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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失情时谁人不似,魂寞处各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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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集作者有话有萌萌哒小剧场,勿错过)
吕布回来时,手中提着一摞木炭,还拎了件厚重的貉毛立领裘氅披风。也不晓得从哪顺的。
等祁寒披上裘氅,吕布登时看得呆了,叹道:“好看。”
嘴上夸赞,心里却觉茫然若失。
这裘氅华贵厚重,穿在祁寒身上,当真是人衬衣装,潇洒俊秀,风华矜贵。
祁寒见吕布转来后神色如常,态度自然,不禁暗暗松了口气。
他还担心吕布想不明白,不料人家出去一趟,回来就已好了很多。
祁寒低头看向那件只到自己膝盖的奢华披风,笑道:“好是好,就是短了些。”
吕布瞥见祁寒那一段外露的白皙小腿和足踝,登时面色发窘。皱眉唔了一声。道:“适才在路上遇见府里的掌事谒者,见他这身氅子不错,就剥了下来给你。可惜那家伙天生矮胖,五短身材……”
祁寒忍俊不禁地打断他:“奉先,你抢了人家衣物,还要菲薄他?”
一边笑着一边低头将绶带系上。
吕布也跟着笑起来,挠头道:“不如我再去一趟,往府库给你取些好的。”
祁寒不再刻意称呼兄长,而依旧唤他奉先,吕布心头一喜,情绪放松了些。
祁寒摇头道:“不必麻烦了,我的院子离这儿很近,眼下左右无人,正好回去。”
他身体难受,巴不得早点回去卧床休息,若由着吕布一来一去的,又不知要折腾多少时间。
吕布自无异议,俩人这才离了灶房,并肩而行,走上了回廊。
喝过几口湩酪奶酒,祁寒腹中没那么难受,心情更好了些。
一路上见吕布始终沉默,较往日不同,祁寒有意引他说话:“奉先,曹操大军将至,你可做好准备了?”
这年代行军打仗,最讲究士气军心。若是连主帅都馁战怯战,甚至弃战,那么烽火未动,便先输了一半。祁寒想知道吕布此次有无信心。
哪知吕布盯着足下的皂云履,浓眉皱起:“祁寒,今日不要与我谈兵。”
他抬起头来,“我饮醉了。听不进去。”
祁寒一怔,登时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这人任性的脾气又上来了。
祁寒无奈地笑道:“如今战事紧急,曹操大军不日将至,你要早作打算。如此一日日拖将下去,怕会贻误军机。”
他低哑的声音含了责备之意,但关切之情却十分明显,吕布斜眼撩起眸子,微带惊异地一乜。
嘴唇翕动,神情若有所思。
吕布皱眉转过头去,忽然对着虚空而问:“祁寒,依你说,我真能打赢曹操吗?”
祁寒一愣,心中忽地升起一种怪异的感觉。
日前他明明已经定下了大体的作战计划,吕布这头却始终懒洋洋的,没什么积极动静。就在刚才这一瞬间,祁寒突然觉得心里像是掠过了什么灵光,但那感觉一闪而逝去得太快,他还不及抓住。
他颦眉,踌躇道:“越艰难的事,越要步步为营。但凡有一线希望,便会有胜算。曹操虽谋臣众多,精英毕萃,能人屡出奇谋,但亦有许多缺点可加以利用。何况曹操此人生性多疑,则更容易失足落陷。奉先,听我一言,事在人为,只要你尽力,用对了法子,是一定可以打赢曹操的。”
吕布脚步一顿,停下来看着他,眼神几度变换。他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我知晓了。明日一早,我便会依你之计备战。”
祁寒这才松了眉头,展开笑意:“如此最好!”
吕布听了,却无笑容。浓眉轻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二人再往前走,渐渐能看到祁寒所居院子的檐角,以及屋脊上头赭红色的鳍纹鸱吻。
吕布的右手无意识地抚在腰间系的鹿皮囊上,目光平视前方,慢慢道:“祁寒,你对将来……有何盘算?”
祁寒以为他问的是投靠谁,选择哪个阵营。登时摇头道:“不知道。没想好。也许是他去哪里,我便去哪里。”
吕布讶然回眸,惊异地望着他。
祁寒身为昂藏男儿,又胸有丘壑、肩负大才,将来注定有不小的作为。吕布还以为,他这般骄傲的男子,是绝不肯成为旁人的附庸的。却没想到……他竟笑吟吟地说出了这番话来。
仿佛他追随自己的恋人,乃属稀松平常之事,并不会辱没了他。
吕布心头剧震,本已渐渐平熄的妒火再次熊燃起来,暗自忿怒地想:“赵子龙,你好大的福气!你去哪里,他便去哪里?你究竟有何德何能,能得祁寒如此青眼对待?!”
