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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过了两年,这期间除了巫循偶尔稍来的支字片语外,陪伴雪蝶儿的是永远欢乐热络的努拉苗寨。
即便日子再快乐,她还是忍不住想着她的阿循哥。
拿起怀中的小蹦,她轻轻吟唱着。“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谁说花衣银装赛天仙,情郎偏偏醉心驰天边,苗家姑娘盼成颠,山头顶上无常变,哟、哟,蝶儿心儿碎哟、哟梦里魂里牵哟、哟”
她嘴中唱着,心里念着,她悠美如天籁的歌声,也乘风驾云,缱绻回荡飘至遥远天边
只是,歌还没唱完,一名穿着红衣裳的姑娘以如阳般的笑靥打断了她的歌声。
“翩翩?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雪蝶儿连忙抹去眼泪,瞥过头讶异地问。
她记得,这些年洛翩翩为了她姐姐的事常到女真,因为这样,能见到彼此的时间实在不多。
“才刚回来没多久。”她笑着,清秀的脸庞揉着灿烂与一抹几不可辨的黯然。
雪蝶儿看着她的笑容,瞧出了一丝不对劲。“怎么了,翩翩有心事?”
洛翩翩一怔连忙反驳。“翩翩才不会有心事呢!倒是你,你的阿循哥什么时候回来请大家喝喜酒?”
“两年了”雪蝶儿轻喃着,语气有说不出的感叹,真的是晃眼瞬间,时间就这么过了。
发现她语气里的惆怅,洛翮翩倏地转移了话题。“对了,大伙都上哪去了,整个寨里安静极了,千月不见人影,连桐桐也不在家。”
在进努拉苗寨前,洛翩翩便发现这异样。
她可以算是寨里的常客,每一次入寨,总是可以感受到安乐欢欣的气氛,寨里的人瞧见她,也会同她打招呼。但今天不一样,寨里的气氛不同往常,静得有些诡异。
“我知道桐桐到江南办事去了,但千月不在,倒是稀奇。”雪蝶儿攒眉细思,心里因为洛翩翩的话,心里极为疑惑。
徐徐的风回荡在身旁,雪蝶儿身上随风轻扬的小银铃,衬托出整个寨里过度安静的气息。
“猜也没用,不如先回寨里找她吧!”洛翩翩拉着她,方旋身,视线往村寨的方向而去,伴随阵阵浓烟的冲天烈焰,教人看得忧目惊心。
抬头望着盛大的火势,洛翩翩愣在原地。“怎么突然会起这么大的火呢?”
看着回村寨的方向,雪蝶儿心惊胆战地冷着嗓说:“快回去!”
“不用费心思了!”一道身影在瞬间俐落地挡住两人的去路。
雪蝶儿蹙眉,凝着眼前带着银面具的男子。“你是谁?”
男子手腕俐落一翻,长指倏地挟了几只蝎尾银针,不带半点感情地冷道:“炎鬼。”
银针蝎状尾部透着隐隐青光,雪蝶儿见状讶然地低喃。“为什么你会有蝎尾银针”
那是苗千月家的独门武器,按理说不会流入外人手里才对。
“你对苗家做了什么?”雪蝶儿颤声问。
耳底落入“苗家”二字,炎鬼霍地发出阴沉的骇人低笑,那笑如黑夜里的狂凛寒风,教人不寒而栗。
“你到底是谁?大白天,装神弄鬼,羞是不羞!”洛翩翩娇声斥道,压根不管眼前名唤炎鬼的男子武功究竟有多高。
炎鬼不语,银针倏地往洛翩翩射去
杀气朝两人逼近,雪蝶儿推开洛翩翩扬声道:“翩翩,快走!”
“谁都别想走。”戴着银面具的男子发出阴沉的嗓音,冷冷开口,透过面具的眸子,闪烁着阴鸷。
就在此刻,雪蝶儿发上银蝶嗅出危机,倏地振翅扑往来者。
炎鬼有所所防备,硕长身形俐落一闪,闪过银蝶的攻击,回身稳住步伐,气聚挟针长指,咻的一声,蝎尾银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射出,将雪蝶儿的守护蝶钉在巨石上。
雪蝶儿怔愣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眼前的情景,瞬间,忿然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扬掌与他对招。“阁下究竟是何门何派?为何来此撒野!”
