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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上正下著滂沱大雨。
家中的司机老林也不问清楚,在离陈家还有好一段路就让巴明欣下了车。
她现在的狼狈样,跟个失足跌入水池的人没什么两样。
最要命的是身上的白衣黑裙,还有那双白布鞋,泥泞的马路将她身上浓染了一片片的泥污,低头看了看,巴明欣觉得自己像透了斑点狗,一只又土又丑的斑点狗。
她摘下鼻梁上那副看起来像个呆子般的眼镜,想起当巴正汉说出他们的“保护计画”时,自己一副不可置信的惊诧。
至今,她仍不明白她父母为何将她打扮成一个乡下姑娘,绑著两根麻花辫,戴上几乎占了脸一半面积的黑框眼镜;就算要掩人注意,有必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避人耳目嘛!”父亲简单的一句回答,让巴明欣只得乖乖服从。
巴明欣重新戴起眼镜,伸手按了壁上的电铃。
不一会儿,有个妇人探出头。
“你找谁?”
“我是陈董事长叫我来工作的。”
“你?!”陈嫂唇逞滑过想大笑的弧度,可是她还是忍住了。
陈大中临出国前曾说过,他替陈宇臣安排了个专门的佣人,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陈大中会找一个这么看来弱不禁风的小女孩来,厚厚的眼镜、两根大麻花辫、瘦削的身子,这种女孩子几乎快绝种了。
但既然是陈大中的安排,陈嫂自然不敢有所意见;只是这女孩做得来伺候人的工作吗?她真的怀疑!
眼前妇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她,一副审视意味,著实教巴明欣浑身不自在。
“我是陈嫂。我先带你去换衣服,然后再告诉你工作细节。”
“谢谢。”
陈嫂领著她走进屋子,然后带她到陈大中特别交代的房间。
“这是你的房间,裹面有工作服,我们这儿的佣人全穿工作服。虽然你是来伺候少爷的,但也不能例外,知道吗?”
堡作服?佣人?她怎么不知道自己的角色还有这么一项?巴正汉只告诉她“见机行事”原来--
巴明欣乘机打量了一下陈伯伯的家。
虽然两家世交,但除了偶尔父执辈聚会的点头招呼外,根本少有机会碰面。对于她此次前来的“雇主”陈宇臣,她根本是毫无所知。
陈嫂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你的工作就是专门侍奉少爷,因为少爷才从美国回来,有狠多相当洋化的习惯,你必须适应他。”陈嫂继续说道:“比如他习惯早上五点晨泳;他喜欢吃西式早餐;低脂鲜奶,他不喝全脂的;全麦多士,还有煎蛋;尤其要注意!他的蛋一定要五成熟,记清楚了吗?另外”
陈嫂滔滔不绝地将陈宇臣的个人偏好一一说出,巴明欣专注地听著,慢慢依循陈嫂的描迷,勾勒她未来主子的轮廓。
早上五点晨泳!
想不到他们竟然有相同嗜好;若不是工作限制,她还舍不得放弃这项提振精神的良方!
五成熟的蛋?
她只知道有五成熟的牛扒,还汶听过五成熟的蛋!看来这个主子不如想像中的随和哦!想及此,巴明欣忍不住想开个玩笑。
“对不起,我可以打个岔吗?”
陈嫂突然住口,迟疑了五秒才点头。
“请问是蛋白五成熟,还是蛋黄五成熟?”巴明欣客气地间。
陈嫂没料到她有此一问,一时之问反应不及,愣在那。
巴明欣见状,知道有点过火。再怎样,陈嫂也算是陈家的管家,辈分高于自己,她连忙改了口。“对不起,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放在心上。”
陈嫂见巴明欣一脸诚恳,原先对她的排斥霎时转成一股莫名的好感,瞧她合宜的应对之礼,想必不是普通人家出身。不知道老爷这次又在玩什么把戏了?她想。
她干咳了下,继续说道:“少爷下班后,习惯先洗澡再用晚饭。因此你要替他放洗澡水,然后再伺候他用餐,一直到他休息以后,你的工作才告一段落。等一下少爷就回来了,你先准备准备。”陈嫂锐著转身要离去。
“等等!”巴明欣实在有点不清楚陈嫂所交代的事的先后顺序。“放完咣澡水呢?我要在这里等他回来吗?”即使知道自己问的是蠢间题,她还是得厚著脸皮提出。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陈嫂睁大眼睛。“到楼下伺候少爷用餐。”怎么刚有了好感,她马上又变成傻呼呼的样子?
