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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最好不要在眼下这个时候。现在距离开考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各路人盯着礼部盯得正紧,不论是考官还是考生,都以避嫌为上上之策。堂弟既然能在乡试中取得第三,金榜高中想来不成问题,无谓冒此风险。”
陆怀边说边观察着陆钱氏,见她眉头越锁越深,心里也在琢磨。
按理来说,此事关乎陆海发的终生仕途,非同小可,交由陆仲德去办乃是最合适也最可靠的。他能为别人穿针引线,自然更能为自己的儿子铺路搭桥。陆钱氏没有让陆仲德去办,反而来求他一个外人,这实在是很耐人寻味。
单看陆钱氏能为陆海发急得昏过去,就知道她有多爱惜这个儿子,若能有一分让陆仲德帮忙的机会,她应该都不会放过。她来求自己,应该是被逼得没有别的办法和出路了。
只是不知她与陆仲德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能让一条船上的他们,产生如此大嫌隙。
陆怀有意试她一试,笑了笑,对她道:“婶娘若不放心,不妨再与叔父商量一下。上次叔父来见我时提起过,近些日子会在相邻的州府跑生意,等忙完了会再过来看看。您与堂弟若不嫌弃小侄家中简陋,便在此安心住下,等等叔父。”
一句话,让陆钱氏的脸色变了好几变,立即就堆着笑,否定了这个主意:“不用不用,发儿的事我来做主就行,你叔的生意够忙了,这些事就不用同他说了。他已经在贡院西街订了宅子,我和你堂弟在你这儿歇一晚就住过去。呵呵,不是嫌你这儿不好,就是图离着贡院近便,方便他适应环境,大侄你可不要多想。”
言辞之间,竟是颇为怕陆仲德知道这件事。
陆怀理解地笑了笑,又与他客套两句,心中却不可能不多想。
陆钱氏似是也意识到了自己话中的不对劲,连称头晕,陆怀关心了两句,便唤来丫头婆子伺候她,告辞了。离开时遇到陆海发,只见他盯着自己的眼神中古怪之情更甚。
陆怀走出西厢房,站在游廊中反复品味了半晌,也说不出他那个眼神里到底是轻视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总之,那是一个十分奇怪又复杂的眼神。
他举步欲走,尚未迈步,便有一个小丫头从门边凑到了他的近前。仔细看去,不是别人,正是最初来向他问路的那个小丫头。
她是跟在他娘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却在陆钱氏所歇的西厢房门口自自然然地等了他这么半天,
陆怀想了想,对她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道:“是我娘没有休息,还在等我么?”
小丫头一见到他的笑容,立即羞答答地垂下了眸子,轻轻道了声“是”。
“好,那我随你过去。”陆怀笑着道了一句,负手与她往正房走去,看似随意地问:“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回大公子话,奴婢春杏,今年十三岁。”
“春杏,豆蔻之年。好名字,好年华。”陆怀轻轻地道了一句,小丫头听了,脸上慢慢浮出了两团浅浅的红。
陆怀的视线扫过她的脸颊,想了想,念出了一首诗中的两句,“□□方盈野,烂漫开山城。你这个名字起的很妙,是谁取的?”
春杏没想到这么个随口取出的名字,还能有这样好听的诗句来衬,惊讶地道:“是夫人取的。”
这么说,果然是和陆钱氏有瓜葛的人了。陆怀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春杏见他浅笑不语,一颗心跳得更快,轻轻抿了唇,也不再说话了。
一路行至堂屋,才进了中堂,陆林氏便从椅子里站起身,向他迎了过来。
陆怀见娘亲竟是一直等着自己,心中颇感不安,快步过去扶住了她的手臂:“娘,您一路劳顿,要早些休息才好。”
陆林氏笑笑,盯着他不住地瞧:“娘哪里睡得着,只想一直看着你才好。”说着,她想起了什么:“之前刚进院时,迎上来的可是你屋里的人?”
