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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赫回了后院正房，裴云婠等人则开始清理打扫。</p>
绣楼关门一个多月，平面上积了一层灰。</p>
裴云婠一行有七个人，路致和路远这个年纪也都是能干活的，因此，用了半日时间就清扫得整洁如新。</p>
“六婶，烟儿姐姐，这里有很多成衣，你们选着合适的拿去穿，布料也有不少，若是有喜欢的，你们就裁着自己做也行。”后院的两个库房里堆了不少存货，裴云婠在整理的时候一边挑拣，一边对二人说道。</p>
“裴姑娘，这怎么好意思呢！”江氏实在不愿再给裴云婠添麻烦了。</p>
因为价值五百两的存货要卖出一千两，本身就有不少难度，他们一家怎么还能穿用那些存货呢！</p>
毕竟少一件就会少卖些许银子不是。</p>
“六婶，您放心，这批存货我有信心卖出一千两，您不用担心，选喜欢的拿去穿就是。再说，咱们今后还要开门做生意，要穿得体面，横竖是要添置新衣裳，有现成的不是更好。”</p>
因为被抄了家，路平一家五口现在身上连半个铜板都没有，被流放这一路，身上穿的都是粗麻布衣。</p>
裴云婠先前也只给每人买一套成衣，而他们随身的行李里，也没有一件像样的衣服。</p>
江氏还想开口拒绝，路含烟出言道：“娘，咱们就听云婠的。”</p>
路含烟对裴云婠有几分了解，心知她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p>
江氏这才开始给一家人挑选衣裳，选的都是素净朴实的，那些颜色鲜艳亮丽的，看都没看一眼。</p>
三人将两间库房里的成衣和布料做了整理，全都归置在一间库房，腾出来的一间库房就给路致和路远兄弟俩住。</p>
因为欧阳赫只将绣楼铺面并后院的厢房库房租给裴云婠。</p>
路平和江氏夫妇住一间厢房，路含烟住另一间，路致和路远兄弟俩就只能住库房了。</p>
其余的像是厨房和浴房之类就是共用。</p>
正房一间是欧阳赫和老伴住的，另一间是他儿子的。</p>
欧阳赫还留着儿子的所有东西，房间也打扫得干干净净，不打算出租。</p>
清扫屋子，整理存货，一行人忙完，就到了傍晚。</p>
“六婶，烟儿姐姐，这里有两罐药膏，抹在脸上和脖子上可以使皮肤变黄，你们一家人记得每日都要抹一些。”</p>
裴云婠将自己研制的药膏拿了出来。</p>
因为这一家五口皆是生得唇红齿白，这些天吃了不少苦，瘦了也晒黑了些，但他们的原貌，裴云婠却是记得的。</p>
生活在最底层的人，越美丽越遭罪。</p>
“裴姑娘，谢谢您。”江氏感激地道谢，她没想到裴云婠考虑得如此周到。</p>
“六婶，同我不用谢来谢去的。”说着，裴云婠看向路含烟，“烟儿姐姐，你说是吧？”</p>
路含烟也是一脸感激地看着裴云婠，“云婠，我们一家，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才好。”</p>
裴云婠淡淡地笑着，“六婶，烟儿姐姐，你们不用发愁感谢不了我，等这个铺子开张了，你们好好做生意，多赚钱，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p>
“说得是呢！”江氏莞尔。</p>
路含烟也娇俏地笑了笑，心知裴云婠不喜欢那些场面话，那她们一家今后就用行动来回馈恩情吧！</p>
裴云婠看着会心而笑的江氏和路含烟，忍不住皱了皱眉，“六婶，烟儿姐姐，我看还得教你们画个丑妆。”</p>
这母女二人长得太招人起邪念了啊！</p>
于是，裴云婠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工具，手把手地教江氏和路含烟如何画皱纹还有斑点和痣印。</p>
“好了！这样看上去安全多了！”裴云婠看着“面色蜡黄，长斑长痣，还有些显老”的江氏和路含烟，心里松了口气。</p>
原先的娇艳姣好容貌被遮掩，转而成了一副平平无奇的模样，看起来与普通老百姓人家的妇人与女儿家没什么区别了。</p>
“裴姑娘真真好手艺！”江氏看着铜镜中好似完全变了模样的自己，忍不住夸赞裴云婠。</p>
在以前，江氏如京里的贵夫人一般，为了装扮自己没少花心思。</p>
现在要刻意扮丑，还能扮得如此真实自然，她不得不佩服起裴云婠这一手鬼斧神工的技艺。</p>