走进陈宇臣的房间,环视一圈,一眼即看见浴室;进入浴室,打开水龙头,望着哗啦啦的水,巴明欣想起陈嫂一脸木愣的模样,忍不住将刚才强忍的笑意宣泄出来。
老实说,她还真讶异自己的“反常”怎么换了个模样,竟也学人家耍起嘴皮子来了?好像一到陈家,潜在的开朗因子便开始蠢蠢欲动;在一身朴素的衣物掩饰下,她彷佛也变了个样,整个人轻松不少。
陈宇臣走入房间,解开领带,脱下衬衫,然后脱下西装长裤。当他走入浴室时,一个女孩子的面孔晃至眼前,还来不及弄清楚怎么回事,连忙又冲了出来。
一个女孩子?他的浴室里竟多了一个女孩子?
“你是谁?”陈宇臣看着巴明欣,不禁脱口而出。
这女孩,怎么打扮成这副滑稽样?难不成现在流行复古风?
瞧瞧那副大得离谱的眼镜,那两根粗如绳索的辫子,还有,她身上松垮垮的工作服,活像一个营养不良的少女!
“我是这儿的佣人。”巴明欣礼貌地说。
打从在浴室见到他,她的所有心跳几乎全失去了控制,尤其见他裸裎上身、下半身只著一条内裤时,脸上的红晕放肆地漫开。幸好那副眼镜够大,大到足以掩饰她的窘态。
陈宇臣蹙紧眉心。
回来这几天,家里所有的人他全见过了,这女孩是何时蹦出来的?瞧那瘦削的身材,她做得来这些杂七杂八的家务吗?更何况,她看来顶多二十岁出头,这年纪不正是求学阶段吗?
“陈嫂!陈嫂!”陈宇臣叫著。
陈嫂一脸惊惶的走进来。
“少爷,什么事?”
“这小女孩是谁?”
他叫她小女孩?巴明欣低头看了看自己,怎么换了个打扮,连年龄也少了好几岁了?
“是老爷特地为你安排的佣人,她是专门来伺候你的,”陈嫂恭敬地回答。
“伺候我?”陈宇臣不敢相信地重复一遍、父亲是不是忙事业忙昏了头?他在美国哪件事不是自己来?何时需要别人伺候来著?
“陈嫂,你让她回去吧!我不需要有人伺候。”
“可是”陈嫂面露难色。
巴明欣看着一脸为难的陈嫂,再看看陈宇臣,难道他不知道白己身处危险,还是陈伯伯不敢让他知道?她想,自己该站出来说话了。万一真被他“逐”出陈家,她该如何面对父母以及陈伯伯?
于是巴明欣用一副可怜兮兮的语气说道:“我不能没有这份工作,我们家六口全靠我这份薪水,如果我回去了,那我一定会被我爸爸给打死。”巴明欣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演戏细胞还不差呢!“好心的少爷,你就让我留下来吧,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会好好伺候你的。”
听完眼前这个小女孩可怜的家世,陈宇臣哪还狠得下心叫她走,更何况,助人为唉,算了,从小就没认识几个中国字,更不用提任何成语了。
“好吧!你就留下来吧!”陈宇臣一口答应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欣欣!”