“苍海二鬼。”炎鬼冷哼一声,以巧劲轻而易举化掉她的招式,动作迅捷,教人几乎看下清他的招式。
“苍海二鬼?”雪蝶儿一听到这个名号,美艳的雪颜上尽是讶异。
前些日子她才收到巫循的飞鸽传书,他提了鬼船上有人中了蝎尾银针而死,而“苍海二鬼”可能来自“努拉苗寨”
当时她就极为纳闷,现下想来,这事并不单纯。
“对,厉鬼来讨命了,我们要努拉苗寨血债血偿。”
他一字一句以着极缓的速度开口,坚定的语句,挟着冷意,似来自地狱的万年哀悼与凄冷。
雪蝶儿一凛,思绪霍地回到两年前,她与巫循在一场大雷雨中遇到的陌生男子。
当时他们还为了这件事,吵了一架轻敛着眉,她暗自思量着,眼前的男子,会是当年那个人吗?
“为什么?”雪蝶儿喃声间着。
“为什么哈哈”遏制不住内心的仇很,炎鬼发出沉哑的低笑,扬指扣住雪蝶儿雪白的喉。“目的是杀光努拉苗寨所有邪男妖女。”
“你不能这么做!”她没想到,巫循的担忧成真了!
“天底下没有我炎鬼不能做的事。”他说得淡然,透过面具望去的眼,深邃似无止尽并透着冷厉的哀伤。
雪蝶儿看着眼前戴着银色面具,全身充满绝望、忿恨像头负伤野兽的男子,心陡地一滞。
落在他手里,怕是没有活命的机会吧!
炎鬼瞅着她绝美的容颜,将她钳制得死紧的长指上移,划过她洁美的下颚,再移落到她雪白的颈,沉声喃着。“你说,银蝶仙子少了银蝶庇护,下场会如何?”
感觉到男人的指挟着内劲落在喉间,雪蝶儿涩然闭上眼,无力抵抗。
“放开蝶儿!”
洛翩翩见姐妹遭恶人所制,面露娇愠之色,惊愕的想出手相救,却诡异地近不了炎鬼的身。
为免后患,炎鬼眸光陡锐,手腕俐落一翻,冷血地朝洛翩翩射去几只蝎尾银针。
“翩翩小心!”雪蝶儿惊喊,心陡地一凛,深怕洛翩翩躲不过朝她射去的蝎尾银针。
眨眼间,一抹藏青身影挟风带尘而至,藉披风使出的气劲震落银针。
“允萨?”洛翩翩定眸,不由得惊愕出声,没料到他会从女真追她到此地。
炎鬼深怀戒心、目光如炬地估量眼前情势,忿然而起的仇恨唤起体内的野性,他率然出手,招招阴狠皆有夺命之意。
交手数十招,允萨暗惊此人内力不凡,招式变幻莫测,身手矫健,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
“蝶儿,咱们先走!”洛翩翩见两人交手斗得正酣,拉着雪蝶儿趁两人不备之际赶紧离开。
雪蝶儿本欲拔腿往前的脚步却霍地滞住。“不管他了吗?”
男子显然是为洛翩翩而来,若这么离去,抛下他一人应战,未免太不顾江湖道义。
谁知洛翩翩竟赌气道:“我不识他!谁管他是死是活。”
这话一砸下,允萨一个闪神,受了炎鬼一掌。
炎鬼这一掌气劲十足,硬是将允萨震得盈余尺远。
允萨猛地一怔,一口滞在胸口的气涌至喉头,唇角瞬即溢出殷红的血。
内力受重创,他不再缠斗,左臂陡扬,他内力尽出地用披风半裹住洛翩翩,带回怀里。
无暇顾及他人,他一举凌跃至数丈远。
“混蛋,你放开我!”猛地被拖入男子的怀抱中,洛翩翩心一凉,眼底落入雪蝶儿怅然的微笑。
“我不要丢下蝶儿一个人!不要!”
