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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总是无预警地出现,穿著无国界组织的短袖上衣,露出结实的修长胳臂,站在后门,意态悠闲地看着她。
科茨港气候和煦、温暖,有时甚至有点热。她在太阳西晒的临时铁皮教室里,指导大小孩子学习知识,一整天,汗珠沁凝,闷红她雪白的肌肤。
课堂结束后,孩子们争相离开这个大烘炉,有的冲到慈善组织的营地喝凉水,有的则往海边跑,去泡泡水、吹吹海风。她会在教室多停留一会儿,直到那抹影子在后门悄然地往里潜,她看到贴在门柱曲折的阴影,会马上提起包包,从前门离开教室。
他没真正进过教室,一等到她走出前门,他就跟上她。
一前一后走着,她始终走不出他的影子,他始终在后头帮她遮阳,他们距离微妙,走过科茨港市镇中心修建中的白色小教堂,如同所有的行人一样,她驻足教堂门口,合掌祝祷。他停在教堂外那棵没被海啸卷走、却也弯了腰的老树旁,看着她唯美的神态。偶尔,有小孩过来跟他打招呼,叫他“柏医师”他会摘下白色贝雷帽,往小孩头上盖,逗他们玩。他的笑声很爽朗,常常侵扰她的心愿。她泄气,离开教堂,继续走,他也戴上帽子,继续跟。
牵驴子的老先生,沿路旁的泥土区块洒着植物种子。几年后,这座小渔港应可恢复灾难前的反璞归真之美。
白霭然总在有点远离市镇中心、通往码头的树林步道外,回头对他说:“难道你没别的事做吗?别再跟着我”
“我每天的这个时候该做的,就是巡视这个小渔港一圈,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助的伤患。”柏多明我通常是这样打断她。今天,他加了一句:“还有心痛倒地的人”
白霭然神情凝定,盯着他的眼睛,皱眉,觉得他莫名其妙。她旋身,不理他,快步走上树林步道。
一个沉重的闷响突然传来,令她回首。不看还好,这一看,她心惊了。
柏多明我整个人躺倒在木板步道上,一动不动。白霭然走回去,急往他身边蹲,小心地察看他。
“喂”她轻唤,纤手拍他双眼闭合的脸。“你怎么了?”
柏多明我没反应。
白霭然不敢相信,柔荑捧着他的脸。“柏多明我!”她叫他。他看起来没怎样,为什么倒地不醒?“别开玩笑了,帕多明我,张开眼睛”她好焦急,柔细的嗓音摧人心志。
他微微动了动,睁眸,看着她美丽的脸庞。“我如果是开玩笑,白老师准备怎么惩罚我?”
白霭然看着他的眼睛,美颜神情转冷,回身欲站起。
柏多明我拉住她。“别这样,”他说:“我想我真的有点中暑”
“那也不关我的事。”白霭然挣脱不开他的手,不信他有任何不舒服。
怎会不开她的事呢他一直在帮她遮阳的,怕这儿放肆的阳光晒伤她。,”个地方比起我们以前待的地方”柏多明我凝视着她,嗓音低沉、缓慢地说:“都还热,真的有点令人不适应。”他举高手,抚她额鬓的汗水。
白霭然轻颤,现在才觉得他的掌心很灼热。
夕阳的威力不弱,温火烤人似的,连木板步道也在发烫。
柏多明我握着白霭然的手,坐直身。“幸好,这儿少有人来。我不想让人瞧见我这副模样。”慢慢站起,他抓下贝雷帽,走往步道边十公尺处的一棵大树。
他紧握她柔荑不放。白霭然只好跟着他到了荫凉的树下。
“让我休息一下。”柏多明我倚着树干,大掌依然包里着她的小手。
白霭然看着他,发现他的嘴唇真有些苍白,心一软,便说:“坐下吧。”她一手摸上他的肩,按着。
只是一点接触,他却感觉她温柔地在拥抱他。他眯眼,懒懒地坐了下来,随手将贝雷帽放在草地上,解开制服衬衫几颗扣子,散热。
白霭然坐在他身旁,素手探进帆布包包,取出手帕和瓶装矿泉水,扭开瓶盖,先倒一些淋湿手帕,然后递给他。“喝点水。”
柏多明我张眸,瞅着她,接过水瓶,仰颈喝着。这是她喝过的水,他吻过她几次,永远忘不了她的味道。
“谢谢。”他把空瓶子还给她。“这是我喝过最甜的水。”
白霭然愣了愣,慌忙地转头,痹篇他的视线,没接回瓶子。
柏多明我迳自动手,拿取她手里的湿帕和瓶盖,收好瓶子,他将湿帕贴覆在额上,又倚着树干,闭上眼。
她突然开口:“柏多明我,你不可以再像那一天那样对我”
那一天,他在舷梯上唱着歌、吻着她,双手抚遍她的身躯如果不是甲板传来的喧哗声,她也许已迷乱地坠入他疯狂的行为里。
“你也是。”柏多明我发出嗓音,睁开眼睛,挺直腰杆,额上的手帕掉到草地上,他大掌托着她洁腻的下巴,轻轻扳回她脸庞,面对他。“我们分开了五年,你别再回避我,霭然”
他第一次如此亲昵地称呼她。白霭然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分开?!这是情人、夫妻才会用的词,他们从来没有那层关系,怎能说分开?
