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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得十岁那一年——
她站在墙下,拉长脖子,仰着小脸,看着高高的墙头,她知道坐在那儿赏月观星更清楚,因为爹娘总是坐在那里赏月观星,他们说她太小了,坐在那儿很危险,这会儿她够大了,他们却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
她很好奇坐在那上头是什么样的滋味,想要知道爹娘观看的明月和星星有何不同之处,她好想好想坐在那上头,高高的仰望着天,高高的俯视着地
“小家伙,你是不是很想坐在上头?”
她扬着下巴,斜眼看着不知何时站在身边的男子。她记得他,他是皇城首富蔚家的大公子,最近天天来镖局跟大伙儿练武。
“我可以帮你上去。”
她还是斜眼扬着下巴看着他,对他的话抱持怀疑,他很有信心的对她点点头。
“你把双手举高,我帮你上去。”
半晌,她妥协的举高双手,他转而从身后帮她抬高身体往上一抛,她机灵的用双手攀住墙头,他旋身一跃,便轻松的坐上墙头,接着伸手拉她坐稳。
“小家伙,你是不是觉得坐在这上头很刺激?”
她没有回答他,因为她把脸儿涂黑女扮男装,若一出声,他就会发现她是女儿身,说不定就不让她坐在这里,就像哥哥一样,总是说姑娘家不应该像只猴儿爬上爬下,没有规矩。哥哥根本不懂,规矩是死的,人却是活的不是哥哥不懂,而是全天下的男子都不懂。
“小家伙不爱说话是吗?”
一顿,看在他帮她上来的份上,她就回答他的问题——摇摇头。
“小家伙不能说话是吗?”
清灵的双眸贼溜溜的一转,先摇摇头,再点点头,摇头表示她现在不能说话,点头表示她不是天生不能说话。
见状,他也学她眼珠子贼溜溜的转一圈。“我明白了,小家伙不是生来哑巴,而是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开口说话。”
她不可思议的瞪大眼睛。他怎么可以一下子就猜出她的意思?
“你这个小家伙的眼睛会说话。”
她懊恼的用手遮住眼睛。这话哥哥也说过,所以没有一次撒谎可以过关的。
哈哈大笑,蔚如皓继续他们的猜谜游戏。“小家伙是不是跟人家打赌?”
她把手放下来,摇头。她怎么可能跟人家打赌呢?
“难道小家伙怕被人家认出来吗?”
哇!他真的好厉害喔!她很用力的给他点点头。
“你偷偷告诉我,我绝不会说出去。”他刻意压低嗓门。
她就是不想泄露自个儿是女儿身,怎么可以偷偷告诉他?
“大少爷,府里的马车来了,我们该走了。”蔚家的侍卫站在墙下喊道。
“你先出去候着,我过会儿就来。”他摸了摸她的头,定下他们的明日之约。
“小家伙,明天你在这儿等我,我们再来玩猜谜游戏。”
隔天,云琉璃满怀期待的来到墙下等他,可是他并没有依约出现,直到玉哥哥来寻她,她才不得不离开。
之后,她还是不死心的又去了,连续好几天,可是一次又一次的落空,后来听说,蔚老爷子是想让他来镖局跟大伙儿切磋一下,以后再也不会来了。
他不再来了,可是却落在她的心上,从此,她总是想法子爬上墙头,坐在那儿想着他。当她渐渐长大,终于认清楚他是无法翻越的崇山峻岭,也渐渐戒掉这样的习惯。原本期望自己可以从此不再想着他,只是人生充满了意外,他们的命运竟以这种方式纠缠在一起。
云琉璃抬头观看夜空。爹娘骗人,从这儿观看的明月和星星并没有比较动人,真正动人之处的是因为陪在身旁的人儿是心之所爱,再平凡的事也变得不一样
“小姐,清儿求求你,若是不小心摔着了,大当家会把清儿宰了吉儿,你帮我拉住小主子,小姐可不能伤到一根寒毛”
“小主子,吉儿也求求你,好不容易有好日子可以过,你别害吉儿。”
“你们两个别拉我,嫂子可以上去,为什么我不可以上去?”
“琉璃皮厚,她不怕摔。”
原本看傻的人儿终于有反应了。她皮厚吗?云琉璃捏捏自己的脸颊。好痛哦,她分明是个皮薄的姑娘家!
