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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为了压下消息,以防风声走漏后有损府上名声,将当日知道此事的一干丫鬟婆子远远地发卖了,只留下了沈夫人的两个心腹妈妈。
这些人都是自小伺候明琴的,其中还有明琴的奶嬷嬷和贴身丫鬟,与她情分很深,只是沈夫人已经作主发卖了,明琴根本说不上话。她的身边换了一批新面孔的丫鬟妈妈,又被禁足在自己的院子里,知道因为此事沈夫人对她已有嫌隙,心中顿生苦闷。她原本是庶出之身,自幼被抱到嫡母身边教养,只是嫡母本就不见得对她有多疼爱,父亲的子女众多,更偏疼嫡子女一些,家中兄弟姊妹又非同胞所出,不甚亲密。
她在家中本就谨慎度日,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更是处境尴尬。她愈发将一腔心思用在古琴上,聊以寄情。
琴声泠泠,丝丝清越。明琴虽被禁足,每日里仍是有琴师过来教琴,此时到了每日学琴的时候,幔帐外人影攒动,琴师已至,在帘外坐了下来。
二人相对帘帐而坐,并未出声。明琴一曲终了,方停下手,唤了一声:“裴先生。”
“小姐心中何忧?”那声音温润清朗,仿若山中涧泉涓涓细流,仿若古琴之弦缓缓拨动,如玉之温润,又如珠之圆朗。
闻琴而知意,明琴知道他已是从琴声中觉察出了自己心中的苦闷之意,低声地道:“我无事,先生不必担心。”
帘外的人没有说话,而是轻抚了一曲古琴。
正是高山流水的曲调。明琴愣了愣,而后微微一笑,拨动琴弦,与他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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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林锦齐迁柩姑苏祖庙后,因林家在姑苏已无旁的亲友,林锦齐在姑苏只停留了两三日,办完了丧礼诸事,待一切得当后,林锦齐便赶回了扬州,将黛玉自沈府接回家中。
林锦齐接回了黛玉,兄妹二人才往偏厅坐了,正在叙话间,却有下人来报:“少爷,府门口来了几个不曾见过的人,自称是您的亲戚,说要见您。”
定是他那堂伯堂婶又过来寻他了,林锦齐眉头一皱,心下生出几分不耐烦,却听得黛玉问道:“哥哥,是你原来家中的亲戚么?”
林锦齐被过继为林如海之子后,便唤自己原来的父母为叔婶,此时只淡淡道:“原是我叔叔的堂兄,关系并不十分亲近。我叔叔婶婶皆过世后,我便被托付给他们家,我婶婶将家中积蓄一应都给了他们,以作我平日的用度花销,可他们家却处处刻薄以待,少说也贪了几十两银子,如今见我成了林家的嗣子,便想着来套近乎罢了。”
黛玉原本年岁尚幼,不甚通晓人情世故,可此时听得林锦齐这一番话,她又一向聪颖,心中也悟了几分,说道:“如此,哥哥也不必见他们。”
林锦齐本想命人过去推说自己不在,可转念一想,他们屡次来寻他,此事一直拖着,终究也是麻烦,便叫人领了他们过来。
黛玉要避忌外人,林锦齐便让她隐在屏风后头。
不多时,小厮引着林堂伯、林堂婶二人过来了侧厅,两人的模样显得有些畏畏缩缩的,手脚也不知如何放了。
虽则林锦齐如今已被过继,与他们再无半点关系,可这二人毕竟是他的长辈,林锦齐还是站起了身来,朝着他们二人道:“伯父,伯母,请坐。”
林堂伯见状,满意地笑了笑,一改本来还有些畏缩的模样,昂首挺胸,往上首坐了。
“齐哥儿,早先听说你往京城去了一趟,好不容易回来了,前些日子偏你父亲又过世了,你又去了一趟扬州,这来来去去的,倒是折腾得你我伯侄二人许久都不曾见上一面,倒不要生疏了才好。这算算日子,大概也有一年不见了罢,可我与你婶子倒是时刻牵心着你的消息。”
林锦齐微笑道:“伯父费心了。”
他语带讽刺,可那二人却并未听出来,林堂婶笑着道:“毕竟你是我们亲堂侄儿,我们自然要挂心些。”
林锦齐立刻便道:“请伯母慎言,我如今是御史林大人家的儿子,与你们并无干系,何来的亲?”
他这话一说,林堂伯二人的脸色便僵了僵,林堂婶却是反应得快,脸上仍是堆了笑道:“齐哥儿,你这话可是不近人情了。你七岁起至我们家,饮食起居,都是我照料着的,虽然有时候难免照料不周,只是确实是家境艰难,你也应该多多谅解才是。如今你也是官家的公子哥儿了,往后自然是大好的前程。法理上,你是林大人的儿子,可这情理上,到底是你父母生了你的,这血缘关系是斩不断的,现下也没有旁人在,你便是唤我们一声堂伯堂婶又如何了?但且念在往昔的一点情分上,照应我们些,我们便是感激不尽了。”
这番话是他们出门前便准备好了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料着必定能说动林锦齐,从他身上捞些好处,却见林锦齐只是在那慢慢地喝着茶,一言不发。夫妻二人面面相觑,尴尬之下,林堂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道:“我们也不要别的,齐哥儿,我们这一路上是瞧见了的,这林家的宅邸又大又气派,而林家只有一个女儿,这万贯家产以后都是你的。你原先的老宅子,你怕是瞧不上了罢?不若让给我们?”
林堂婶立刻接声道:“是啊,齐哥儿,你如今有这么气派的大宅子,还看得上那老宅么?空着也是空着,我们又是你唯一的亲人了,不如就给了我们罢?你也知道,我们家如今住的地方狭窄,一到雨天还漏雨的。我们又只得你堂姐一个女儿,今年便要及笄嫁人了,你也是我们的堂侄儿,好歹也帮扶一二。”
林堂婶的算盘打得极好,他们夫妻二人多年来只得一个女儿,将来恐无儿子养老送终,这唯一的女儿又被他们宠得骄纵了些,怕是不好说亲事,最好能卖掉了他们原来的宅子,招个上门女婿,然后一家人再搬到新家去。
林锦齐微微笑了笑,轻抿了一口茶,缓缓道:“我叔叔婶婶也并未给我留下什么东西,只有这套宅子,不敢轻易与人。”
“齐哥儿,你父亲也没旁的亲人了,只有我这个堂兄,他必定是愿意将房子给我的。”林堂伯急急地道,“你如今又不是没有地方住,那老宅想必你也看不上,我们家境况艰难,你也不是不知,你如今成了公子哥儿了,我们也不要别的,只要你让一套老宅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