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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又过了很久,上官荣才干笑着呵呵两声“这些日子以来太忙,倒忘了问丞相,之前您说血月女皇历代身上都该有个凭证,现在聂青澜人也来了,那凭证验了没有?是什么?”
“尚未验证。”
李承毓的回答引得他哈哈大笑“原来我们把一个身份来历还不明的人,摆在皇宫里耀武扬威了那么久?不对啊,你和她出双入对了一个多月,难道还没有看到她身上的记号?”
“侯爷,请注意您的言行,您好歹也是血月的贵族,说话要注意分寸体统。”
他的金眸一凛,寒光四射。
上官荣打了个酒嗝“呃怎么?刚拿下何维仁,现在又要冲着我开刀了?我可是先皇御封的侯爷,又没有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你凭什么教训我?”
“您的侯爷之位不是凭着军功在刀枪箭雨里搏命搏出来的,而是靠着老侯爷的爵位、女皇的体恤所世袭得来的,虽然现在无大过,但也不表示您可以如此嚣张狂妄。”李承毓幽冷地盯着他。
他像是被人踩到尾巴,一下子跳了起来“丞相大人,我叫你一声丞相大人是给你面子,你可不要一朝权势在手,便看低了天下人。我看你是怕我说中了你的心头事吧?”
“我有什么心头事?侯爷不妨请讲。”李承毓坦坦荡荡地看着他。
上官荣狞笑一声“前次说到为这个聂青澜择定皇夫的事情,明明大家都认可,就你推三阻四不答应,是不是怕我们搅了你的好事?或者这个女皇是你选定,这个皇夫你也觉得该由你当?”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承毓身上,想看他会不会当场震怒。但他眉心紧蹙了片刻后,却缓缓舒展开来,在唇角浮出一个云淡风轻的微笑。这微笑太过古怪,不知是对上官荣的鄙夷,还是内心里的狡点算计在趁势涌起?
旁人都看不懂他这笑容的意思,上官荣更是莫名其妙地盯着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句是该骂得再有力些,还是绕开这个话题?
此时端木虬在他旁边拽了他一把,小声说:“别激怒他,否则对你没有半点好处。”
上官荣回头看了他一眼,悻悻地哼了一声,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见他偃旗息鼓了,李承毓才缓缓道:“多谢诸位今日辛苦为我接风,我也累了,一会儿还要入宫问候殿下,各位若是没事,就早早回去休息吧。何维仁之罪,我一定会认真审理,不相干的人,我一个也不会冤枉,请诸位放心。”
众人今夜看足了大戏,有的人是何维仁那边的,不免心中惶惶不安;有的人早就看不惯吏部一径的作威作福,今日看李丞相扳倒了何维仁,心中大呼过瘾。
于是百官们各怀心事,打着哈哈,挨挨挤挤地一个个离开了。
李承毓特意走到公冷安身边,拱手致意“多谢候爷这次帮我。”
他瞥他一眼“好说。”
亲自将公冷安送出府门后,转回身,冷冷清清的内院终于让他长吁一口气,自嘲地笑“多好的月光,倒让他们搅得这样不安宁。”
“丞相”向来少话的铁雄忽然若有所思地开口“刚才上官荣说的话,其实不无道理。”
“嗯?”李承毓眯着眼看他。
“若是丞相娶了聂青澜,也没有坏处。”铁雄简单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脸色微变,低头苦笑道:“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勉强别人,她心中无我,我又怎么能强人所难?”
她心中无我,我又怎么能强人所难?
聂青澜回到宫中时,胸中依然为了李承毓的这句话而狂跳不止。
这句话说来如此简练,背后的意思却是如此的深邃苦涩。
她在惆帐什么?惆帐自己和他都将一份真情错放了位置吗?
