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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上了姑太太一家子和突然回来的二小姐俞定容,饭就不能像先前那么吃了。

    老太太特地让人摆了两张桌子,男男女女分着坐了,一顿饭虽然缺了三房一家子,倒也是热热闹闹的。

    俞定琴跟着俞定容最后进来,进来的时候,两耳朵跟放在热水里涮过的火鸡肉一样,让人忍不住侧目。

    她坐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地瞪了隔壁的杏娘一眼,杏娘自认为自己皮糙肉厚,不怕她往身上甩眼刀,只自顾自吃丫鬟布的菜,直到俞定琴把两只眼睛眼皮撑得发酸也没看她半眼。

    俞定琴到底不敢在饭桌上和杏娘硬来,咬得后槽牙“咯吱咯吱”响,最后只得作罢。

    吃过了饭,就是分礼物时间了。

    这个类似于颁奖的活动本来应该是在上午刚见面认亲那会儿进行的,不过中途因为俞定琴那个蹩脚又乌龙的意外,不得不拖到了下午。

    姑太太这个人不得罪人,给娘家几个孩子的见面礼比中考高考时的2B铅笔还要统一规格。

    男队从老大俞承誉到老幺俞承晟,无论嫡庶长幼,每个人怀里各塞一份高档砚台和毛笔,女队以俞定墨为首,包括去她家白吃白喝了一个月的俞定容,人手一只玉镯子。

    杏娘把东西揣到怀里,不着痕迹地在这块名贵的石头上揩了一把,质感果然不是一般的赞,跟现代玉器店里头随处可见的赝品冲好货的假石头一点都不一样。

    等女儿散完财,老太太不咸不淡地嘱咐了紫兰一句:“把给泽哥儿和四丫头的那些给他们送过去。”

    紫兰还未应声,姑太太就问道:“定书和泽哥儿今儿个都没见这人,三嫂子的病不要紧吧?”

    “跟你三嫂子的病没关系,四丫头也病了好几天了,”老太太皱了皱眉头,提到俞定书,她最近都是这副表情,从未好看过,“去看看三太太,好好的怎么就吹风着凉了,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紫兰将事情都记下,这才带了小丫鬟去了三房。

    大太太把姑太太带来的随行人员和行李的安置情况说了一遍,姑太太出嫁前就住问景院,这些年这处院子一直空着,这回收拾了一番,她依旧住那里。

    老太太又问了些细节问题,大太太和二太太晓得她们母女见面,自有不少体己话要说,不便多打扰,纷纷想了托辞离开。

    杏娘回到自个儿屋子里,拿出镯子在手上比划了几下。

    她现在虽然把自个儿养胖了不少,不过,这只镯子显然不是她这个年纪娃的手臂能消受得起的。不知道宋姑妈到底是按照什么标准来订做的,她目测了好几次,都觉得三至五年之内,这玩意儿只能压箱底或者放在外头吞灰了。

    叹了一口气,为自己生平收到的第一件贵重见面礼哀悼三秒钟,挥手招来青秋鸿,让她把东西放到箱子里。

    秋鸿刚开了那个首饰盒子,槿霞就从外头和十五边笑边说着话,走了进来。

    十五眼睛尖,一眼便瞧见了盒子底下压着的红纸,问道:“秋鸿,你把什么压在盒子下头了?”

    “啥?我没有啊,我才刚到这边,没见着别的……”秋鸿把首饰盒挪开,下头躺着两张对折好的拿起桌上的红纸,不是完整的,看着像剪过的。

    她拿起来抖开,细细一看,原来是一对窗花,边边角角修得倒是挺精致,纹理也好,上头的图案栩栩如生,可惜就是被扯坏了一大片。

    “我远远看着就觉得像剪的窗花,没想到真的是这个。”十五上前一步,将秋鸿手上的窗花拿了过来,自言自语道,“剪得真好看,怎么就坏掉了呢……”

    秋鸿在边上连连摇手:“这可不是我弄坏的,我都不晓得盒子下头什么时候压着这东西……”