“你到底在想什么?”白霭然眸光闪烁着浓浓的不解。五年了,她想他们应该都改变了,他是一支慈善队的劣谟,在工作上,他行事明确、有效率,他成熟了、圆融了,不会动不动拿酒瓶砸人的头,他会开怀朗笑、逗小孩玩,与皇泰清讨论分工时言谈风趣、有礼私下却还是荆棘海那个恶棍柏多明我吗?
“你为什么会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沉言,俊颜一寸一寸贴近她。“我从来没对你隐瞒,你接触的,是最真的柏多明我”他封住她的唇,深深吻她,将她紧搂在怀里。
这次,白霭然不再像以往那样失神。“我说过你不可以再这样对我”她先是挣扎,然后问:“你为什么为什么参与那个赌局?”
柏多明我微微放开她的唇。“我是被纳入的,从来不是参与,为此,我还受了你姐夫一顿饱拳”他拉大彼此的距离,躺下,头不偏不歪枕在她腿上。“这里,”他抓着她的手,滑过自己挺直的鼻梁。“到现在还时常泛疼”
白霭然僵了一下,纤指微颤,说不出话来。
他往下说道:“但,最疼的,是这里。”大掌覆上她的手背,长指嵌进她指间,移动她,压在自己左胸。
掌心下的律动,好强烈,白霭然倏地抽手,柔亮的美眸睇眄他。
柏多明我也凝视她,沉定的眼神毫无偏转眨动,直穿她眸底。
“霭然”他叫她。
这一刻,她的表情娴雅恬静。他们的确都有了改变,这改变难以言喻,那是种隐匿、私密的转变
“这五年,你有没有想过我?”他问,却不要她回答。大掌伸至她颈背,压低她,再次吻她的唇。
这个柔情的吻,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吧
他的舌头探进她嘴里,像他说的“最甜的水”淌溢而入,润过她的喉咙和心
她甘愿稍稍沉浸到恋人的迷狂中。(罗兰巴特恋人絮语)
他吻她,也诱惑她吻他,他们的舌头缠在一块,但,只是吻,这次,他没有抚揉她的身体,他厚实的大掌一直放在她颈后、嵌合她的手迭在他心跳处。
他们分开了五年分开吗?
他们是分开吗
“柏学长!””个叫声传来。
白霭然仰起脸庞,有些仓皇、有些羞赧。
木板步道上有个穿著与他相同的男子,正在朝这边接近。
“凯!”柏多明我坐起身回应道。
白霭然忙抓草地上的手帕,塞进帆布包包,迅速站起,快步离开大树下。她不想任何人尤其是无国界组织的人看到她跟他在一起。当年那场赌局,在她心中到底留了个阴影。
“柏学长,”达凯拿着相机,对着女人背影按了快门。“她是谁啊?感觉好熟悉”
“一个好心的女人。”柏多明我淡淡地说,大掌往草地上摸着只剩空水瓶,他的贝雷帽不见了。他微微一笑,抚着她坐过的地方,眼睛看着她走远的身姿。
“什么好心的女人应该是个美女吧!”达凯喃言带惊叹,持续按快门。女人合身的象牙色洋装,在夕阳中翻飞,雪白纤细的小腿、足踝若隐若现。“很完美、性感的曲线呢,”语气有点色。
柏多明我拿着水瓶,站起身。“凯”大掌捏住学弟的肩。
“嗯?”达凯感觉有点痛,乖乖回过身,看着学长。
“你第一次出队吧?”柏多明我说。
达凯点点头,心里犯嘀咕。干么故意问
“多做事,少说话,懂吗”柏多明我沉沉说着,迈步走出树荫下。
斜阳拖长他拎着空水瓶的影子。
达凯盯着他不离手的空水瓶。一个空水瓶,丢了就好,要持到哪去?他皱皱眉,搞不懂一向言行谜样的学长。好吧,多做事、多做事!他耸耸肩,不乱想了,镜头转向柏多明我的背影“啪嚓”按下快门。
照片洗出来后,他收进出队日志里,与美女背影照放在一起,题字写着“科茨港救援:好心女人疑似拯救差点渴死在树下的柏学长”
科茨港的重逢,是柏多明我出队第五年的事,也是他两年来不再遵从组织命令,自主行事,我行我素的起端。
达凯出队初体验,就是科茨港那趟。达凯负责的出队日志,编制得非常钜细靡遗,图文对照,简直像侦探纪录。
两年来的纪录,终让松流远从中理出端倪来。
科茨的重逢是偶然的,之后的重逢却是刻意的。柏多明我开始追着皇泰清的队伍跑,他们到哪,他随后就到。更正确的说法
她到哪,他随后就到。
松流远迭好柏多明我这支队伍过去两年的出队日志,捏揉鼻骨。