望着祁寒勾起的唇角,面上充斥的希冀憧憬之色,吕布心头越发酸涩有气。登时冷硬而不屑地嗤了一声。
祁寒疑惑道:“奉先你嗤我做什么?”
吕布梗起脖子,怒冲冲地哼声道:“本侯奉劝你一句。”
祁寒心想,怎么突然又本侯了,今儿这称呼可真够乱七八糟的。
“哦?温侯有何教化?”祁寒抬眼看他,脸上仿佛写着“洗耳恭听”四个大字。
吕布又重重一哼,“祁寒,你年轻不明世情。本侯劝你,莫对男人太好!得来容易的,男人不会珍惜!”
祁寒噗地一下笑出了声:“喂,奉先。你既有此觉悟,那就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啊,多多怜惜对你好的有情人,譬如貂蝉姑娘……”
吕布脸色霎时黑沉,眉宇间罩了煞气,隐怒道:“祁寒,你是否管得太多了!本侯愿意惜谁便去惜谁。惹怒了我,本侯便不与你做这劳什子的兄弟!教你做做这徐州的刺史夫人!”
祁寒一个冷噤,登时被这诡异的威胁震住,在心里来了个迅猛的白眼五连翻……
好吧,他终于相信了。
那些人总爱说吕布反复无常,性情暴戾,从前吕布对自己言听计从还未觉得,如今一看,当真是脾气糟糕,暴露本性了啊!
祁寒心中一番感叹。却也多了个心眼,察觉出了吕布情绪不对。
他边走边拿余光扫视吕布几眼。见他默不吭声,低头皱眉,渐渐也觉出些味道来了。
原来吕布还在介意自己跟赵云的事。
祁寒暗自为难,便不再引他说话逗乐,也不去触他逆鳞了。
……时间总是会淡忘一切的。更何况吕布生性豪放恣肆,定会很快忘记。
祁寒如是想着。
两人又走了一阵,前方雅静的小院渐渐露出,这一路寒气萦身,祁寒觉得腹中绞痛加剧,弓起了身子。吕布见状,忙搭手扶了他,绕过篱墙,并肩走进了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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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寒面色青白,吕布抬起有力的右臂托着他,如此一来,祁寒几乎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了吕布臂上。祁寒的棉屐在雪地上轻轻拖梭而行,毫不著力,屐下齿痕划拉出两道漂亮的弧印。
吕布步履矫健,蹬着云履踩在绵软细腻的白雪上,悄无声息,二人就这般进了院子。
祁寒眺了一眼赵云的房门,眼中闪过柔光,唇边勾笑,正待开口说话,却见吕布神色一动,表情忽然冷肃下去,一双鹰隼般的眼眸,径往赵云房门看去。
祁寒正自讶异,忽听房中传出了女子的声音。
“……云哥哥这是何意?你我既已有了床笫之好,莫非还是不肯娶我?”
祁寒的笑容僵在脸上,怔住了。
大雪连下半日已然住下,西风却仍在紧吹。呼呼风声里,院中的栅栏瓠架随风而动,发出轻微的扑簌声响。吕布来时摒退过左右,这座院子平日里也不许旁人进来洒扫,因此十分寂静。
那女人的声音不大,但却足够外面的两人听得一清二楚。
祁寒能分辨出来,那是甘楚。
祁寒立雪而怔,一动不动的,只觉耳膜中嗡然作响,不断回荡着四个字。
床笫之好……
原来,他们竟早已有过床笫之好了?这究竟是何时的事……
上一秒他还在期许和赵云的美好未来,他还傻傻地以为赵云只属于他一个人。怎么就突然冒出个甘楚来,说赵云和她已经发生过关系……
房中一阵沉默,良久才听赵云叹了口气,沙哑低沉的音色缓慢道:“楚楚,非是云不愿娶你……”
“云哥哥既非不愿。”
甘楚含着哭腔打断他,“……那你我自幼相好,感情深笃,又有婚约在身,成亲嫁娶本就是早晚的事,你还有什么理由拒绝?”
