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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膳时分,皇太极偶然路过,便遣随侍的宫人进去传旨。
宫人习惯地应声,呆呆地走出几步,愣一愣,弓着背跑回来:“奴才该死,不知道要传什麽旨意?”
身旁地老宫人察言观色,使劲地踹了那年轻人一脚:“蠢货,你就说大汗要来这里用晚膳,然后观察观察海福晋的神色,回来禀报就是。”
“奴才明白……”年轻的宫人跑去宫殿,只过了半晌便出来了,老宫人问他,他便说:“海福晋两眼无神,额上渗汗,面色发青,嘴唇发白。”
“你这个兔崽子,”老宫人低喝,“你都说了什麽?”
“就是大汗要来用膳啊……”他缩头缩脑地。
“你胡说什麽,”老宫人努嘴,揪着他的脖子训斥,“大汗驾临,是多么大的荣耀,海福晋怎么像见鬼似的?”
“闭嘴!”皇太极皱眉。
一老一少便垂手在侧,静候吩咐。
“海福晋真的吓成这样?”皇太极踱步到他面前。
“回禀大汗,不是吓的,是跪的,”年轻的宫人紧张道,“奴才去传旨的时候,海福晋仍然跪在桌角旁,赛雅姑娘说她已经跪了一夜。”
“放肆!她到底想干什麽?”
“大汗息怒,赛雅姑娘说……这是您的意思。”
“我的?”
对一句气话,她倒唯命是从!皇太极冷笑着,朝着宫殿走了几步,顿在了门口,折身离开。
“你们别跟着了,去请太医吧。”皇太极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却再墙角拐弯处,被撞了个满怀。
“放肆!”皇太极盯着衣服上的污渍,火气一下子窜上来,“不长眼的奴才。”也不看清跪在地的人,抬脚便踹了一记。
“啊……大汗恕罪、大汗恕罪、大汗恕罪……”婢女一边求情,一边扶起女子。
女子的唇角躺着血沫,一丝不苟地磕头:“奴妾拜见大汗……”
“抬起头来……”皇太极皱眉,看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目,却想不起来那是谁。
“你是……”
“奴妾的名字叫娜木钟。”
“……是你!起来吧。”
“多谢大汗。”娜木钟咬紧牙关,脚一崴便向后倒去,伸手胡乱一抓勉强站稳,可是当她看清,便立即松手,幸好被皇太极懒住腰,才没有摔倒。
皇太极扶她站稳,慢慢松开手:“刚才为什麽松手?”
“奴妾……奴妾……”她抬起手,指了指他的衣服。
皇太极不由笑了笑。
娜木钟珊珊行礼:“海福晋的宫殿就在前面,奴妾本来想去看望她,还望大汗能够移步。”
皇太极并不想提她,只问:“去那里做什麽?”
“茫茫人海能够相遇便是缘,理应互相扶持。”
“这粥是送给她的?”
“奴妾熬粥时,特意放了开胃的小菜,只盼望海福晋能吃一口,别向昨天一样无功而返。”
皇太极笑笑:“你的宫殿应当就在那边吧。”
“回禀大汗,是的。”
皇太极笑笑:“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尝尝你亲手熬的粥?”
“这是娜木钟的荣幸,大汗请。”娜木钟迎着皇太极入宫,亲自系上进厨房舀了两碗粥,一碗叫婢女送去给海拦珠,令一碗则亲自端到了皇太极面前。
“好香……”皇太秀深吸一口气,“你放了什麽佐料?”
“只不过是一些开胃的榨菜。“
皇太极摇头:“这可比那些燕窝银耳鲍鱼粥好喝。”
“那是臣妾熬煮前,会用清晨的露水将米泡上一夜,所以尤得自然之清香。”
“好一句自然之香。”皇太极将脸上的阴郁一扫而空,甚是开怀。
“多谢大汗夸奖。”她恭敬地垂手,循规蹈矩,连笑容也分寸得体,让人觉着舒服。
娜木钟走到脸盆前取了毛巾,走到他面前施了一礼,便走到他跟前,一心一意地擦拭衣服上的污渍。
皇太极微微倾声,嗅到一股沁鼻的芳香。
“你用的什麽香?”
“回禀大汗,奴妾不用香。”
皇太极倾身自信地嗅着:“隐隐约约,时有时无,犹抱琵琶半遮面,非是香料所能企及。”
娜木钟将头垂得更低,不由退后了两步,腰间却感到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还没反应过来,便靠入了他的怀里。
“大……大汗……”她轻微地挣了挣,“衣服已经擦干净了,您应当去忙正事了。”说着,双掌往他胸口轻轻一撑,便退开了一臂的距离。
“后宫之中西鲜少有像你这样懂事的。”皇太极笑笑,“我今晚过来看你。”
娜木钟谦卑地跪在地上:“奴妾恳请大汗去看望容福晋或者海福晋。”说着便磕了两个头。
“你也……”他的语气徒然一厉,“你想抗旨?”
“奴妾不敢,奴妾只是觉得海福晋无辜,容福晋更加无辜。”
皇太极点点头,语气轻微缓和:“你心地倒是善良。”赞赏之中透着一丝不悦。
娜木钟有所察觉,却并未解释,僵持中,气氛如弦,慢慢拉紧。
终是皇太极先开了口。
“……再给你一次机会。”
娜木钟钟重重叩首;“娜木钟恭送圣驾。”
皇太极哼笑一声,头也不回地拂手而去。
娜木钟在地上跪了一阵,才由宫女扶起来。
“主子,多好的机会,您怎么把大汉往外推呢?”
娜木钟微笑:“叫你送的粥,你可送到了?”
“回禀福晋,送到了,不过她没喝。”
“瞧她病恹恹,连自己宫殿里的东西都吃不下,更何况是别地的,唉……”
“那您为何抬举她?”
“我只可惜那一身冰雪塑成的姿容,天地造化,世间再也不复了。”
“福晋,您太心善了,红颜薄命也是她的命,您怎么还有时间为别人操心?”
娜木钟道:“是啊,红颜薄命,我是在同情她,也是在同情自己。”
“福晋,”宫女说不出地惋惜,“您若早些邀宠,哪里还有容福晋立足之地?”
娜木钟笑笑,只是扶着桌子坐下,不多置喙。
宫女更加着急:“下一次,可千万别再像刚才那样,要是惹怒大汗,您瞧瞧,海拦珠都落了什麽下场!”
娜木钟笑笑:“大汗下朝的时候,就已经传来消息,大汗执意恕她无罪,朝臣多有怨言,可他置若罔闻。”
“是额哲大人捎的信吗?”提到这个名字,小宫女便两眼放光。
“茶茶……”娜木钟皱皱眉,欲言又止,踯躅了片刻,没有多说,只是点点头。
“不过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海福晋如此不识抬举,大汗为何还处处维护?”
“咱们从前在草原上看那些贝勒贝子驯马,越是烈马越另他们感兴趣,男人的骨子里流着的征服的血。”
茶茶欢喜地行礼:“福晋英明。”
“等着看吧,今天晚上,大汉绝不会再去找海拦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