“我摔下来之前,你们两个在下面当我的肉垫,我也不怕摔啊!”“小姐也知道清儿很瘦,没本事当肉垫。”
“小主子,吉儿太娇小了,不适合当肉垫。”早知道会遭此一劫,就应该听琉璃的劝,这会儿身上就不会那么多肉。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若她继续静静看着她们不出声,那两个丫头真的准备躺在地上当肉垫。
两个丫头同时松了一口气,而那个制造紧张气氛的小主子却暗暗喊了一声糟糕,不过,她面不改色的仰头看着上面的人。
“我看到嫂子离开春林苑,又正巧遇到跟嫂子错身而过的吉儿,我们就一路寻过来了。嫂子,上头有什么好玩的,我也要上去瞧瞧。”
“你不可以上来。”蔚家大院的墙垣太高了,她是先用绳索套住屋檐,再借由绳索当助力飞跃上来,没有练过拳脚功夫的人根本上不来这里。
“一次就好,以后再也不会了。”蔚如月扯住绳索,试着爬上去。
云琉璃为了阻止她乱来,只好扯住绳索,两个人拉扯之间,云琉璃一个没当心,整个人从墙上摔下来。
三人同时惊叫的跳了起来,赶紧冲过去准备将她拉起来,可是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一个令她们闻之丧胆的不速之客。
“这儿出了什么事?”
三个跟屁虫立刻惊得松开手,还来不及站稳的云琉璃又一屁股坐回地上,接着她们好像串通好似的全部躲到云琉璃身后。千万别怪她们太软弱、太没有义气,而是她们的胆子本来就比她小。
“今晚的月色很美。”云琉璃力持平静的抬头,仰视蔚如皓。
“今晚的月色很美,所以你想翻墙出去?”他无法漠视悬在墙上的那条绳索。
“对,嫂子想翻墙出去,我们三个正要阻止她。”
“就是啊,琉璃最喜欢翻墙出去逛夜市了。”
好想叹气,她怎么老是被人家狠心的当成牺牲品呢?
“你喜欢逛夜市?”
“没错,我最喜欢逛夜市。”其实一开始,她只是喜欢在墙头上赏月观星,后来就对墙外的黑夜感到好奇,吵着哥哥带她去逛夜市,最后当然是一有机会就上夜市玩乐。
“你打算从这儿走到夜市吗?”蔚如皓的口气像是虚心请教。
皇城买卖活络,夜市随之而起,尤其正月十五、十六元宵节,八月十五中秋佳节,观灯赏月,歌舞百戏,夜市更加繁盛,整夜喧闹不歇,可是,此处毕竟是京畿重地,基于防务,于是为夜市划了一块专区集中管理,该区位于皇城东南区,而蔚家大院位于城西,两处有点小距离。
“那也不是不可以。”
“若想上夜市,可以坐府里的马车,别再冒险翻墙偷溜出去了。”他伸出右手,她怔了一下,缓缓的将左手置在他手上,一大一小,他们的差异如此强烈,可是却无法阻止两颗心悄悄连接在一起。
蔚如皓将她拉起身,回头对着身后隐于暗处的人下达命令。“武彬,我送少夫人回冬梅苑,你送小姐回夏荷苑。”
天未亮,就见到妹妹如月来到水榭斋,蔚如皓真是大吃一惊。如月有个坏习惯,总是喜欢赖在被窝直到日上三竿,因为她自幼体弱多病,蔚氏“天亮之前必起”的家规也就没有逼她遵行,此时见到她,当然教人惊讶。
“如月今日起得可真早。”
“我这些日子都是这么早起啊!大哥哥怎么那么爱看史书?”蔚如月抽走他手上的书册,看了几眼,摇了摇头,随手扔到旁边的炕几上,自个则跳到他旁边的卧榻一坐,两只脚丫子不安份的晃来晃去。
剑眉轻扬。他怎么从来不知道妹妹如此随性?“见你气色越来越好,真是教人开心,可是,你的规矩好像越来越退步了。”
“大哥哥,”蔚如月突然一脸严肃看着他,好像她此刻正要探讨人生在世的大道理。“你是不是还没有跟嫂子圆房?”
咳蔚如皓那张总是没有表情的面孔出现难得一见的别扭。妹妹的规矩这不是退步了,而是不见了。“你怎么成了街头巷尾的三姑六婆?”
