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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上人?”沈蹊这下是真的愣住了“怎么回事?三妹,你不是在唬我吧?”
“我唬你做什么?”沈令月坐回垫褥上, “是顾审言他亲口跟我说的,他说他早就有心上人了, 只可惜顾家并不赞成他们的事情,所以他才一直把这份心意压在心底,没有说出来。他其实也很苦的。”
沈蹊黑眸微转,若有所思。
片刻之后, 他重新抬头看向沈令月, 微笑道:“看来以往果真是我们误会了, 好在这误会解开得也不算晚。只是三妹,你是因为那顾审言已经有了心上人,所以才不喜欢他的么?”
沈令月理所当然道:“当然了,我才不做那等坏人姻缘之人呢。而且就算顾审言他没有心上人,我也不会喜欢他的。”
“为何?”
“因为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呀。”
沈令月这回说的是实话。
她的父皇是个很好很好的父亲, 可却不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他与母后少年结发,夫妻情深, 但这并不妨碍他坐拥后宫三千佳丽,宠爱其他妃嫔。
自皇帝登基以来, 皇后盛宠不衰, 足有十五年之久。
但也仅仅只是盛宠而已, 并非独宠。
后宫之中,除却她的母后之外,还有无数美人曾经得到过她父皇的宠爱,但这些毕竟都是过眼云烟,不过片刻就散了,不必在意,唯有一人,和母后一般,在父皇的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并且十数年都不曾消退。
那个人就是顾审言的姑母,顾家的大姑奶奶——淑妃顾媛。
淑妃顾媛,曾与皇帝青梅竹马,但不知为何遭逢厌弃,又在如今的皇后、当初的太子妃谢菡的劝解下与其解开误会、重缔良缘,后宫沉浮数载,最终于建安十一年被封为淑妃,成为仅次于皇后的后宫第二人。
若是这样,那倒罢了,一个受宠的嫔妃而已,没有她,还会有别的女子。可这淑妃偏偏还育有两位皇子,并且除了早逝的六皇子以外,四皇子沈霖已经长大成人,能文能武,能言善辩,颇得皇帝的赏识,这就由不得沈令月兄妹三人不警惕了。
毕竟卧榻之侧,是向来容不得他人酣睡的。
沈蹊自然也知晓其中的关节,当下笑着摇了摇头:“你啊,真是没心没肺。”
顾审言的事就这么被揭了过去,兄妹两个谈了一会儿,说了几句闲话,沈蹊就命下人奉上了一束画卷,笑道:“你不是一直遗憾宫中没有嵇秧的真迹吗,二哥听闻嵇秧生前曾多次游历牡南山,就想着牡南一带或许会流传下几张他的真迹,便派人去探寻了几个月。没想到还真被我找着了一户隐居山中的人家,存有一份嵇秧真迹,说是什么‘上明节历图’。二哥不通古画,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左右不过几个钱,便买下了它。你看看,这是不是那一位名号为清河居士的嵇秧真迹?”
沈令月从小就醉心丹青之道,听闻此话自然惊喜不已,连忙接过那束画卷,唤了宫女进来小心翼翼地展开观赏。
那画卷足有半丈之长,待宫人完全展开之后,沈令月从左至右细细地看了一遍,又命人取茶来,尽数洒于画卷之上,见上面的画迹没有丝毫晕染,画布也是滴水不进,当即就展开了一个灿烂笑颜,喜不自胜道:“真是嵇秧的真迹!二哥,你太厉害了,居然送了这么一件大礼给我,我好喜欢!谢谢你,二哥!”
沈蹊低头浅笑:“你喜欢就好。”他操控着轮椅往边上一转,道“有这份嵇秧真迹在,你一定是迫不及待地想去雅莲居了。清河居士一画难求,二哥能得此真迹,也是意外之喜,只可惜二哥才疏学浅,对古画一窍不通,不能与三妹同乐,真乃憾事一件。三妹,二哥也不打扰你,就此告辞了。”
沈令月自然挽留,但在沈蹊笑言他留下来也只不过是当木头人在一边看着她赏画之后,她也就没好意思再留了,她醉心丹青笔墨是整个长安城的人都知道的,猛然得了嵇秧的真迹,自然是心痒难耐,若是让她再留沈蹊在鸣轩殿里,恐怕也会时不时的分神,就也没再挽留,亲自送了沈蹊出殿门,又好生嘱咐了一番在宫门口候着的蜀王府下仆,目送着那一行人消失在宫门口前的巷子尽头,这才转身回宫,开始好好地欣赏起嵇秧的上明节历图来。
沈令月在雅莲居中花了两天来欣赏嵇秧的画卷,心潮澎湃,正当她提笔准备也学着画一幅锦绣江山图时,她的伴读徐瑾却在此时风风火火地入了宫,来了鸣轩殿见她。
徐瑾,刑部尚书徐暨次女,凉国公府第三代的嫡幺女,在家中很是受宠,又得徐老太太偏宠,地位超然,堪堪六岁就在国公府内学会了横着走路,其母薛氏一度担忧她将来会因为这个骄纵的性格而吃尽苦头,有心想好好教养,却苦于上头婆婆对其的偏爱而严厉不得,只得让徐瑾这么顺风顺水地长着,偶尔从旁敲打个一两句。
好在徐家有个自幼被娇宠长大的幺女徐瑾,宫中也有个从小被捧若明珠的三公主沈令月,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古语之云从不欺人,沈令月八岁伴读选宴,皇后本为她定下了徐家知书达理的长女徐璇,这两人却是一下就看对了眼,不过寥寥几句,两个小丫头就互以姐妹相称,这一称呼,就称呼了七年。
七年,说长不长,但也足够让一段浅淡的数语之交变成今日的闺中密友,沈令月素来不喜那些繁琐的宫规,再加上那徐瑾本身也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因此此番来宫,她也没拘什么礼节,直接就开门见山,说了她今天的来意。
她今天是来给沈令月带一个消息的,一个关于谢初的消息。
“什么事?”一听到事关谢初,沈令月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画笔,从书桌后走下来到徐瑾跟前“谢初?他怎么了?”
