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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迎来六月大暑,店铺已装饰一新,连呈显忙着置办货物,三天两头不着家。
因着百姓买冰不容易,在官家冰窖做事的程泽就有了大大露脸的机会,到凌府走动得十分勤快。
也亏得有程泽,凌府购冰不成问题,张氏喜欢调制各种冰镇的饮品消暑,再加上江南多雨,时不时来阵雷雨增添了凉意,日子倒过得惬意。
只是程泽走动多了,张氏未免上心,一日午后与凌妆、连氏闲坐,张氏忍不住道:“凌大姑家的家教奇怪。”
连氏惊讶:“怎么个奇怪法?”
张氏道:“那程泽与程霭是兄妹,就算感情好,也要略微避嫌吧,每次来了,到紫藤轩去一坐大半晌,妹妹未出阁,这也不成话呀。”
连氏嗔怪她:“你是长辈,怎好红口白牙!兄妹亲近些,也是该当,何况大姑家是平头百姓,房子只那么点大,整日里挨鼻子挨脸的,还讲究什么避嫌?”
张氏尤自不服:“我瞧着不像那么回事……”
凌妆并不插嘴,手上忙碌着将研好的药末和药膏调好装在小盒子里,附近清香四溢。
张氏瞧着看不过去:“那么多丫鬟做什么的,前头不会调,最后装盒子总会罢?都叫你亲自动手!”
飞筝跟随左右,顿时讪讪,上来帮手也不是,站着也不是。
凌妆手上不停,淡淡应:“她们加的膏和药粉不合我意,不如自己来。”
彩扇是来京后方买的丫头,原本面黄肌瘦,在凌府迅速养成了苹果脸,这会子伶俐奉承:“姑娘这个膏子简直就是神药,蚊叮虫咬的,一涂立时不痒,房间里置放些,既替了熏香,又妨蚊蝇,再好不过了。将来放在堂子里卖,兴许能赚大钱。”
“能挣什么大钱?不过是几文钱的物件,卖再多也有限。”凌妆漫不经心地。
彩扇眨巴着眼不解:“奴婢们见识短,姑娘制的药膏,市面上好似没有听闻,虽则本钱低,物以稀为贵,不能往高里卖么?”
凌妆盯了她一眼,道:“医者最忌讳这个,本钱低的药,就该便宜了卖,否则他日有其余药堂买了膏子,分析出药的成分,咱们就失了诚信。”
彩扇似懂非懂,但连连点头。他们这一干新入凌府的下人私下里都会庆幸寻得个好主家,锦衣玉食规矩却不甚大,自然是盼着越来越兴旺的。
门上的人报了声,就见程霭带了丫头来串门子。
张氏嘀咕:“真是白天不能说人。”推说外头有事,起身去了。
彩扇倒了杯茶送上。
程霭向张氏请了安,恹恹在圈椅上坐着,似乎百无聊赖。
因了张氏的话,凌妆不禁多留意她两眼,略瞧出不对,便道:“表妹,我看你没什么精神,替你把个脉?”
