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朦朦胧胧中红泠被人晃醒。睁眼一看,但见那人眉清目秀,一副道童打扮,双九年华,却浑身透着骨子淳朴的稚气。红泠灵机一动,一下子扑起,搂住道童脖颈,大叫道:“哇,你醒啦,你醒啦,太好啦,哈哈,我们不用再去东赢啦。”
那道童却操着一口粗嗓道:“你这小古怪,我来叫你们起床,我当然醒着啦,谁说不去东瀛啦?”
旁边未见其人,却有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哼神经。”
这声音如同一盆冷水,兜头倒下。红泠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睛。只见自己用力抱着被子,谷昭站在床边。竹叶儿,绿笛儿坐在床沿,怔怔地看着她。竹叶儿道:“你做梦了吧?”
红泠羞怒交加,道:“刚才谁说我神经?”
众人面面相觑,莫名其妙,谷昭道:“没有啊。我叫你起床,你突然抱着被子喊不用去东瀛啦。我问你谁说的不去东瀛啦,然后你就睁眼啦。”
旁边二女急忙点头,表示支持。红泠哼道:“我明明听见的,我想起来了,肯定是他。”说罢,从床上跳下,直奔甲板。只间楚云傲正立于船舷向远处眺望。见红泠披头散发地奔来,立即堆起一脸笑容,孰料红泠奔到近前,冲他大嚷:“这么大一个人,整日什么都不做,游手好闲,一事无成。你才神经。”
楚云傲一脸错愕,还没来得及反应。红泠已大踏步返回舱内。众人莫名其妙,皆不敢犯“虎威。”楚云傲呆望着红泠背影,直至不见,方恼道:“哼神经。”一甩头,继续悠闲地看向无垠的大海,这几乎是老黑山以来,红泠头一遭主动跟自己说话。被骂一顿,心情反倒大好。
众人收拾已毕,用了些早餐。何晃来报:“离岛已经在望。”
众人大声欢呼,全都冲上甲板。天空蔚蓝,万里无云。远远望去,一座青黛色的岛屿耸立于天水交接处。湛蓝的海面,此刻温柔的如同温柔少女的情怀,波澜不惊。谁也无法相信,昨夜刚刚发生过的触目惊心的一幕。老远一座彩虹桥,架在离岛上空。不知名的海鸟,在头上回荡鸣叫,似乎在欢迎远来的客人。众人心情愉悦至极。
竹叶儿有感而发,想了半天词,终于想起一句,撇腔吟道:“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绿笛儿掩嘴笑道:“这里哪来的孤鹜?分明是海鸥,扁嘴鹭什么的。”
红泠见绿笛儿心情大好,不知昨夜师兄嘴里叨念的,到底是从绿笛儿吹得曲子里听明白了什么。就偷偷拽师兄袖筒,低声质问。谷昭拗不过她,便小声解释道:“昨夜,我在甲板上奋力驾船,风浪渐小时,便隐约听到舱内吹奏的‘雁丘词’。笛意悲苦幽怨。这首词乃是出自金文名家元好问,当时元好问到并州赴试,路上遇到一个猎者,猎者说,‘我今早捕到一对大雁,将其中一只打死。另一只逃出罗网后,竟然绕空悲鸣,久久不肯离去,后来一头撞到地上自杀了。’元好问听后很是感动,便买下这两只死雁,将它们葬在汾水河畔,堆起石头作标志,称之为“雁丘”并写成了这首迈陂塘雁丘词。绿笛儿姑娘昨夜吹奏此曲,岂不是向我表明心迹?”旋即叹道:“你师兄我有何德何能,能得绿笛儿姑娘如此深情厚意。”
红泠大为嫉妒,道:“一雁死,令雁岂能独活?好感动啊师兄,师妹好生羡慕你,你可不能辜负我绿笛儿姐姐,不然,哼,我第一个不依。”
谷昭重重点了下头。这时,竹叶儿突然指着前面道:“看,那是什么?”
