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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临,雪融。原本一片白皑的景致,已换上点点红艳、茵绿的新裳。林梢上蹦出了绿芽,在阳光下熠闪,晨间清露,也闪耀着晶莹彩光。
瀚儿倚在窗前,却无心欣赏这一片春意盎然。她还惦记着昨晚发生的事,那两件事让她一早起来连话都不想和他说。
“我不要离开这里!”滟儿嘟起嘴,美目凝视着他。
易泱和她提及太宰府的事。
“我答应老爹替你找个安身的地方,而且”
“我不听!”滟儿掩住耳朵,打断了他的话。
“滟儿,你听我说。”
她拗起脾气,转过身背对着他。
“你想离开,你就走吧!”她气嚷嚷地说,语气里有着委屈。
她听到他轻叹了一口气。
“我”易泱没说下去。一股情绪堵在他的喉间,不知道如何将它化为言语。
“里头有人吗?”外头有人大声朗叫,中断了他们之间僵持又暖昧的气氛。
易泱转身去开门。
“爷儿,真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野地打猎,却迷了路。‘这天也黑了,不知道方不方便借住一宿?”
原来是山野里打猎的猎人。他一身皮裘、皮衣、皮帽,加上一头浓黑、未整理的发端,更显他出身莽林的味道。
“住一宿是没问题,不过屋子小,恐怕得委屈你打个地铺。”易泱婉转地说。
“没问题!没问题!有得住就好!”初春时节,山野里的猛兽全出外觅食,露宿野外,若一个不小心,很容易就成了它们的腹中物。这下管它是睡哪儿,有地方安身就好。
猎人一进门便看到了滟儿,他的反应和一般人没什么两样,都是由第一眼的诧异、惊艳、转而投注欣慕的眼光。
滟儿看到进门的生人,却连招呼也不打,转头就走。猎人的眼神随着她,转进旁侧的小房间里。
“她和人总是较生疏些。”易泱赶紧解释她突兀且失礼的举止。
猎人没在意他所说的话,只一径地想找到贴适的词句,以形容滟儿的绝色容颜。但除了美,还是美!
“嫂子可可生得真美啊!”他由衷地说。
“你误会了,”易泱思索了下说:“她是我妹子。”
“哦?”猎人傻笑了几声。“真是失礼了、失礼了!”
易泱轻勾嘴角,摇首不介意。
房里的人却将他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妹子?这两个宇如针般刺在她的心口上。
难怪他要她离开这里,难怪要替她找个安身的地方,这一切都是身为兄长替妹妹所做的设想!
顿时,胸口猛冲上一股酸涩。她强压了下来,但心口上的灼痛,却难以抑遏。
她抚着右胸上的印记,眼里打转的水气,终凝聚成泪,铮地落下
小厅里,易泱和猎人话叙整夜。房里,滟儿辗转反侧,彻夜不成眠。直到天透曙色,她听见猎人离去的声音,才朦胧睡去。
她侧身睡着,不一会儿,听见有人站在床侧唤她。
“滟儿?
她未予理会,闭着眼假寐。
“滟儿?”他仍是柔声唤她。
她一把抓起被子,蒙住整个身子。这动作的意味,昭然若揭。
易泱早就知道她醒着。“外头开了好多花儿,我陪你去摘花,好不好?”
那是她平日最爱做的事,但她仍躲在被子里,静默不语。
“你身体不舒服吗?”他的语气中满是关心之意,滟儿一听便知。
但她却想起,在这关心的背后,是对她的兄妹之情。想到这儿,她的胸口又抽疼了起来。
“别理我!”她闷着头说。
“怎么啦?”他不解她为何闹起脾气。伸出手,想掀开被子,却在被子上停住了。他手握成拳,拧了一下便将手收回。
“你”他轻轻叹息。“你再休息一下好了。”
这会儿换在被窝里的滟儿叹气。天都亮了,他还叫人家休息?
