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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更朝臣宫外守候,五更天子早朝。
虽然祖宗没有立法规范当皇帝的一定得每天上朝和臣子商议国事,但回溯过往先人,却个个皆日日勤政以免背负昏君恶名。
只是如曦英年早逝的父皇因为太过勤奋而积劳成疾离开人世,甫出世的她又让母后谎称大病小病不断,当时适逢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之际,于是便有大臣上奏改五天例行一次常朝,其余杂项由众臣分担处理,以免她这个小皇帝太过劳累。
只是如果当年提议五日一朝的臣子们晓得她竟把闲暇时间拿来搓汤圆,一定会吐血身亡,然后哭着下到九泉去跟她父皇告御状。
由长乐坊密道一路走回宫里,头上是京城最热闹的天街,在白天,偶尔还会感受到马车和人们脚步声传来的震动声响,现在天还没亮,所以幽长的隧道里一片宁静,还有着雨后湿凉。
先祖开国之初动乱不断,于是开挖了底下这条密道,由皇城寝宫至百里外不毛之地,以备危急时帝王可迅速逃出皇宫,可后来天下太平,也就荒废不用,除了皇帝对其子嗣的口耳相传外,宫内也没人再记得这条密道。
几十年间京城繁华起来,密道上于是成了人来人往的热闹天街。长乐坊动土时,如曦就刻意选择建在密道的出口之上。这样,无论何时想偷偷溜出来,都不会是件难事。
“严阙看来没法子即时醒来,早朝没了他这个丞相压着,待会儿肯定会一团混乱。你有办法自己一个人裁决朝臣们的建言吗?”兰兰拿着火把走在如曦前头。
“放心啦,我等一下面见群臣时什么话也不多说,尽管让他们提方法救治旱灾,至于最后的决定就拖到严阙醒后,让他去摆平吧!”
“知人善任是件好事,但是自从长乐坊落成后,你好像都把分内事抛结底下臣子,然后埋在厨房里不肯出来。现在想想,当初无聊教你煮食,还真是错了一大著。”兰兰嘴里碎碎叨念着。
“能者多劳啊!我父皇当初就是太劳累,心力交瘁而死的,难道你也想我重蹈父皇覆辙吗?”
“伶牙俐嘴的,你勤政时若也能这么厉害就好了。”走到地道的尽头,兰兰伸手往上一顶,顿时黑暗消逝、光明乍现。
“我再厉害也比不上朝臣们的脑筋动得快,更何况当皇帝的如果聪明得不得了,那那些毫无用武之地的臣子们岂不是要可怜了吗?”
“是是是,您说的是。先上去吧!”兰兰推了如曦一把,让她离开隧道,然后再减掉火把跟着爬出来。
“对了,你怎么没问严阙为什么会出现在长乐坊?”如曦问道。
“还用问吗?那个做事一板一眼的家伙肯定得罪了谁,才会被刺客乱砍一通。然后你又不小心忘了我的叮咛,用我安排在你店里当小厮保护你的打手救了他。”兰兰起身后忙着整理床铺,将绣着龙腾的丝绸被子重新铺好。
“他是丞相,死了对朝廷没好处。”如曦解释道。“我朝间所要审议的繁杂事务,都是由他帮我处理,他是个人才,而且他刚刚还救了我。”
“救了你?意思是你被卷入那件事中?”原本低着头弄齐被褥的兰兰突然转过头来,讶异地问道。
“对啊,有把剑还指到了我眼前。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离鬼门关这么近过,差那么一点点,我就要去见父王和母后了!”如曦想起当时危险的情况,却半点也没有惊慌害怕的模样,事情已过,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新奇。
“皇上,请你有些自觉好吗?”兰兰一张赛若天仙的美丽脸蛋黯了下来。“你若有什么差地,兰兰可担待不起。”
如曦笑了笑。“我保证不会有下次,你先帮我更衣吧,就快五更了。”
兰兰满脸无奈地携来黄袍,天晓得还会不会有下次,人家是君无戏言,但她服侍的这位皇帝,每句话净是不负责任。
就说前日吧,临去长乐坊前也说马上回来,结果一待就是两天两夜。上次是这样,上上次也是这样,还有上上上次跟上上上上次
唉,过往记录多如繁星,实在数都数不清。
“兰兰,其实你也十八,是准备出阁的时候了,天天这么盯着我很烦吧!”如曦将一身皇帝行头穿戴整齐后,坐在镜前静静地让兰兰替她梳头。
“你该不会是春心大动,想嫁人了吧!”替她的皇帝戴上天子冠后,兰兰沉吟了一声。
“虽然我很想嫁人,但我还是明白这点是不可能的。”站在铜镜之前,是个少年模样,斯文沉稳、丰姿俊秀的帝王。
如曦一旦换上这套衣衫,平日胡作非为的举动便会有所收钦,神情也肃穆许多。她虽仍处在贪玩好动的年纪,但自己肩上担着什么责任,她还是知道的。
“他”是一国之君,铜镜里映着的脸孔,肩负着这个国家的兴亡。
“我啊,自八岁进宫来就跟着你到现在,吃得好、住得好,没烦没恼,倒也没想过嫁不嫁人的问题。怎么突然提到这个?”