众人闻声眺望,但见前面陆续飘来一些残枝断木。似是些破损船体。再往前看,竹叶儿失声道:“好多的尸体。”
果然,数百具肚皮向上,泡得发白的尸体,向帆船飘来。三女不敢再看,急忙闭上眼睛。老海叹道:“离岛果然纷争不止啊。”尸体越来越多,船身不久便处于“尸体海洋”之中,乍一看似乎不下五六百具尸体。
何晃在后舱听到众人惊呼,赶来一瞧,突地大叫:“大伙小心,这不是尸体,是倭寇的诈尸计。”
话音一落,已经靠近帆船的尸体,突然一跃而起,立于水上。原来,他们身下有一藤盾,倭寇假死,躺于藤盾之上,藤盾浮力极强,借助其浮力,给人造成浮起的死尸的假象。往往趁人不备,突发奇袭。在三国时期,孟获的大军,便依靠藤盾藤甲泅水,往来于水陆。交战时,藤盾坚韧,轻便灵活,可挡刀剑。又是极好的防御器材。
何晃假冒倭寇多年,深知倭寇伎俩,是以一语道破。但是,为时已晚。众倭寇早已团团围住帆船。个别倭寇手持短刃,跃上船来。谷昭心下犹豫,不知该不该动手。如果动手,此地距离离岛不足几里,离岛是倭寇的老窝,自己这几个人岂能杀得过来?不动手,又不知这些倭寇是何居心。正犹豫间,陡听,老海对倭寇叽哩哇啦一顿大叫,那些倭寇似乎一愣,面面相觑,也都犯了迷糊。不知该如何。
谷昭愕然望着老海,只见老海面露得色,道:“昨夜,听何晃讲了不少离岛的故事。不想今天都现学现卖就用上了。你看,这些倭寇背后一个‘柳’字,显然是柳川家族的人。柳川家族跟德川忠长交好,是以,我刚刚对他们说我是德川忠长派来的。他们便犯了迷糊,不敢动手了。”
谷昭道:“看来,柳川家的在离岛外围跟伊藤家抢买卖,凡是离岛附近的船只一概不许进入离岛。”
正说话间,遥见离岛方向驶来两艘快船。上面布满持刀武士。船上立有一根旗杆,上面有个类似楷体“伊”字。老海看到,又叽里呱啦对船上众倭寇一喊。那些倭寇立即舞刀持盾列开阵势,面对来船,严阵以待。老海对众人道:“大家伙聚到一堆,待会他们撕杀成一团,咱们趁机开溜。”众人这才明白,这身上有伊字的跟着有柳字的势不两立,是死对头。
不一时,快船已然靠近。伊字营的倭寇立即舞刀冲上,柳字营的也毫不示弱。几百人便在这海上厮杀起来。一时间,杀声震天,尸横遍地。附近的海水,被染的血红。
何晃和带来的几个假倭寇,十分机警,早都仆地装死。谷昭带着众人,则藏至巨帆之上。有眼贼的倭寇发现,持刀欲砍诡杆,谷昭便弹针击毙。两方倭寇杀红了眼,激战正酣。这时,从离岛方向又驶来两艘帆船。伊字阵营倭寇看了欢呼不止,士气大涨。柳字阵营的个别倭寇,不住回头观看,失望写满额头。但这帮倭寇凶悍至极,虽然失望,手下丝毫不懈怠,刀刀见血。尽是亡命打法。
不一时,那两艘大帆船已然靠近,从船上涌来数百名肩插两面小旗的盔甲武士,其中一面旗上写着类似汉字的“足轻”另一面则全是不认识的倭字。老海悄声解释道:“这些人都是些招募的下等士兵,在东瀛只有武士才能拥有单独的名姓,这些士兵无名无姓因此背插小旗,来表明自己身份,足轻相当于中土的步兵。”说话间,柳字阵营的武士已经吃了大亏。他们除了一个藤盾,身上只是一袭布袍,并无防护盔甲。手中所用武器亦是尺长短刀。本是来搞突袭的轻装士兵如何能与全身藤甲,持枪执斧的重装军队抗衡。不到一炷香时间,柳字倭寇便被杀的仅剩几十人。这些人疲惫不堪,被团团逼在角落,如待宰羔羊。
伊字阵营倭寇见胜券在握,攻势放缓,队列一分,闪出员黑皮甲系红巾的倭寇将领。那人对着被围的数十人叽里呱啦一说。老海解释道:“这人劝他们投靠伊藤贺兰,说是如果投降,便可活着。”接着,被围的柳字阵营出来位体格魁梧的虬髯倭寇,那倭寇口沫横飞,一顿慷慨激昂地喊叫。最后,竟然带头唱起了倭歌,脚下还跳起东倒西歪的舞蹈,跟喝醉了似的。引得红泠忍俊不禁,差点笑出声来。老海却面露钦佩之色。道:“这个叫森源的下等武士是在效仿织田信长当年桶狭间之战时唱的——
人间五十年,
万事如梦幻。
一度生存者,
岂有长不灭?
东瀛武士珍视名节犹胜自己的生命。”
但见那叫森源的武士一曲唱罢,反握短刀,一下插进小腹,竟然还用力向下一切。顿时,肠子涌出,流了一地。人慢慢跪在甲板上,犹自气喘吁吁。身后那些柳字营武士,歌声更烈,似是用歌声为其送行。三女早吓得不敢睁眼。谷昭虽对倭寇憎恨,此刻亦多了些敬重之情。暗赞:怨不得,这弹丸小国,敢屡犯我天朝虎威。武士道精神果然不可小窥。
切腹自杀最可怕的便是切腹后并不直接死亡,需长时间忍受痛苦待血流尽后方能死去。那森源肠穿肚破,跪坐于地。面筋抽动,忍受着剧烈的痛楚。谷昭素来敬佩硬汉,虽痛恨倭寇行径此刻亦心有不忍,悄无声息地弹出一枚银针,闪电般没入森源太阳穴。森源一死,柳字阵营又跳出一名大汉。二话不说,举起短刃一刀切下。跟森源一样,肚破肠流。余下众倭又齐声高歌。谷昭依法炮制,银针一闪,为其超度。到了第七名倭寇刨腹,谷昭银针一出。不想,站在前面的黑甲红巾武士突然一刀飞出,正把银针磕飞。谷昭暗叫不妙,那武将果然朝上面看来。底下伊字阵营马上将诡杆围住。楚云傲最耐不住性子,凌空扑向黑甲武士,他知道若想力挽危局,唯有擒贼先擒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