当她掀开被子时,易泱早已离开房里。
滟儿一手支着下巴,凝望着水清蓝垠的穹苍。她的眼神和伫足于林子里的那个人同落在一处同一个水蓝天光。
她征望着出神了,没注意到有人进门的声响。“你是谁?”低沉的声音唤回她的心思。
滟儿看向声音的来源。
说话的男子身形魁梧,几乎掩住整个门,低沉的嗓音中有一丝警告的意味。
滟儿以为他是想阿路的猎人,但她不爱见生人,更不爱和生人说话,本想离开,教他知难而退。但旋即想到一件事:她才是住在这里的人,怎么会有人这样问人的?
“喂!你哑了呀?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男子因她的沉默而感到不耐。他一进门时,还以为是自己走错地方了,爷的屋子里怎么会有个女人在?
他是易泱的贴身随从符刚。
可是,眼下是千真万确,真有个女人在爷的屋子里。
他脑海里飞快地思索运转,对这来路不明的女子有着明显的敌意。因为他知道,爷是不爱近女色的。
而且,滟儿的沉默让他厌烦!
“我是住在这里的人。”她难得地对生人回应。
然而她的回答却让符刚瞠大眼,在心里大骂:这是什么鸟答案!
“我是问你这里的屋主呢?”他老大不客气地问。
“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是住在这里的人!”她冷冷地道。
符刚思绪飞转
爷可能离开这里,去办些事。那这娘儿们又是打哪来的呢?瞧她一副死皮赖脸的模样,八成和那些三不五时出现、死命“倒贴”爷的女人一样。说不定,爷就是为了躲开她的纠缠,而离开这里的。
想到这儿,符刚瞧她的眼神又更不屑一分。
“哼!我符刚不爱跟女人打交道,所以劝你赶紧走人,不然,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滟儿真不敢相信世上有这么无理取闹的人,莫名其妙地闯人别人家里,吼着要别人滚,真是没道理!
她也对他板起脸来。“你这人未免太过分了!请你马上出去!”
两人怒目相向,空气中弥漫着冲突的因子。
“你才是应该离开的人!”他沉声说道,随即一扬手,往她探去。
滟儿与他错手,一个转身,刀影乍现,让符刚急收回手。
“你?”符刚讶异地嘴巴都张大了。不仅是因为那无从理解何时现身的剑器,更为了滟儿那一招剑式—是爷的独门!
滟儿手里握着一把短剑,一双美眸紧紧瞅着他。
“符刚!”
符刚一转身,就看见他要找的人,而易泱也正好着到滟儿和符刚两人剑拔弩张的模样。
“爷,您回来得正好,她”
“她是滟儿。”
“滟儿,他是符刚。”
易泱赶紧为两人介绍,从他说话的方式可以看出,他和两人都熟捻。
原本怒目相向的两人,皆征忡住了。怎么都认识啊?
易泱上前,伸手拿开滟儿手上的剑,顺势递给她一个小竹篮。滟儿低头一看,原本冷冷的面容,忽而露出了绝美灿烂的笑颜,连一早的闷闷不乐都一扫而空了。
那竹篮里满是花儿,有红、有白、有黄,各种颜色掺杂其中。
“我去煮茶给你喝。”她窝心极了,甜甜地对他说。
“嗯。”滟儿似乎忘了还有符刚这个人、忘了方才所发生的事。她与他错身,直接到屋外汲水去。
符刚看傻了!怎么会有性子这么怪的女人?
方才和他刀剑相向时,整个人冷若冰霜,这下笑逐颜开,相较之下简直是判若两人!
“她是?”符刚用姆指往外比了比,满脸不解。
“说来话长,我再慢慢告诉你。你来找我有事吗?”
“哦。”符刚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因为爷很少来这儿个把月都还没回府,所以小姐要我来找您。”
“她可好?”
“府里大大小小都在忙着小姐和将军的婚事,小姐要我提醒您,别忘了回去参加她的婚礼。”
易泱闻言,轻笑了出来。
“那丫头,还有两个月才成亲,现在就急成那样!”
他不禁想起,当年初遇时,她不过是个十岁的小女孩,如今转眼间,她已要嫁为人妇了。
时间,真的是飞逝如梭!
