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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妇人一身枣色袄裙,排场大如皇后,如此,举手投足间本该容光焕发,却是脸色铁青,与身侧都人言语时句句皆埋怨。
“真是的,天天早上都得在这儿跪着,不过是低了一个位份,哪至于如此!”
太后毕竟是太后,不同于皇后,若要给太后请安,为嫔的只能在宫外跪着,这位王惠嫔虽嚣张跋扈,却也不敢蔑视宫规。
巧颜方才语罢,抬眼间便收起了不快,侧目望着身侧的都人,毫不客气的问道:“这谁呀,怎么见了本嫔也不知行礼?”
“惠嫔娘娘真是说笑了,若论品级,你还得给本宫行礼不是?”张均枼微微笑答。
南絮屈膝躬身,轻语道:“惠嫔娘娘万福。”
“可若论辈分,本嫔还是你姨娘呢,”巧颜举步上前,趾高气扬。
张均枼浅笑,“见姨娘只需福身,可姨娘见了本宫,想是还得下跪吧。”
巧颜自知被张均枼下了套,忙不迭越过她疾步走开,语道:“本嫔还得回去伺候皇上,可没工夫与你闲聊。”
“慢走。”
张均枼抬眼忽见一人,远远的走在前头,神色慌张,匆匆忙忙的消失在眼前,她自然记得,那是方才在清宁宫偏殿内,告知她太子已去奉天殿上朝的那个都人。
这般鬼祟,定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张均枼这便领着南絮疾步跟过去,这是去往安喜宫的方向,一路跟来,张均枼已猜到了些,直至站在宫墙后亲眼见那都人在顶头东张西望了一番而后又疾步进了安喜宫,她才确信下来。
张均枼未语,回过身便离了此处,如今伺候在清宁宫的都人定是经太后一番精挑细选的,不想仍免不了有万贵妃的眼线,这万贵妃果真好手段,竟能瞒过太后的双眼,偷梁换柱。
原来万贵妃到底是不信任她的。
南絮跟随在她身后便也不言语,只在心中暗暗思量,她素来少言寡语,且如今主子还不曾说什么,她这个做奴婢的,自然也不能多嘴,免得僭越了礼数。
“这是什么料子?”朱佑樘轻抚内监送来的新衣,斜眼细细打量。
捧着新衣的内监答:“这是松江府所造大红细绒裁制的,陛下说穿着舒服,便每年都向那里加派上千匹。”
朱佑樘眉心微拧:“用这种布缝制的衣服,抵得上几件锦锻的,穿着未免有些浪费了。”
语罢朱佑樘收回手,挥了挥,“送回去吧。”
内监抬头看了眼朱佑樘,目光中皆是疑虑,战战兢兢的回道:“殿下,这……”
朱佑樘闻言侧首,内监见他眼色如此,这便住了嘴,躬身退下,“奴婢告退。”
那内监方步出殿外,张均枼便与他打了个照面,奈何那内监始终躬身,不曾见到她,张均枼见他手中捧着的衣物,也不禁疑惑,却未追问。
殿门大敞着,只见朱佑樘背着身亲自斟茶,见张均枼进了殿去,南絮便自觉的退在门外。
屋中顿时茶香四溢,张均枼轻启朱唇,“殿下回来了?”
朱佑樘闻声身子一颤,转过身眉头深锁,“嗯。”
张均枼望着他不悦的神情,霎时间一肚子的话都咽了回去,再也开不了口,朱佑樘察觉不适,回身续了杯茶,一面干巴巴的问道:“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嗯。”
“哦,”朱佑樘轻轻颔首,放下茶壶,望着张均枼垂下的眼帘,自是心疼又歉疚,可她到底是万氏的人,便是他心中有她,也万不能敞开心扉去爱。
“今日文华殿还有不少事务未曾处理,我这就过去了,”朱佑樘这回倒没有一声不吭的离开,越过她又停住步伐,回首道:“午膳你便一个人吃吧。”
张均枼闻他所言虽失落不已,却也作掩饰,福身道:“恭送殿下。”
张均枼望着朱佑樘再一次渐渐远去的身影,一语不发,却忍不住苦笑,张均枼啊张均枼,你与冷宫里的那些弃妃有什么区别!
南絮凝着朱佑樘的背影进殿,见张均枼冷着脸,柔声道:“殿下每日这个时辰都要去文华殿,想必今日也不例外。”
张均枼浅浅一笑,“姑姑对殿下的起居日常了解得如此透彻,令我这个为人妻子的,都自愧不如,”南絮姑姑言语间已露了破绽,张均枼察觉自然要提个醒。
南絮知她此话意在何处,便住了嘴不再多言。
今晨伺候太子妃梳妆时,她便已试探过她,恐怕那时她便已怀疑她是太子的人,如今这一番话,只怕更要惹得猜忌。
“姑姑,”张均枼面颊忽然浮起笑意,“你去宫正司,把清宁宫的名录簿子取来,我想查查在这儿伺候的每一个人。”
“是。”
张均枼待南絮走后,亦独自一人离了清宁宫。张均枼进了安喜宫时,方才那都人已不见踪迹,唯有万贵妃慵懒得躺在软榻上,眼波流转间,风尘味儿十足。
一见张均枼过来,万贵妃便坐起身下了地,调侃道:“哟,这新婚燕尔的,太子妃不在清宁宫陪着太子,怎么有空到本宫这儿来了?”
张均枼取出袖中玉珏,平放在手心,“娘娘前些日子将这个落在臣妾这儿,臣妾今日得空,便亲自给娘娘还回来,娘娘不介意吧?”她知道,这块玉珏,她留着始终是祸害。
万贵妃怔住,凝着玉珏,许久未回过神,终是一笑接过,随手丢弃于火炉中,泰然道:“想不到这玉珏太子妃还收着。”
“本宫有件事,”万贵妃绕着张均枼一番打量,“一直想拜托太子妃。”
“何事,贵妃娘娘且说。”
万贵妃朝刘娘子使了个眼色刘娘子这便领着一众都人内监纷纷退下,直至合上门,万贵妃才厉目道:“本宫要你,杀了太子!”
张均枼假意讪笑,“如今臣妾已是太子妃,娘娘竟要臣妾杀了太子,这岂不是要臣妾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话虽如此,可本宫听闻,东宫心系旁人,可不曾正眼瞧过你,本宫不信,你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女人,这心里头,对他是半点儿怨恨都没有。”
张均枼未答她话,垂眼一笑,“娘娘这是在利用臣妾?”
“可以这么说,”万贵妃信心满满,折回身站在张均枼身前,轻语道:“太子妃可要想清楚了,你张家百十口人的性命,可全都拿捏在你的手上,你那个母亲,是三十一年前先帝下令举国通缉的要犯,她的行踪若是被人抖露出来了,只怕你张家,得遭灭顶之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