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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志文追着苏绫进了店铺,店门前与店内皆是挂着百年老店的字样,进门后发现这个不足百平,只有不到十张小桌的店里竟是颇为热闹,几乎坐得满满当当。
只有最里面角落处的桌子还空着,倒也正合苏绫心意。
照着菜单点了份招牌,夏志文就忍不住趴伏在桌子上问,“苏绫,你倒是给我说说。”
“真的想要知道?”苏绫从筷桶中抽了一双筷子,一边用桌上的纸巾擦拭起来。
“废话呀,我要不知道我能追着你问吗!”夏志文急得跟什么似的,显然苏绫一直都知道却没有告诉他。
苏绫便笑了笑,“怕你不愿相信。”
“你说我跟着你经历这么多事,还能有什么不信的?”夏志文竖起眼睛。
苏绫便微笑道,“盘古涅槃后,其血脉化为七大巫祖,以帝江氏为首纵横于天地之间,而巫族血脉万法不沾诸邪退避,生来便因血脉传承而能修习巫法,可谓大造化。”
夏志文听得似懂非懂,“你的意思是,我是巫祖血脉?”
“若肉身已死的元神依附于常人身体,不出三日便会被其阳劲逼出体外,其元神大伤,难以往生,可谓伤人伤己。而我巫族血脉则至刚至阳,魂魄依附不出半日便会自动消散,元神俱灭形遁六道之外,再无往生之可能。”苏绫放下筷子,缓缓说道。
“你的意思是说,就算有鬼魂附体到我身上,用不了半天自己也就驱散了?”夏志文听懂了。
苏绫点了点头,“不错。”
“诶?你总说‘我巫族’,意思是你跟我都是巫族血脉?”夏志文忽然问道。
苏绫便是一笑,“盘古血脉化为七大巫祖,而巫族则是后期诞生,族群内则会在巫祖嫡系后裔中选出天赋最高之人完成仪式,接任巫祖,我的身份,实则是开天辟地后第三任巫祖。”
夏志文惊愕地张了张嘴巴,“到现在才第三任?那你们都得活多久?”他误会了苏绫的意思。
苏绫闻言便是一笑,“我的真身乃是上古巫族——帝江氏——巫王卢羲。”
“因逆天改命屡破禁法,遭天谴而亡,而苏绫则是在去年九月开学时跳楼身亡,也不知是什么机缘令我来到了这里,更没想到时光荏苒,却能于此处再见我帝江氏一脉。”苏绫平静地面色上闪过一抹微笑。
服务员已经将煲仔饭端了上来。
却没想到咬着筷头仔细去听苏绫说话的夏志文此刻突然吐掉口中筷子,“你是说,你不是苏绫?”
他因惊讶声音颇大,但在这吵杂的小店中却如石沉大海,未能激起半点浪花。
这却不妨碍苏绫因他的孟浪蹙眉警告。
“是也不是。”她如实回答。
夏志文愕然,不过他打从一开始认识的就是这个苏绫,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适。
“这么说,你是我祖宗?”
苏绫点头。
“这么说,你也是我爸的祖宗?”