“殿下,丞相来了,在宫门外等候觐见。”司礼太监在宫门外传话。
她只手按住胸口的躁动,用自己也没想到的语气脱口回绝“就说我睡了明日再说吧。”
她怕什么?怕自己见到他时,不知道该怎样面对那双笑吟吟的温柔眸子?怕再被他看穿了心事?
不管怎样,她今夜不敢见他,不想见他,不知该如何见他。
这一夜,是她来血月之后睡得最辗转反侧的一夜,乱麻一样的心思,理了一夜依然没有理出头绪。
次日,李承毓再度入宫觐见,聂青澜没了回绝的理由,只好见他。
他显得很平静,微笑望着她“昨夜是不是累了?你向来不会那么早睡。”
“是啊,山贼的事情了结,我心中也放松了许多。听说何维仁你也抓起来了?”她状似漫不经心地向。
“昨夜的事情,你这么快就知道了?”他的瞳眸幽亮。
她一惊,怕他知道自己昨夜夜探丞相府的事情,忙笑道:“是啊,何维仁这个大奸臣一倒,消息早就传遍了,一早就有人说起。”
“以前皇帝宠他,无人敢办他,这次山贼那边终于抓到他一些证据,我才敢下手。现在我也不瞒你了,其实燕儿给你下毒的事情,便是他在背后指使,因为燕儿入宫前,曾经在他府中做事,不过要彻底定他的罪,还要费些工夫。”
“嗯。”她微微点头“总之又要辛苦你了。”
“应当的。”李承毓犹豫了一下“有件事,今天早上礼部刚刚来报,说司空晨送来国书,希望两国能就泾川之事会谈。司空朝那边他会亲自出马,血月这边自然我会去,但他特别提及,希望你也能去。”
聂青澜一怔“泾川?”
她当然知道泾川。那里原本是一片不算大的平原地带,因为过去向来荒凉,少有人烟,所以也没人留意那里。没想到后来血月有一批人民搬迁到那边,几十年生息繁衍,渐渐地也让那里兴旺起来,占据的土地面积越来越大,逐渐侵占到司空朝的国土。
司空晨曾经想用武力将土地抢占回来,赶走那些占据泾川的血月人,但一直因为种种原因耽搁了下来。现在,他是下定决心要解决这桩国境纠纷之事了吗?
要她也去是希望她以什么样的身份前去呢?司空晨要谈的,真的只是泾川之事吗?她知道自然不是,司空晨其实是想见她一面,关于血月,关于来来,他野心勃勃,豪情万丈,却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的心情,与当日在司空朝时已经大不相同了。
李承毓望着她的脸,轻声问:“你要去吗?”
“去。”她咬咬牙“何日动身?”
“我意拟在七日后,就在两国交界的霍山,那里有一处比较大的驿站,提前让人打扫布置一下便可以用了。”
“好!”聂青澜微微点头。她该去见司空晨一面了,不管他是不是她的君主,是不是那个让她纠结了十余年的男人,她都要去见他一面,因为她有许多话要说给他听,这些话是没办法在平日的书信中一吐为快的。
见她答应得如此痛快,李承毓的神情略微黯然了些,但随即又淡笑道:“霍山那里比较冷,你多带些防寒的衣服,不用太多人跟去,叫杨帆挑选十几名精锐就好。”
“我知道,这种事情我不便兴师动众。”聂青澜知道他是不想她太招摇。
“你那些旧部归国的事情,我已经和兵部、刑部、礼部都打了招呼,他们若有人要走,要先去刑部领取一张签发的特赦令,再去礼部拿通关文牒。倘若有人为难,可叫兵部护送。”
“多谢你想得这么周到。”她每从眼睫下偷偷打量他一眼,就想起昨夜的他,和他对铁雄说的那些话。这些事情就像扑火的飞蛾,一层层拼命地往她心口上撞,赶也赶不走,挥也挥不去。
也许该让一切沉淀下去,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她什么都不知道,事情就会消失于无形。