雪蝶儿眼见洛翩翩在转眼间被男子救走,微扯唇稍宽了心。
也好“努拉苗寨”是炎鬼复仇的对象,本来就不该殃及无辜,宽心的同时,雪蝶儿亦感到无止尽的悲凉在胸中掠过。
徐徐转身,她缓缓迎向炎鬼毫无表情的银面具脸庞,幽幽说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语落,她的眸光越过他的银面具,看着“努拉苗寨”熊熊燃烧的火焰乱窜,心冷了半截。
斑脚楼一座座崩塌发出的轰然巨响,充满欢乐歌声的“努拉苗寨”在她眼前消失。
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让“苍海二鬼”以如此残忍的手段报复“努拉苗寨”
她更不知道爹爹、苗千月及其他寨民是不是都已经惨遭毒手隐下心中的沉痛,她身上的银铃轻晃,伴着沉冷的思绪,显得沉重而悲凉。
“放心,我还不会杀你。”炎鬼狂笑出声,银面具因为他异常厉冷的眸,透着狰狞的气息。
她从容迎上对方叫人不寒而栗的深眸,浅勾唇低语。“你会后悔的!我不信沾满仇恨之血的双手,可以平息你心中的怨恨。”
炎鬼冷冷开口,手腕一翻,他手中忽地多了只蝎尾银针,扬手将针刺进雪蝶儿眉心。“我不会后悔。”
“为什么要血洗”感到一股炽人的灼烧由眉心窜入,再攻自心口,雪蝶儿还来不及痛,便失去意识。
蒙胧中,雪蝶儿像是被推入一条冗长、无止尽的深渊之内,她无能为力地往下坠。
脑中唯一出现的,是巫循的名字。
“阿循哥、阿循哥蝶儿好痛救我”
那低吟伴随着急急响起的银铃声,恍恍惚惚,似远似近,若有似无地出现在眼一刚。
巫循伸出手,想抓住雪蝶儿,她却似烟般,一丝一缕在眼前消失。
紧接而至的是利刀划过胸口的疼痛袭来。
“蝶、蝶儿蝶儿!”巫循被那椎心的痛震醒,微启的唇,不自觉逸出焦急的狂喊。
大熊正在一旁,好不自在地翘着二郎腿,嚼着花生米,喝着烧酒,享受眼前灵珠岛有别海上风光的绿意盎然。
被巫循这一吼,大熊猛地一惊,一颗花生米就这么梗在喉间。
“呃”庞大的身躯突地倒地,一张黑呼呼的脸在瞬间涨红。
“我帮你!”廷少咏见状,伸出长腿,猛地在他背上连踹了几下。
大熊重咳了数声,怒不可遏地大吼。“廷少咏,你是怎回事!咱儿虽然身强体壮,也不能教你这样欺负”
替头儿解去身上的蛊毒后“啸夜鬼船”一行人便全体留在灵珠岛作客。
耳边一如往昔回荡着吵闹声,巫循扬袖拭去额上的汗,思绪还停在方才的恶梦之上。
从他捎过一封信回苗寨问头儿的蛊毒,雪蝶儿回了他一封信后,他便感觉到雪蝶儿的思念显得太诡异。
而在他身上作祟的蛊毒,时强时弱,总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不对劲。
前些日子,他又捎了数次信鸽进苗寨,却同样一去不复返地断了音讯,加上连日来同样的恶梦,他不得不猜测,也许雪蝶儿出事了!
思绪一落,他难以自抑的情绪被一种不祥的感觉深深撷住。
就在这一刻,廷少咏被大熊追得气喘吁吁,直接高举双手投降,坐在巫循身旁问。“怎么?姑娘又犯相思让你肚子发疼?”
“不知道。”他拧着眉,严峻的神情少了往日的温朗。
廷少咏问:“其实算算时间,你也该回苗寨了吧!”
早在船泊在泉州时,他就该启程回苗寨。
偏偏当时头儿的病情太重,他只得留在泉州照看着,这时间一耽搁,晃眼又过了几个月。
“那就此告别吧!”巫循霍地起身,当机立断地开口。
“马上?”他与巫循随“啸夜鬼船”在海上航行了两年,与船上伙伴共同经历过患难,感情已如兄弟。巫循马上要离开,也让人颇为讶异。
“两年之约已逾真的得走了。”他陷入沉思,低喃着,微蹙的眉有说不出的忧心。
大熊听他这么一说,庞大的身躯拽着巫循的手,死黏着他。“咱要喝喜酒,要瞧瞧银蝶仙子有多美?”
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巫循笑着应允。“日子真确定了,再通知大家回寨里喝喜酒。”
“说真格的,你不能诓咱儿!”大熊豆大的眼跃着兴奋。
“我瞧你这德性,进寨前先理理门面,才不会吓着姑娘。”
廷少咏在鬼船上久了,也染上不糗兄弟不过瘾的坏习惯。
大熊闻言,不怒反笑地追间。“真的,咱儿看起来挺凶的是吧?是吧?”
