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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曦平静说完,就慢慢的走了,陶陶没有追上去,忍着怒气看向阿弥,有些着急:“阿弥,当时我也是在的,我可以告诉你,你娘亲当时受了掌掴被罚跪完了还要当差,后来神志不清的晕倒在园子里,如果没有夫人和姑娘相救,你连你娘亲如何死的你都不会知道,姑娘有私心不假,但也只是为了自保,从未置你于险境勉强过你,她不告诉你实情,只是不想让你失了活下去的希望。”
陶陶想了想,又道:“还有,你也知道,姑娘为了把你从西院救出来,冒了多大的险,你若还有点良心,就该好好想想。”
陶陶说罢,冷哼一声便跑着去追沐曦了,独剩阿弥愣在原地,心中纠葛万千,五味杂陈。
事情不想做也做了,若顾筱允知道万俟渊不管不顾的来救了沐曦,她那样高傲的一个人,见识通透,就该明白,王爷的心里已经容不下别人了,不论沐曦如何,万俟渊想要得到的人,谁也毁不了,想必此时此刻顾筱允得知了消息,也该懂得了,与其彼此折磨,不如早些放手。
阿弥傻傻的笑了几声,紧紧攥着拳头,空洞的眼里缓慢落下几滴眼泪,片刻伤感过后,再扬起头时面上已平静无波,她朝着陶陶离开的方向,拖沓着脚步走了。
陶陶在走廊拐角处找到了靠在那里发傻的沐曦,喘着气道:“姑娘何苦又说那些伤人的话去激她。”
沐曦苦笑:“错就是错,哪有那么多理由呢,再说了,你会为我申冤的,不是么?”
“奴婢说了,她也未必信啊!”陶陶可没有把握去劝那样倔强的人回头,一颗心呕出来给阿弥看她也未必信,她也总觉得阿弥透着一股子戾气,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像是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陶陶不安道:“姑娘,难道你不觉得阿弥很奇怪吗?”
“她性子孤僻,的确是有些奇怪,可不管她如何,跟着我总是受苦受累的,我的确有违她娘亲的嘱托,现下为她谋条出路,也不枉我们主仆一场。”
“姑娘就这么相信她没有做什么吗?”陶陶追问。
“信,却也不信。或许她现在已经是筱允的人了,筱允知道的我与梁王殿下来往的事,也知道我与珧熙的事,这些是她说的,可其他的,我猜,她却没做。”
停顿半晌,沐曦看着发黄的灯笼,无奈又委屈:“她们都不知道我自小对气味儿敏感,醉酒后的第二日,我在她身上,闻到了筱允身上栀子香的味道,阿弥素来和我一起用白檀香,那么突兀的栀子香,我一闻就闻到了。而且,和筱允赌气后的第二日清晨,我又悄悄去严府找筱允想要再解释,那个看门的老婆子多嘴玩笑说我虽好久没有去严府了,可却还总是派一个眼角有痣的小丫头来找她家大小姐,这份情谊可真难得,我听完之后,只觉得心中寒凉。”
陶陶想了想,笃定道:“阿弥眼边的确是有一颗泪痣的,姑娘既然发现了,为何不早拆穿她?”
沐曦又仰头看空中闪动的繁星,心里空荡荡的,既不生气也不埋怨,淡淡道:“我给了那个婆子一锭金子,让她忘记我去过严府这件事,回府之后,我一直隐忍不发,只想看她们要作何举动。总之,是我先骗了阿弥,是我先对不起她,阿弥心里的委屈和猜疑,我都能够明白,可她到头来却也只是想让我难过罢了,我不怪阿弥,她肯自谋出路,是好事。”顿了顿,她苦笑道:“我很乏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西院,李姨娘才撵走了来报信的丫头,又沉着脸坐回了椅子上。
沐芷滢坐着喝了半个时辰的茶,烛光下两个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她终于沉不住气,抱怨出声:“娘不是说这事万无一失嘛,可这事非但没有闹起来,那孙婆子还受了罚一家子都被赶出去了,阿弥那头也迟迟不肯倒戈,娘,这可怎么办呀。”
李姨娘扶额,有些头疼,不甘道:“谁知道梁王会突然过来给温佑送生辰贺礼,亲自过来已是极大的脸面,竟连我这个妾室的礼都备上了,梁王今儿拿了一盘子银瓶养颜露来贺,不用说话就让老爷明白了关窍,老爷不来怪罪我,就已经是万幸了。”
“会不会是严筱允故意说错的,就为了让我们妄动失了分寸?”
李姨娘摇头,沉声道:“不可能,嘉岚在园子里听得清清楚楚,她们分明为了梁王翻了脸,两人有了嫌隙,哪还有什么真心可言,严筱允也没有说银瓶的事,银瓶是孙嬷嬷胡乱翻出来,本就不知来路,这故事也是真真假假凑出来哄老爷的,老爷不信,这事儿就过了,一切错孙婆子担去了,你我不必再管这事。”
“可……可是她……真是便宜她了!”沐芷滢泄气靠回了椅背上,伸手虚扶了一把发髻间一颗明亮如眸的白玉珠,满脸不甘。
李姨娘也是愤恨,怒道:“谁知道她用了什么狐媚法子勾引了梁王为她神魂颠倒,万幸梁王母妃出身并不高贵,梁王也没什么可仰仗的,他这些年又不得皇上重用,不过马马虎虎罢了,否则岂不便宜了那个小贱人。”转眼变了语气,轻声道:“你父亲已在为你寻觅夫家,你放心,娘绝不会委屈了你。”
沐芷滢一听,又气又急:“难道娘就不明白女儿的心意吗?”除了万俟睿,她根本就不想嫁给别人,旁人又怎么能与万俟睿相提并论。
“娘知道你的心思,也罢,左右皇后娘娘还是喜欢你的,总不会委屈了你,不若下回皇后娘娘召你,你探一探口风?”李姨娘哪里不懂女儿的心思,细想之下也觉着若是能当上楚王侧妃,只要牢牢抓住楚王的心,一切都还是未知之数。
沐芷滢没好气的应了,见天色已晚,便也懒懒的起身回了房,一路灯火通明,好似照亮了她的锦绣前程。
扶着碧萝的手穿过回廊,经过花园时,她停了下来,遥望着烛火摇曳的北院,心不在焉的想,她自生下来便金尊玉贵,那时她看着娘和爹相爱相守,还有疼她宠她的哥哥,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过得这么快乐,可她也会疑惑,为何每月总有那么十几日,见不着爹爹。
后来她长大了,知道了自己的身份,那时她又想,如果娘是正房太太,那么她和哥哥,就不会受外界非议了,如果没有柳氏,那么他们一家人,会活得无比舒心,娘亲就不必每日疑神疑鬼,也不必费尽心思替她筹谋,可谁也反抗不过那些条条框框,嫡庶,尊卑,真就那么重要吗?