但从眼前消失的,是否能从心底一并消失,就不知道了。
霍山是司空朝和血月经贸往来最频繁的一处要塞。
聂青澜跟随李承毓来到霍山时,正逢霍山一年一度的赶集日,两国百余商家都集中在附近,各种最上乘的货品全都拿出来交易,光只在路上边走边看,就觉得好不热闹。
“我竟然不知道霍山这么热闹!”聂青澜一路走一路看,一路感慨。
李承毓笑道:“那是因为前些年两国战乱太多,商贸往来多有限制,这里其实是最大的黑市,而且多是晚上交易,白天根本看不到这种景象。”
“果然要先“安居”才能“乐业””她发自肺腑地由衷感叹。
他顺势附和“所以对于百姓来说,安乐祥和是最重要的。”
他们到达驿站的时候,司空晨还没有到。此地的驿站归属于血月,李承毓见驿站的官吏要让他们住进东厢房,立刻阻止。
“东面房算是正房,应当给贵客居住,我们还是住西厢房吧。”
于是所有跟随他而来的官吏兵卒,都住到了西边。
“按行程推断,他们还有半日就到了,殿下要休息一下,或是出去走走转转?”李承毓问道。
“不了。”聂青澜的心中很是紧张。还有半日就要见到司空晨了,自己却不知道第一句该和他说什么?若是他问起她这一个多月来在血月的进展,她该怎么回答?说她帮着李承毓杀了一批山贼,这是她唯一的功劳?
杨帆见李承毓走了,小声对她说:“将军,外面的广德茶楼,有人等您。”
她狐疑地看着他“什么人?”
“对方不给透露,只说将军去了就知道了。”杨帆笑得神秘又得意。
聂青澜出了驿站,驿站的站长忙问道:“您要出门?”
“去外面走走。”她不想让李承毓知道,便说:“我去一下就回来,不必告诉丞相大人了。”
“您要去哪里,要不要派个人送您过去?”
“不必,我只是随便转转。”
她带着杨帆离开驿站,一路打听找到了三条街外的广德茶楼,茶楼不算大,只有两层楼高,在繁华的霍山一带只能算是个中等铺面。
走进去之后,杨帆正和掌柜的低声说话,然后掌柜笑眯眯地一伸手“客人在雅间等您,上楼右手边第二间就是了。”
“将军,我就不陪您上去了。”杨帆说。
聂青澜觉得今日的杨帆神情有些怪,显得格外高兴。她一步步上了楼,找到第二间房,轻轻一推,门就开了。
屋内只坐着一个人,青衣长衫,极为简朴,面朝着楼下的小街,背对着房间的门。但只是这一个背影,就让她倒抽了一口冷气。
“陛下您几时到的?”她没有想到,司空晨竟然先一步来到这里。
他回过头来,一个多月不见,他的风采依旧,眉宇间更多了些骄傲的神色,连笑容都比做太子时张扬了许多。
“兵不厌诈嘛,你难道忘了这个道理?”他站起身,神情也似有些激动“青澜,没想到我们这么快便能见面吧?”
“微臣参见陛下。”她像过去一样本能地屈膝行礼,却被他一把拉起“这里又不是朝内,不必行礼。你现在身份不同,是血月的公主了,更不必和朕行这种大礼。”
当他的手握住她手腕时,她状似不经意地将手轻轻抽出。
“陛下是一个人到的吗?为什么没有看到护卫在您左右?”她蹙着眉“太危险了,这里毕竟是血月的地盘。”
“朕看李承毓还是个讲理的人,应该不会下这种黑手。”司空晨笑道“而且不撇开他先单独见你一面,朕不放心。怎么样?这一个月在血月过得如何?他们有人为难你了吗?李承毓这个人是不是可信?”
和信中一样的口气。
聂青澜暗暗心想,他如此急切地要先见到她,其实不过是为了知己知彼罢了,倘若今日他等的人不是她,也依然会有这样的地点、这样的会面、这样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