苏绫蹙眉点头。
“我回去得好好给我爸做做工作。”夏志文呢喃出声,倒也没有生出一丝质疑,他了解苏绫不是随便开玩笑的性格。
苏绫便道,“你父亲想必很难接受,我看让不让他知晓已无必要,他年岁已大,倒是你,日后要肩负起为我帝江氏传宗接代地任务。”
见苏绫说得认真,夏志文面色尴尬复杂地盯着她,也不言语。
“所以我才要你勤学苦练,以防万一安身立命。我巫族元神血脉虽是至刚至阳,但对于法器与污秽之物实乃大补,若无本事在身,难保不会成了他人的盘中餐。”苏绫淡淡说道。
“吃了我们会不会长生不老?”夏志文有些正色地问。
苏绫面色一黑。
一旁,江淮生听了这些话总算解了心中疑惑,原来苏绫竟然是这等身份,怪不得骨子里那份与生俱来地睥睨之气足以藐视万物,怪不得她年纪小小从未见她接触‘师父’却似乎什么都懂。
怪不得她曾经浅笑言道,自己对于阴阳五行理解甚至不足其本身皮毛的万分之一。
他曾担忧她的狂傲,而如今看来她的确有着狂傲的资本。
苏绫的狂傲并不表现在她的性格上,甚至可以说那本身于她并不是一种狂傲,但看在他人眼中却觉得万分狂傲。
就如农民探讨皇帝一定每天都有窝头吃,而当皇帝真的微服私访面对面地告诉他们他每天吃得是山珍海味,想必一定被农民唾弃为吹嘘。
更有甚者,或许对方并不理解何为山珍海味。
同理,富人花一万块许是一顿饭而言,九牛一毛微不足道,而于普通百姓而言却是觉得其摆阔。
当初的江淮生与苏绫便是于这样两个层级立场沟通。
这叫他不禁自惭形秽,而对于重铸肉身重生为人更是多了一份相信。
若是苏绫都不能办到,想必这世上就更无人可以办到此事。那样一来,一切终归是天意,还有什么可怨的?
吃了夜宵,行走在街市上,夏志文却有些不像原来似地那般随意。
回到酒店进入苏绫房间,夏志文忽地昏倒在地,自他体内一道黑影迅速窜出,一把抱住苏绫小腿,“姐姐救饿!”
“肯出来了?”苏绫低头,看着脚下不过五六岁年纪的小家伙,面色平静地道。
这小家伙操着一口浓郁的方言口音,而江淮生本就是研究史学地能人,他解释道,“这应当是地道的元代官话。”
那小家伙渐渐显出真身,却是个穿着黑色丝质葬服的小男童,“姐姐救饿!”他再次喊道。
“救你?”苏绫面无表情地走到沙发落座。
只听那孩子叫道,“姐姐说附身在他身上不出半日元神俱灭自行消散,饿不想死!”
苏绫盯着眼前的小家伙无声叹了口气,先前因为情况紧急,一时大意之下竟是没想到其中一只附在了夏志文的身上,想必被她度化那两只便是这孩子的父母了。
“你死不了。”这孩子现在及早脱离夏志文身体,不至于被伤得元神消散,只是以苏绫现在的情况再施展手段将他度化归于黄泉怕是不可能了,只能等待一阵恢复功力再提。
“饿要爹娘!”小孩又爬到了苏绫脚下,声泪俱下,显然被吓得不轻。
苏绫垂眸,“你爹娘虽不能往生,但却已经安息。”
“饿要爹娘!饿们是被坏人害死,姐姐为饿们报仇!”小孩痛哭流涕,惹得江淮生忍不住将他抱起在怀中。
“你这孩子,可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多久?报仇?上哪里报仇?”江淮生瞪了瞪眼,吓得孩子哭声一收,却带着哭腔道,“饿爹爹是大官,是好银!他是被奸人所害!嫩(你)们还饿爹娘!”
江淮生咂巴着嘴,这小家伙倔劲倒是上来了。
苏绫俯身为自己倒了杯水,孩童圆滚滚地眼珠就是瞪了起来,“饿也要哈!”
江淮生解释道,“他也要喝。”
苏绫便是笑着摇头,将水灌入口中,“待过段时日,我度你去与你爹娘相聚。”
小孩却不依不饶,“姐姐别以为饿不懂!饿再也见不着爹娘了!嫩度了饿就是杀了饿!”
江淮生将他抱在怀中,此刻气得发笑摇头,“你这孩子,今年几岁了?”
“饿今年六岁了。”小孩挣脱江淮生地怀抱,再次扑倒在苏绫脚下,“姐姐为饿们报仇!饿今天听见姐姐是大神仙!姐姐要是为饿们报了仇,饿就不怪嫩杀我爹娘!”