程霭立时坐直了身子,干巴巴答:“多谢表姐关心,我没病,不用。”
连氏横了女儿一眼:“女子家,整日好替人把脉的习惯好好改一改,许多人家忌讳。”
凌妆笑笑,心想:那不是讳疾忌医么!也不再管程霭。
连氏见程霭每日如此无聊,有些不好意思,笑道:“你母亲有日子没来了,想是路上热,当初托舅母替你留意,如今不忙,正该操心你的事了。”
程霭笑得有些勉强,连说宁愿一辈子侍奉舅母不嫁。
以往提亲事她都不是这种反应。
与程霭接触了段日子,凌妆大致摸清了她的性子,对将来的夫君人选虽好高骛远,骨子里又有浓重的自卑,且贪图富贵爱占便宜。贪图富贵也罢了,毕竟是大部分人的通病,但作为一个小姐,占便宜能占到去吞丫鬟们的月钱,也算是闻所未闻。
紫藤轩侍候的人本就没将她看做正经小姐,一个个几乎全都离心离德,跟张氏告状多次。再加上程霭经常在连氏面前要这个要那个,进了库房巴不得把好东西一股脑儿搬走,可能还担心将来不能住凌府,尽偷偷往自家运送各种物件,日常用度有凌妆的三倍,故而张氏更加不待见程霭,如今已发展到不与她说话的地步。
长此以往也不是办法,凌妆便想与程霭谈谈,摸清她的心思,好早些安顿,对凌春娘也有个交代。
连氏以为程霭大姑娘脸嫩,笑着叮嘱:“得空多绣些东西,日后也好多装些箱笼。”
程霭坐直了身子,带了点讨好的神情:“舅母,我也想多做些东西呢,便是给您和爹娘做双鞋子也是心意,不过我差丫鬟去库房领东西,不是说缺这个就是缺那个,并没有哪次是痛痛快快拨给紫藤轩的。我也知道寄人篱下舅太太不喜欢,可他们一家子不也是住舅母家么?同是一样人,何必如此!”说着拿帕子抹眼泪。
凌妆在一旁简直想抚额叹气。
程霭仗着母亲对父亲的感情骄纵些也罢了,张氏夫妇却是母亲最亲的人,再怎么样,两方在连氏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同日而语,程霭编排张氏,真是蠢到不可救药。
果然,连氏虽没有当场发作,脸色亦不再慈祥,只顾自己低头喝茶。
程霭很没眼力,还待再撒娇,凌妆想要阻止,正巧玉蝉端了果盘进来道:“太太,阮家来人求见。”
连氏皱眉望了眼女儿,也不好不见,就说:“请人进来。”
来的依旧是第一次曾登门那个极会说话的妇人,进了竹帘就连着插了两个秧道:“给太太、姑娘们见礼,府上好生凉爽舒适,不知用的什么香,奴婢嗅一口,精神顿时好不少。”
凌妆牵了牵唇角,并不说话。
连氏本就头疼阮家,也只淡淡道:“并没熏香,屋里也不过多搁了点冰,不知阮老郡君差你来何事?”
妇人笑道:“这不,府中请了唱曲的和百戏,今儿天色好,明日又逢十五,还可赏月,老太太想请太太姑娘们过园子吃吃酒、说说话。”
连氏听了,便问:“既请了百戏,莫不是有什么由头?”
妇人答:“不过是大人孝顺老太太,说自上元后不曾有什么取乐玩意,前日在同僚府上见了,便动了心思。”
程霭撇撇嘴道:“端午节的龙舟赛不是刚过去?郡主府上的苏哥哥还在沘阳王府包下的楼里请咱们去看了呢。”
凌妆看了她一眼,制止她再说,问:“不知只请我们家还是有别的客?”
妇人依旧满面堆笑:“因是晚间,不曾请别家客,只是内宅女子们小聚的意思,老太太常说府里人丁单薄,想与太太姑娘们常来往的。”
连氏觉得人家特地派人来请,也就是不计较拒亲的意思,不好推辞,就答应了,赏了跑腿的妇人一吊钱,打发她回去。因看见程霭有些闹心,便去寻张氏准备做客的礼。
程霭无趣得紧,正想回房,不意凌妆叫住她:“看表妹无事可做,不如陪你打打双陆?”
此时打双陆又称打马,很流行,上至帝王将相,下至市井之徒,基本都会,虽围棋象棋也很普及,无奈程霭不通。
程霭兴致不高,无可无不可地答应了。
两人坐到稍间榻上斗了几局,程霭输得一塌糊涂,满脸不高兴,将盘子一推,道:“不玩了,没意思。”
凌妆淡淡一笑:“表妹若无什么话与我说,我就先回房了。”
程霭有点慌乱,左右溜了眼,说:“我去姐姐房里坐坐。”
鉴于她古怪的表现,凌妆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简直脑仁都疼了起来,便点点头,由她随着。
程霭显然有话要说,一径儿拉着凌妆上了闺楼,茶水也不要,将丫鬟们统统打发走。
凌妆静待下文。
程霭嘴一扁,脸色瞧着更黄了,走上前两步,竟然跪了下来,哭:“姐姐救我!”
凌妆扶起她,顺手在她脉上一搭,好在是出过嫁的妇人,否则此时已要被惊死——待字闺中的程霭,果然怀了孕!她的声音不由严厉起来:“是谁?你打算如何了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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