“你知道吗?很久很久以前,授业夫子曾经问过我将来想做些什么,我回答的是治国而后平天下,其实我心里真正的想法并不是那样,但是又怕说出来会吓坏他老人家。”她记得那是在夫子大病痊愈,严阙离去后不久所发生的事。
如曦挂着一抹淡笑,周身散发着历代帝王都有的神采,尊贵而令人目眩神迷。“那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兰兰顺着问。
“我那时最伟大的志向,便是成为平凡女子,做某个教书先生的妻子。我们可能是经由媒妁之言认识的,他长得很严肃,没事总绷着一张脸,可是却很爱我,对着我时,总会给我一抹暖暖的微笑。我还会替他生个儿子,乖乖在家相夫教子,闲暇之余就做做女红,努力侍奉公婆,当个谁都称赞的好媳妇。”如曦想起严阙老是正经八百的脸,不自觉地泛起笑来。这是她连亲如兰兰都难以说出口的怀春少女梦,梦里,严肃的教书先生姓严名阙,是她对爱情最初的憧憬。
兰兰张口结舌。
“开玩笑的啦,你别露出这种神情来。”如曦拉着兰兰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我得不到的,只希望你能得到。所以我想替你物色一个身家背景都杰出的好儿郎,替你办个风风光光的婚礼,把你给嫁出去。”
兰兰听出了一些端倪来。“把我嫁出去,没人盯着你看,然后你高兴去哪就去哪,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再也没有人拦得住你了,对不对?”
“嘿嘿!”如曦吐了吐舌,一改先前温文儒雅的模样,再度露出本性来。“怎么这么快就被猜到,所以说,知我者真是莫若兰兰你了!”
“作梦!”兰兰敲了一下如曦的头。“给我好好的当你的皇帝吧!我这辈子早就决定耗在你身上了。”真是,害她还乱感动一把的,原来这小妮子是想把她支开,好让自己没人管、可以玩到疯。
“别这样啦,我毕竟是个皇帝耶!”兰兰老是不听她的话,令如曦感到很无奈。
“你是皇帝没错,但我可是奉太后遗命嘱咐规范你一言一行的。如果有丝毫懈怠,难保太后不会由九泉之下爬上来找我。”
“我知道你是爱之深责之切,恨铁不成钢,但也别管我管得这么严啊!你是我表妹耶,我比你大两个月,这样长幼之序不是颠倒了吗?”
“如果嫌我烦,请尽管砍我头。”
“你有母后御赐的免死金牌,谁敢碰你一根寒毛。”母后辞世之前早已看得出兰兰能够托付,所以给了她免死金牌,要兰兰尽管放心管好她,别怕会有什么后顾之忧。
“知道就好。”兰兰拉着如曦起身,自己则先行一步替如曦开启房门。“待会儿上朝,记得要把声音压低,别让声音泄了底。”
“晓得啦!”如曦在临出门前,装模作样地清了清喉咙,刻意挤出又沈又低的嗓音来。“兰妹妹,这样可以吗?”