“星星?!”陈宇臣那冷酷的脸上居然有了笑意。
好特殊的名字!他以为像她那样出身穷困家庭的孩子,都会有个俗气的名字,像是阿珠、美玉之类的,那种怎么写都觉得难看的名字。
星星?其实若差人将她稍加打扮,陈宇臣相信她一定可以“人如其名”唉,想到哪了?她不过是个帮佣的小女孩。
“少爷,你先冲个澡,我让星星到楼下帮你准备晚餐。”陈嫂说。
陈宇臣点了点头,不说二话地关上房门。
走下楼时,巴明欣不禁在心里笑开来,想来,这位从小含蓄银汤匙长大的“少爷”心地还不错,不仅没有富家子弟的骄奢气息,还有一颗恻隐之心巴明欣在脑海中为他打了个极高的印象分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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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正汉抽著烟斗,虽然表面一迳平和样,但是心里却是极度地忐忑不安。
郑羽也不知道连续叹了几次气,那秀丽的脸上有著淡淡的忧虑。
他们都在挂心巴明欣,虽然她从小就不劳人操心,但毕竟是他们巴家的宝贝女儿。
“正汉,”郑羽打破一室的沉寂。“我看还是算了!我们去把明欣接回来,好不好?”
“老婆!”巴正汉一副没得商量的表情,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心软,所有心血势必白费;这还不打紧,万一真把明欣接回来,要如此向她解释?她虽孝顺,但事关她的终身大事,他要如何自圆其说?
“我真担心。”郑羽说得眼眶都红了。“明欣在陈家也不知道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她从来没离开过我们身边”
天下父母心。
巴正汉何尝不担心!只是他必须冒一次险;如果上天注定他们没缘分,那他也不会强求。
这次,就当是一个磨练,一个可能改变明欣一生的机会。一想到这里,巴正汉心头的忧虑一扫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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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光亮、一尘不染的厨房,巴明欣皱了皱眉头,洗碗槽内的碗、锅、碟等,这些器具对她而言,活像外太空来的东西,除了看过图片,从没实际接触过。
“星星,记得少爷的蛋要五成熟。”陈嫂探进头交代著。
五成熟的蛋长得是圆是扁,她一点概念也没有。自有记忆以来,厨房几乎是她个人的“禁地”加上母亲百般的呵护,她也从来没为民生问题担忧过。
一手拿著蛋,一手拿著锅铲,看着锅里滋滋作响的油,她完全不知所措。
偏偏那锅里的油像跟她作对似地,开始喷到她的手臂上,那熟烫的感觉,疼得她只好远离煤气炉。
突然,有人接过巴明欣手中的蛋和锅铲,纯熟的煎起蛋,动作干净利落,一颗恍如清月的煎蛋立即成形。
“黄小姐!”陈嫂恰于此时进来,一见情况,赶紧抢过她手中的东西。“这些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说著又把锅铲交回到巴明欣的手中。
“没关系!”黄绮玲又将锅铲拿了过来,把蛋放到盘子内。
巴明欣感激的对她笑了笑。
“你快把早餐端出去吧!”黄绮玲把弄好的早餐交给巴明欣。
“谢谢你。”巴明欣衷心的说。
“小事情。”黄绮玲淡淡的笑着。
巴明欣一面端著早餐走出厨房,一面在心里想着黄绮玲。她不甚清楚她的来历,但看陈家上上下下都待她十分客气,连对自己万般挑剔的陈嫂看到黄绮玲也是和言悦色的。这也难怪,因为任何人见到黄绮玲都无法板起脸孔的,秀气的脸蛋、亲切的笑容,还有那始终轻声细语的嗓音,如一抹温煦和风,吹拂得人心舒畅。
一路走向陈宇臣的房间,巴明欣警戒地四处打量。住进来好些天了,她实在怀疑有关“恐吓信”一事的真伪,这屋子里平静得很,哪来什么看不见的危机
看见自己一副窥伺的神态,她不禁自觉滑稽,既来之则安之,眼前,也只好走一步算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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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走进办公室,黄绮玲便发现办公室里的异样。
每个女职员不断的交头接耳,眼睛还不时地望向总经理的办公室。
记得陈宇臣刚到公司时,即造成一股騒动,任谁也没想到,未来的陈氏企业接棒人竟是个超级大帅哥。出色的外表,加上名牌服饰的陪衬,让他走到哪都是焦点所在。尤其,他又是陈氏集团的老板,哪个女孩不希望有朝一日飞卜枝头当凤凰?