    杏娘回过头看了一眼,半天才想起来,这是上回穆冕给捣鼓回来的“稀奇”玩意儿。

    她第三个拿,因为这个剪纸被前面的人弄坏了,她怕后头拿的俞定墨瞧出不对劲,嚷嚷起来,俞定书反把她干的坏事儿全部推到自己身上,干脆就拿了这对窗花。

    当时还是荷香在她房里头伺候,她以为这姑娘早帮她扔掉了,没想到,居然还给她折好了压到首饰盒下头去了。

    果然,这丫鬟太尽职,有时候也是一件伤脑筋的事。

    “秋鸿,没人说是你弄坏的,你不用这么紧张。”她摸了摸额头,道:“应该是荷香压在那下头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坏了就坏了,拿出去扔掉就成。”

    秋鸿从十五手上重又拿了过来,果真一本正经地捧在手里头出去扔掉。

    槿霞将首饰盒子收拾好,遗憾地说道:“可惜了,手艺真真好,就是看着像被撕坏了……我们府里往年贴的窗花,可没那么漂亮。”

    十五笑出声来:“你要实在是喜欢,我可以剪了给你。”

    “十五会剪窗花?”杏娘想了想,道,“这倒是门好手艺。”

    十五性子爽朗,魏氏看上她,就因为她不是家生子,长得壮实,做起活来一个顶两个。她这会儿听到自家小姐说这话,也没不好意思,只是笑声更大了:“六小姐真爱开玩笑,这算什么本事?我和我娘还有家里的妹子都会这个,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剪一些,自家窗户上贴贴,给隔壁叔婶家送送,哪能算什么手艺啊!”

    杏娘在现实中其实没怎么见过剪纸,她是南方人,家里那一带,并没有贴窗户纸的习俗1,从小到大,她见过最多的剪纸也就是村上哪家人家结婚办喜酒,贴的大红双喜字。听了十五的话,才发觉自己说的不对劲,杏娘一个足不出户的小丫头,怎么就晓得手艺不手艺什么的了。

    抬头去看槿霞和十五,两个人凑在一起乐滋滋地讨论窗花样式,没有起疑。杏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道:“我也是听穆家表哥说的。才儿秋鸿拿的那两个窗花,就是他让人从外头买了带进来给我们顽的。兴许是剪的图案细了,样子又不拘是那些过年才能贴‘年年有鱼’、‘福’字,花花草草、人什么的都有,就有人拿来卖了。”

    十五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槿霞拍手道:“那感情好,十五你也不要剪了送给我了,干脆把这门手艺教了我吧。”

    十五谦虚了几句,道:“可以啊,不过,有两条我们可得预先说好了。”

    “是哪两条?”

    “这第一条,红纸可得你自己去找,我可翻不出那么多来,第二条嘛,”十五伸出了两根手指,“第二条,若是学不会,可不能来怪我。”

    槿霞学东西没耐性,练了几下子不会,就会赌气不学了。

    杏娘最近写字读书,还得故意装傻,无聊得也快发霉了,看她们聊天,不由得也心痒起来,忍不住说道:“没事,这次我给槿霞作保,红纸待会儿让青菱去库房里头找找,取来让你们用。”

    十五立刻高声答道:“那感情好,六小姐做了保人,看槿霞还敢不敢只学一半。”

    槿霞脸一红,作势要去拧她嘴,一时乱成一团。

    两个人笑着在屋里头打打闹闹了一阵子,秋鸿回来了,她一起帘子,后头还跟着过来看女儿的魏氏。

    槿霞和十五闹得厉害,没想到魏氏会这个点儿过来,乍一见,被唬得不轻,摇摇晃晃站稳了脚,你看我我看你,心虚地朝她请了安。

    “娘,你来了。”杏娘也站起来,把主位让给魏氏。

    女儿屋子里的丫头闹得不像样,魏氏本来是想数落两句的,看里头还有一个老太太房里出来的槿霞,思虑了一小阵,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对杏娘说了:“老远就听见你这里头的笑声了,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杏娘也有些摸清了魏氏的性子,她不好说是槿霞她们要学剪纸,瞒住了魏氏,挑着好听的回道:“刚才秋鸿把姑妈给我的镯子放到首饰盒里头,看见上次穆家表哥给的窗花,被荷香压在下头了。拿出来发现是坏掉的,十五说她会剪,我就让她剪了顽顽。”

    秋鸿沏了热茶,端给魏氏。

    魏氏听杏娘说完,吹茶叶的动作一顿,瞄了一眼除秋鸿之外的两个丫鬟,问道:“好好的窗花压在盒子下头怎么会坏的?”

