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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复光再也忍不住,“我楚地二十万大好男儿,难道都似那人,倚色封王不成?”
“好,有骨气,有志气。”左近立刻响起零落的拍掌声,楚复光这才看到原来这雅间里竟还有一道暗门,说话的人是轻袍缓带的富贵人家少爷打扮,大概是还未变声,嗓子有些尖细。
坐在楚复光对面的陈光棣有些别扭,只拧过了头去。那说话的少爷像是也不在意他人的态度,径自在楚复光对面坐了,斟了一手茶,细细咂摸了一口,久久未语。
楚复光看着对面人的手势,突然间有些不好的预感,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掠过合拢的门,对面坐着的人却笑了。
“楚公子可知,您刚才的话若是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对面的人用雪白的帕子沾了沾口,轻描淡写的语气,却绝对不会让人觉得虚张声势。
“你是谁?”楚复光浑身的刺都立起来。
对面的人笑而不语。
楚复光也渐渐沉下心来,他放缓了呼吸,试探道,“刘中官。”
对面的小顺子听得他如此称呼,在心内道,看来不算太蠢。
“不过是个奴才罢了,当不得公子如此客气。”小顺子的语气太倨傲。他身旁的陈光棣不动声色地用鼻子哼了一声。
楚复光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等着。
小顺子却又带上了那明显的讨好的笑,对对面的陈光棣道,“陈大人您且宽坐,世子爷还有几句话叫我带给楚公子。”他说着便径自起身,向那道暗门走去。楚复光从来不知自己和那臭名昭著的临渊王有何干系,却又按捺不住心下的好奇,只得跟上。
小顺子等他进了暗门,二话不说,纳头便拜,“奴才小顺子给主子爷见礼,主子爷福寿安康。”
楚复光倒不愧是个人物,面对如此突如其来的变故,居然只是向后略退一步,说了一句,“何以克当。”
小顺子跪伏在地上,目光却并不躲闪,作为天昭皇帝身边的第一权监,他其实已经很难对除了晋枢机以外的任何人恭敬了,因此他背离奴才规则的仰视甚至直视着楚复光,满满地打量和权算,“世子爷吩咐了,以后在宫里,要奴才将您当成是主子。”他话说到这里,就恰到好处地捧出一枚菩提子念珠,静静等待。
楚复光并没有让他等太久,怔愣了一会儿就立刻夺走了他手上的念珠。小顺子貌似谦恭地跪候。
作为奴才的时间久了,膝盖自然就习惯了长跪,他感觉到了楚复光手指碰到他手掌那一刻的酥麻,小顺子在心里暗骂,“真他妈也是个尤物。”
楚复光的眼睛来回地扫过那颗念珠,怎么会,怎么会。两年前那个人,怎么会是他。那个养娘病重的雨夜,延医问药的惊才绝艳的年轻人,那般的高才和清洁,一见如故的年轻人,为什么竟是他。养娘的命是他救的,自己的学问也因他进益良多,他还记得自己当时的自负是如何在那个人面前被打得涓滴不剩,可自己一点也不恨,只是以能与他相交为荣。他提点自己策论方面的不足,又引荐自己进入著名的鸿笃书院念书,甚至连养娘无力回天时的丧葬银子都是他付的,他欠那个人太多,多到将这枚生母唯一留给他的念珠相赠,他还记得那个人辞行的那个傍晚,他说,“此生惟君所使,但听君命。”
楚复光的手有些颤抖,为什么,为什么那样一个昂藏傲岸的人,那样的才华与气度,竟会做了货腰贾色的勾当。
小顺子鉴貌辨色,立刻道,“世子爷有一言转告主子。”
“说。”楚复光究竟年轻,又如何能想到小顺子话中陷阱,他听或不听,已认了主子这身份了。
“江东子弟多才俊,重华忍辱图存,不堪再见故人,今日,还珠断义,保全君子令名。”小顺子说完了话,就再也不抬头。
楚复光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狠狠将那念珠拍在小顺子手里,“楚复光岂是沽名钓誉之辈,回去告诉世子爷,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小顺子不禁热泪盈眶,“世子爷真是没看错人。不枉费了他忍受那见不得人的苦楚。有了楚公子,世子爷的大业才是有望了。”
时间风火性,烧了睡寒衣。
日头越短,相思就越长。
小顺子回宫之后,面对的就是商承弼莫名的怒火,“他为什么不收!”他送去的银炭檀柴,晋枢机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他攥着执壶的手,喃喃道,“他的身子,他的身子受得了吗?”