“没半点正经!”兰兰斥了声。
守候在外的宫女太监们见到兰兰出现,则一个一个地立刻将头低了下去,因为照以往的惯例,之后便是如曦要步出寝宫,没有人敢抬头直视皇上的面容。
“其实我一晚没睡已经很困了,待会儿在早朝上如果打起瞌睡来怎么办?”双眼满布血丝的如曦打了个呵欠。
“那我就拆了你的长乐坊。”如曦经过身边时,兰兰小声地说着,以免被外头的人听到。
“不行!”长乐坊可是她的心肝宝贝命根子,没了它,她可是会日日夜夜槌心肝的。
“所以你最好乖一点,努力撑完早朝。”
殿外击鼓声响,文武百官会聚大殿,如曦坐于最高处由金龙盘踞成的龙椅之上,前方有薄如蝉翼的白色纱幔将她与百官隔绝,蒙胧不清中,没人见得到她的真面目。
这法子也是母后所设,假借巫卜之言,说她天生命格有损,不能让百官太过接近,所以弄来了这道帘幔,直接阻绝众人的视线。
殿前有声宣告。“百官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她在话句停顿下来那刻,忍不住地打了个呵欠。唉,不是她当皇帝不尽责,实在是昨儿个晚被那群黑衣人和严阙弄得全身紧绷,累得好像死了一遍又活过来似的,所以她的精神才会这么涣散。
“臣有岭南干旱一事上告。”
有位臣子出列,如曦惺忪的眼里看不清那人是谁,她随便应了声,那名臣子就抱着笏板上奏,叽哩呱啦地讲了半个时辰有的没有的。
她听得一头雾水,成串成串的“之乎者也”如同应试一般,记得科举明明还没到,这人怎么就像从考场里跑出来的,说了些她理解范围以外的文藻字汇,逼不得已,她只好左耳进右耳出,以免伤到向来不堪一系的脑袋瓜子。
接着又有几人提了赈灾之法,然后一群人站在大殿之上齐声喊道:“请皇上裁夺!”
噢,裁什么夺啊,她就照原先想的,将事情全部推给严阙。“闻卿所奏,但因事关重大,还得持丞相严阙仔细审议利弊”
话都还没说完,如曦便见列于西排武官的永掖侯“度止恸”发声道:“今日当朝所论议题牵连岭南众多百姓的生死存亡,几天前皇上就已下令百官必得上朝面圣不得擅离职守。今日殿上,为何独缺丞相严阙一人?”
度止恸为当朝武官之首,长得孔武有力满脸胡子,身形健壮高大魁梧,远看是有点像从深山里跑出来的大熊。他坚守京师统领三军,是蛮族口中用兵如神的焊狮,与丞相严阙齐列函阳城二猛将,十分受人民爱戴。
因度止恸的质问,众臣面面相觑,殿下一片低声哗然。
“皇上,严丞相身为朝廷重臣,此次失职未到殿前商讨国家大事,的确值得争议。臣恳请皇上定夺。”
另有臣子赶紧出列落井下石,看来严阙的确得罪过不少人。不然怎么他才一次没出现,就那么多人要来踩他的小辫子。
“严阙另有要务在身,所以今日无须上朝。”如曦随口胡诌了句。度止恸跟严阙一武一文,从以前就不是很合得来,这下若让他借题发挥,可能又要当着朝臣的面数落严阙的不是了。
“敢问皇上,满朝文武百官单单指派严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吗?”
“机密!”如曦乱说一通。
“机密?”度止恸看来仍不罢休,还想继续追问。
“说了是机密你还问,如果能告诉你,朕老早就告诉你了。”
文武百官将这情形看在眼里,他们原以为朝廷之上,严阙与度止恸两人势力相当,皇上总是保持中立态度从不偏颇任何一人。
但如今皇上将所谓机密事件,交由严阙而去度止恸于外,不啻言明,严阙才是皇上的心腹臣子,度止恸没那么重要。
底下满是议论纷纷的窃语,如曦吁了口气,帘前的太监将所有大臣的建言全都抄录了下来,她算算也没什么重要事,打算退朝了。
但却在这时,大殿入口,有个人在众所注目之下走了进来。
如曦低叫了声。“天啊,我才刚胡诌完而已,你怎么跑来了!”
严阙并未换上官服,昨夜穿着的青衣上仍沾染着触目惊心的血渍,但他仍是步履坚定,毫不拖泥带水笔直前行。
昨日那直直贯穿后背的严重剑伤似乎完全动摇不了他,他轮廓分明的俊毅脸上看不出丝毫痛楚。笔直走至台阶之下,凝视了帘幔后的帝王一眼。
那如寒冰般令人战栗的冷眸,令如曦不自觉地往后一缩。
有种独特的魅力随之席卷而来,如曦深吸了口气,不由自主被迷得晕眩了一下。
双颊一抹绯红,烫热了她的小小脸蛋。
“臣来迟,还望皇上恕罪。”
“不没关系没关系”该死,她的声音怎么在发抖。还有她的胸口扑通扑通地狂跳着,心都快跳出来了。
接着下来,情况完全改观,原先散乱毫无秩序,还交头接耳的百官们个个闭起了嘴,在严阙的掌控之下,一个一个重新上奏,将自己救灾的法子再说了一遍。
如前一般讲话拉哩拉杂的官员被严阙喝了声。“简明扼要,说清楚一点,不然皇上哪听得懂?”