巫循叹了口气,撇了他一眼,真不知该说什么,大熊却一个劲,自鸣得意地嘿嘿笑出声,继续同廷少咏聊着。
两人叨叨絮絮又说了些什么巫循已理不得,只知道胸口微郁的痛,时众时散,教他分辨不出究竟哪出了问题。
阳光透过小方窗斜射出一道道光影,为幽暗的空间带入一丝暖意。
雪蝶儿虚弱地趴在冷冷的牢房当中,鼻息间尽是腐湿的气息。
她眯着眼,迎向那灿眩的日光,看到尘埃在亮光中飘浮着,这才知道,原来又天亮了。她无声息叹了口气,痛苦地挪了挪身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已被囚在此处有多久了。
忽地,门被打开,她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虚弱地喃着。“不不要”
被囚人此地后,雪蝶儿才隐约在“苍海二鬼”喀尚日与厉炎的对谈中,知道两人为何会血洗“努拉苗寨”的原因。
用意在取姑娘身上至阴至寒的毒血养蝎,制作蝎蛊毒针。
这些日子来,雪蝶儿夜不成眠,只能任蔓延全身的痛意一遍一遍地折磨。
她该麻木了,却又矛盾地希望,痛的感觉别消失。
唯有如此,她的阿循哥才能知道她尚在人世间。
唯有如此,她的思念才有所依归。
所以,她宁愿痛,只要还有感觉,那她的阿循哥就能感觉到她的思念不会忘了她
炎鬼看着她的反应,邪佞的黑眸深处,聚着骇人光芒冷道:“要怪就该怪你为何生在雪家、生在苗寨,且生来具有神奇的养蝶能力。”
雪蝶儿睨着他,神彩艳美的眸失去往日的灿黠,蒙上了灰,染上冷然的哀愁。“你比鬼更可怕,比禽兽更不如!”
她虚软的指控在小小的空间缓缓化开,轻得仿佛风拂过天地的窸?声响。
炎鬼隐在阴暗中的嘴角微微上扬,冷嗤了一声。“在你死过一回又一回的反覆循环时,你很快就可以麻木不仁。”
面不改色地微勾唇,炎鬼捉起她纤瘦的手腕,喀的一声,使劲在她未愈合的伤口上施力。
心紧绞,蹙起的眉弄拧了雪白容颜,这一回,雪蝶儿连痛都喊不出来地抽搐了几下。
炎鬼眸光一沉,手劲不自觉微松,同时,落在碗中的血霍地止住。
他怔了怔,这才意识到雪蝶儿身体里的血已涸,非得他用十分劲才能滴满一碗血。
雪蝶儿心一震,气若游丝地抬眼瞧他,没想到他会有此反应。
霎时,炎鬼意识到自己莫名的举动,落在雪蝶儿腕上的手劲又多了几分。
受挤压的痛穿筋入骨,雪蝶儿咬紧牙关,气息短促,任那椎心泣血的痛,揉碎她的身躯、灵魂,将她彻底摧毁。
炎鬼恢复漠然,看着她满是毒液的黑血注满整只碗,才撒手。
撒手后,雪蝶儿似无生命的娃娃,砰地倒地,她蜷缩在地上,身子因为剧痛,不犊禳抖着。
在日复一日的取血下,她原本丰润墨黑的长发已褪为雪白。
白发凌乱地覆在她容颜上,她憔悴地就像是要消失在透明微光之中。
枕在地面,雪蝶儿迷迷蒙蒙地缓缓启口唱道:“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谁说花衣银装赛天仙,情郎偏偏醉心驰天边”
她苍白的唇张张合合地唱着,歌词却模糊呈现几不可辨的低吟。
炎鬼顿了片刻,眸光落在雪蝶儿身上,本欲旋身离开的脚步却滞在原地,说不出的情绪,在胸中沸腾。
不期然地,一道轻柔的嗓音在炎鬼耳边响起
求你放了雪蝶儿让她回到他未婚夫身边让她的痴情得有所归求求你
回在耳边的声音,伴着雪蝶儿似唱似吟的诡异声音持续回荡,轻得似能随风驰骋地在空气中缓缓飘散、远去。
炎鬼神情宁静却又狰狞,被那莫名的泣吟,卷进千回百转的思绪当中。
无意识的酸,不寻常地漫过炎鬼心头,但那感觉仅只是瞬间,他启口对着守卫道:“她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把她拖出去,丢了。”
守卫领了命。
雪蝶儿认命地闭上眼,意识终于模糊。
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似乎隐约听到“努拉苗寨”里,大伙边跳舞边唱歌的热络情景。
“阿循哥”恍恍惚惚中,她回到芦松溪畔,在月神的庇护下,回到她和她的情郎相处的那一刻
在潺潺流水间,她的阿循哥正吻着她,还有,他背着她,诉说游历四方的心愿
两年之约到了,而她却等不到他抱着她,对她细说所见所闻的那一天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