日志中,达凯拍的照片,有不少是组织成员与其它慈善队大多是皇泰清的队合作挖灌溉沟渠、耕作田地、筑路建屋的纪录照,其中还有比较轻松休闲的生活照,这些照片中偶有那抹身影,虽然不是正面、虽然不那么清楚,还是看得出她是七年前那个交换学生。
七年前,柏多明我的关键时刻那时,他即将结束学员生活,以组织正式成员的身分出队,却在临行前打伤一般生与谢野学,没多久,也把自己搞得一身伤。这事件闹得离谱,使每位组织师长都有着深刻的印象。
松流远是柏多明我最亲的长辈,自然更加记得这名使“儿子”行为脱序的女子白霭然。
“流远老师,要准备着陆了。”门外传来提醒。
松流远站起身,绕过书桌,离开舱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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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的巧合、两年的偶然,当白霭然在脏乱的异国街头,遇见那名戴白色贝雷帽,身穿绿衣衫、黑色行军裤的男人时,她完全没有惊讶。
他们的团队于他们驻扎的小镇贫民区搭了医疗棚,所有成员正在帮当地居民做义诊。
这个拥有古老文明、浪漫传奇的国家不算贫穷,只是贫富差距极大,官僚腐化、贪污严重,外人难以理解的文化制度造就阶级之分。这儿有很多不受当局照顾、管理的边缘地带、边缘人,脏乱、腐朽、污秽,到处有人随地大小解,街边堆满垃圾、粪纸,蚊蝇满天飞,臭气熏人,俨然像是奈波尔笔下的幽黯国度。
狭窄的巷弄、残破的泥屋、发臭的阴沟、污水汇流的大河,什么都灰黑肮脏得令人沮丧。最鲜艳的色泽来自当地妇女穿的花花绿绿传统服装,却是低贱阶级的象征。贫民区以庞然磅礴的寺庙为中心,绿荫掩映的旧城街放射而出,街墙浮雕美轮美奂,算是比较赏心悦目的景致。
柏多明我看到那人儿沿街走来。她也看见他了,他知道她看到他了。待她停下脚步,他走出遮阳棚,与她在街道中央碰头。她不想让人看到他们在一起,总是有意闪躲,不要紧的,只要不是躲他,就没关系。他牵着她的手,转进一条封闭小巷。
巷里阴暗沁凉,不见天日。他们眼中只有彼此。地下的排水沟有着死尸般的恶臭,他只嗅到她身上的独特馨香。“霭然”他叫她的名字,沉哑的嗓音,满是说不出的想念。
她看着他目光灼热的双眼,低语:“工作呢”他不是在忙吗?老是这样溜班似的消失,行吗?他是劣谟,怎能做坏榜样
“这次,有个随队指导者,我可以轻松一点。”他抚她的睑,轻轻吻她的唇。
“你们来这儿有没有事先施打该打的疫苗,”他在她唇里说着。“要不要我今晚上皇的船艇,帮你打”
白霭然摇着头,习惯了他大掌的抚摩。两年了,他们总是这样在异国阴暗的街道,分享心中那份深沈的思念。她以为她不会想念这个恶棍,可每每他们相遇,他吻住她的唇、碰触她的身体,她便将对他的思念完全表现出来。
“柏多明我!”她叫他的名字,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只是想呼唤他,想有个声音回应她的呼唤。
他吮着她甜美的红唇,撩高她的裙摆,摸她白嫩的大腿。“今天晚上,一起用餐,好吗?”他们总是相逢在不美好的国度,战争、疾病、灾荒,没有唯美气氛、柔软的床、旖旎的灯光、芬芳的花,他想好好抱她,想拥有她,想让她成为自己的一部分他可以野蛮一点,他该野蛮一点,毕竟他是从红色城堡出来的、没规没矩的无疆界恶棍。
“泰清晚上有事要宣布”
“我会在寺庙外的象神浮雕墙等你,钟声开始敲打时,你一定要来。”他打断她,唇移至她颈侧,吻着说着。“你如果不来,我会带着所有队员上皇的船找你,听听皇要宣布什么。”
他居然威胁她!白霭然轻喘,推开他,抚平裙摆,往巷外走。
柏多明我自送着她离开,唇边漾着得意的笑容。
晚间,她去赴约了,还没听到寺庙例行的晚钟敲打,她就去了。不是因为他的威胁,但理不清是什么,直到她看见那抹站在象神浮雕墙前的身影,她才知道,自己只是想见他,想看他痴情等候的身影
