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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深秋去当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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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前秋的步子刚向深处靠拢,哥就选择一个很不错的日子从江西打电话给父亲,他很担忧地对父亲说,不能再让李锋继续在铁路上混下去了,工又招不了,书又不肯读,会贻误一辈子的。

    父亲当时还在安徽一家铁路小站。我初中毕业后正逢上他们单位内招,他便企图让我也像他一样一辈子浪迹天涯做个本份的铁路工人算了。结果我从故乡弃学赶去,竟被以年龄相差几个月而丢失了父亲单位最后一次内招机会。我便从此跟了父亲,虽是断断续续读了一点功课,最终还是没有信心把高中读完,便诚如我哥所言“工又招不了,书又不肯读”开始在列车上做起临时的“服务员”来。

    父亲接了我哥的电话,久久不语。他又何尝不想让我早一天混个工作早一点有出息呢?他老实巴交甚至十分可笑地征询起我哥的意见来。我哥到底比我父亲胆子大,他想到了一条曾经我们全家想都不曾想过的出路:去当兵。

    父亲当时差点哑然失笑。他不是碍于理应在儿子面前保持的那份严肃和一本正经,他真的会饱笑一场的。后来父亲把我哥的想法告知我以后,他还是忍俊不禁了。你哥说要你去当兵哩。

    我当时已是18岁的人了,长得跟豆芽似的,模样绝对是介书生,可实质呢?我实在是愧对父母给我造就这副文绉绉的模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若是副猛头猛脑的形象,我想,多少也能给父母带去一丝欣慰。

    我哥的提议我当然决定还是去碰碰运气。别人说当兵是保家卫国,这样的豪言壮语这年头恐怕不是那么真实了,不如说去部队锻炼,这倒是真的。至于我,顺便捞个铁饭碗,实为确凿。

    于是我就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家乡。

    父亲对我去当兵是不太抱希望的。他在听了我哥要我去当兵的建议后之所以忍俊不禁,是他太了解他的儿子了。从小就叫病魔泡大的我,虽长得是一个标准男孩的身高,可哪来一个茁壮男孩的体魄?

    一直和父亲分居两地几十年之久的母亲在我临去体检的那个早晨,就忙乎着把饭菜弄好了。他像别的送孩子去参加高考的母亲一样轻轻地守护在我床头,深怕吵醒我的瞌睡而影响我的体检一样祈祷着我睡得安稳睡得一觉醒来而变得精神饱满体格健壮起来。

    但是母亲的祈愿很快就破灭落空了。我来不及进入复检尚是初检阶段——在进行体重检查时,主检医生就提笔轻轻以46公斤两个字把我当兵的美梦击碎了!

    这是我来不及想到的。我以为自己要就哪儿有毛病,那样,被打下来我就没什么想不通了;可自己竟是因体重相差1公斤而被打落,这太让人失望了啊。

    母亲和我的妹妹以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为我摇头惋惜不止。尤是母亲,更是满脸歉意,仿佛我的瘦弱,全是她一人自幼没照料好我似的。她慈母的心肠,我看得出只要我能顺顺当当把体重关过了,哪怕从她身上剜掉几斤肉,这样的痛楚也会使她欣慰和踏实!

    过了些天,武装部大门的右侧围了一圈儿瞧热闹的人,就张贴在墙上的一张“决心书”品头论足。十年后的今天我觉得没必要把这事隐瞒下去了,那张令许许多多人驻足观望、品头论足的决心书,当时谁会想到是我的杰作呢?我当时有足够的勇气向社会呐喊:我要当兵!却没有足够的勇气把自己的姓名披露出来。就在人们围观之际,我俨然一个小偷做贼心虚地躲闪在人群中。

    又过了些天,我的运气出现了转机,一个居委会的干部找到我,要我做好准备,去参加复检。得到这个消息,我几乎兴奋了一个整晚。这是否与我的决心书息息相关呢?我在床上辗转反复,我想,一定是的,我的决心肯定感动某个人了。

    翌日,我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一是在家扒了两大碗饭,来到街上,又称了两斤凉薯一个不剩地嚼了下去。到了武装部后,因暂时没轮到我体检,我怕万一进肚的食物过早地消化了,又鬼鬼祟祟地溜到一同学家,拿着勺子灌了两大勺生水,这才信心百倍地步入了体检房。

    功夫不负有心人。轮到我上秤称体重时,体检秤上的指针不偏不歪地指向了47公斤!我记得我当时是落了泪的。47公斤是当兵的最低体重标准啊,这就是说,体重这最后一关,我闯过了!我从秤上下来,由于刚才按医生的要求做了一些俯身、跳跃大幅度的动作,胃内的液体开始往外倒流。看着我难受的相,医生关心地问我哪儿不舒服,我能说哪儿不舒服呢?我一生中还从没此时此刻这般舒服过呢。

    接下的日子就是耐心地等待入伍通知书了。这种等待是可怕的,提心吊胆的。我怕我的弄虚作假一朝被发现,那就前功尽弃、功亏一篑了。善良的母亲告诫我,这样的事一定不要张扬出去,至于政审,不会有谁无事生非说我们李家半个不字的。

    我感谢母亲在我最需要关怀与安慰的时候把这两样最好的东西给了我。后来我在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我因喝自来水蒙混过关而被删下,取消了入伍资格这个不啻于炸雷的消息后,我还是非常感谢我的母亲,她在同我一样备受着等待的煎熬之际,她还能给我无微不至的关怀,给我安慰!我的这些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呢?比之母亲,我若是再萎靡不振而痛苦下去,母亲无疑要多替她的儿子承担一份痛苦了。

    深秋的一个早晨,我决定告别母亲,重返到父亲的身边去。汽车经过半天的颠簸从县城来到邵阳火车站后,一下车,我意外而惊喜地一眼瞧见了我的舅舅。我怎么也料不到命运的变迁是如此之快的,它给你悲给你喜完全不是你自己能把握的。我听到舅舅说,我以为你上火车了哩,我以为你上火车了哩!我舅舅激动得不得了。他把我一把拉上另一辆特地从县城租来追赶我的小四轮车上,对我说,一家人为你急得团团转,你怎么就不多呆一天呢?你一走,居委会的就把你的入伍通知书送来了,限令你6点10分赶到武装部,不然,别人就顶替你了!

    我一听,脆弱的眼泪又泉水般涌出来,湿了一脸。有好多话想要说的,这一刻哪还找得到头绪?就让激动的泪一路上流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