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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调布
芳川辰平坐在轮椅上,沉默不语,他才六十五岁,但这样缠绵病榻却已有多年的时间,有时他会想如果上天就这么取走他的生命,那该有多好。
或许,早在三十多年前,离开卡他尼亚的那一天、他就已经死了吧?
当年他留学意大利,邂逅了美丽的法兰乔瓦尼,他们相恋,也互许终身。
可是就在他准备向家里提出欲迎娶她回国的要求之时,家里来了一封急电,告知他父亲重病,要他马上归国。
身为家里嫡长子的他,急急告别了心爱的异国恋人,回国探望父亲。不料,一切都是家族的骗局,为的是阻止他迎娶异国女子。
从此,他回不了意大利,也见不了法兰乔瓦尼。
之后,他辗转得知法兰已另嫁他人的消息,伤心的他因而终生未娶,以纪念这段无缘的恋情。
“爸爸”芳川米亚,二十四岁,芳川辰平故友的女儿,因父母双亡而被他收养。
她来到芳川家时才只有四岁,二十年过去,她已出落得美丽、动人。
“在这儿会着凉的。”米亚推动轮椅,往屋里走。
“米亚,我不冷,我想多看看这世界几眼。”他悲观地说。
“爸爸,”她蹙起秀眉“我不喜欢你这么说”说着,她的眼眶微湿。
辰平握住她的手“爸爸一点都不怕死,只是不放心你”“我已经长大了,我会照顾自己。”
“我知道,我只是担心你将会一无所有。”他感慨地说“如今我能留给你的,就只剩这栋房子了,但是我怕就连这栋房子都会”
“爸爸,你什么都不必担心。”她蹲在轮椅旁“你就是我的一切,失去你,我才真的是一无所有,所以请你要保重身体”
“米亚”听见她这些贴心的话,辰平忍不住湿了眼眶。
突然,长廊的另一头传来老管家千代的声音
“吉造先生,不要”
“我要见大哥”吉造匆忙地闯了进来“大哥,你在啊?”
辰平微皱眉头“我这个身子,能去哪里?”
吉造看看米亚,说:“米亚,我有事跟大哥谈,你先离开一下。”
“吉造叔叔,爸爸该休息了,请别聊太久。”她说。
“知道了。”吉造有些许不耐地说。
米亚担心地看了辰平一眼,有些犹豫地先行离开。
看着她的背影,吉造咕哝:“大哥,你太宠她了,她又不是芳川家的人。”
“吉造,她是我女儿。”辰平不悦地斥道。
“是养女嘛,又没有血缘。”吉造挑挑眉。
“吉造。”他沉声,表情冷肃“米亚是我挚爱的女儿,对她客气点。”
见辰平神情严肃,吉造连忙收敛态度。“我知道了”
“有什么事吗?”辰平问。
“是公司的事。”吉造说“我们向银行提出的借贷融资方案,银行拒绝了。”
“是吗?”他的神情平静,像是早料到了这种结局。
其实,芳川家的事业在他病重后,一直由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吉造管理!但不出三年,公司已经被他搞得乌烟瘴气,几乎瓦解。
如今,他只剩下这栋位于调布区的豪宅了。
只不过,吉造最近将脑筋动到他这栋房子上,这就是他担心的事情。
“大哥,你怎么不痛不痒?”吉造疑惑地问。
“我早知道会是这样”辰平冷漠地望着地。
“什”对于他的冷静,吉造相当惊讶。
“这栋房子是父亲留下的,充满着我跟米亚共同的回忆,我要将它留给米亚,谁都拿不走。”他语意坚定。
“大哥,我想你可能没搞懂”吉进冷笑一记“要是芳川家垮了,这栋房子也会被查封,到时谁都拿不到好处。”
辰平一震。
“其实大哥你也不用太担心,只要先将房子抵押,捱过这段非常时期,我们就有机会拿回房子。”吉造劝说着“再说,房子抵押了,你跟米亚还是可以继续住在这里啊!”辰平表情凝重,沉默不语。
“大哥”
“让我考虑”他说。
“大哥,不能再拖了。”吉造催促着。
辰平瞪了他一眼,不悦地说:“我连考虑的机会都没有吗?”
吉造一怔“那好吧,我后天再来。”说罢,他便旋身离去。
“天啊!”看着吉造无情冷漠的背影,辰平感到难过又感慨“米亚,我能给你什么呢?”