因为她,他才会留在邢国,不再四处漂泊;因为她,他才开始了解天地间万物相伴的道理。
她是周朝国姓贵族,邢国太宰之女,姬瑢嫣。
早在相遇之前,他就见过她了。那是在通晓过去的旅程中,老人为他打开天眼的那一次。
那是发生在远古的因缘,一段四个人相依为伴的日子。但他无法洞悉过去种种,只能察觉、感应彼此曾有的相伴、相依。
老人曾说,那应是他最深的眷恋。因他宁错过探知几世因缘的机会,而去窥知那早已遥不可知的初始轮回。
“爷,那您什么时候回去?”符刚直接问他。
易泱沉默下来,他一时之间还无法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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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阳融融,云气缱绻。
一个娇小的身子蹲在如茵的草地上,就只为了一朵小花儿。
嫣儿整张小脸蛋儿莹然有光。她第一次瞧见这种小花儿,淡淡的紫罗兰色,在整片绿地里更显得卓然群芳,让她舍不得将它摘下。
她在草地上蹲了好一会儿,当她煮好茶回屋子里时,看泱师傅和那人聊得正尽兴。她不想打扰他们,更不想和生人共处一室。于是,她备好茶之后,一就一直待在屋外。
“喂!”
滟儿惊跳了不,听那声音就知道是谁在唤她。
但她不想理会。
“喂!”他又唤她一声。
她依然故我。
“你没听见我在叫你吗?”符刚被她的态度给惹恼了,压根儿没想到自己叫人的方式很没礼貌!
滟儿撇了撇嘴,决定起身走开。
才一转身,他已横在她身前。她再转身,又被他堵住了。
她嘟起嘴,定身不动。反正他是决心不让她走”了。她低垂眼睫,斜睨地上,看都不看他。
“你这种怪性子,除了爷,大概没人能受得了。”
提到易泱,滟儿的眼神闪烁了下,这才抬起眼睫看他。
她有一双清澈如水的双眸,眉目间散发出一股宁静感。符刚真是大感不解:一个不爱搭理人的人,是不会出现这种眼神的!
他随即想起自己何以来找她,收了收心神,强迫自己将心思放在正事上。但这要从何说起呢?他思索着。
还是直切重点吧!闭弯抹角的事他符刚可做不来。
“你什么时候才愿意离开这里?”他问。
滟儿摇头以对。
这是什么意思?符刚又开始不耐烦了。
“你不离开,爷是不会走的。”这样应该够“白”了吧?
“是他说的?”滟儿总算开口了。
符刚点了点头。“爷跟我解释了一堆,我整理出来就是这个‘重点’!”
她美目流转,心底觉得暖暖的。“我不想离开这里,我对外面花花绿绿的世界没兴趣。”
这是什么鸟话啊?符刚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正隐隐抽痛,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那令他发疼的地方。
蓦地,他的动作顿了下,心思一转,该不会该不会
这小妮子是想和爷在此长相厮守吧?
他想到早先在小屋里的情形,她看爷的眼神、提到爷时的表情
他揣测心底所想的应是八九不离十。这下,非得和她把话说开了。符刚心想。
“你知道咱们爷是太宰府师傅吗?”
她凝了他一眼,她当然知道!
“所以咯,还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呢!”符刚说着、说着,突然灵机一动。“而且,我们家小姐还在等着他回去。”
符刚特定加重“小姐”、“等”这个词儿,语气间充满暖昧,任谁听了都明白他的言下之意。
滟儿一双美眸瞠大。有人在等着他?他怎么从来没提过呢?