苏绫也禁不住露出笑容,“我没有杀你爹娘,你与你爹娘虽有机缘遇法器炼化,但却无处藏身,终抵不过阳气侵袭,若无我今日度化也再难久撑。”
他们不像江淮生有盘古幡这样的无上法器容身,相反地,他们滞留阳间本就不合天道,若无旁的辅助,早晚也是闹得神形俱灭,且要经受万千苦楚。
小孩却不依不饶。
苏绫心觉有些好笑,这孩子分明是个聪明的,先是求自己不要度了他,现下见自己等人好说话却又反咬一口,看似胡搅蛮缠,实际上却是在保护自己。
“说说你爹娘为何而死?”苏绫也来了兴致。
小孩闻言,却忽然消停了。
苏绫见状,便转头对江淮生道,“还麻烦江老将他收进盘古幡中,这段时日便叫他寄住于幡内,待我恢复功力便将他度了去。”
小孩闻言依旧不言不语,低着个脑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江淮生闻言应是,上前拉起孩子便消失了。
第二日一早,夏志文是在自己房间中醒来,醒来后只觉神清气爽得很,待找上苏绫了解到昨日情况,这才长吁口气,直道跟着苏绫这段时间以来简直颠覆了以往的人生观,鬼上身这种事竟然真的可能发生?
“无风不起浪,即便流言的兴起亦是有它的根源所在。”酒店餐厅内,苏绫吃过饭后擦了擦嘴。
到香港来的一切花销都算在了夏卫东的账上,这一点来说夏卫东此人的确知恩图报得很。
下午两点钟,龚红叶亲自带人到酒店来接。
江淮生道,“要这老家伙对人信服可不容易,我看他现在对你是信服得很。”
苏绫淡淡一笑,“若是找到混沌钟,江老复生便有了八成把握。若是再能寻得一法器为你重铸肉身,复生后便是大造化。”混沌钟可炼化阴阳,扭转乾坤,若是寻普通肉身给江淮生来倒也不是不可,但若能寻得一件法器充当肉身,那对于江淮生来说当真就是一大造化。
听闻此言,江淮生更是满心信念,只是能够复生于他就已经算是大造化,又怎敢奢求用法器重铸肉身?毕竟法器世上难寻,也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寻得的。
车子一路驶向凌海寺,凌海寺位于观音山脚,距今已有六百多年历史,是当地最为著名的三大古刹之一。
“凌云寺是明初锦田望族邓洪义的长子邓钦,马庶母黄氏奉佛净修局而建,所以寺内现时尚供奉邓洪义以及历代的长生禄位。”路上,龚红叶为苏绫解释道。
到凌海寺经观音径上行,可抵山门,过山门而进入围圃,即见“甘露门”。
登石阶抵寺前的小广场,广场上有凉亭及宝炉。寺门上以石刻“凌海寺”三字,两边可见重修住持法师妙参老和尚的石刻门联:
“涌出西方千叶宝,远承南海一枝春”
经过寺门,迎面为韦驮像,再进为雄宝殿,宝殿高而雄伟,灯火璀璨,全身佛像光辉奇目,神态慈祥。
宝殿两侧,有钟鼓高悬,据说此千斤大钟,响彻遐迩,而在寺庙两面,则分别为禅房、客房、齐堂、地藏殿、放生池等。
整座寺庙肃穆堂皇,而寺前的广场处则是有一座莲花池,小桥流水风景妙曼,若不是冬日前来,想必又是一处适合颐养身心的清幽之地。
“在寺门可远眺元朗屯门的山水,这山水之美,被人称作小西湖。”一路走走停停,龚红叶就如导游般为苏绫解说。
这时,一位身披袈裟法相庄严地老者正带着几个小和尚度步过来,龚红叶笑着迎上前去施了一礼。
而那和尚也弯身施礼道,“阿弥陀佛,龚老先生许久不来,贫尼挂念得很呐!”