呃,意思是说她笨喽!如曦的脸部开始抽搐,方才沸腾的情绪在瞬间完全冷却,就像由春暖花开的明媚时节里,被活活拖到风雪呼啸的隆冬一般。
完全冻结。
就是因为严阙越来越容易伤到她脆弱的心,所以她没办法全心投入去喜欢他。
犹记那年枫红时节,她因为得知教书夫子的病就快好,严阙将不再踏入无为阁教她圣贤之道,因此心情低落许久,半点儿也没将严阙授课的内容听人耳里。
她恍恍惚惚,也不晓得严阙到底教了她什么,结果,他铁青着脸直到黄昏。
最后,严阙说了句话:“汝子朽木,实难雕矣!”
对啦,她是朽木,她是资质鲁纯,但她是皇上耶,他居然这么骂她!
更何况她是为他伤神,他却一点也不了解。
“臣尚有要事上奏。”度家第二个了不起的儿子康王“度止厄”走上前来。
有别于异母大哥的虎背熊腰,度止厄俊美无俦秀逸雍容,细眸如月唇透淡红,是京城少女狂害相思的对象。
他的官阶比其兄高上许多,除非要事,否则平日上朝鲜少出声。
在如曦眼里,他是个难得的好臣子,安分守己,不像丞相和永掖侯总是言语犀利一来一往,非要将朝堂吵翻不可。
“说吧!”如曦简单地应了句。
“皇上继位已久,历代君王年至十五就当大婚,皇上为先帝嫡传孤子,恳请皇上早日立后,以续皇室香烟。”
度止厄才说完,马上又有朝臣起而附和,个个磕头要她早日完婚。
“请皇上尽早生下子嗣。”
她愣了愣,过半晌才赶忙说:“如今天下子民尚未富足,朕怎可在百姓穷困之时成婚呢?关于此事,且慢再说吧!”
“喂!”小声喊了阶前传话的一声,那官员得令便扬起高昂的嗓音道:“退朝!”
大什么婚,生什么子啊?
她总不能随便抓个男人,搞个男扮女装,然后再把他送进宫来当她的皇后吧?
她可是女的耶,成亲不就露馅了吗?
一把火在肚子里闷闷地烧,下朝后她绕过龙椅,由大殿后方先走,耳边尽是其余的臣子对严阙的阿谀奉承词句,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个不停。
“丞相大人,能不能透露一下皇上到底是派您去做什么事?怎么伤成了这样回来?大人为了朝廷,真是尽心尽力啊!”所有人都在打量着巴结上严阙,能够捞到多少好处。
“你们在说些什么?”严阙离去的脚步并未停歇,厌烦这群无故缠着他不放的朝臣。
“啊,说的也是,皇上既然都说是机密,丞相大人怎能轻易透露呢?”
“是啊是啊,机密机密,我们能够了解的,大人不说也无妨。”一群人虚伪地笑了起来。
后来,岭南的事在严阙调度下先开仓放粮赈灾,再这专员前往通渠道引水源灌溉枯竭农田,接着指导农民重新耕种,很快地便恢复了当地原有生机。
撤除那些伤人的话,其实严阙还是很有才干的。
不过,如曦实在很难过,为什么满朝文武百官找不到一个比较普通的官员呢?眼前这些一人包括严阙在内,个个都是聪明绝顶的良相将才,有他们在,她这个皇帝就显得有些笨拙,有些多余了。
尤其是严阙,未至而立就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说话老是带刺,刺得她体无完肤心灵受创。
回至寝宫,宫娥关上房门,如曦第一眼看见窝在长椅上吃着糕点的兰兰,开口就道:“兰兰,我可能真的是动了春心,想嫁人了!你晓得吗?严阙昨天被黑衣人一掌打得撞上了我胸口,然后他小心翼翼抱着我滚啊滚地滚下了楼,实在是唉”
“你说什么?”顷尔,兰兰被来不及吞下肚的桂花糕噎着,咳到脸都红了,才顺过气来。
“你该不会相中严阙了吧!”兰兰急问。
“你先听我说完啦!今天啊,那个“肚子痛”看见严阙没来”她卸下天子冠,坐回床榻上,有气没力地低下头来。
“别乱改人家的名字,是度止恸。”
“别插嘴好不好?”
