撩拨她内心深处的火焰,迷人的男性气息,火烫炙人的热吻,让多罗冰岚更加迷惘。
“在这里想些什么?”轻柔却强势的吻沿着她白皙纤细的脖颈下滑。她踮起脚尖,拓跋昊高贵的黑貂大衣里透出的温暖吸引她向他的胸膛贴近,她的小手绕过背后攀住他宽广的肩膀,以略带喘息的语气问道:“皇上,皇上安排我住进这儿”
话未说完,立即又被他的唇霸道地堵住。“不许问,朕自有安排。”今天在书房好不容易以强悍的态度驳回群臣联名请求立野利元荣之女为皇后的奏折,现在的他只想好好在这个柔弱无骨的身躯里恣意放纵,别的什么也不想。
转眼十多天过去,多罗冰岚等不到受封的圣旨到来,拓跋昊却在每天晚上驾临骊院宠幸她。感觉上,他对她的依恋似乎在与日俱增,但那只是感觉上,于言语方面,他始终拉不下帝王的颜面,骄傲得很。
这天,她坐在骊院的滴水檐下,望着天空飘下的细雪,感觉十分茫然,她不知道这样坐在阶上望眼欲穿地等待拓跋昊的出现,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然陷得极深。
她曾经很喜欢很喜欢拓跋昊,那个在湖畔夺走她初吻的少年,最初被废到飞龙院养马时,她还很小心翼翼地为他保留这份感情,希望有朝一日,他能摒除对自己姓氏的厌恶,将她接回宫。
但是,五年过去了,曾经炽热的感情在岁岁年年中逐渐消逝,直到飞龙院初见,他完全陌生的眼光使她彻底死心,她知道拓跋昊这辈子再也不会接受她了,包括现在的宠幸,应该也只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吧!如果自己当真以为这其中有某些感情的存在,那她无疑是在重蹈新平的覆辙。
新平死了,曾经独宠于她的拓跋昊却一点也不在意,如果自己死了,拓跋昊也会无功于衰吧?
她希望自己像一具无情无欲的木偶,任由拓跋昊摆布,一旦他厌倦了,想丢弃了,自己也不会感到任何的伤痛。
向一个命中注定要拥有三宫六院的皇帝要求永恒不变的爱情是一件极端危险的事,不幸的是,她觉得自己似乎正在缓缓踏入这个境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唤回她失神的心智,她茫然的眼神逐渐凝聚,望向一张久违的熟悉脸孔。
“仁翔哥哥。”惊喜的发出声音的同时。人也已经跑到他的眼前。
“冰岚”多罗仁翔相当激动,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向拓跋昊请求,希望能来见她一面,没想到拓跋昊一口便应允,还特别准许他有空便可以来探望。
两人坐在滴水檐下谈了起来。
“冰岚,你过得好吗?”
多罗冰岚淡淡一笑“比待在飞龙院养马要好得多。”只是心境上却不如在飞龙院时来得恬静。
多罗仁翔看起来虽然粗犷威猛,但其实心细如发,他看得出多罗冰岚眉目间藏着一股淡淡的忧愁,想来也是为了皇上迟迟示封之事烦恼,他今天之所以会来,主要就是为了这件事。
“冰岚,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是想来问你;皇上有没有说,他到底打算怎么安置你?”
多罗仁翔的直爽豪迈往往会让人吓一跳,不过,多罗冰岚早已经习惯,她澄澈的双眸望向他,语气里没有多罗仁翔想像中在乎。
“皇上从来也没有提,也许他是想就这样一辈子把我放在这个地方吧!”
“你愿意这样吗?就这样一辈子被皇上放在这里?”
她微微地扯出一抹笑。“不然我又能如何呢?”她的命运从来都是任人摆布的,从被选为拓跋昊的皇后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一个傀儡,只能束手无策地任人摆弄。
多罗仁翔闻言,忽然激动地将双手搓在一起,脸颊微微地抽搐着。“但是皇上他他就快要立后了。”
像被狠狠地抽了一鞭,她一张脸在瞬间变得惨白,平静的眼里出现了痛楚,她想假装毫不在乎,缩在大衣里的双手却剧烈地握紧自己的双臂,天气并不很冷,她却打从心底冒起森凉的寒意。
太快了!她知道拓跋昊不可能会例外,他是大夏国的君王,总有一天得立皇后,就算他目前并无意愿,但是立后是国家大事,群臣不可能放任不管,她知道这一天终将到来,只是没料到来得这样快。
她站了起来,迷茫地望着轻飘飘的飞雪,表情透着说不出的绝望与悲戚。一旦立了皇后,拓跋昊定会减少来探望她的时间,这座骊院,也将成为一座冷宫,那么她的处境将会比在飞龙院还要凄凉,因为这儿除了宫女、花草之外,再无其他。
在飞龙院,还可以看见其他人,心情不好时,还可以跟马聊聊天,甚至可以为了要让马儿跑得更顺,骑着马暂离飞龙院,到其他地方纾解心情;而在这儿,等于失去了所有的自由。
她越想越觉得难过,多罗仁翔是想来告诉她这个事实吧!但纵使知道下场会是如此,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雪中的多罗冰岚分外的明艳动人,多罗仁翔不愿她这么一朵娇艳的花在骊院里凋零,落得孤芳自赏的命运,他心中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却迟迟不敢提出来。
“冰岚”他走到她身后,欲言又止地搭上她的肩膀。
纵使心中充斥着满满的悲哀,她依然敏锐地察觉到多罗仁翔似乎有什么事难以启齿,他心性爽直单纯,心里一旦有事,言行举止便会开始变得犹豫。
她头也不回地问:“你今天来找我,应该不是专程来告诉我皇上将立后的事吧?”
搭在肩上的手僵住,多罗仁翔干脆把她的身体扳转过来,正色地道:“我想带你离开这里!”这就是他今天来的最主要目的。
多罗冰岚的眼在刹那间出现一片空白,多罗仁翔凝视她的眼充满了豁出去的认真,令她有点喘不过气来。
“仁翔哥哥,你怎么可以有这种想法?你是统领十二监军司的大人”
多罗仁翔坚定地打断她的话,语气里没有一丝留恋。“那都不重要!冰岚你听好,我曾经说过要保护你一辈子,绝不让你受到伤害的,记得吗?”
“记得”那是他刚刚担任她的护卫时,用极度认真的表情说的,当时她还很小,只觉得他的表情太过认真,认真到令她想笑。
他的确一直把她保护得很好,直到她进宫。
多罗仁翔握紧她的肩膀,表情充满了决心。“知道你在这儿试凄,我就算拥有荣华富贵也是快乐不起来的,我今天来就是想把我的决定告诉你,我打算带着你远远地离开皇城,找一处深山呀林隐居起来,我打猎耕作,日子可能会清苦些,但总是能活下去,只是可能得委屈你。”
废后以及五年来在飞龙院受的煎熬都撑过来了,这世上还有什么委屈的事?现在她担心的不是这个。
“多罗氏”
“多罗氏有皇太后在,再怎么样,她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多罗氏面临生死存亡而坐视不管,现在是你的决心,如果你对皇上还有眷恋的话”
“我对皇上一点也不眷恋。”她忽然冲口打断多罗仁翔的话,她自己也被这种毫不眷恋的语气吓了一跳,但是很快的,她出现了豁然开朗的神情。
寒冷的雪有坚定人心的力量,掩藏在柔弱外表下的坚强再度觉醒,她从来没有机会决定自己的命运,这一次,她要放胆去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