米亚边疑惑着吉进来此的目的,边走向了客厅。
在走廊上,她看见了一个她极不想看见的人芳川广治。
“嘿,米亚!”广治是吉造的独子,也是她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
“广治堂哥。”她疏离而礼貌地唤了一声。
“干嘛老叫我堂哥?叫我广治就行了。”他走向了米亚,眼睛极不规矩地在她窈窕的身形上打转。
他跟米亚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以前觉得她碍眼,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他却渐渐觊觎起日益美丽的她。
“米亚,你每天在家里照顾伯父,真是苦了你了。”他笑睇着她。
“我不苦。”她直视着他,严肃地说:“照顾爸爸是我该做的。”
便治嘿嘿一笑“我知道你想报答伯父的养育之恩,不过你这么年轻漂亮,待在这栋老房子里真是太可怜了”说着,他伸手欲轻薄她高傲的下巴。
她眉心一拧,拨开了他的手。“广治堂哥,请你自重。”
便治经常对她做出一些轻佻的动作,而她也已磨练出一套自我保护的方法。
要不是因为他是她养父的侄子,她根本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便治轻哼一记“干嘛一副了不起的样子?也不想想你是什么身份,你只是芳川家的养女,米虫。”
“你”“我什么?”他恼羞成怒地吼“我说错什么了啊?”
“这个家的所有开销,都是我跟爸在张罗,你只是依附在我们底下求生存。”
她瞪着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爸爸没有谋生能力,而她虽然大学毕业,却为了照顾爸爸而放弃工作。这个家里大大小小的支出,都必须从公司的盈余里支付,虽说他们花不了多少钱,但他所说的都是事实。
只是,那应该是她爸爸应得的啊!
她跟爸爸已经尽可能地节省,却还要不时被他们父子俩掐着脖子。
她不服,但她什么都不能做,不能说。
“我告诉你,”广治颐指气使地说“只要伯父一死,你就完了。”
“你!”她气愤地抬手欲给他一巴掌“不准那么说爸爸!”
他一把攫住她的手腕“我就要说,你能怎样?”
一振臂,他摔开了她“放心,伯父再活也没多久了。”语罢,转身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米亚气得发抖。
青山芳川企业
一辆黑色的加长型礼车停在公司大门口,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而从车上下来的男人,更令人难以移开视线。
他有着高大挺拔的身形,棕发,褐眼,明显的洋人轮廓里,还衬得见一丝东方的气息。
“就是这里?”杰罗西尼以他那流利的日语,问着身边的日本助理吉住。
“罗西尼先生,就是这里。”吉住回答。
他俊美而冷漠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深沉的微笑“这就是那个男人的公司?”
“是的,而且我已经跟芳川企业的代理老板谈过并购案了。”
“是吗?”他一笑“他怎么说?”
吉住撇唇一笑“说你简直是芳川企业的救星。”
杰又是深沉一笑“救星吗?”
依他看,他应该是芳川家的煞星吧!
“罗西尼先生,欢迎欢迎。”芳川吉造及广治亲自出迎,然后以非常蹩脚的英语说着:“请进,我们正恭候大驾呢。”两天前,他们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告知在南意非常知名的罗西尼家族,欲将家族事业的版图扩大到亚洲,并以日本为出发点。
在电话中,吉住说明罗西尼家族的当家有意并购芳川企业,并同意保留三分之一的股份给芳川家,不只人事不变,就连公司还是交由他们父子俩管理。
罗西尼家族不只同意解决芳川家的财务困境,还大方的让芳川家保有基本的势力,简直像是上天赐与的救星般。
一得到这个消息,吉造不知有多高兴。
就他所知,罗西尼家族是南义工商枢纽卡他尼亚的世家,不只是房地产的龙头,更是几届的工会主席,家族资产保守估计有数百亿美金。
皆拼着眼前的男人,唇边挂着一抹淡笑“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听见他一出口就是流利的日语,吉造大吃一惊“罗西尼先生会讲日语?”
“当然,”他不卑不亢地说:“为了扩展亚洲事业,我下了一番工夫。”
是的,为了今天,为了报复,他做了十几年的准备。
“那真是太好了,我真怕沟通有问题呢。”吉造一脸谄媚地说“来,里面请”
吉造父子俩恭敬地邀请杰到社长室,里面已准备了不少的义大利餐点。
“芳川先生真是有心。”皆仆套地说。
“那是当然。”吉造哈腰鞠躬“罗西尼先生是我们的贵客呢。”
杰一笑,径自坐下。“我看我们就言归正传吧。”
吉进微怔,不解地望着同是日本人的吉住。
吉住抿嘴笑笑“罗西尼先生的意思,是直接谈合约的部分。”
“噢,噢”吉造恍然大悟。“不知道罗西尼先生的意思是”
杰向吉住使了个眼色,吉住马上拿出预备好的文件摊在桌上。“是这样的罗西尼家族将投入资金收购贵公司,但两位芳川先生的职务不动,就连公司的内部也依然。”
“噢”吉造想了一下“那关于股份方面?”
