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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午后宁静的花园,终是被一阵腥风搅乱。
“多尔衮,受死吧。”小禄子拔出刀刺向多尔衮,而那个主管公公在一旁呼喊着:“来人,来人,有刺客。”
想不到一个宫人,竟然有如此身手,逼得多尔衮不得不抽出藏在靴中的利器,几番兵器交击,那人终是败下阵来。
他满身是血地滚落在地,悲号一声:“大贝勒,奴才无能。”说着引颈自裁,一道滚烫的鲜血泼溅而出,撒在争艳的花枝上,颤颤欲滴。
海兰珠蜷缩在地上,模模糊糊看到两人不停地闪动,其中一个声音倒下的时候,她便也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便回到了多尔衮的府上。
老苏守在床前,海兰珠虚弱地笑了笑:“诺,我这次可是真心的。”
“傻姑娘,你如果真为贝勒爷死了,叫贝勒爷再上哪儿去找一个你啊。”老苏的眼底闪着动容的泪光,海兰珠也觉得鼻子发酸:“死不了的,多尔衮不是有药吗?”说完便安心地半阖上眼睑,那些过往依依在眼底走马观等地闪过。
花开有期,一季而已,怕死也没用,身体本来就差,不知道能熬过几岁,不如现下死了干脆,玉儿欠他一份情,她还他一条命,也算两清,想着想着,便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缝,有记忆以来的所有风景在眼底地掠过,最后一刻,她竟看到多尔衮。
她想看得再真切些,可是眼皮很沉,只想好好睡一觉。
她没看看错,多尔衮就站在门口,他已经在那儿站了很久。
“老苏……”他轻声叫道。
老苏闻声小步跑来,眼里泪光闪闪,不停地用袖子揩。
“她怎么样?”他担忧地皱眉。
“中毒了,正在发烧。”老苏哽咽,“年纪轻轻的,怕是撑不过今夜。”
“那些大夫都是死人吗?”多尔衮怨恨道,“医不好她,我把他们统统宰了。”
“贝勒爷,您快别这么说了,眼下有解药的世上只有两人。”
“除了褚英还有谁?”
“是……”老苏欲言又止。
“是代善贝勒,代善贝勒的一个侧福晋也中过这种毒,代善贝勒便请来名医花了将近半年时间,才配出解药。”
“这么说,她应该能撑半年!”
“贝勒爷,不是这样的,中毒的侧福晋只熬了十天,那解药是代善贝勒为自己所配,以备不时之需。”
“你说的没错,这的确像是二哥的做法。”
“贝勒爷,那……”
“这件事容我再想想。”多尔衮叹气。
这一声叹息,将此夜凉透,多尔衮一直依门而立,月悬中天,洒下一地银辉。
在别人都进入梦乡的时辰,海兰珠却倦怠地睁开了眼睛。
“多尔衮,真的是你?”昏睡前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没想到醒来后,他仍旧站在那儿。
“你想做什麽?”多尔衮站在门口。
海兰珠吃力地撑着床板,隔着择屏风说:“能帮我把窗户打开吗?”
多尔衮照做了,就近坐到桌子旁,踌躇许久。
“我快死了,对不对?”海兰珠咳嗽两声。
“有句话,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什麽?”海兰珠的声音虚弱无力。
“祸害遗千年。”
“原来你也会开玩笑,现在你心情分明糟透顶。”海兰珠靠在枕头,隔着屏风笑起来,想夸他是个好人,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这是我的事,你不用操心。”他顿了一下,到底关切了一句,“好好养病。”
“你可有解药?”海兰珠期待地坐起来,却在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人之将死,应当是件悲伤的事,可是她却笑了,既然吾命将休,这副残躯何不好好利用一番。
“你后悔吗?”隔着屏风,多尔衮忽然问道。
如若后悔,必定流泪,可是她又如何能在他的面前垂泣呢?海兰珠想了想,吹着风,指着窗户说道:“只是因为想遥望月亮,才想打开窗户,没想到风会那么冷,可是我不后悔,想要得到多少,就要付出多少?这才公平。”
“公平。”多尔衮不屑痴笑,顿了一顿,问道,“那么你又想得到什麽呢?”
他的一本正经却把她逗笑:“咳咳咳,我并不贪心,且量量固山贝勒家底几何再谈也不迟。”
“你尽管说,只要我有。”他顿了片刻,“就算没有,我也有办法拿到,这是大金国男儿的承诺,你大胆地说吧。”
海兰珠点点头,到底能将这副残躯物尽其用:“好,请你莫要憎恨玉儿,好生看照于她。”
“竟然是这个要求?”多尔衮皱眉,“你不想要解药了!”
