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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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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是天底下最最繁华热闹之地,许多南北商旅皆聚集于此,达官显贵和商贩走卒在宽广的街上交错而过,各色奇货珍果随处可见。

    就连京城里的繁花绿柳,都长得比别处还要鲜茂盎然。

    “花雨楼”里楼层最高、视野最好的包厢,已经被一名颓废荒唐、长居“花雨楼”的浪子常客给包了下来,并且大方展示着他大老远奔到南方追求到手的江南美人。

    别芝倚栏而坐,面向京城内风景最秀丽的人工湖,伸出纤细的手,从酒壶里斟了一杯酒,递给惬意地躺在她膝上假寐的楚逸浪。

    “逸?”她红唇轻启,低声娇唤道。

    楚逸浪张开眼,接了过来,仰头喝掉。

    怎么是白水?

    楚逸浪一愣,不满地皱眉,用眼神问她。

    你的伤还没好,不能喝太多的酒。只是作戏,不用真的喝吧?

    别芝眨着水汪汪的眼眸,无辜地低头望着他。

    没喝到酒的楚逸浪,无趣地撇撇唇,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低头心疼地瞧着他眼底疲累的阴影,小手非常自然地抚上他的发际,轻轻梳理着,眼神姿态中的怜情蜜意,不必假装,便已经浓得化不开了。

    难为他身上还带着伤,却必须时时装出健康无碍的模样,与人谈笑饮酒、交际周旋。

    每天夜里,她都会亲自为他换葯,然后偷偷烧掉换下来的渗血裹布。

    他四肢上的伤倒还好,但胸口和后背那两道深及肺腑的伤口,却不小心裂开了几次,扯伤内腑,致使反覆发烧,让她十分的担心。

    昨夜,他便因再度发烧而难以入眠,当她要他喝葯时,他竟显得有些暴躁,像个孩子一样地对她抱怨了几句。

    当时她只觉得他的反应好笑,还取笑了他一下。后来一想,却对他更加心疼不已。

    一直折腾到今早,他的状况才好转些。

    因此,今儿个她灵机一动,要他扮成赏景聊赖、醉卧美人膝的颓靡模样,实际上是把握时间,让他乘机补眠休息。

    来到京城后,为求他人信服他们两人是一对正在热恋中的深情鸳鸯,两人同房、同榻、同食,甚至让她以他的名字相称。

    初时,她每唤一次他的名字,就会舌头打结,万分害羞。

    若是他稍微靠近她一点,她便马上俏脸生晕,频频后退,极度的不自然,连傻子都看得出来,他们演得实在太假了。

    他总会翻翻白眼,那神情摆明了告诉她,她空有勇气,却不是演戏当探子的料。

    无奈何,他只得努力对她做特训。

    首先,他强力要求她随时喊他的名字,绝不能喊他“楚爷”若喊错一声,晚上就得罚抄他的名字一百遍。

    再者,夜晚时分,两人必得相拥而眠,习惯彼此的气息及肢体碰触。

    一开始她总是紧张得全身僵硬,却又觉得他身上的气息有种奇异的熟悉感,因此每每还不到大半夜,她便已能安稳入眠,时间短得连她自己都觉得讶异。

    有时为了加强逼真效果,还得半夜偷偷找来他的手下花花,合唱相声“咿咿呀呀”地弄出男女欢爱的声响,作戏给人听。

    花花经验老到,可以坐在桌旁—边吃茶点,一边扯着喉咙装呻吟,偶尔还会打个呵欠。

    反倒是别芝,每次总是羞得满脸烧红,躲在被子里不敢见人。

    虽然她无时无刻都觉得尴尬欲死,可没想到这些法于还真的效果立见。

    喊多了、抱多了、听多了,两人间的默契一下于就变得十分自然亲密,在旁人眼里,如胶似漆得令人艳羡。

    但是,她怕自己开始假戏真做,一颗芳心就快要陷下去了

    仔细地观察着他,呼吸均匀,许是已经睡沉了。

    她瞧了瞧四周,似乎没人注意着他们,于是她鼓足了勇气低下头,想要俏俏地亲亲他的脸。

    不料粉唇正要触到他时,他忽然出声低唤

    “芝儿。”

    她吓了一跳,马上打直背脊,脸蛋烧得红红晕晕的。

    “嗯?”她的声音心虚得不得了。

    “千万别对我动情,我们并不适合在一起。”他没有睁开眼睛,声音低得只有她听得见。

    她的小脸倏地一白,难堪不已地咬住唇。

    “芝儿明白。”她低声回道。

    浓浓的失落感涌上心头,无法控制地化成水气,直逼到眼眶里。

    她努力地压下受伤的情绪,不停地眨着眼,不让自己在大庭广众之下落泪。

    他明白地警告她,一切都是为了任务,自己别迷惑了。

    她暗自神伤,不知该如何将心中逐日累积的情意排解掉。

    闭着眼的楚逸浪,听出了她嗓音中令人心怜的隐约哽咽。

    他不断地压抑住转头的冲动,怕她被他无情的话给弄哭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训练她与他能做到自然亲密地出双入对,然而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场炼狱。