蔚如月轻蹙柳眉,一副很伤神的模样。“娘很关心这事,每回见了都会问我一句:‘琉璃的肚皮可有好消息?’你总不能教我去问嫂子啊!”“是吗?娘怎么从来不问我?”
“自从大哥哥成了亲,嫂子每天晨昏定省陪娘说笑解闷,娘的身子好多了,这会儿当然关心嫂子何时可以为蔚家传承香火。”
一怔,蔚如皓感觉自个儿的心好似被火烫着了。“她每天陪娘说笑解闷?”
“大哥哥不知道吗?”
“我没听娘提过这事。”
“大哥哥若是有心,这么一点小事何须娘特地向你提起?”蔚如月显然对他的冷漠非常不满意。
“你很喜欢她?”
“大哥哥不喜欢她吗?”虽然她是养在深闺里面的千金之躯,可不表示她对外面的是是非非毫不知情,丫头们有嘴巴,这个一句,那个一句,不出门也不会漏了一句耳语。
“这是我的事。”
“除非瞎了眼,我想没有人不喜欢嫂子。”
妹妹根本是拐个弯暗示他瞎了眼,不过他自动掠过。
“我管不了你的心,可是她能做的事,你不见得能做,你不应该跟着她一起胡来。”若不是他教武彬派个奴才注意云琉璃的一举一动,也不会知道她们如此大胆,竟然意图爬上高高的墙头。
“为什么我不能像嫂子一样?我也想像嫂子一样勇敢,就是摔跤了、受伤了,那也是很开心的事。”她讨厌什么事都不能做,觉得自个儿好像在等死,她不过是自幼容易着凉,总是咳个不停,又不是随时要见阎罗王。
蔚如皓明白妹妹的心情,心疼的揉了揉她的头。“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可是答应我,量力而为,不可莽撞而行,别忘了你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千金之躯,而你嫂子懂得拳脚功夫,她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
抿着嘴,蔚如月勉为其难的点头同意。可是她今日早起来这儿的目的可不能忘了。“大哥哥是不是应该跟嫂子圆房了?”
“你这个丫头别管这么多。”为了阻止她的没玩没了,他再次拿起炕几上的书册,状似专心的阅读史书。
“你嫌我多嘴,我就让娘自个儿跟你说,到时你就无话可说了吧。”蔚如月孩子气的做了一个鬼脸,跳下卧榻,咚咚咚的跑出水榭斋。
她离开半晌,蔚如皓不自觉的放下书册,起身也跟着走出水榭斋。
“大当家今儿个不在府里用早膳吗?”武彬还以为他要出门了。
“我们去一趟春林苑,不要惊动任何人。”
“是。”虽然不明白主子的用意,但武彬一路上机灵的对着一旁的奴才们比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还好天亮不久,奴才们还没出来干活,他们没遇到几个奴才,要不然会累死。
一踏进父母居住的春林苑,蔚如皓就听见屋内传来的笑声,那是母亲大人的笑声,他已经很久没听见这么开心的笑声了。
府里的奴才们还未完全苏醒,她却已经在这儿陪他娘说说笑笑,这份用心即使藏了算计,也值得赞许,而他相信她只是在尽自个儿的本份。
见主子一到春林苑的入口就站住,武彬忍不住问:“大当家不进去吗?”
“不了。”蔚如皓转身离开。
想来真是可笑,当他以为她每天都过得很悲惨,很委屈的时候,她却不着痕迹的正在收服人心,这会儿府里上上下下恐怕有一半的人都偏向她,再过一些日子,她这个少夫人就比他这个大当家更受大伙儿爱戴了。
显然那天在水榭斋外面等了一天的她不是个意外,只是,她却是他不曾期待的“意外”!
她是一株绽放在严冬的梅花,艰难困苦的环境不能屈折她的坚毅、傲然,她是那么的美,那么的令人心动是啊,他可以听见自己为她心动的声音,那是一种不再平静的心动
还记得昨儿个夜里握着她的手,那因为练剑而结茧的手不够细致柔嫩,却教他爱不释手,当下有个念头——很想一直牵着她的手走下去
若是她的兄长不是云璩风,他会喜欢上她可是,若她的兄长不是云璩风,他根本不会娶她真是矛盾难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