他早等在那儿了,不是等钟声响,才来。她也是。他们之间根本不需要时间、不需要钟声效提醒。
柏多明我牵起白霭然的手,往河边走。夜晚的空气稍微清新一点,飘萦着淡雅的素馨花香,小镇最繁华的地区,在河的对岸,是外国人聚集的地方,有干净的店铺、旅馆提供那些来这儿参观古文明的观光客住宿、用餐。
他们走进一家情调奇异的餐馆,歌舞夜总会加上钢琴酒吧似的,舞台上正在表演肚皮舞。音乐声和着舞者腰饰的叮当响,有点过分热闹。
来用餐、喝酒的全是外国人。带位的服务生是个白人,店老板也是,显然这家有乐手、歌手、舞者驻店的餐馆,本就是外国人的店。
“这边。”一个声音叫道。
柏多明我眸光闪了闪,看见松流远也在这餐馆里。他正对带位的服务生招着手,要服务生领他们到他那桌。
霭然拉拉柏多明我的手。“你队上的成员?”她顾虑。
柏多明我转向她,看着她的眼睛。“那是我父亲”
白霭然瞠眸。
“我们跟他一起坐吧。”说着,他牵着尚处惊讶中的她,走向松流远。
桌位临窗,斜对舞台那架有点显老的钢琴。他们落坐时,肚皮舞刚好表演完毕,气氛平和了下来。乐手上台演奏钢琴,琴音很久没调似的。这是当然上?”种地方应该很难找到调音师。
柏多明我看过菜单,点了德国猪脚和黑啤酒。似乎大部分的人都喝奶茶,白霭然也点了一杯,搭配咖哩鸡肉馅饼。
等他们点完餐,松流远将视线从台上的钢琴演奏,移向白霭然,说:“我一直想见你一面的。”
白霭然愣了一下,微微颔首。“你好。”美眸游移不定,瞟了柏多明我一眼。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的父亲会出现在这里?
柏多明我感受到了,直接对她说:“他是随队指导者,无疆界学园的流远老师。”
无疆界学园的老师白霭然皱起居。
“说来惭愧,我虽是师长,对学员们完全没尽饼照顾的责任。”松流远喝了口奶茶。“七年前很辛苦吧?”他放下杯子,看着她,温和地笑了笑。“我真该跟你说声抱歉”
“你是该说抱歉。”柏多明我插话。“我难得的浪漫晚餐约会,被你破坏了。你是故意在这里埋伏的吗?父亲”
松流远挑眉。“是约会吗?”他和蔼地凝视白霭然。“我看是这家伙往自己脸上贴金吧,他以为他很帅呢”他做了个不以为然的表情。
白霭然忍不住笑了起来。哪有父亲这样浇儿子冷水的
“你好走,流远老师”柏多明我冷着嗓音逐客。
松流远也笑了起来。
柏多明我不满地说:“我的队伍不需要随队指导者,下次别再跟着我。”
松流远撇嘴,回眸注视舞台上的钢琴演奏,不理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低咒了句“可恶”白霭然越觉得好笑原来他的耍无赖,全遗传自他父亲。今晚见识了他对他父亲没辙,她感到好愉悦。
餐点一一送上来,他与她分着吃,席间,松流远有一句没一句地对她说着柏多明我的优缺点。柏多明我一直叫他合嘴,但没再赶他走。
爸琴声未曾间断,一名歌手出场,琴声旋律转换,youaresobeautiful起音未落。柏多明我突然站起来。
白霭然楞了一楞,抬眸看着他。
“我出去一下。”他这样说,便头也不回地走出餐馆。
一直到他的背影被门阻绝,白霭然才回神,美眸看向松流远,发现他也皱着居,她问:“怎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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拌手抑郁沧桑的低哑声调随着琴音伴奏,回旋着。
“他不喜欢这首歌。”松流远语气有种莫名的沉痛。
“怎么会?”白霭然不解了。柏多明我怎么会不喜欢这首歌他常唱的,不是吗?“我常听他唱这首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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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流远神情亮了一下。“他常唱给你听?!”