    尤其是夜深之时,见她安稳地蜷缩在他怀里入眠,他乡想张开手臂,将她用力地搂进怀里,褪去她的衣裳,抚上她如玉似雪的肌肤,引导她身子里潜藏的热情火焰

    但是,一切都只能想像,不能真的抱她。

    他被惩罚得用他的一辈子,守护住她那段选择遗忘的不堪,绝对不能对她吐露任何一句爱语。

    若是她爱上了他,两人只会徒然受累。

    他的苦是自找的,但对她而言,却太过委屈,而且她永远也没有机会明白他为什么不能爱她。

    所以,那倒不如一开始就对她狠心一点,断了她的念,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她不可能从他这里得到任何回应。

    是谁说“无情不似多情苦”?

    事实上,无情苦,多情也苦,装作无情,更是苦上加苦的难忍滋味

    夜里,楚逸浪和别芝肩并肩地躺在床上,一丝睡意也没有,各自望着床顶数小羊。

    “芝儿,你怎么不睡?”

    数羊数到一半,他放弃了,忍不住开口说话。

    “睡不着。”心烦意乱,思绪怎么都静不了。

    楚逸浪明白她在烦什么,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你呢?怎么还不睡?”她反问他,听见了他的叹息,

    “也是睡不着。”他苦笑了一下。

    她翻过身来,瞧着他俊美的侧脸,想了一会儿,忽然有个点子。

    “既然我们两个都睡不着,不如我们来聊聊天好了。”她兴致勃勃地对他提议道。

    “聊什么?”他转头看了她一眼。

    “有没有玩过‘真心话’游戏?”

    “这是什么?”他微微蹙眉。

    “我和紊儿、缇儿,以前晚上睡不着时,都会躺在一起玩这个游戏。规则很简单,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真心回答我,然后换你问我一个问题,我也一样真心回答你。”

    “女孩儿问的玩意儿还真多但这个游戏很怪,如果有人说了假话呢?对方怎么能知道是不是真的?”他下以为然地撇唇。

    “所以就要真心回答嘛!不然哪能叫‘真心话’呢?”她嘟起唇来,不太高兴地大发娇嗔。

    “好吧、好吧,反正睡不着,我们就来玩吧。”他无奈地投降道。

    “那我先问你,你最爱吃什么?”她的眼儿转了转,笑着问道。

    “噗这是什么问题?”他先是傻眼,接着忍不住为之失笑。

    他原本做足了心理准备,想着如果她问了什么太难以启齿的问题,他要怎么回答。

    没想到,她竟然只是简单地问他爱吃什么?

    “你就回答嘛!”她不高兴地戳戳他。

    “好,我最爱吃桂花螺糖。”他笑着回答。

    “咦?原来你爱吃甜食啊?”她有一点讶异。

    “也只有这—项而已啦!”无意间说出自己的小秘密,让他不好意思地微微红了脸,极力澄清。

    这个什么真心话游戏的,还真是危险啊!才第一题,而且看似无害,不料就问得他汗流浃背的。

    想了想,他忽然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等一等!你这样的话,不就是连续问了我两题?”

    “唉呀,那不算啦!接下来换你问我了。”她装傻。

    “你最爱吃什么?”

    “不要问一样的啦!”

    “不行吗?”

    “我刚忘了说清楚,两人交换的问题不能重复的。”

    “好吧,你最爱什么花?”这问题,女孩儿应该最爱的吧?

    “桂花。”

    “咦?那太好了,下回我们一起去吃桂花螺糖。”

    “桂花和糖又不一样,我不爱吃糖。”

    “真是可惜。”

    “别打岔啦,换我问了。”

    “好好,快问、快问。”他耐着性子陪她玩。

    “你最爱喝的是哪一种酒?”

    “杏花汾酒。”

    “唔,你果然是在花丛打滚惯了的浪子,糖爱吃有桂花味的,就连酒都爱喝有花字的酒啊!”她调侃他。

    闻言,他假装生气地搔她痒,逗得她直求饶。

    “换我问了,你最爱弹的琴是哪一把?”

    “是您送我的‘九宵飞泉’。”她笑咪咪地回答。

    他听了心里很乐,忍不住也笑咧了嘴。

    两人嘻嘻哈哈地提了许多问题,乱问一通,玩得不亦乐乎。

    “最爱”的问题问得差不多了,两人开始反问“最不爱什么”的问题。

    “你最不喜欢哪一把琴?”