“芳川家可以持有三分之一的股份,不过公司的营运方针则由罗西尼家族决定,二位只要照方针办事就行了。”
吉造跟广治互看了一眼“听起来好像不错”
“我想对芳川家来说,这是个不错的机会。”吉住说。
杰拿出香烟,一旁的广治连忙恭敬地凑上打火机。
杰向他点了点下巴,抽了一口烟。
“芳川先生,”他淡淡地说:“我不只让二位持有股份,更按月发薪,要是公司营运不错,分红是少不了的,我想没有任何公司能给你这样的条件了。”
“是,是,没错。”吉造急忙接腔“我们非常感谢罗西尼先生的帮忙,不过”得了优势,他忍不住想拿乔。
看他得了便宜还想卖乖,杰高深地一笑“我知道芳川企业已经岌岌可危,更是银行的拒绝往来户,我想你别无选择吧?”
被他一语戳破,吉杂谫时尴尬又心虚。
“如果觉得条件不合你高,那我们告辞了。”说罢,他作势要起身。
“不,不”吉造急忙出声“我满意,非常满意。”
“噢?”杰像是早料到他会有这种反应似的一笑。
吉住从口袋里拿出笔,递给了吉造。“请签名吧。”
“慢着。”就在吉造准备签名的同时,杰打断了他。
吉造惶惑地看着他,像是担心他会反悔似的。“罗西尼先生?”
“有件事我必须先说在前头。”杰直视着他“据我所知,芳川家还有一栋房子在调布。”
“咦?”吉造惊讶极了“罗西尼先生调查得真清楚!”
他一笑“在合约中,那栋房子也在我的收购名单里。”
“啊?”吉造一怔“可是那栋房子目前是我哥哥在住,而且”
“如果公司保不住,房子又怎么保得了?”他气定神闲地说。
吉造面有难色“恐怕我大哥不会同意迁出”
“我不需要他迁出,他可以继续使用那栋房子,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他又抽了口烟“其实收购房子只是一个附加条件罢了,为的是使我们的合作关系更加紧密、信任,这应该不难吧?”
“爸,”广治在一旁低声地说:“反正伯父也没多少时日了,签吧!”
吉造沉吟须臾,心一横,签下了那纸合约。
而他没发现,杰的唇角正轻轻扬起
“什么!?”听见吉造已经把房子抵押给一名外籍企业家,辰平激动地问:“你你怎么可以那么做?”
“大哥,我这是为了大局着想。”
“大局?你想让我跟米亚露宿街头吗?”他气愤不平。
“不,大哥,这件事你不用担心。”
“什么不用担心?你真是”他气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哥”吉造趋前“罗西尼先生的合约上说你可以继续使用房子,要住多久就住多久”
辰平一怔。让他讶异的不是他可以继续使用房子,而是吉造口中提到的姓氏。“罗西尼?”
这个姓氏他耳熟极了,因为据他托人调查,法兰就是嫁进了罗西尼家。
“是的,罗西尼先生是意大利卡他尼亚人,在那边拥有非常多的资产。”
辰平怔怔地道:“罗西尼家族?意大利卡他尼亚人?难道”
“大哥,你怎么了?”见他发怔,吉造疑惑地问。
“他一个人来?”莫非那个要收购芳川企业的男人,是法兰的丈夫?
如果真是他?他为何选择芳川企业?难道是法兰的意思?
法兰她也来了吗!她她还记得他吗?
“是啊,他是一个人。”吉造说。
“他没带太太来?”
“他?”吉造一怔“据我所知,他好像是单身。”
辰平微顿“他单身?”难道他猜错了?
“没错,”吉造点头“他今年好像才三十二岁,还没结婚。”
“三十二岁的企业家?”
“是的,非常年轻。”吉造说着,话锋一转“大哥,我觉得他开出的条件非常优厚,对目前的芳川家有相当大的帮助。”
辰平脑海里忘了公司及房子的事,他只想着这个三十二岁的罗西尼,该不会就是那个罗西尼的儿子,也就是法兰的儿子吧?
如果是,他真想见见他法兰的儿子。
“大哥?”吉造见他发愣,低声唤他。
他回过神“吉造,我要见他。”
“咦?”“我要见这个罗西尼先生,在我把房子卖给他之前,至少我该看看他的庐山真面目吧?”
“噢,”吉造不觉有异,只求他乖乖的交出房子。“我安排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