白霭然颔首。“我不认为他不喜欢这首歌。”
松流远感叹地苦笑。“也许,你是特别的吧但是,他确实不喜欢这首歌”
白霭然轻颦眉心。“你为什么这样说?”他唱一首自己不喜欢的歌给她听,叫做她是特别的?
“我想,他止目让你知道”松流远语气慢慢,融进那久未调音、不那么悦耳、有些悲沉的老琴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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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室熄灯那一刻,大雨猛地暴落。今日天候恶劣,不像以往,清晨离开研究室,总是能迎接灿烂朝阳。
松流远急步通过中庭,看了一眼环绕梁柱的装饰。两天后有个节庆,冷硬的建筑像穿了小丑袍般,变得金光闪烁、色彩缤纷。松流速打开伞,步下阶梯,离开中庭,打算回宿舍休息过,等雨停,再去探望恩师柏家德。他想不起柏家德最近一次清楚记得他是松流远,是何时的事。恩师柏家德的情况时好时坏,听说前天已从疗养院返回教职员宿舍,准备和家人欢度佳节。
这么说恩师的状况应该很良好。松流速想着,看看手表,心里有些忧有些喜。雨声之中,隐约听见有人哼唱着youaresobeautiful。
松流速寻望着。一抹身着睡袍的影子穿过雨幕,迎面而来。那人说:“流速,你还是这么早,昨夜又睡在研究室了?”然后,哼唱youaresobeautiful的嗓音清晰起来。
松流远惊楞,看着眼前的柏家德从他章外走过。“柏老师!”他开口。
“你过来吧,我有话跟你说。”柏家德说,哼歌的嗓音没断。
松流速震了一下,回身看见柏家德正往大楼中庭走,赶忙追上。柏家德没撑伞,身上的睡袍湿了,脚下的室内鞋吸饱了水气,尽管如此,他的步伐依然坚定,充满优雅底蕴。他在一张长木椅上落坐,黑眸盯着松流速接近。
“柏老师您认得我?”松流远收伞,微喘地问。
柏家德一笑。“你是我最得意的学生,我怎么会忘记你。”被雨淋湿的俊颜容光焕发着。
松流远好久不曾见过恩师脸上出现这种表情了。他压抑激动的情绪,想说些什么。
“恭喜你,流远。”柏家德的嗓音继续传递。“我听说了你通过论文答辩”
松流远神情一闪。“您知道?!”这使他诧异。柏家德今日的言谈不紊不乱,像个正常人。“柏老师,您怎么”
“流速,”柏家德没给松流远插话,迳自问:“你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我跟你说了什么吗?”他眸光望向远处。
松流远看着柏家德。好一会儿,柏家德没再开口,似乎在等他的回答。于是,他说:“您说,松柏本一家”
柏家德点了点头。“没错。我们是一家人流速,我的儿子柏多明我,从今尔后,要拜托你了。你把他带走吧,带得离我远远的我一个人在这儿等警方来就行”
松流达一凛,胸口漫起一股不安。“柏老师!您在说什么?!”
“我一个人在这儿等警方来就行”柏家德呢喃,眯眼,仰起俊颜,雨痕从发丝、从脸颊滑落,他哼唱着youaresobeautiful。
远处传来警车呜笛声。
这个暴雨清晨,松流远冲到柏家德住处。十三岁少年柏多明我坐在钢琴前,不断弹奏着youaresobeautiful,他的母亲躺在主卧室大床上,没了呼吸。
“这事不能怪爸爸”柏多明我对松流远说这话时,脸上的泪痕已干得深刻,像侵入肌肤底层,占据了他青春的脸庞,烙了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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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上歌手连唱了几次,youaresobeautiful终于进入尾声。
白霭然也从松流远苦涩的回忆中醒神。她摸摸自己的脸,缓缓起身离座,往餐馆外走。
柏多明我倚在餐馆外的灯柱下抽烟。
白霭然快步经过,不看他。
天上满是阴云,没有星,没有月。大河切割了贫穷与繁华,过了桥,像是到了另外一个国家。这是个幽黯国度,现实残忍。他很强悍,他什么事都遇过,他会没事的,她也会没事的,他们平行最好,千万不要有交集
白霭然走着走着,到了桥头,泪水在她美颜上横肆。她猛然转身,往回跑,朝那灯下抽烟的男人的怀里奔。
她紧紧地抱住他、吻上他,告诉自己,他很强悍、他很强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