“六婶，今后您得多多注意一家人的穿着打扮还有行为举止，切莫露出以前的痕迹，免得引人怀疑，招来祸患。”提醒的话，裴云婠点到即止，她相信江氏他们都懂。</p>
路平一家五口的身份，裴云婠有意对外隐瞒，这也是为了让他们一家今后的日子过得平安顺遂些。</p>
眼下福源县里除了裴云婠一家以及他们本人，外人并不知道其身份，只要掩饰得好，以后也就会少很多的麻烦。</p>
“我知道的。”江氏郑重地点了点头。</p>
路氏一族突逢大难，江氏早已心知今后一家人必须夹着尾巴做人，而她也庆幸是被裴云婠买来，要是落到别的买主手里，先不说有没有安稳与最基本的尊严，怕是极有可能生不如死。</p>
“六叔，六婶，这段时日你们先熟悉福源县，多往外走一走，记得别太张扬就行。”临走前，裴云婠叮嘱了一句。</p>
路平慎重地回答：“裴姑娘，我们懂得的。”</p>
“六叔，还喊我裴姑娘呢？”裴云婠淡淡地笑了笑，“以后喊我云婠就是，你们好好休息，我过几日再来。”</p>
“好！好！”路平止不住地点头。</p>
该商量的也都商量好了，裴云婠就给路平一家五口留下十两银子，再带着些成衣、布料和绣线，同裴大柱赶着牛车回了多福镇。</p>
***</p>
接连几日，裴云婠只做好素肉，再拌好馅料、酱料、辣子等，都没有跟着一起出摊，而是留在宅子里裁衣刺绣。</p>
将五百两的存货卖出一千两的价钱，裴云婠夸下了海口，可不得好好实施？</p>
欧阳赫那绣楼里的存货，都是普通面料，想要高价卖出，必须在款式与绣工上多花些心思。</p>
王氏和裴春花差不多都能独当一面，让两人顾看着一个摊子，也不是问题。</p>
再说，还有裴大柱帮忙，浮光也被裴云婠派去跟着打下手了。</p>
这日，在宅子里待了好几天的裴云婠，想要出门透透气，一大早就随着裴大柱去往大贵村。</p>
裴大柱是回大贵村砍竹子制作小竹筒和小竹杯的。</p>
裴云婠则背着背篓进了后山。</p>
给浮光用的草药快用完了，正好进山采摘一趟。</p>
采摘了草药，裴云婠回到四合小院，就开始拿裴大柱破好的竹篾编制小竹篮。</p>
小竹篮是裴云婠准备用来装小点心的，力求实用、精美、便携……</p>
锋利且韧劲十足的竹篾在裴云婠的巧手底下翻飞，成了一个又一个精致的小竹篮。</p>
到了傍晚，父女俩收拾一番，将需要带走的东西都装上牛车，再锁上大门，赶着牛车去多福镇。</p>
走到沿河官道上，裴云婠远远瞧着一队车马停在路中央，数十个身形魁梧的汉子们围在车队周围。</p>
几个衣着华丽的夫人和小姐则围着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一群小厮婢女装扮的人则在车队里来来回回地奔走。</p>
一道道撕心裂肺的哭喊从车队里传出。</p>
“太夫人，您醒醒啊！”</p>
“太夫人，您不能死啊！”</p>
……</p>
裴大柱又让裴云婠躲进了牛车里，他则赶着牛车，一脸忌惮地走近车队……</p>
魁梧的汉子们握紧了手中的刀，一脸防备地盯着裴大柱。</p>
裴大柱的内心里慌乱不已，后背冷汗涔涔，不得不眼观鼻、鼻观心，硬着头皮赶着牛车打这些汉子面前慢慢经过……</p>
裴云婠坐在牛车里掀开一角车窗帘子，灵动的眼珠儿瞄向车队里最精致奢华的那一辆马车。</p>
与此同时，一个中年男子提着药箱从这一辆马车里出来，向着站在马车外焦急等候的一位贵夫人摇了摇头。</p>
“大夫人，老夫尽力了。”</p>
闻言，贵夫人头晕目眩，身形不稳，差点晕了过去，好在她身旁的一个少女眼疾手快地出手相扶，贵夫人这才不至于摔倒。</p>
“马神医，就真的没一点法子了吗？”另一个贵夫人不死心地询问。</p>
被称呼为“马神医”的中年男子仍是摇头，“二夫人，出门前，老夫就说过，此行凶险异常，眼下太夫人发病，老夫也真的是无计可施了。”</p>
裴云婠看到这一幕，微微皱了皱眉。</p>
清风拂过，带来一阵浓重的药香，还吹起了那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帘子一角，裴云婠看到了马车里陷入昏迷的太夫人。</p>
中医四诊，望闻问切。</p>
裴云婠只望了一眼，却也已经瞧出了端倪。</p>
咬了咬下唇，裴云婠掀开了车帘，伸手去拉紧裴大柱手中的缰绳，让大野和小野停下，她则跳下牛车，对不明所以且慌乱吃惊的裴大柱说一句，“爹，我去去就来，您进车里等我，我不喊您，千万别出来。”</p>