碧萝小心翼翼提醒道:“姑娘,晚风凉,这园子里凉飕飕的,当心别着凉了,咱们回去吧。”
沐芷滢自嘲一笑,眼眶里蓄满的泪无意滑落,又抬手抹掉,勉力笑了笑:“好,回去。”
柳氏才听到沐曦被罚消息,不等沐曦自己过去解释,她就急忙赶来了,一进门见女儿青紫斑驳的双膝,眼泪又簌簌落下,沐曦慌忙拉下裤脚,忍着酸痛起身相迎,勉强笑道:“娘别担心,这只是小伤,我没事的。”
柳氏哽咽,仔细检查了沐曦伤势,担忧道:“听说是梁王殿下救了你,他怎会来得那般及时?”
“我也不知,父亲出去见了他,回来就消了怒气。”沐曦掺着柳氏往床上坐下,有些难堪的摇了摇头。
柳氏握紧沐曦的手,担忧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就这样和梁王有了牵扯,这可怎么是好,你往后就躲着他些,趁着这次你陪你父亲他们回平溪郡祭祖,也去散散心。等你回来,娘就请你祖父做主,为你许一门亲事,永安侯府的世子为人忠实,娘不愿你大富大贵,只求你安稳……”柳氏说着说着,便又偏过头去,拿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啜泣了起来。
沐曦点头应下:“是,女儿都听娘的。”娘给她挑的人家必然不会差,只是娘还不知道,永安侯府这样的没有实权的人家,父亲是绝不会应允的,祖父从不管事,求他也未必有用。她不如男儿一样可以靠自己的双手去建功立业,她的作用,不过和娘亲当年一样。但娘既要为她打算,她也不忍让娘还没出手就灰了心,不试一试,谁又知道结果呢?
听了阿娘的嘱咐,沐曦更是不敢出门乱晃,便是园子里也不去了,成日捧着书不肯撒手,一本读完了又捧着另一本读,这回身后却只有陶陶在听她念书,陶陶放下手边的手帕花样,笑道:“姑娘莫不是要去考状元,竟日日苦读。”
沐曦甩手将书扔回书案上,揉着颈子,百无聊赖:“不过打发时光,过目便忘,考什么状元呢?”
“要不奴婢陪姑娘出去走走吧,一大早就闷在屋里,难免头疼。”
沐曦坐在书案前撑着下颚,摇头拒绝:“不去,满府都是旁人的眼睛,躲还来不及,巴巴地凑上去做什么,无趣极了。”
“也是,瞧瞧咱们院里就知道了,姑娘不管她,她倒还过得跟个小姐似的躲在屋里不出来。还有六日咱们就该动身去平溪郡了,现在这会子,倒也不算闷了。”陶陶复又低头绣花,念道:“什么世道,愿菩萨保佑,可别再出什么岔……”
陶陶最后那个“子”字被茶杯落地的破碎声给盖住了,沐曦和陶陶齐齐抬头,见阿弥神色难堪的从屏风后走出,沐曦并不觉意外,如常道:“你还给我端茶做什么呢?如今茶没奉上,我才从娘那儿拿回来的一套新茶具,这碎了个杯子,又不齐全了,何必呢。”
陶陶要起身去收拾茶盏碎片,也是冷冷道:“姑娘说得对,姑娘要喝茶,自会吩咐我去泡,以后你只在外头伺候就是,不许再进屋来。”
阿弥猛地跪下,双膝正正跪在了碎瓷片上,陶陶被吓了一跳,嚷道:“你这又是做什么?”
“我从未怪过你,但也不会让你伺候了,你先起来,若是有话要说,直说就是。”沐曦看着阿弥决绝的模样,反倒觉着意外,如今阿弥不该是来与她捅.破窗户纸,然后桥归桥,路归路的吗?
阿弥掉下泪来,来来回回却只有一句:“求姑娘原谅奴婢!”
见阿弥哭得真诚,沐曦也是不忍,可她却实在咽不下昨日的那口气,便同阿弥耐心的解释了起来:“我此番若是被毁了清白,虽说不会外传,可父亲必会把我幽禁起来,让我年纪轻轻就只能守着这座破院子过日子,我就等着孤独终老。可惜梁王殿下来为我解围,竟让西院如篮盛水,一场空了。但是我确实是跪了一个时辰,被父亲骂了小半个时辰,还被从小将我带大的乳母给污蔑背叛,这些都是我生生受了的,你还想怎么样呢?”
阿弥蓦然仰头,两行清泪滑下,凄然道:“若姑娘不肯原谅奴婢,奴婢只好以死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