陆怀微笑着点了点头,“是。她名唤秀珠,这些日子一直盼着您来,好能孝顺您呢。”
且不论这话是真是假,陆林氏心里头听着就舒坦,再看陆怀眉眼之间,幸福的感觉挡都挡不住,心下多少也觉得安慰了一些。
她不愿让自己心中的伤感打断眼下的愉快气氛,又看了陆怀一眼,收起了心中的感叹,笑着对他道:“你啊,比小时候更嘴甜了,一句话可哄了两个人。”
陆怀听了这话,只是低着头笑,也不说话,扶着她往卧房走,却见她住了脚步,转要往屋外走去。
“娘,您这是……”
陆林氏拍拍他的手,含着笑意的温柔双眸里闪动着些异样的光亮,“我去瞧瞧她。”
陆怀看到她眼中的迫不及待,笑得有些无奈:“娘,天晚了,您今晚先好好歇一歇。明天一早,儿子带着她来拜见您。”
“不见睡不着。再者,一家人没有那么多规矩。”陆林氏微笑着道,言语柔和,仿若此间时节温柔拂过的清风。
她都如此说了,陆怀也没有不依她的道理。
东厢里,秀珠和巧儿不见陆怀回来,就一直在书房里等着他,听到有人进来,以为是他回来了,赶紧一先一后绕过围屏迎了出来,却没想到一起来的还有陆林氏。
秀珠看到陆林氏瞧着自己微微地笑,心中就没来由地有些紧张。她不知为什么,心中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笑容温和、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婆婆并不是她外表看上去那样简单。
余光看到陆怀给自己递来的眼色,秀珠立即垂眸敛目,恭恭敬敬地向陆林氏福了一礼,轻言细语道:“秀珠见过老夫人。”
“不必多礼。”陆林氏见到秀珠,便离开了陆怀,上前挽住了她的手,不错眼地盯着她瞧,夸赞道:“瞧瞧这模样,可真是标致,我儿子的眼光可真好。”
秀珠叫她夸得面红耳热,低着头不敢看她。陆怀见娘亲对秀珠这般满意,心下稍安。
陆林氏不动声色地将陆怀与秀珠的反应尽收眼底,余光感觉到什么,低头一瞧,才发现有个瓷娃娃一样可爱的小姑娘,正站在秀珠身边,仰着一张可爱的小脸儿眼巴巴地瞧着她。对上她的目光,丝毫也不怯生,反而放射出惊喜的光采来,就像是穿透乌云的阳光,看得她心里都敞亮了起来。
人看人,讲个眼缘,陆林氏觉着这孩子就很合自己的眼缘,当即俯身,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小脸儿。
巧儿贴着她的手,像只温顺的小猫般,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弯弯的大眼睛,像是会说话的月亮,看得想含饴弄孙想了好多年的陆林氏的心仿佛化开了一样。
“乖乖,真可爱,”陆林氏想到什么,立即看向陆怀,见他向自己点了点头,当即心头一热,眼里几乎要涌出了泪来,轻轻地捧住了巧儿的小脸,“乖乖,告诉奶奶,你叫什么?”
巧儿打出生就没见过爷爷奶奶,听她这么一说,眼也有点热,心里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悄悄抬眸看了看陆怀,又看了看秀珠,见他们都是鼓励的神色,才看向陆林氏,声音小小地回答:“巧儿。”
“巧儿,好,真好。”陆林氏捧着她精致的小脸瞧了又瞧,心中的激动一阵高过一阵。她一直以为陆仲德在骗她,不想她竟真的已有了个孙女。
想到这个,陆林氏不禁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过一晃神的功夫,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陆林氏的情绪便平复下了许多。这一平复过来,再去瞧巧儿,竟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哪里不对呢,陆林氏直觉那不对出在巧儿的脸上,又仔细地看了看她。她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有七八分像秀珠,余下的三两分……陆林氏想到什么,心头一震,将目光移向陆怀,那三两分果然不能从陆怀的脸上找出来。
她又看了看格外貌美的秀珠,心下有了些想法,面上却从头至尾都未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不过,不管是不是多心了,眼下也不是求证的时候。她执意过来,本就不只是为了见见秀珠。
陆林氏用手绢为巧儿和自己拭去了眼角的泪,笑着对跟着她一块儿过来的春杏和中年仆妇道:“刘妈妈,春杏,你们去把我亲手做的八宝糕拿来,还有那对儿翡翠母子镯,也取过来。”
说完,她笑着看了陆怀一眼,将他有心要说的话都挡了回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这两样东西啊,都不是给你的,你就不要推辞了。”
余光瞧见秀珠似要说什么,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将她的话也挡了回去:“他都不推辞了,你就更不要推辞了。”
她的话说得这般妙,秀珠自然不敢再开口了,悄悄看了看陆怀。陆怀给了她一个顺其自然的眼神,心下也不禁对自己这位多年未见的母亲有了些新的了解。
刘妈妈和春杏随即应声而去,陆怀将陆林氏请到了上首,然后与秀珠、巧儿,依次落座,陪着她边聊边等。过了一阵儿,还不见两人回来,陆林氏的面上慢慢染了些急切。
“怎么去了这么久。”她忍不住念了两句,然后,看向了为她倒茶的知音:“丫头,你去告诉她们一声,东西就放在最小的那个竹箱里,务必找到了拿过来。”
知音对陆林氏还不熟悉,听到她吩咐,暗暗看了看陆怀。
陆怀笑着道:“就照我娘的话做。”
知音屈了屈膝,便立即照办了。
陆林氏望着堂屋的方向,饮了口茶,微蹙的眉头没有舒缓开,反而皱的更深了,手抖了一下,茶水也差点洒出来。
“唉,真是上了年纪不中用,冒着热气还往嘴里咽。”她笑着自嘲。陆怀意识到了什么,看了巧儿一眼。
巧儿接到他的眼色,立即反应过来,乖乖地道:“我去给奶奶取些凉一点水。”
待陆怀微笑点头,又看了秀珠一眼,秀珠也像明白了什么,又见巧儿过来拉自己的手,也道:“天黑了,我同她一块儿去。”
“好。”陆怀微笑着点点头,见她们离去,便对陆林氏道:“娘,朋友前些日子送来了一盆兰花,据说是很稀有的品种,就在书房里,您可想去看看。”
“好啊,娘最喜欢养花了,去看看!”陆林氏仿佛来了精神,立即在陆怀的陪同下绕过围屏,进了书房,一直走到了最里面的一盆兰花旁。
那只是一盆很普通的兰花。
陆林氏轻轻摸了摸兰花傲岸生长的细叶,长长地轻叹了一声,抬起美眸看向陆怀,刚毅的眼神中没有分毫外表的柔弱:“怀儿,你实话告诉你娘,当年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