“好好好,你继续说。”兰兰喝了口水。
“我不知道中了什么邪,居然说严阙替我办事情去了,并不是无故不到。而且啊,那个严阙好死不死,还跑来上朝,害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谎才好。”当初无为阁内的感觉又再死灰复燃,如曦猜想,多半是严阙舍身救她所带来的后遗症。经过这么多年,她本来已经可以把严阙给抛诸脑后了,毕竟严阙老是刺中她的痛处,在朝臣面前给她难堪,可是那天严阙在长乐坊英雄救美,救了她一条小命,这情况下要不动容,那实在是一件很难的事。
“这个故事就是在告诉你,没事别说谎!”
“可我是怕那个“肚子痛”藉机给他安个什么罪名,然后让他蒙受不白之冤啊!他始终也是因为我才受伤,我得把我的良心拿出来才行。”如曦讲了讲,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你猜严阙昨日遇袭,会不会是“肚子痛”干的好事?”
“你想太多了!度止恸跟严阙不合完全只是为了朝务问题。”兰兰不以为意。
“是吗?那好吧,我就不乱怀疑。可是你知道吗?我今天看见严阙出现在大殿上,那对深邃的眼睛直直盯着我看时,我的胸口有多痛,痛到啊就好像心快裂开那样,觉得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吸不到半口气的感觉”
“你爱上严阙了?”向来冷静的兰兰突然间大叫了一声。
“”如曦双唇微启,愣了愣。“你别瞎猜啦!虽然我一见到他,目光自然而然就会被吸到他身上,可是只要他在朝堂上一开口,我心底一把火就冷了下来,应该不可能爱上他吧”对严阙,她有的只是最初的憧憬,应该还谈不上爱不爱的
兰兰狐疑地望着如曦,当然察觉到她犹豫的语气。
如曦接着说:“我只是在想,或许真的是年纪到了,不然怎么会如此最头转向,连龙椅也坐不住?你说,我是不是也该找个人来爱爱?还有,方才“肚子痛”他弟弟“肚子饿”还上奏要我赶紧成婚呢”
如曦没说完,却见兰兰慢条斯理地由长椅上起身,然后打开门,随便朝某个宫女喊道:“那个谁别左顾右盼的对就是你马上去把御医给叫过来,皇上身体不适。”
“干么?我没有不适啊!”如曦一头露水。
不到半炷香时间,穿着素色罗裙的御医——叶鞠——飞奔而来,并将如曦全身上下、由头到脚仔仔细细诊视过了一遍。
“如何?”兰兰问了句。
叶鞠是她亲自安排入宫的自己人,虽是女子,但医术超群而且貌美不可方物,只是性格淡漠,平时只爱埋首药草堆中研究药性,向来不喜与人交往。
叶鞠美丽的脸上,有一处明显的疤痕,就在美丽的杏眸旁,叶鞠说那是采药时弄伤的,伤痕也已变淡。因为没有丑陋到有碍观瞻,也就不想费心思去弄好它。
叶鞠与兰兰属同门,自幼在弦月山庄长大,除了兰兰以外,叶鞠向来和别人说话不超过三句,是个以冷淡出名的美人。兰兰向来信任叶鞠,所以让叶鞠照顾如曦的身子;除了兰兰,叶鞠是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晓得如曦这个皇帝是女儿身的人。
叶鞠拉开如曦的衣襟,冷得如曦打了个哆嗉。
“瘀伤,所以胸口痛。”叶鞠淡淡地道。
“再来?”兰兰继续问。
叶鞠为如曦切脉后,说:“太过劳累,尚未歇息,引致头晕目眩。”
“原来!”兰兰会意地摇头。
“啊!”如曦张大了嘴。“我还以为”她胸口那一大块发育的瘀伤,想必是昨夜严阙速撞两次造成的,还有她的天旋地转原来只是没睡觉所引起。对了,她都忘记只要一入长乐坊,为了把握宝贵时间,她都会没日没夜待在厨房不上榻的。
这么说,她不是被撞得春心大动,而是被撞得春心大“痛”啊!
