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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过不见不散,海兰珠如约而至,可终究要言而无信的。
天一亮,她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合欢树,也不顾身后飘落了一地的合欢花。
“主子,您的手好冷。”热烘烘的房间内,雅周心疼地挫着她的手。
海兰珠笑笑:“是啊。”
“皇上他……”她哽咽着说不出来了。
“傻姑娘,我都没哭,你哭什麽?”
雅周忍忍眼泪,强颜笑道:“皇上昨夜正事缠身,大约是在书房里睡下了,不碍事的……”
“你没说的没错,皇上确实歇在书房,”海兰珠当真地点头,笑笑,“我瞧见了。”
“娘娘……”雅周呆呆地望着她。
海兰珠平静地说:“怪不得别人,我自己也不老实,说了不见不散,才过子时便去书房寻他,书房的窗纸上映出两个人影,很般配的一对,就像那那花好月圆的剪纸似的……”说着说着,声音便轻飘飘起来,越飘越远。
雅周那袖子碰了碰眼角:“您啊,就是性子太弱,当时就应该上去,好过自己一个人不清不楚地白伤心”
“是啊,”海兰珠认真用力地点头,“我上去了,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狐狸。”
“娘娘……你……”
海兰珠眼眶里的泪像波涛,一下涌起一下后退,终究也没闹出动静,她只是一个人半耷拉着脑袋,安安静静地泄气而已。
“我见着了,门外侯着的是清宁宫的宫女,”海兰珠苦笑,“雅周,你知道有多可笑吗?我本想着去抓狐狸,最后却发现自己才是那只狐狸,好不要脸。”
“娘娘,您别这么说,您是宸妃娘娘。”
“那又如何?只有皇后才是皇上的妻子,我竟生出了僭越之心,得当头一棒方才清醒,是我活该,也是我的幸运。”说着,便将憋在胸口的闷气深深地舒出来,眼睛也有些干了。
“那您还……”
海兰珠望着仍旧挽在手中的披风,微微笑着:“可我仍旧回到合欢树等了一夜,也算是近了心力,左右回来也是睡不着的,索性便在那儿熬着,以此赎我言而无信之过。”
“娘娘……”雅周掉不忿道,“清宁宫这会儿正欢天喜地呢,您还在这里自责伤心,岂不是要她们太痛快了?”
“与她们何关?与任何人都无关。”海兰珠低喃。
“您说什麽?”她没听清。
“你信不信?世间的每一场心伤都不过是偿还前债。”
“你在说什麽呀?”雅周着急地望着她,“我去找曾太医。”
“我没事。”她拉住她,脸色渐渐苍白,“他在合欢树下等我一夜,如今我在合欢树下等他一夜,还清了。”
皇宫里一日比一日热闹,今日尤为特别,海兰珠伏案睡着,手中轻握着一卷书,手一松,便惊醒了。
廊下两个宫女在说着话,谈的是清宁宫的事,皇后治宫有术,雅量贤德,备受赞誉。
海兰珠听后,只觉荒唐,这种贤德不要也罢。
此时此刻,清宁宫内,摔出一声脆响。
哲哲踢开地上的碎片,一步跨到宫女面前:“你说什麽,你再说一遍。”
“奴婢……奴婢……”小宫女低头哆哆嗦嗦,连一整话都说不全。
“娘娘,阿那日来了,您可别气坏了身子。”阿那日在宫女的陪伴下跨过门槛,走到哲哲面前,低头行礼。
阿那日笑容可掬地屏退众人,扬手便是一巴掌。
阿那日抚着脸颊,低头笑道:“奴婢多谢娘娘赐打。”
“你……”哲哲再次举手。
阿那日却胆敢扼住她的手腕。
“皇后娘娘,方才那一巴掌,我已尽了奴婢最后的本分,此时此刻站在您面前的,已经不是任打任骂的安娜日,我是……”
话未说完,另一只手便抽到她脸上,更重更狠,打得她往后踉跄一步。
“你也配站在本宫面前,够奴才。”哲哲怒不可遏地握紧拳头,气得发抖,“本宫视你为心腹,你是如何回报本宫的?”
阿那日回过神,抬头迎上她的目光,眼中毫敬重之意:“娘娘,您交托的事,奴才已经完成,若不是奴婢,海兰珠昨晚怕已经侍寝承恩,您怎么反倒怪罪于我?”
“闭嘴,你胆敢利用本宫。”哲哲怒斥,“昨日,你假意告诉本宫,皇上与宸妃子夜之约,又向本宫推荐解忧酒,说什麽只要喝下三杯,便能醉得人事不知,没想到你,你……”哲哲气不过地再次举手。
“娘娘请三思,皇上若看到妾身脸上的伤痕,妾身该怎么回答呢?”阿那日从容地笑了,“妾身说过,会为您阻止海兰珠侍寝,妾身做到了,妾身为您做了这么多,如今为自己打算,又有何过错?”