“你骗人!”她的声音紧绷。
“我干嘛骗你?”符刚因心虚而不自觉地扯开嗓门。
滟儿又斜睨着地上,噘起嘴,故意不瞧他。
她怎么又来了?!符刚看着她故作冷淡的神态,心底嘀咕着。
“我说的是事实,信不信由你!”符刚心底想,要不要查证,她自个儿决定,他可不会好心地催她去向爷问明白。
“我跟了爷五、六年,很明白他的性子。他这个人就是容易心软!别人开口的事,只要他能做到,是不会拒绝的。更何况”他顿了下。“是像你这样的情况。”
她的眉心轻轻地颤了下。
“我懂你的意思。”她淡淡地说。那平淡的语调中,似乎有刻意压抑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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语毕,她转身离去。
符刚看着她走远了的背影。隐约中,那娇小的身躯仿佛巍巍地在颤动,他发觉心底竟浮现一股莫名的罪恶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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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走吧。”她面无表情地说。这是她四处寻他,最后在屋后林子里找到他时,开口的第一句话。
可是,却让易泱一头雾水。
“你回去吧!你是太宰府师傅,有很多事在等着你回去处理。”
这下他才有点明白,但误解了她话里的意思,以为她愿意和他一起回去。
“你不必担心,太宰府里会有人和你做伴的。”他想到瑢嫣和她年龄相仿,出嫁前还可以和瑢儿做伴,好让她快点适应那里的生活。
滟儿摇了摇头。“我不离开。而你,随时可以走。”
语毕,她慌张地转身想离开,却被易泱一把抓住。握在他掌心里的柔荑,热热烫烫的。
“和我一起回去,好吗?”他柔声央求着,让她一时心神荡漾,却又旋即忆起符刚和她说的话。
“不好吧。”那个等待他的人,若看到他带着一名女子回去,岂不她不想让他感到困扰。
“哪里不好了?”他嘴角轻扬,察觉到滟儿的态度不像之前那么坚决了。
她低着头,看着仍被他握在手里的柔荑,粉颊不禁透出彤色。他是不是忘了放开她了?
“不是有人在等着你回去吗?”她的声音很小,刚好是他可以听到的声量。
“是呀,符刚都和你说了吗?”他说得理所当然,没想到符刚把实情做了点“变化”
亲耳听到他证实符刚所说的,她的心忽然抽疼了起来。她紧咬着唇,忍住想哭的冲动。
“你怎么啦?”看到滟儿的脸色忽然刷白,他以为她身子不舒服,举起手在她额前探了探。
“她她”滟儿支支吾吾,不知从何问起。
易泱似乎明白她想说什么。“她叫瑢嫣,和你差不多年纪,再过两个月就要嫁人了。”
嫁人?他要和人成亲?滟儿眼眶霎时染上水雾,她真的快哭了。
“你你都要和人成亲了,还要我和你一起回去?”她的声音哽咽,斗大的泪珠淌了下来。
啊?她怎么哭了?看着滟儿梨花带泪的模样,易泱一时之间摸不着头绪。顷尔,他再仔细思索她所说的话,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她以为瑢嫣在等他回去成亲?
看着她泪汪汪的小脸,那股无名的情绪又涌上心头。近来,这种感觉愈来愈明显,他无法理解,但总是刻意将它强压下来。因为那情绪来时,会让他感到一股莫名的心悸。
他温柔地为她拭去颊上的泪。
“符刚没和你说我和瑢嫣的关系?”
她想.了想,摇首以对。
易泱思索了下,觉得一时之间,恐怕也无法将他和姬瑢嫣的关系说明白。所以他改个方式说:“瑢嫣要嫁的人,和她可是青梅竹马,所以我呢,绝对不是她要嫁的那个“人!”
易泱解释着,不明白自己为何满脸笑意。他直觉有股酸酸甜甜的暖流,在心底窜动。
滟儿闻言,这才破涕为笑,赶忙拭去颊上的泪珠,脸上不时透露着小女孩似的娇羞。
“这下,你可以和我一起回去了吧?”
滟儿这才想起即将要面对的陌生环境,她又开始退缩了。
“我我不爱跟人”她嗫嚅着。
“那里的人会对你很好的。”
滟儿凝望着他,眼眸中尽是千言万语。她深吸了一口气。
“好,我和你一起离开这里。”
易泱听她这么说,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
她一双美眸,闪烁着某种神采,直视着他,接着又说:“我要你知道,我是因.为你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你,我才愿意改变我的心意到那么陌生的环境。”
两人对视着,一股异样的情愫悄然而起。
“因为,我对你”滟儿最后一句话没入易泱的掌心里,因为他伸出手捂住她的嘴。他的动作极轻柔,像是拒绝、又不太像。
她凝视着他闪动不已的双瞳,方才告白的勇气全没了。
谁都没再开口。
起风了风扬起他们的裙袖,衣带飘飘
滟儿的长发被风吹起而略散了开,几绺乌丝轻拂着他放在唇上的手掌。
风中飘散的花瓣儿轻轻地落在他俩的身上,再飘到地上,然后又随着风而起舞
两人深情对望,全然不知情愫已流溢在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