苏绫微微一怔,一直以为是古寺,没想到是个尼姑庵。
龚红叶便笑着转身介绍道,“这位是苏绫苏小姐,是老朽的贵客,今次前来香港,我便想着带她前来参观贵寺。”他没提古钟一事,因着听苏绫的意思是想将那混沌钟带走,能不能带走且先不说,但就怕真出个万一,这事还要闹到他的头上。
老尼姑打量苏绫,眼中便有些诧异。
能被龚红叶称之为贵客的,再如何说也不至于小小年纪才是。观这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即便是高官贵商之子,也断不可能叫龚红叶亲自陪同游玩,更言道贵客款待。
因摸不透苏绫的来历,老尼姑便施了一礼,“贵客登门自然荣幸之至,请随老僧里面请。”
龚红叶便对苏绫道,“这位乃是寺庙现任主持慧皆法师,带领多位比丘尼修行于此。”
“大师有礼了。”苏绫颔首道。
龚红叶便道,“凌海寺与宝莲禅寺和青山禅院齐名,是香港唯一的女众丛林佛学院。”
苏绫见状便点了点头。
慧皆法师含笑道,“今日我正会见一位贵客,若是龚老先生不嫌弃,便与我一道,贫尼也好为这位小施主做个向导可好?”
龚红叶也不推辞,“如此也好。”说着便含笑看向苏绫,心道一会苏绫自可以独自离去倒也方便,自己则可以绊住慧皆法师给她争取些时间。
一行人便随着慧皆法师来到偏厅,远远可以见到几名西装革履地人正站在殿前闲谈。
慧皆法师带领苏绫几人进门,对方亦是转目看了过来。
苏绫忽地顿住脚步,目光穿过人群看向站在最中间那人,可不正是香港雪草堂吴燕峰的大弟子吴柔?
那阴柔至极地长相,过分狭长的双眼,至今还令人难忘且感到不适。
此刻的吴柔如上次一般,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身着笔挺地西装,站在一众人群中如鹤立鸡群,叫人一眼就能定格在他的身上。
似乎感受到了苏绫的目光,吴柔亦是转头望来,似乎略微犹疑了一下,目光中就闪过一抹诧异。
显然他的记忆力是很好的。
江淮生见此眉头大皱,他进入这寺庙后便感到浑身不适,见到吴柔后更是嘱咐苏绫自己小心,便钻回到盘古幡中休养去了。
慧皆法师为双方介绍过后,显然龚红叶与吴柔对对方来说不陌生的,但看样子前者对于后者并不感冒。
苏绫曾听江淮生讲过,雪草堂不讲江湖道义,坏事做尽手段阴狠,而这吴柔更是雪草堂内的中流砥柱,许多丧尽天良的大买卖都是出自他手,而这龚红叶却是在香港黄道玄学方面颇有地位的人物,对雪草堂不屑也是理所应当。
吴柔倒是颇为礼貌地施了一礼,“早已听过龚先生大名,有缘得见却一直无缘相谈,晚辈这边有礼了。”
龚红叶抿了抿嘴,“雪草堂大名老朽也是如雷贯耳啊。”不酸不臭的话语也不知是在夸还是在骂。
吴柔只是一笑也不争辩,却是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扫了苏绫和夏志文一眼。
他的记忆超群,刚才略一寻思便记起了这两人他是在哪里见过。
若说原本只是有些起疑,而因为旁的事情太多无心顾虑,现在见他们与龚红叶在一起,就不得不令吴柔心中猜测。
内地青城县被天雷所劈的巨大深坑,疑似失传替身古法瞒天过海,而后几个孩子莫名地出现在附近,问及那晚情况时分明是有所隐瞒,现在却与龚红叶这位此道大师走在一块。
莫不是这件事与龚红叶有什么关系?
夏志文显然也是记得吴柔的,当下觉被他一眼扫得有些毛骨悚然起来,略一犹豫就悄悄拉起苏绫衣襟低声道,“咱们先撤,我知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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