“哼,”哲哲不屑冷哼,“本宫现在就去皇上面前拆穿你的阴谋,看你能得意几时?”
“娘娘……妾身听不懂您的话。”
“本宫说得再明白些,昨天晚上,你批的那件衣服,本宫已叫人收起来,皇上看到它便会明白,昨夜为何为宠幸你这个贱婢。”
阿那日脸色顿白,拦住她道:“皇后娘娘别忘了,这是妾身的阴谋,也是您的阴谋,若不是您想阻止皇上宠幸宸妃,又怎么会送去解忧佳酿,没有解忧酒,妾身就算穿着那件衣服,皇上也不过错认,这趟混水里,你我都不干净。”
“您……你敢威胁本宫?”
“妾身不敢,妾身只想好好侍奉皇后,以报娘娘□□之恩。”
“哼,本宫既然要去告你,自然已经想好抽身之策。”
阿那日愣了愣,倏忽一笑:“娘娘,如今宫中上下皆以为妾身是您一手提拔才有今日的恩宠,如果叫她们知道,您也落入了圈套,她们会如何看待您这位皇后?您的威严与尊严呢?”
阿那日微微一笑,躬身告退。
哲哲终究是无可奈何,按着桌角苦笑自嘲。
哲哲的无奈,海兰珠听不到,就容海兰珠的叹息,任何人也听不到一般。
这一日何其漫长,她只觉得难勘,正伏在案上愁恼,偏偏又有人来惹她。
宫女来报,临嫔求见。
海兰珠自然不愿意,可更不愿露怯,便逆着心意点了点头。
阿那日规规矩矩地行礼,却带着哭腔。
海兰组盯着她嘴角的淤青,云里雾里。
“怎么回事?”
“宸妃娘娘救我,”她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抓住她裙子哭诉,“奴婢知道您心里不乐意,可是奴婢也是为皇后娘娘所逼。”她说着,便扬起脸,露出脸上的伤痕。
“是谁逼你!”
“是皇后娘娘,她逼奴婢侍寝,以分掉您的恩宠。”
海兰珠看着她的淤青和眼泪,终究心生不忍,扶她起来:“你回去吧。”
“奴婢该死,”她凄迷地抽咽,“奴婢不该,不该……”
“圣宠天恩,由不得你做主,快回去吧,我不想见你。”
“惹娘娘生气,奴婢罪该万死。”
见她又跪下,海兰珠也懒得伸手去扶,只是冷泠泠地笑:“你心里明明是高兴的,为何又要装出一副委屈可怜的模样我想装,我不想看,你快走吧。”
“既然如此,奴婢告退,改日再来领罚。”她往外走了几步,又停住问道,“娘娘不理我,可是在恼我?”
海兰珠背对着她笑笑:“你没对不住我,我也不会恼不相干的人,生气时需要力气的,我不愿把力气放在不相干的人身上。”
“这更糟糕,娘娘若不是恼我,定是恼了皇上,奴婢恳亲请您消气。”
海兰珠心口像被堵了一下,却又不能发作。
冷泠泠地笑道:“我说过,我不会跟不相干的人置气,你快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宸妃,你回头看看,我是谁?”
这个声音是……
海兰珠缓缓转身,见到皇太极那笑容可掬的脸,心里虽然怯怯发抖,脸上却不曾露出分毫。
“你方才说什麽朕没听清。”皇太极笑容温煦。
海兰珠心里懊悔,却不知为何偏要赌气:“臣妾不会跟不相干的人置气。”
“宸妃果然……大度。”笑容泛苦,仍旧破招牌似地挂。
海兰珠赌气,应道:“多谢皇上赞赏。”
“朕昨日喝醉,”他仍旧一厢情愿地解释,可是后面的话,终究咽了回去。
海兰珠的喉咙有些发颤,缓了一会儿,才低头平静道:“您在合欢树下等我一夜,我也在合欢树下等您一夜,便算两清了,我只是您的一个妃子,您无需向我解释。”
“……你向来固执,对错分明,是朕失约在前,还以为你在生气呢,”他轻笑几声,“很好,很好,如此贤惠懂事,朕一定要好好褒奖你……”越说越远,无话可说,终究转身离开,到最后也没有说出一句重话。
别说发火,他从来没再她面前大声过,这样不好,一点都不像夫妻。
是啊!本来就不是夫妻,怎么会像夫妻呢?
海兰珠这才抬头,眼睛发酸,那个萧瑟孤寂的背影渐渐晕开一片,她也不伸手揉眼睛,只在心里埋怨地骂了声:“皇上也是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