隔着屏风,少年的身影忽而直立起来。
海兰珠这才发觉,原来他这样的高,这样的高不可攀。
“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改变你的愿望。”
她虽然不是精明的商人,也有打自己的算盘,多尔衮的能力超过她何止十倍,比起她这个姐姐,多尔衮才是一个坚固的依傍。
海兰珠摇摇头:“贝勒爷后悔了吗?”
“不,”多尔衮的声音低下去,“好,我答应你。”
“多谢。”海兰珠的声音越来越轻。
“是要睡了吗?”他的声音如同梦寐般轻渺。
海兰珠轻轻呢喃:“是啊,好累。”
“……等一会儿再睡。”
多尔衮的声音太轻,海兰珠不可自止地阖上眼眸,可是外面传来一阵乱轰轰的砸门声,将她吓得浑身一激灵,这才睁开眼睛。
“你先别睡,我去看看。”多尔衮说着,便走出了房门。
海兰珠耳尖,不一会儿听到了老苏的声音:“贝勒爷,来了,来了……”
到底是谁来了?海兰珠下床,想看个究竟,扶着屏风的时候,老苏正跑到门口。
“海姑娘,您有救了。”
“什麽?”
“代善贝勒送药来了。”
“代善高高在上的贝勒,会给我一个区区小女子亲自送药,这是玩笑吧。”
“哪能?人就在客厅里坐着呢。”
“那多尔衮……”
“贝勒爷已经去客厅了,”老苏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仇人相见总会眼红,以老奴对贝勒爷的了解,他不会轻举妄动。”
“带我去。”
海兰珠由老苏扶着,来到了客厅门外。
“十四弟,你身体还好吗?”他的声音就像一团糯米。
“恐怕要让二哥失望了,死不了。”多尔衮的话就像一根尖锐的针。多尔衮早已学会城府,但是毕竟年少气盛,说话总会得罪人。
但是听代善的语气,似乎满不在意:“你说笑了,既然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海兰珠着急起来,不是来送解药吗?这就走了!到底是被多尔衮得罪了。
“慢着。”多尔衮上前一步,“我听老苏说,你来送解药。”
“可不是吗?”代善笑着说道,“大汗派人传话,说你身重剧毒,我这不就赶过来了吗?”
“大汗对我这个十四弟倒是关心,可是他不知道,是我的一个下人,喝下了他钦赐的毒酒。”多尔衮的语中含着满满的怨怼。
“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已经查清楚,下毒者是褚英身边的小禄子,他是为故主报仇,与大汗并没有关系,千万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海兰珠在外面听着,真真听出了关心,大概这就是旁观者清吧,可是这样关心多尔衮的人,又怎么会逼死多尔衮的额娘呢?”
“我知道,还请二哥给我解药。”
“这个……”代善不以为意地笑着,“若是你中毒,我自然舍得,可若是一个下人……这解药珍贵的很,我日后自有用处。”说完便继续往外走去。
亲疏远近,分得倒清。
“二哥……”多尔衮犹豫半晌,终于追出门去。
海兰珠惊诧不已,多尔衮是何等心高气傲,竟然为了她,去向仇人地头示好?
本以为玉儿欠他一份情,她还他一条命,可是现在这样一来,他的承诺还会作数吗?
如果他真把解药拿回来,她一定会吃,毕竟能活下去的话,她也是不想死的,只是那句承诺就此抵消,该如何是好?
她担心的事,为什麽总是这么奇怪?
此刻,黑沉沉的夜空中刮过一道影风,海兰珠抬头,只对上一轮皎洁不变的明月。
明月的眼睛能照亮千里,一定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秘密。
“月亮,月亮,请你告诉我,这世上可有两全的妙法”
月影移动,似乎真的要带她去追寻其中奥秘,可是明月咫尺,于凡人而言却是天涯,她追不上他的脚步,看不到那一轮清辉之下长身孑立的男子。
那单薄而疏远的身影,是多么弃世而立,光看他的背影,就能看出他有么厌恶这个世界。
可他的位子在那里,因这少年时的鸿鹄志,便只能占在那里。
“大汗。”
皇太极的身后忽然闪入一道黑影。
“怎么样?”
“果然不出大汗所料,代善听到多尔衮中毒的消息后,立即来送解药,但听说,中毒的只是多尔衮的一个下人,又即刻反悔。”
皇太极点点头:“这就是代善。”
“大汗,您知道中毒的人不是多尔衮,为什麽传这样的消息给代善?”
皇太极冷笑:“谷鲁,自从加入十二军之后,你的话越来越多了。”
“属下知错。”
皇太极摇头:“是人都会好奇,你越来越像个人了。”
“不,属下是大汗的奴才。”
皇太极微微弯腰,随手一弄花枝:“多尔衮有什麽反应?是不是立即送客?”
“没有。”谷鲁回答,“代善走后,他追了出去。”
“什麽!”一阵惊讶之后,手中的花朵坠到地上,他低头深笑,“我这个弟弟做事真是越来越令人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