    杏娘知道她心思又往奴大欺主上头跑了,只得硬着头皮回道:“拿到手的时候就那样了。”说完,又怕魏氏想歪,自个儿脑补个穆家人看不起她们二房的苦逼剧情出来,连忙又加了话:“三姐姐和四姐姐是在我前头挑的,可能是她们谁不小心扯坏了吧。”

    俞定琴和俞定书这两个……想到今儿个老太太的脸色,魏氏这才作罢,五官舒展了不少,转而对十五说道:“剪窗花的时候,刀子摆哪里要仔细些,要是伤了小姐,我唯你是问。”

    十五点头连连称是。

    魏氏这才将她和槿霞,还有自己身边一道跟过来的丫鬟打发了出去,只留了秋鸿一个在边上伺候着。

    杏娘琢磨着魏氏这是有话要和自己说,待其他人一出去,就忍不住问道:“娘是不是有事?”

    “怎么着?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了?”可能是她的语气太急切了,马上引起了魏氏的反弹。

    “怎么会呢?”杏娘略带别扭得撒娇道,“娘来看我,我自然是最高兴的。”

    魏氏不疑有他,想到今天见姑太太时女儿的好表现,又忍不住提醒她:“杏娘,你要是喜欢这些玩意儿,就让十五多剪一些,只是玩归玩,不能耽误了功课。今儿个的字练了吗?书读了几遍了?”

    “字还没写的,书只翻了一遍。”今天一大早起来,她就被秋鸿她们收拾妥当,然后被拉到老太太那边等人去了,天上掉下来的时间去写字读书,魏氏又不是不知道。

    “杏娘,你既然想读书,就不能这样子当儿戏,”魏氏苦口婆心地劝了,“早上去接了你姑妈,现在有了空儿,就该把缺掉的功课补起来。”

    人总是贪心的,在杏娘还结结巴巴,说不好话的时候,她成天求神拜佛,说不上以泪洗面,但也是唉声叹气,只希望女儿能够有正常孩子的一半伶俐,现在杏娘读了书,看起来聪明了不少,她又希望她更加用功,变得更好。

    杏娘口头保证了:“娘,我晓得了,下午一定把字都练完。”

    魏氏的教育方法果然很玩命,不知道她自己以前是不是这样挤时间的,如果是,她当年能得到个才女的名头,就不奇怪了。

    魏氏又拣了一些励志的话教育了她好一会儿,都是文言文,好些杏娘都没听过,绕啊绕啊绕,差不多把长城绕完的时候,魏氏终于说出了今天来的目的。

    “杏娘,今儿个你三叔回来,你也看见了。你三婶和四姐姐身子都不好,你没事不要去打扰她们,知道吗?这阵子四姐姐不能陪你玩,你就再等一阵子,你五姐姐快回来了,你就有伴了。”

    俞定书陪她玩?

    杏娘心里嘀咕着,自己被她玩还差不多,她又不是脑抽了,自动送上三房找骂。面上却不显,道:“那五姐姐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俞家五小姐回来的日子,就是俞定书进山修炼的日子,她对此表示很关心。

    “快了快了。”魏氏随口敷衍了两句,眉头却皱了起来。

    三老爷今天回来了,还领了半家子人,大大小小,那个男孩看起来有翼哥儿那么大了,看三老爷刚才的举动,是想让人进族谱,也不晓得过些日子会闹出点什么事情来。

    她问杏娘:“今天你三叔领回来的人你可看仔细了?”

    杏娘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看仔细了……”

    “看仔细就好,”魏氏叮嘱她,“最近不要乱跑,去哪里都让青菱她们跟着,要是碰上今天三叔领回来的人哪个找你说话,你都不要理,知道吗?”