话落，裴云婠不等裴大柱回复，就迈步走向那一辆精致奢华的马车。</p>
守在外围的护卫拦住裴云婠，面目凶神恶煞。</p>
“我能救你们家太夫人。”裴云婠不为所惧，只轻轻缓缓地道出一句话，等着对方做决定。</p>
她并不太想淌这一趟浑水，但她有所求，而对方正好能达成。</p>
护卫听闻裴云婠的话，震惊的同时，立马去向大夫人禀报。</p>
快要昏厥过去的大夫人闻言也是震惊不已，她回头顺着护卫的指向，在看到瘦瘦弱弱的裴云婠之时，原本稍稍回暖的神色，明显地冷了下去。</p>
一个黄毛小丫头？</p>
太夫人的病，连宫里的太医以及杏林世家的马神医都束手无策，这穷乡僻壤里的小丫头怎么可能有本事治好？</p>
“哪来的野丫头？快将人撵走！”大夫人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裴云婠有本事治病。</p>
倒是二夫人没有以貌取人，她劝说道：“大嫂，民间自有归隐圣手，既然那个小丫头说能救太夫人，那就让她试试吧！左右咱们是束手无策，多个人瞧病就多一份生机不是。”</p>
二夫人是本着“死马当做活马”的态度，但这话她却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只能委婉表达。</p>
大夫人还想否决，但她身边的一个嬷嬷却扯了扯她的衣袖，在她的耳边耳语了几句，“夫人，这事儿您别一个人包揽，到时出了岔子，得您一人担着，既然二夫人开了口，您就顺着她，最后太夫人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几个老爷要怪，也只会怪在二夫人的头上。”</p>
于是，大夫人改口道：“那就让她来给太夫人瞧瞧病吧！”</p>
裴云婠被护卫带到了马车前。</p>
大夫人、二夫人并一众小姐和丫鬟婆子都向裴云婠投来打量的神色。</p>
“你们太夫人的病，耽误不得。”裴云婠连寒暄都懒得，她的腰杆儿挺得直直的，一点都没有见到高门贵族人就点头哈腰，谄媚奉承的奴性。</p>
“姑娘，快快里面请。”二夫人心急太夫人的病情，还亲自为裴云婠掀开马车帘子。</p>
大夫人则站在一边，冷眼旁观看好戏。</p>
马神医扛着药箱也站在一边，他冷眼睥睨着裴云婠，也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p>
他心中有十乘十的把握，这个小丫头救不了太夫人。</p>
马神医恃才傲物，一直认为自己见多识广，他在医界排行第二，就没人敢排第一。</p>
他却不知，这世上有很多视名利为浮云的隐世高人，从不屑于同人一较高下。</p>
“我给人治病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旁打扰。”裴云婠上马车之前，目光严肃地看向二夫人。</p>
“好！好！我们就在外面，姑娘有什么需要尽管说。”二夫人为人圆滑，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得罪裴云婠，因此对于她的要求，都二话不说地答应了。</p>
再说，二夫人也清楚很多能人异士都有些怪癖，她认定裴云婠是隐世圣手，独门医术不愿被人瞧见，也能理解。</p>
裴云婠这才进了马车，二夫人放下马车帘子。</p>
先前在马车里伺候的两个小丫鬟也在裴云婠上马车之前就被二夫人喊了下来。</p>
马车内，裴云婠不慌不乱地给太夫人探脉。</p>
忧思成疾、奔波劳累、失眠、厌食……</p>
太夫人的病症繁多。</p>
探脉后，裴云婠还翻看了太夫人的瞳孔和舌苔。</p>
完成诊断，裴云婠拿出随身携带的医药包，里面有救急丹药和一套银针。</p>
裴云婠先给太夫人喂了一颗丹药，再缓缓为她施针……</p>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等在马车外的人越发焦灼起来。</p>
大夫人被一个嬷嬷搀扶着，站在马车外冷冷地盯着马车，冰冷的目光时不时扫向二夫人。</p>
二夫人被大夫人的目光扫得头皮发麻，她等得越久，心里越发没底……</p>
小半个时辰后，当所有人的耐心即将消耗殆尽之时，裴云婠掀开了马车帘子。</p>
“太夫人已经醒了。”</p>
