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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间,飞筝带着几个新买的丫鬟小厮搬到礼品,当下凌妆令品笛看火,亲与张氏商议。
因是以女眷的名义,封下最大的两份,一份给丹郡主家的续弦徐夫人,一份给阮少卿的母亲,除了土仪每份都有之外,这两份礼里头包括了一小匣子西域宝石,阮太夫人的加了盒数百年的老参,徐夫人的添上了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此外左右两家和对过两家都封了两匹花色各异的皓纱,此纱原是杭城新产,轻薄如纸,花色鲜明,甫一上市面便被富户哄抢一空,天气眼见热起来,用作送礼,当颇得人心。四家当家的男主人是市面上能买到的上等文房四宝;女主子则每人添了朵珠花,皆用很匀称的小东珠串成,形态各异,便是拆了重编,材料也自不菲。
张氏善厨艺,说方才带着厨房仆妇做了拿手的糕点,又取精美礼盒装了二十盒。
剩下远些的四户人家人口俱多,也不知究竟有多少主子,故而只封了些市面上买到的土仪和各两匹夏秋所用缎子,土仪量大,多是山珍海鲜等干货,人多亦足够分到。
总甲系前头老新安伯府上的族人,如今伯爵已除,府邸却留着,宗族人将宅子隔来隔去分作许多家,日子未见得很宽裕。
凌妆特地给他家封上两匹棉布、两匹蓝布、两匹上等绸缎、一匹皓纱,又给他几个孙子装上金银锞子的荷包,每个锞子足有二两,再加上扇子糕点,简直大手笔了。
又差人唤来连韬,叫他执笔写帖子邀请同坊各府诸人于三日后来吃乔迁酒。
张氏瞧着凌妆母女有甩手让她一家掌家的意思,心下欢喜,因又问:“咱们初次差人拜访,也不知他们后头底细,单就邻里往来的意思,送的份量只恐太重,不至唐突了罢?”
凌妆示意品笛熄火起汤,亲奉了一盅置于张氏面前,笑道:“不是说礼多人不怪么?”
张氏思索着点头,心想正是这么个理儿,自家收礼时都只顾高兴,重了也是更看重送礼之人,哪有人会怪送多了。
一份份附上礼单抬出去,凌妆让阿麟回去做事,瞧着母亲睡了好些时辰,进房服侍她起身,与张氏一同商量三日后的宴请和替两个弟弟延西席的事。
连韬读书一直用功,在杭城时便由凌东城出面送进著名的万松书院,如今正赶上入考的年纪,自然更不能放松。
凌妆道:“隔壁苏老爷是国子监官员,我早也听闻本朝国子监规模庞大,且入学的监生他日即使考不上功名,也可进入各衙司做事混个小官,不妨走走人脉,将他送进去读书。”
连韬长相酷肖张氏,身材短小皮肤偏黑,五官倒是随了些连家,颇为端正,听了表姐的话先就一脸向往,但他懂得些入学门道,不由气馁:“国子监规定,府学岁贡二人,州学二岁三人,县学岁一人,都是贡生,此外便是世袭荫封子弟,也还要参加入学考试,弟尚不是生员,想是进不去的。”
张氏疑疑惑惑:“好像自先帝朝……尚有了捐生一说?”
凌妆失笑,复又正色回:“舅母,叫做例监,当时朝廷与北地胡人打仗,军饷吃紧,故而有人提议捐马二十匹,米三百石以上者,可得一个监生名额,先帝准许了,沿袭下来,因国家安定,米已降至一百石,不过入学的学子要经过博士们的考校。”
张氏倒抽了一口凉气,惊呼:“知县俸银一年不过七石五斗,读个书……一百石米还要加上二十匹马……这马如今不知是什么价儿……”
想来无望,张氏幽怨地看了一眼儿子:“还是请个西席,或者简省些,瞧瞧有什么合适的书院。”
马一般小富人家是买不起的,即使买得起也难养,何况要二十匹,凌妆其实已看过马市,知道普通军马是二十两银子上下,便道:“咱们还承受得起,一个先生本事再高,也不及国子监众多博士,我不仅打算将韬弟送去,待过个两三年,荀弟也是要去的。”
脱商从仕,自然是极大的好事,张氏忙拉了儿子起身道谢。
凌妆母女正让着,见连呈显回转来,身后竟还跟了凌春娘一大家子,刚踏进院门就笑问:“你们娘儿几个这是怎么了?在家也客气起来?”