“奴才并未见着王爷。”小顺子恭敬地很。
“那要你做什么!”商承弼一掌拍下去,却将手中的金壶拍扁了。
小顺子已渐渐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因此也不说皇上息怒这样的废话,只是程式化地跪下表示驯顺,而后道,“但奴才见到另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商承弼不可理喻到了极点,“除了朕,又有谁是该出现的!”他是该出现的,可偏偏,晋枢机最不想见的就是他。
“回皇上话,奴才在王爷府外见到了楚复光。”小顺子已经学会了决不再这位神志不清地皇上面前说废话。
商承弼眉心一动,似是不知这人是谁。可只片刻便立时想起了,竟是那被称为重华第二的妄人。于是心情更不好了。莫说是因为晋枢机,任何一个上位者都不会对复制品感兴趣。因此,商承弼显得意兴索然。
“听说,他是王爷旧友,王爷少时很赞赏他的才华。”小顺子小心翼翼地道。
商承弼居然笑了,“他给了你多少银子?”他只是因为晋枢机偏执了些,可作为整个王朝的掌舵者,他太过明察秋毫。
小顺子居然很从容,“以奴才和王爷的情分,胆小如鼠的样子,又岂敢为了银子向皇上做说客。”
商承弼目着双眼淡淡吐出一句掌嘴,然后在小顺子惟恐不响亮的一声一声地掌掴中浅浅笑了,“原来是重华的意思,好,那朕就看看,这个楚复光,到底是多么有趣。”他居然重新用内力将已经拍扁的金壶拉开,将一双脚架在御案上,“去抱那只馋猫儿来。”
“是。”小顺子如蒙大赦,连忙退去。商承弼却在他即将走出帘子的时候谑笑道,“朕让你停下了吗?”
“是,奴才万死。啪!啪!”于是,权倾朝野的顺公公一面掌嘴,一面去抱猫。不知道为什么,商承弼心中就有些隐隐地快感,重华,你还是那么淘气。
“允了他入春闱了?”晋枢机靠在虎皮交椅上,用一整张的熊皮裹着身子。隔着一道帘幕噤若寒蝉的是本届主考陈光棣。
“是。”
晋枢机几不可闻地咳嗽一声,身处密室,又已封死了窗子,却还是能觉得冷风一个劲地透进骨头里。
他不说话,对面的陈光棣却不得不说,“王爷,我朝实行的是糊名制,下官并不敢保证这位楚公子能一举登科。”
晋枢机捧着茶盅子捂手,“这点就不劳陈大人费心了。”他若是连中个进士都做不到,我也不会在两年前废那许多心思。
陈光棣不敢抬头,隔着帘幕也是什么都看不清楚,他这样后来才投靠晋枢机的,也是战战兢兢,朝中的情形,他们看得清,皇上能为这个人亲手杀了皇后,于家和靖边王都不敢出声,从一个区区男宠让他做大到了今天,晋枢机就不是他们可以不屑的了。还好,他也是顺势而为。这位临渊王也识趣,并没有让他做太难的事。
“我只需要皇上点他为三甲之时,您和您身后的清流们出来阻上一阻,也就是了。”晋枢机话说得清楚。
就是晋枢机没有这重吩咐他也会这么做的,因此答应得毫不犹豫,“是。”
晋枢机似是累了,“陈大人受累,请喝杯茶吧。”
“王爷客气。”他认命地喝了杯中的茶,然后便不知从哪儿来到哪儿去了。
“我不信,一个楚复光,就能颠覆了他的社稷。”赫连傒看着晋枢机日渐孱弱的身子,他不懂,区区一个替身能做什么。
“晋枢机尚无可为,更何况楚复光呢?”晋枢机笑。
“那你又为什么处心积虑地送他到商承弼身边去!”赫连傒看着他。
“我送他到商承弼身边,不是为了我,也不是为了商承弼,而是为了给靖边王一个借口。”晋枢机缓缓靠在榻上,他的腿更加纤细了,踝骨脆得好像随时都会断掉。
“什么借口?”赫连傒不耐烦这些机谋,要战,便兵临城下的战。
“清君侧的借口。商衾寒这一生,恐怕最大的后悔,就是当年没有当机立断斩了我!”晋枢机说着便笑了,“你知道,我那位忧国忧民的好哥哥去了哪吗?”
赫连傒觉得,他越来越不懂晋枢机了。天这么寒,明明自己病得要死要活,却偏偏逼走了唯一的亲人又是神医的哥哥,他究竟去了哪。
晋枢机嗤嗤地笑了,笑得极漂亮,笑着笑着,却像是快要哭出来,“他去了钧天王府。”
赫连傒似乎不敢相信,哪怕是旁观者,他也看得出,楚衣轻在意他多过在意靖边王的。
晋枢机突然抬头,眉间一点朱砂就像是食人的血洞,“因为我告诉他,他若是不想我死的话,就帮我绊住他的好情人,这半个月,我不想听见仁义英明的靖边王上朝。”
“他肯?”楚衣轻哪怕再疼惜弟弟,也是个光风霁月的人。
晋枢机笃定地卧着,“他不得不肯,因为就算他不明白,那位摘了牌匾的钧天王也明白,商承弼虽然留他养伤却也不想看他指手画脚。”他从下往上看着赫连傒,“赫连,其实我有时候是真心替你庆幸,若是没有我,你该怎么办?”这场游戏,始终是我和商承弼的,最多加上个商衾寒,我们从来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又何苦爱上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晋其实终究放不下小商,小商也是,小晋利用小商的宁愿被你利用,真的不知道是谁对谁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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