“你啊,有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赶紧休息吧!”兰兰脱下如曦的黄袍,轻轻推了一把,将如曦给送到了床上。
替她盖好了被子,兰兰说:“睡吧,别太累了!”之后偕同叶鞠,放轻脚步走了出去。
寝宫里没人了,但如曦的脑袋却也静不下来,若这种感觉不是动了心,那是什么呢?
不管了,困得很,她还是先睡个觉吧,一切等醒了后再说。
寝宫之外,御花园内,百花齐开争妍斗艳,彩蝶翩翩飞舞景色怡人。但是,却只有她的心还是里在阴暗的土里,探不出头来。
好像就要发芽了吧,或者,还需要一点灌溉、一点滋润,帮助她挣脱出四周牢笼,得到些从来难求的缘分。
她想要,她好想要,想要平凡、想要自由、想要能去爱某个人、想要某个可以爱着她的人。
阖上门后,两人远离了如曦的寝宫。
“你觉得如何?”兰兰问着身旁的叶鞠,她已经把严阙和如曦的事都告诉了叶鞠。
“她都这么大了,要是喜欢上谁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叶鞠不以为意。
“偏偏她的身分不能曝光,我是怕事情最后会难以收拾。”
“有什么事是你司徒兰收拾不了的?”叶鞠仍是一张冷冰冰的面孔。
“你猜严阙会不会发现皇上的真实身分?”
“严阙既然有本事年纪轻轻坐上丞相之位,我想还是小心为上。”
“见机行事吧!”兰兰只能这么说。
“现在呢?”叶鞠问。
“暂时别让皇上去长乐坊,我猜严阙会去那里守着。经过这件事后,严阙肯定会对长乐坊和皇上起了兴趣,那家伙不太好搞,必须小心为上。”
“皇上若想去,你也无法拦住她。”
“咳!”兰兰叹了一口气。“我已经很烦了,你别再没事戳我痛点好吗!”如曦只要想做一件事,就会无所不用其极地努力完成,她有时也拿如曦没办法。
三日后,如兰兰所料,严阙的背伤好了些后,又再度只身前往长乐坊,他指明只要当日那间厢房,而且就此包下,不再与其他客人共用。
为免多生枝节,之前就被吩咐不许多话的小厮立刻点头应允,而且在引严阙入内后,迅速端上他惯用的糕点就立即闪人。
长乐坊内的小厮步伐稳健身手不凡,严阙正想开口厘清心中疑点,小厮却已经逃得不见踪影。
严阙当然明白小厮动作如此迅速,是在防他问长问短。当日受人所救,今日人家不愿多谈,严阙也不便追问。
房内归于平静,唯有壶内茗茶氤氲出香气,望着桌上精致糕点,严阙背上的伤还隐隐作痛着。
推开的窗外没有姜汁汤圆的香气飘入,这一天,厢房楼下厨房静悄悄没有开伙,但他却好像能闻到那股甜而不腻的香气在四周萦绕,久久不散。
严阙静默地凭窗而立,俯视窗外林园美景,直至夜了,月娘露脸、星辰闪烁,他仍然无心食用桌上的精致糕点。
背后伤口的疼痛没有间断过,失血的双唇从未恢复原有的色泽,但他冷漠依然的脸却显露不出半点异样,神色平静如常。
末了,等至长乐坊灯火熄了,打烊,收铺,严阙才离去。
他负伤前来,为的是再见那日救他的姑娘,但是她始终没有出现,他感到有股莫名怅然。
原来他那天闻到的甜汤香是她所煮食,她送汤给他,他却将她卷入了意外当中。
那位姑娘应该没受伤吧!
严阙向来平静的双眸中,起了波澜。
他忆起她惊慌地响在他身上胡乱叫的神情,和她空灵出尘的容貌,他的心绪在这些天时醒时睡完全混乱不堪,活生生地被她所搅乱。
他来,是为了她。
一部分,是为了她精湛厨艺下的甜点;另一部分,是为了她的人。
见不着她,他的心便悬岩着无法平静。
夜深时离开长乐坊,严阙的步履沉重异常。
他忘了已经多久未曾有过这种异样的感觉了,那位姑娘的出现,令他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泥沼当中。他的脑海里满满地都是她的容貌与声音,他的鼻腔里只闻得到姜汁汤圆的香气。
遗留在桌上的甜食他无心去动,他挂念着她的安危,此时无论再吃什么,也都是索然无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