凌妆迎下阶,口中说着“今儿是吹什么风”,将一众亲戚让到堂上,一面又叫人去请凌云。
大家让了几回,分宾主坐定,丫鬟鱼贯捧上点心茶水。
张氏满面笑容张罗:“恰巧厨房做了许多小食,送与左邻右舍尝新,姑太太也尝尝我的手艺。”
上次拜访凌春娘家,程润、程泽兄弟并不在家,今天被母亲催着一大早换上最好的衣裳带了点礼物走亲戚,心里还道小题大做。
本以为舅父出了事,凌家孤儿寡母几个流落到京,形状悲惨,不想高门大院,走了许久,几疑心走错地方,兄弟媳妇几个方觉惶惑。
此时坐在堂上,但见舅家所用一几一案,一盏一盆无不精细,连氏等人家居服饰不用说绮罗刺绣、珠环翠绕,便是屁股底下的坐垫面料,也比他们身上穿的好。
再加上鱼贯来去的丫头们,个个白净匀称,打扮入时,薛氏瞧了,只恨那日眼皮子浅,讪讪地将女儿拉在身边,不住陪笑。
连氏和凌春娘夫妇寒暄了几句,忙叫人备膳,又说三日后请客,请的都是些什么人,不住邀请他们住下等吃了酒再走。
张氏一旁凑趣:“咱们府上空置的屋子太多,想是前头中军大人家的人口比我们多上不少,后头三个大院白白空着,你们尽管放心住下。”
语气里头自然不无得意炫耀的意思,凌妆听了,拿丝绢在唇边掩去笑意,也不言语。
片刻凌云(字子荀)来了,又是好一番见礼。
连氏在客栈的时候,凌春娘夫妇已曾探访,凌东城的事说够了,此时便问程氏兄弟都什么营生。
程泽长得周正,显见比程润要活泛许多,起身拱手回道:“回舅母的话,托了舅舅的福,哥哥原本在云锦轩做事,外甥则在工部都水清吏司一个冰窖里办差,马上入夏,舅母府上需用冰块,只管找外甥。”
连氏一听,蹙了眉问:“现如今云锦轩是官府的产业么?”
云锦轩本是凌东城在京都的分号,专卖各色丝绸布匹,货是从申家拿的,当初安插程润进去,自然是个管事。
程润这才闷闷道:“我原本也不晓得是舅舅出事了,只打听到新老板是刑部右侍郎的族弟,前两个月我即投书去杭城问询,到现在也没有回复。因着我管账册,每每要我交出来,我不得舅舅音讯,不肯交上去,初时还无人对我怎样,后头管事全都换了,有一伙穷凶极恶之徒搜了我在轩中的住处,即将我逐出来。”
连氏不免一头骂一头抹起了眼泪,众人纷纷劝解。
凌妆冷眼瞧那程润,皮肤黑中泛紫,气色很是不好,心中一动,问:“大表哥可是有肝疾?”
程润愣愣点头。
“可是你爹跟你提过?”程绍美叹气,“润儿从小不让我们省心,穷人家还得了富贵病,终年喝药,劳碌不得、生气不得,年将而立,还要我这半截入土的老头子挣钱替他养家。”
程润的脸色更黑了,只郁郁低头,薛氏忿忿道:“当初早知他有这个病,我说什么也不会嫁过来的,指不定哪天就撇下我孤儿寡母没法过日子了……”
薛氏的话实在出格,连氏张氏等听了未免诧异,凌妆是见识过的,但在心中冷哼一声。
凌春娘竖起眉毛呵斥了一句,也再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