    几个问题之后,他无心之下问了一句。

    她忽然没了笑容,怔怔地眨眨眼。

    “是‘九宵飞泉’。”她瞧了他一眼,有些迟疑地回答。

    她的答案,让他为之一愣。

    “你刚才不是答最爱的琴是‘九宵飞泉’吗?”他疑惑地问道。

    “你刚问我的问题是最爱弹的琴,我的确很爱弹这一把啊!”她犹疑地点点头。

    “那么,你不喜欢那琴的原因是有瑕疵?”他谨慎地问道。

    “不是,不是因为瑕疵。”她很快地摇摇头。

    “不是瑕疵吗?”他垂眼思索着。

    “我我也说不上来,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很矛盾心里明明很喜欢,但有时看着、看着,就会无端地难过起来”她咬着唇,为这莫名的、厘不清的问题苦恼着。

    他静静地望着床顶,心头一片沉重。

    “等等,你已经连问两个问题,该轮到我问你了。”她嘟起唇,做出不满的表情。

    “嗯,你问。”他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心不在焉。

    “逸,你是不是因为我刚才的回答,让你感到不高兴了?”她不安地瞧着他。

    “这是你的真心话问题吗?”他一愣。

    “是啊。”她点点头。

    “不,没有,我没有不高兴。”他露出真诚的笑容,对她摇摇头。

    只是心痛。

    心痛着自己对她的伤害,竟让她在遗忘了之后,仍在心里头存着影响。

    “嗯那,换你问了。”

    为了维持之前和谐的气氛,他想了想后,决定还是问些安全的问题好了。

    “你最不爱吃什么?”他捡了她问他的第一个问题,改成反问。

    “麦芽糖人。”她顿了一下后,才慢慢地回答。

    “为什么?”她的回答出乎意料,让他感到有些讶异。

    “小时候,爹娘给了我一个糖人,我才尝了几口后,他们就狠心地把我丢在街头,不要我了。从此之后,我就讨厌糖人,总觉得有种咸咸苦苦的味道,特别难吃”她低语道,嗓音有些破碎、有些受伤。

    他的呼息微微一窒,心里为那个被遗弃的小女孩感到难过,忍不住对她伸出手臂,无言地将她搂进怀里。

    她柔顺地任他抱住她,将小脸埋进他的怀里,汲取他体贴柔软的无声安慰。

    “好奇怪,我怎么突然觉得‘九宵飞泉’就是给我这种感觉呢?看到那琴,就会想到糖人,让我有种好难过、好难过的感觉逸,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她咬着唇,困惑不已地低喃道。

    他觉得每一道呼息都变得烧灼难忍,胸口的位置一阵阵地疼痛了起来。

    他让她觉得被遗弃了吗?

    她当初跳楼船的时候,是否怀抱着他遗弃了她、没有赴约救她的绝望?

    一切都是因为他

    如果可以,他想将他的命献给她,让她知道,他并没有遗弃她。

    如果时间能重来,他愿意以他的命,从小王爷的手中将她换取回来

    最后,他叹了一口气,尽力地将她包裹在自己怀里。

    “我的脑袋乱纷纷的,怎么也想不出头绪来。”她苦恼地低喊,在他怀中逸出一声挫败的叹息。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睡吧,天都快亮了,这个游戏还真累人。”他温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不让她再继续想下去。

    “等一等,我还想问一个问题。”她从他怀中抬起头。

    “还没玩够?”他皱眉。

    “最后一个问题。”她比出一只食指。

    “好吧,你问。”他宠溺地点点头。

    她翻过身来,深呼息了好几次后,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才敢很认真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喜欢我吗?”

    他一愣,马上转开眼。“好了,睡吧。”

    “告诉我,真心话。”她执着地望着他,不让他躲开。

    他闭了闭眼,一会儿后才重新睁眼面对她。

    “你知道我的答案,只有一种。”他哑声说道。

    她露出很失望的表情。

    “你的眼眸告诉我,你没说真心话,你犯规了。”

    “芝儿,不要问了。”

    “如果,我不计任何名分、任何回应,只想跟你在一起,你愿意接受我吗?”她的眼眸中,似乎下定了决心,要问出他的真心来,咬着下唇的动作,泄漏出了她的紧张和不安。

    他看着她的下唇,几乎要被她咬出血来了。

    楚逸浪的眼神变得深幽难辨。

    “芝儿,我不唔”他的话忽然被打断。

    她用了最直接的方式,闭上眼,低头用她的小嘴用力地堵住他的唇,阻止他说出任何一句她不爱听的答案。

    她好不甘心。

    他的眼中明明对她有情,为什么硬要装作对她无情?

    眸中的泪,无法控制地落了下来,滚落到两人交叠的唇问。

    他的唇被她生涩而且莽撞的亲吻给碰破了,他在微微的血腥中,尝到另一丝心痛难忍的咸涩滋味。

    为什么他无论怎么做,都会伤到她?

    “我该怎么对你呢?”他不由自主地问出了心底最深处、最无力的疑问。

    “抱我抱我吧”她在他的唇问娇声低喃道。

    在“花雨楼”中,虽然他对她颇多保护,不让她见到太多赤裸裸的画面,但她还是在耳濡目染中,慢慢知晓了不少男女间的床笫情事。

    她努力摸索着她所知道的、主动付出自己的方法,努力地克服青涩与羞赧,使尽浑身解数,诱惑他抛弃所有令她痛恨的自制力。

    楚逸浪的心底,早就已经累积了无数快要逼疯他的强烈欲望与渴求,经她不顾一切的撩拨,自制力不多时便涣散而去了。

    他终于情不自禁地紧紧拥抱她、热烈地吻住她。

    一切,都变得狂乱,彻底的失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