祁寒捂着肚子,失重一般缓缓蹲下身去。
一颗心如坠冰谷,不断下沉,刹那间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疼得厉害。
他们竟然是有婚约的……
古人有了婚约,意味着什么,祁寒用脚趾头也能猜想得到。
自幼相好,感情深笃……
呵,怪不得自己总跟赵云在一起,却不知道他的心上人从何而来,原来竟真是青梅竹马的恋人……
吕布难得露出关切的眼神,屈起长腿蹲下,脸色很难看,皱眉看着祁寒。
祁寒的脸色苍白,颊上却有两朵异样的潮红。毫无血色的唇轻抿着,黑沉沉的眸子里,黯淡无光。
吕布心里觉得非常奇怪。听到这些东西,他明明应该非常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何,看到祁寒这副模样,他心中竟觉沉甸甸的,十分郁闷难受。
眼前浮荡起祁寒适才那一抹神采飞扬的笑容。吕布还记得那是他见过最美的笑。
那时的祁寒坚定地说,他这一生只恋慕赵子龙一人。那一瞬间,霞光溢彩的眸子,恬淡悠宜的浅笑,将他整个人都照亮了,此刻的反差太过强烈,令吕布无法忽略。
吕布伸出臂去,揽过祁寒的肩,握了握,祁寒却毫无反应。
房中的赵云没有答腔,似是默认了甘楚的话。
甘楚甜美的声音透出撒娇的意味,喃喃响起:“云哥哥,这火盆烧了一天,都快熄了……可真冷啊。”
话音落下,便听脚步声动,接着窸窣之声响起,似是有人在翻箱倒柜的寻找什么。
赵云常备的冬衣都在营中,一时寻不到厚实的衣服给她,榻上的棉被又染了污秽,更不可能拿给甘楚盖裹。
甘楚娇赧道:“云哥哥别忙活了。我身子不便……你,你过来抱抱我罢。”
赵云沉默了一霎,尔后道:“好。”
房中的两人似是偎在了一起。
因为甘楚发出了一声柔软慵懒的喟叹。
她的声音放得很低,问道:“云哥哥,你老实同我说,你现在还喜欢我么?”
赵云缓缓道:“喜欢的。”
吕布的眼睛霎时瞪得溜圆,豁然起身,铁拳紧握,便要冲进门去。
祁寒飞快握住了他的左手,捏住掌心往后拉,动作很慢,却十分坚定。
吕布恼怒的回头,看到祁寒立在身后,垂着眸。眼帘因低头的缘故,笼罩在一片阴影里。头顶本已雪霁云开的天,此时又灰沉沉的,渐渐飘下星星点点的雪霰来。那些冰晶雪花悉数落在他羽毛般的长睫上,洁白剔透,很细,很密,却没有化开。
房中的两人闲话家常一般说着话。
甘楚柔声道:“云哥哥,兄长他近日便要离开徐州,因担心自己走后,你与那祁寒……”
她语声一顿,改了措辞,“……担心那祁寒继续与你纠缠不清,毁了你的前程,这才急于迫你成家……他用心良苦,你,不要怪他。”
赵云叹了口气:“你我有婚约是实。兄长担心我误入歧途,我亦省得他之用心。但……唉,我怪不得他。他毕竟,是我的兄长。”
话音一落,祁寒猛然抬起头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拳头紧紧握起,一时间羞怍、耻辱、可笑、悲伤,诸多情绪充斥塞满了他的心。
脑中一片空白,只余下甘楚那句“纠缠不清”,赵云那一声“误入歧途”,挽钟般在脑海里回旋动荡。
这两句话,仿佛两把利刃插入了心口,翻搅撕裂,恨不能将他整个人糅成碎片。
原来……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跟赵云的事。
在赵义、甘楚等人眼中,是他不齿,与赵云“纠缠不清”。
赵云对甘楚所说毫不吃惊,竟也是早就知道了的……
呵,原来他的心思,早就被人剥得干干净净,裸裎人前。为人不耻,不屑,为赵云佯作不知。
可怜他却还跟个傻子一样,把自己的感情视作珍宝般死死捂着,小心翼翼地收藏。
这心意,他吐出来怕碎,献出去怕损。生怕影响到赵云,因而半点不敢吐露倾诉。怕就怕那一步踏出,他和赵云连兄弟都没得做。
他实在太过珍视与赵云的情谊。
可现在,赵云却说,那是“误入歧途”。
原来,赵云心知肚明,却故作不懂,不过是耻于同他在一起。只因为同他在一起,便是误入歧途啊!
祁寒颤颤发抖,感觉身体里的每一寸都开始阵痛纠结。仿佛什么东西从胸腔里被掏出来,搅碎后丢弃在了地上,碾踩得稀巴烂。
血肉模糊的一团,映着白色的雪地,触目刺痛。
那是他对赵云的真心。
吕布双拳紧握,指节咯吱作响,眼睛充血肆红,狰狞着一张俊脸,拔足便要往里冲去。祁寒反应过来,猛然扑到他跟前,因为用力过猛,直接跌进了吕布怀中。
吕布不得不抬臂扶住了他。但斥红的眸子怒张着,目光沉沉不定扫在祁寒脸上,嘴唇一动,立马便要发作。
祁寒身形高挑,踮足依着吕布,抬手捂住了他的嘴。将吕布那一声暴喝,生生堵在了喉咙里。
他朝着吕布重重摇头,凤眸里满是祈求,颤抖的唇瓣无声开启:“奉先,带我离开。”
吕布脸色铁青,眼里怒火暄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