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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阳光,还真是灿烂。
她昂起了头,用着近乎贪婪地视线仰头盯着阳光。血红色的太阳,这样的颜色只会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见到的血。
真奇怪,那么多的血到底是如何从手上流下来的。夏季抬起了打上石膏的右手,这样子根本不能够想象出这么小的伤口流出那么多的血。
长时间盯着太阳的后果,眼睛开始阵阵的发酸,不争气的眼泪冒了出来。
真奇怪,明明不想要哭的。
可,眼泪却像是决堤的坝,哗啦一下洪水泄了出来。
“夏季。”
细微的声音传来过来。
夏季擦了擦眼泪,她扭头看向了来人。
两个青春洋溢的少女,透过细细的门缝,望了过来。
舍友。
她们咬着唇,小心翼翼地问道:“夏季,我们来看你了。”
夏季努力牵起一抹笑,但那抹笑根本就挤不出。
算了,还是不笑了。她笑不出来。
许是觉得氛围有些压抑,那两个少女就故意说了好些笑话来逗夏季。夏季也应景似的笑了笑,但那笑,谁都明白,只是一种浮于流表的笑。
一个艺术生的手被废了,本人又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她望了又望,“她没有来吗?”
“谁。”一个少女正在削苹果,小刀在少女的手中旋转出了一道道雪亮的弧度。片刻,那个少女才醒悟过来,“夏季你是在说米雪吗?”
本来沉闷的氛围更加沉闷,近乎将时间无限延长,每一秒的呼吸都觉得压抑而沉重。
夏季垂下了眼,扑簌簌的眼睫毛挡住了她眼里的寒光,让人看不清楚她在想什么。“她在吗?我想要跟她聊一会天。”
“呐,夏季。”少女想要碰夏季,手却停到了半空。她没有看到昨天的景象,据昨天看到完整事故的前辈们说夏季的眼神太恐怖了,完全疯了。不敢劝,想想,如果这件事情如果摊在了自己的身上,也会疯掉。夏季和她们不同,她们没有想过成为艺术家,也没有这个资本。而夏季,在她们的面前说过了很多次,她要成为画家,举世闻名的画家。“她在门口,我去叫她。”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不用多想,听到那个脚步声夏季就知道是米雪。
“让我们两个单独谈一下,可以吗?”
两个少女们识趣地离开了,体贴地将病房的门关好。
这样一来,门外的人就听不见。
米雪停下了脚步,望着夏季,等夏季开口。
“我只想要一个理由,为什么要这么做?”
夏季说这话的时候,很平静。昨日的疯癫已经消失,现在的夏季平稳得反而令人诡异。可也只有熟悉夏季的人,才知道现在的夏季一点也不平静。
“为什么这么做?我们不是朋友吗?”
“你知道吗?”米雪倾身逼近夏季,她的阴影完全笼罩了夏季。她的眼像是淬了蓝火般,用只有她们两人才能够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很讨厌你。”
“我讨厌你的才华,你知道吗,只要你在,我的画永远只能够屈居第二。”
“我讨厌你的笑,只要你笑,周围的人都只会注意你,连安堂前辈也是。”
“我讨厌你的骄横,我凭什么要处处忍让你,处处讨好你。”
“我讨厌你,讨厌你的一切,如果你没有了这身资本,你说,就你这样的脾气,有几个人能够忍受你。”
“最最令人讨厌的是你的自以为是,我可从来都没有把你当做朋友,却自顾自地以为我是你的朋友。如果不是你的家室,你的才能,你的容貌,你以为你这样的烂脾气有几个人愿你和你相处。”
米雪看到夏季的脸一点一点变得惨白,她心下一喜。就是应该这样,只有看到了她的伤心她才痛苦。然后,听到了最后,她看到夏季的唇边一点一点地牵起了一抹淡笑,那种原来如此,那种释然的微笑。
为什么,现在还能够笑得出来。
她不知道,心下如麻,这个女人是设计了什么圈套吗?是故意的吗,否则她怎么可能笑得出来。
她听到夏季嗤笑了一声,“真是丑陋,滚吧。”
就这样看了自己一眼,很淡很淡的目光,却让米雪心跳如擂。这种看蝼蚁的目光,这种高高在上的目光,真可笑,你一个废了手的人还能够做些什么。
“还不快滚!”
血似遍布的眸子就像是血眸一样,恐怖,犹如恶魔一般。
真恐怖,为什么会有这么恐怖的眼神。似乎有蛇顺着自己的后背往上爬,脊椎一片冰冷。
这一声滚,令颤抖不已的米雪颠颠撞撞地跑了出去。
·········
苏哲宇来到了病房的时候,看到了坐在门外的颜老头,三天下来,整个人已经苍老得不像样子。他问了一句:“夏季,如何?”