    大太太和二太太今天在二门外当着众人的面落了三老爷的脸子,摆明了不想买三老爷的帐,妯娌三个,不管是什么原因,团结一致对外。

    老太太刚才是专程派了紫兰过去送东西的,肯定是知道三房出了事,让人过去了解情况的。这个时候,大房二房,哪个院里头的人先和那外室的人热络起来,就是直接打三太太的脸,老太太也会不依的。

    古往今来,养外室都不是光彩的事儿。现代做小三人人喊打,在古代人眼里头,另有一番评判标准。虽然在杏娘看起来,外室、纳妾、往屋里拉通房三样是一个理儿,但是人古代人不那么想。他们会说,你好好的不把人抬进来做妾,偏偏要养在外头,这人是香是臭,一看便知。

    这个时候,在魏氏的X光照射下,杏娘能做的就是继续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乱跑,不去找四姐姐和三婶,也不跟今天看见的、来我家的人说话。”

    魏氏很满意女儿的乖觉,说了一通话,末了,临走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秋鸿说:“待会儿青菱回来了,你跟她到我那里来一趟,我有话和你们说。”

    昨儿个青菱家里头有人递信进来,她娘老子让她回家一趟。

    她去跟胡妈妈告假,她被调到二房之后,还没有歇过,胡妈妈二话不说,就一口应下了。

    魏氏念着她的好,知道她本分,赏了几两银子和几件衣裳,点了一个小丫鬟跟着,让人特地备了轿子送她回去。

    秋鸿不知是何事,只好耐心等了青菱回来。

    晚饭还是在老太太那里吃,因为传饭传得比较早,杏娘扒拉完饭,托姑太太一路舟车劳顿的福,她们这群作陪的又早早散了场。

    回到屋子里,天还微微亮着。

    杏娘让人掌了灯,干脆趴在桌子上练起了字。

    没一会儿眼睛就酸了。

    瞥一眼桌案上的放着的两盏笼着白纱罩子的灯,透出淡淡的光,想到现代那灿亮的大灯泡,不由得叹了一口气。索性搁了笔,坐下来,不去烦心。

    秋鸿守在边上,适时递上一碗不烫嘴的茶:“六小姐看不清字,要不奴婢让玉珠再给添盏灯?”

    杏娘摆了摆手,拒绝了:“罢了,天都黑透了,灯再多也比不得白日,明日再写吧。”

    她本意不是想做戏给魏氏看,只是今日晚饭时,二姐姐俞定容出了个馊主意,提议说要挑个好日子,和众人一块去俞家的庄子上踏青。

    现在姑太太回来了,蕙兰表姐和她差不多年纪,免不了要被人推出去发展发展姐妹情,外交次数多了,没了时间学习,她怕到时候魏氏又来抽查她功课,唠唠叨叨说些大道理。

    她在现代,也跟魏氏差不多年纪,现在缩水了,被同龄人这么训,总觉得堵得慌,浑身不自在。宁可提前吃点苦,把作业写好了屯着,也不要将来被魏氏骂。

    秋鸿转身喊人进来收拾笔墨。

    玉珠和芳儿钻进来,玉珠朝杏娘一福身,恭谨地道:“六小姐,奴婢这就收拾了。”

    杏娘往她后头看了看,不见十五的影子,问道:“十五呢?”

    十五的爹识几个字,她是所有丫头里,为数不多能把自己名字写全的,平时青菱忙,伺候笔墨的事情,都由十五来做。

    芳儿脸红了起来:“十五……她……”

    玉珠打断她:“六小姐,十五去胡妈妈那里了,你要是有急事,奴婢去把她叫来。”

    杏娘见芳儿神色不对,正要问上几句,却见槿霞跟在她们后头进来了。

    她瞅了瞅外头的天色,突然想起了青菱。

    胡妈妈只准了她一天假,言明天黑前要回来的,眼看着,就到了下钥的时辰了,这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注:1南方现在一般过年不贴窗花,古代好像南北方都会贴,这里说明一下。在南方,现在见得最多的剪纸是结婚用的“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