徐瑾轻咳一声。
沈令月会意,瞥了一眼身旁的留香,道:“给我们沏壶茶上来。”
留香轻应一声“是”带着其余宫女悉数退出雅莲居,只剩下她们二人。
“你可别觉得我这是在故意卖关子啊,”等所有宫女都退下后,徐瑾才继续开口“我这可是在为你的驸马爷留面子。毕竟若是这事让太多人知道了,那他以后可就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她这话说得沈令月有点糊涂了:“他遇上什么不好的事了吗,需要你这么为他留面子?”
不会是什么隐疾之类的问题吧。她在心里嘀咕。
“是挺不好的,”徐瑾道“他让谢大将军给打了。”
徐瑾的这句话抛出,沈令月就觉得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一时有些不敢相信。
她那个年少气盛、看上去目下无尘、不可一世的表哥,被她那个素以仁厚著称的舅舅给打了?
真的假的?
她大奇,连忙追问情况,徐瑾也不含糊,直接就把事情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
原来,自那一日沈令月向皇帝建议把云中驹赠给谢初之后,谢初就在章武营住下了,一连住了好几日,直到休沐了才不得不回到谢家,而此时,三公主赠马一事已经在长安传得满天飞了。
本来,因着赠马一事,谢何臻已经够气的了,可偏偏谢初还在章武营住了好几天,一次都不曾回家找他解释过,明晃晃地表示着心虚,更是让他气上加气,谢初一回来,谢何臻就直接命人绑了他,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臭骂。
若是谢初在此时服个软,求个情,这件事或许就这么过去了,毕竟皇帝赠马,不是他想推辞就能不受的,谢何臻也不能说他什么,可他却非要火上浇油,死不认错不说,还顶了好几回嘴,气得谢何臻是面色涨红,直接请了家法狠狠打了他一顿,打完了还不解气,又命人把他扔进祠堂里罚跪才罢。
谢大将军请家法,打的还是谢家唯一的嫡子,这件事自然惊动了整个谢府上下,其中就包括徐瑾的表姐孙若芸。
这孙若芸乃是左都御史孙斐之女,于几年前嫁给了谢家二房的大公子、工部都给事中谢裕,因为谢大将军常年定居边关,所以谢家的一应事物都是二房来管的,孙若芸嫁的又是二房的嫡长子,自然一过门就接管了掌家大权,虽然现在谢大将军一家已经回来了,但因为将军夫人体弱多病,孙若芸又的确颇为能干,这谢家的掌家之权就依然还在她手上,此为前话。
那一日,谢何臻气不过打了谢初,这虽是大房之事,但身为管家奶奶,孙若芸还是要到场的,她身为侄媳妇,不好插手大伯一家的私事,不过管好府中下人的嘴、不让这事传到外面去的权力还是有的,她又素来手腕不俗,也因此谢初都被关在祠堂两日了,外头都没有一丝风声泄露,还是昨日荣华长公主设宴,徐瑾应邀参加,遇上了孙若芸,这才知晓的。
“表姐知道我在你这里当伴读,你又在前些日子指了昭武将军为驸马,这才在宴会中途偷偷告诉了我这些事,让我来转告你。要不然,怕是连我也不会告诉。”徐瑾道,又笑了笑“你说那昭武将军也真是奇了,寻常人家,老子打儿子,做儿子的都是哭爹喊娘的,就算有骨气,那也顶多是一声不吭,默默地挨了罚就算了,可他却偏生和一般人不同。听表姐说,本来没什么大事,将军夫人也都劝住了,偏那谢少将军不服气,顶嘴回了几句,于是就捅了马蜂窝呗,被谢大将军狠狠地教训了一顿。公主不是很苦恼那谢初对你没什么意思嘛,现在机会来了,你要不要去美救英雄一番?”
当年他初读此言,正是年少青葱时,自然也遐想过什么人才能配得上此句,边关十年,他见过不少女子,或有巾帼之气,或有温婉之美,但总觉得少点什么,直到遇到了沈令月,他才恍然大悟,何为佳人,何为巧笑——那就是不论你对她是恶是喜,是厌是爱,都丝毫不会影响到她的美,如山茶朝露,春花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