闻言，二夫人舒了口气，她赌对了！</p>
确实，二夫人让裴云婠给太夫人瞧病，是在赌，赌她识人的眼光。</p>
太夫人的病，若是马神医都束手无策，那就算是倾尽全府之力，也找不到比马神医更好的大夫了。</p>
好在路遇裴云婠，这也算是一种机缘了，说明太夫人的命，不该绝。</p>
裴云婠走下马车，大夫人和二夫人惊喜地进了马车查看，就连马神医都差点忍不住进去了。</p>
马车里响起一道道的说话声，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在竞相询问太夫人各种问题。</p>
很快，大夫人掀开马车帘子，叫了马神医上车。</p>
马神医进马车给太夫人探脉，越探越惊疑，“这……这……不对吧！怎么会这样啊？”</p>
大夫人立即问道：“怎么不对？太夫人怎么了？”</p>
二夫人也追问道：“马神医，太夫人可是无恙了？”</p>
马神医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p>
两位夫人有些懵。</p>
大夫人不耐烦地问道：“马神医，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实话啊？”</p>
“大夫人，您先别着急，太夫人的病情，还需要观察一阵子。”马神医目前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了，但他很是好奇，裴云婠究竟是如何让太夫人醒来的。</p>
醒来的太夫人还很是虚弱，她此时还无力说话，只能默默地看着三人各异的神色。</p>
二夫人见从马神医处问不到什么，就下车去找裴云婠，“姑娘，我家太夫人的病情可是好转了？”</p>
“夫人，太夫人的病情，目前不容乐观，若是经我之手，少则三月，多则半年，才能助她恢复五成。”裴云婠实话实说。</p>
二夫人抓住裴云婠话里的重点，“五成？无法痊愈吗？”</p>
痊愈是奢望，二夫人深知却还是忍不住有所期待。</p>
裴云婠摇了摇头，“太夫人上了年纪，她的病又是长年累月积起来的，我最多助她恢复七八成，但那也需要至少三五年的时间。”</p>
生老病死，裴云婠没有与自然规律全力抗衡的本事。</p>
二夫人一听裴云婠说三五年能恢复七八成，眼神顿时就大亮。</p>
连马神医都束手无策，裴云婠却能让太夫人恢复七八成！</p>
太夫人今年已经七十多了，又缠绵病榻多年，多活一天都是赚到。</p>
眼下再活三五年还能恢复到七八成，那就意味着之后还能继续活着。</p>
二夫人也不奢望太夫人真能寿比南山，却也希望太夫人能尽量多活些时日。</p>
熬过了七十，那争取冲上八十啊！</p>
二夫人将裴云婠的话，说给大夫人听，二人再经过了一番详谈。</p>
裴云婠则耐心地等待着。</p>
良久之后，二夫人走了过来，“姑娘，我们要赶回京城，能否请你与我们随行，为我们家太夫人治病。”</p>
“不能。”裴云婠直言拒绝。</p>
二夫人略微惊讶，“姑娘，你先别急着拒绝，我们会给你高价诊金。”</p>
“不是诊金的问题，而是你们家太夫人目前根本不能奔波，你们若是急着赶回京城，那我可以告诉你们，太夫人绝对熬不到京城。”</p>
闻言，二夫人吓了一大跳，“那……那……”</p>
“夫人，你们若是想太夫人多活些时日，那就必须就近找处安静通风的宅子安置太夫人，精心照料着，我言尽于此，告辞。”裴云婠说完，转身就走。</p>
“哎……姑娘，请等等！”二夫人上前拦住裴云婠，“姑娘，失礼了。”</p>
“夫人还有什么吩咐？”裴云婠顿住脚步，还往后退了两步，与二夫人拉开一些距离。</p>
“姑娘，你再等等，我去同我大嫂商量商量。”</p>
“夫人，我还有事，就不等您们商量了，我姓裴，就住在前面的多福镇，您若是想要找我，就派人去裴家小摊处即可。”</p>
裴云婠心知二夫人不能全权做主，但她也不耐就这么干等着。</p>
反正太夫人已经醒来，有马神医在，暂时出不了事。</p>
裴云婠绕过二夫人，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牛车。</p>
二夫人也不好再拦裴云婠，只记住了裴云婠的话，目送着她走远后，转身去找大夫人商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