即使如此,对黄绮玲而言,陈宇臣充其量是她救命恩人的儿子及事业夥伴。
“天哪!那人好帅喔!”
“是啊!刘德华、郭富城都没有他帅!”
“我觉得他笑起来好迷人,比那个李察基尔还好看。”
一堆女孩子聚在一起评头论足,并没有人发现黄绮玲的到来,依然吱吱喳喳的说个不停。
据黄绮玲所知,虽然仍有许多职员对陈宇臣迷恋不已,但他那公事公办、一副不轻易言笑的严肃,在他和下属间筑起一道无形的墙;既然如此,她实在想不出还会有谁可以使这些年轻女职员如此疯狂。
她轻咳出声。
她们转头一看是黄绮玲,马上围到她身边。
在公司,她不仅不会因为是陈大中的乾女儿而高高在上,反而因为进退有据的工作态度,让她和公司员工相处得极为融洽。
“玲姐!”在公司不管年纪大小,大夥都这么称呼她。“我告诉你,总经理的办公室来了一个好英俊的男人。”
黄绮玲纳闷,有什么样的男人可以让陈宇臣在这些女职员心目中的地位摇摇欲坠?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陈宇臣已成为陈氏企业女职员心目中的白马王子、最佳丈夫人选。
黄绮玲只是淡淡地一笑置之。她的心再也起不了任何涟漪了。在她的世界里不再有梦、幻想,有的只是她生活的唯一重心--小恺恺。也许二十七岁的她正值青春年华,却有著六、七十岁的心境。
桌上的对讲机传来陈宇臣的声音--
“绮玲,你进来一下。”
所有女孩子的眼光是嫉妒又慕,让黄绮玲真是啼笑皆非。她以眼光示意,现在仍是办公时间“公事公办”;一群女孩子总算又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她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陈宇臣的声音传来。
黄绮玲推门而入。
陈宇臣的对面坐著一位客人。
显然眼前这个背对她的客人便是教外头那些女孩騒动难安的人了。
“绮玲,”陈宇臣一见到她便迫不及待的说:“我给你介绍一个朋友。你说巧不巧,他要找一个人,而那个人跟你同名同姓。”
那个人站了起来,慢慢的回过身--
黄绮玲只觉得全身血液在刹那间凝结,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响,脆弱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只觉眼前一片昏黑。
“绮玲!”就在她快晕倒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及时扶住她。
这声音--天哪!她闭上眼睛,抑住自己想尖叫的冲动。
这不是巧合!
是他!
andy看着臂弯中一脸苍白的黄绮玲,心脏几乎要揪成一团了。
教他夜夜思念、五年来不曾遣忘的人儿就在眼前,而且就在白己的怀里,他激动的程度并不少于黄绮玲。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她。是上天怜悯他的一片痴心吗?
“绮玲,”陈宇臣也走了过来,关心的问道:“你要不要紧?”
“我很好。”她勉强的挤出个笑,然后使尽全身的力量让自己站稳。
“绮玲!”andy尽力平服自己激动的情绪。
不!不要再用这种眼神看我!
不!不要再用这种声音叫我!
她内心有个小小的声音在挣扎。
“宇臣,我想和绮玲单独说几句话可以吗?”andy要求道。
看着他们之间的异样,陈宇臣隐约知道了些,他用眼光询问黄绮玲。
黄绮玲知道不是逃避的时候了,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她点点头。
“有什么事,我就在外面。”虽然知道andy不会对她做出什么逾矩之事,但是他隐约感觉得出andy和黄绮玲之间那股风雨欲来之势。
“谢谢!”黄绮玲感激的看着他。
随著陈宇臣关门的声音,她那积压了五年的痛苦回忆正一点一滴的凝聚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