“情况不好,医生说她的右手算是彻底废了。想要握画笔,恐怕很难。还有心理受损情况也很严重,自从和米雪谈后,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哎。夏季的父母赶过来也没有,夏季那个孩子就是一味地发呆,连饭也不吃。”颜老头用力地摇了摇头,颇有几分无可奈何。
苏哲宇打开了一条缝隙,一股草药味随即传来,随着时间的沉淀,连碎屑也不存在。
半米的阳光打在了那蹲在墙角的少女身上,哪怕处在了明媚的阳光下,这个少女身上传来的颓废气息如此清晰。
“有的时候,老头子我也在想。那个孩子,是不是预测到了这个结局,所以才对我说,想要放弃绘画。”
苏哲宇默默地把病房的门关好,他背靠在了雪白的墙壁上,凉意刺骨。
他看了一眼,正在抽烟解闷的老师。袅袅的烟雾下,是一张自责的脸。
“老师,夏季的手还是有可能治好的。”
“能治好虽然很好,但是那条路太艰辛了。”颜老头弹着手中的烟,声音暗淡下去了,“如果伤得不是惯用手该多好。老头子我在瞎说些什么,这个又不是由人决定的。好不容易,老头子我以为能够亲手缔造出一个艺术家出来,现在,不说了。”
最后一点烟被吸进。颜老头又掏出了一根烟,他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苏哲宇。然后,点燃了香烟,猛吸了一口烟。
这个不着边际的孩子,比谁都要担心夏季。
颜老头长叹了一声,“不论是历史还是现在,有名的女画家很少,而且那几个出名的女画家一生大多是坎坷。越是有名,人生越是坎坷。她们的画作是痛苦中孕育出来,真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太偏爱,给那群她画家的折磨太多。为了所谓的佳作,为了所谓的千古流传的画作,这群女性的画家受尽磨难。说不定,现在这场事故反而是夏季的一个契机。”
苏哲宇牙齿咬着唇,他没有说话。
他知道,这样反而是一个契机,一个令夏季蜕变的契机。跨过了这道坎,夏季的前途一定会光芒万丈。上次呢,上次夏季发生这样的事情,夏季她本人却是没有迈出了这道坎。这次呢?只要想到夏季抱着手,一个人蜷缩在墙角。苏哲宇的心就如同钝刀割过一样,一刀一刀,凌迟着,生疼。那个样子,完全就像是以前。
那次,夏季的手受伤。苏哲宇匆匆赶回来,看到的是打着石膏的夏季。她坐在了墙角上,粉唇失色,面色比那美术教师中的石膏还要白上几分。她的睫毛无力地垂下,她就那样看着自己的手,目光涣散,空洞而无神。
他现在有些怀疑,自己这次的策划是不是太残酷了。让这个女孩再度直面痛苦,可这块脓包不再挖去,那个明媚如夏的夏季就回不来。
“不进去看夏季吗?”颜老头半睁开眼睛,吸着香烟问道。
“不了,我看过了就放心了。”
夏季在等的人,不是他。是另一个人。
无论如何,他相信夏季,那可是一个比谁都要坚强的女孩。
夏季,勇敢地去面对。
突然门被闯开。夏季没有动。
她在等一个人。
她还需要询问另一个人。
“夏季。”
熟悉的声音,她睁开了一只眼,看到的是风尘仆仆的安堂。
他的手触碰到了自己的右手,看到了石膏,忍不住撇过了头,像是无可忍受。
那个男子攥着自己的左手,带自己穿过了走廊,走过了那个熟悉的地方。
一轮明月当空,琥珀色的月光温柔地洒了一池的金光。那一池的金莲被这朦胧的月光,衬托得美轮美奂。
男子的目光就像这一池池水,温柔得可以溢出了水来。
凉意钻入了她的四肢,从这个男子的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暖意。尽管男子的身体很温暖,但她只有感到点点的冰冷。
“夏季。”
似乎是细雨下的氤氲的雾气,缥缈。
“不想要做复健也可以,你还有我呢,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一样,一样的场景。
自己手受伤的时候,是这个男人拉着自己走出了医院,带自己来到了池边。对着那月光下摇曳的金莲,温柔的拥抱着自己。
他拥抱着自己,对自己说道:不想要做复健也可以,你还有我。
可,可是,等她真得接受了他的心意,这个男人又是怎么对自己的。他娶了自己的好友,娶了那个污蔑自己的米雪。到头来还对自己说喜欢是那个宛如带刺的玫瑰的夏季。不希望因为他,而令夏季变得不像夏季。
“安堂前辈,我想要问一件事情?”许久没有开口,她的声音又干又涩,好似一根破线拉扯断的声音。
“什么事情?”
安堂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柔。
“前辈,如果我要你从米雪和我中选一个人,你会选谁?”
安堂皱了一下眉,不知所谓,不知道夏季无缘无故提到米雪是因为什么。
夏季看到安堂的表情笑了一下,“那么,我换个问题,前辈你相信我还是米雪吗?”
安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夏季应该说的是三天前的事情。他迟疑地问道:“为什么无缘无故提到这件事?”
为什么呢?
她也想要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污蔑她?为什么要选择米雪?
夏季眼泪落了下来,她撇过了头“前辈这三天都和米雪在一起吧。”
安堂说不出话来。是的,这个是大实话,他和米雪正在合作一个项目,所以到现在他才好不容易挤出时间来看夏季。
“那么,我再问前辈一句话,前辈你真得喜欢我吗?喜欢这个无法作画的废物,喜欢这个脾气骄横的夏季,喜欢我这个残疾?”
安堂被问倒了。残疾的夏季,这样的事情他没有想过。他也是在意众人目光的人,只要想到跟在身边的不再是那个天之骄子的夏季,他真得能够继续喜欢下去吗?
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喜欢夏季。话语被哽咽在喉咙中,他说不出话来。
长久的沉默,她知道了答案。原来,他所谓的喜欢是如此的苍白而无力。
“前辈,离开吧。我要回病房了。”
安堂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夏季一点点地步入暗处,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知道,他这次是真正失去了夏季。
该如何是好呢,夏季觉得她无法再度承受。
她拖着那像是背负了几百斤巨石的身体,步履蹒跚地向医院走去。
刚刚走到了半路,却碰到了一个熟悉的人。从黑暗中缓缓地现出了身形。
“苏哲宇。”
“现在,连前辈都不叫了?”苏哲宇靠在了墙角,他陷入了黑暗中,声音也显得十分缥缈。
夏季无力地扯起了弧度,最终还是无法牵起笑容。
她真得是一个loser。失败了。
她缓缓地闭上眼,与此同时,尖锐的声音传来。
任务失败。
数据清除,期待下次任务开启。
下一秒,她已经重新回到了总部,回到了她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