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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同性恋,拐杖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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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除了浏览痕迹,许约放开鼠标,陷入柔软的椅子,盯着屏幕上那朵盛开的绿色的花。

    心慌的感觉又来了,比以前那些次更强烈,大脑也比过去更加混乱。晦涩的通俗的各种各样的词汇语句,在脑海中飞快地闪现又消失,留下一道道残影。

    同性恋,蕾丝边。

    她是这样的人吗?被同性所吸引,产生爱或*。难于被世俗认同,一旦曝光,便会受到各方无端的指责。

    是这样吗?

    不是。

    她喜欢的是阿胖,没有男性,没有女性,只有阿胖。她对阿胖的感情,不单是亲情,不单是友情,还有……爱情。

    一个遥远的,模糊的,梦幻的词语。但许约知道,那就是爱情。不需要分析,不需要计算,不需要逐条列出判断依据,她在思考之前已经知道了——就是这样,是爱情。

    是她一个人的爱情。

    书房的门突然被扭动了一下。发现上了锁,门外的人喊道:“阿约,出来吃芒果啦!”

    “来了。”许约站起身,走到门边,将门打开,朝夏半月笑了笑,“酸不酸?”

    “你知道我偷吃啦。”夏半月眨眨眼睛,毫不惊讶,“嘿嘿,不……”

    最后一个“酸”字没说出口,因为许约亲上了她的酒窝,很轻而慎重,让夏半月觉得有些不同。

    停留不过两秒,许约的唇就离开了,笑着说:“我尝到芒果的味道了,明明是酸的。”

    “啊,还好,有一点点点酸。来吧。”夏半月一转头,脑袋两边的麻花辫摇了摇,幽香浮动。

    许约捏起她的一条辫子问:“用了什么东西?”

    “玫瑰花瓣,切碎编进辫子里了,妈妈想试验一下玫瑰花瓣洗头和直接放进去哪个更香。你觉得呢?”

    先前夏半月用玫瑰花瓣洗头后的那股清香味道,许约不用回忆就记得起来,比较了下回答:“洗头比较香。”

    “是吗?”夏半月把头发放到鼻尖闻了闻,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头说,“我觉得直接放进来更香。”

    “但是很麻烦,不好洗。”

    “嗯,是的。”夏半月深以为然。

    切好的芒果放在木茶几的一头,另一头放着一副古朴别致的棋盘,古兰心执白,许安邦执黑,俩人在下五子棋。

    吃完芒果,许约和夏半月到对面夏家,算是短途散步。散完步自然要休息,两个姑娘坐在床上面对面,腿并拢伸直,脚掌贴脚掌,胳膊撑着后面保持平衡。

    “不知道西蹦现在怎么样了。”夏半月叹了口气,才忽然想起昨天鹿西蹦说的那几句话,“阿约,你知道鹿西蹦昨天说的是什么意思吗?我昨天一看她那么难受,只顾着担心,什么都没想——所以她和蔡纯是情侣呀?”

    问完,夏半月就看到许约发了一分多钟的呆,然后才开口。

    许约原本是在考虑要对她说什么,要怎么对她说,但是后来,她跑神了。

    “她的意思是,”许约拉回思绪,斟酌着道,“她只会对女生有好感,只愿意与女生恋爱。她们原本是情侣关系,昨天分手了。”

    “哦……女生也会喜欢女生吗?”

    “会。这一类人群,只占人口中的一小部分。女性与女性可以相爱,可以选择共度一生,但是这很难。”

    “好像没看到别人是这样。”夏半月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是不是大家不……嗯……不接受?这类人啊,因为她们和大多数人的选择不同?”

    “对。”许约点了点头。

    夏半月眉毛皱了起来:“那西蹦她很早就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了,她一定很压抑吧,不能对别人说。”

    许约抿了下唇,问道:“你不觉得,这样怪异吗?”

    “嗯……”夏半月望着天花板认真地想了一会儿,说,“不觉得怪异啊,就像以前的西蹦和蔡纯,我们大家都没有觉得她们怪异呀,只是那个时候我们不知道她们两个是那种关系。”

    “如果她们不刻意隐藏呢?如果她们在你面前拥抱接吻?”

    习惯了受她的语言引导,夏半月下意识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场景,顿时脸红,道:“拥抱,亲密,都还好,但是接吻……不管是同性恋还是别的人,都会有点奇怪吧?那个,是叫同性恋吧?”

    许约顿了下,道:“是。同性恋。”

    夏半月看看窗外:“天快黑了,我去洗澡,出来我们再继续说。”

    “好。”许约随她一起走出房间,见客厅里夏国宝不知哪去了,便坐到沙发上,陪梁珍妮看古装剧。

    这部电视剧许约看得断断续续,梁珍妮很迷里面的男主角,每晚必看,弄得夏国宝很吃醋,总是找借口走掉,因此有时许约赶上了,就陪着看看,剧情都连不起来。

    盯着盯着,电视屏幕上的彩色点渐渐融成一团,变得模糊了。

    如果有那么一天,她和阿胖在一起了,不能结婚,不能让等闲人知道她们的关系,爸妈不支持,甚至会不祝福——该如何?她不惧怕来自外界的或家庭的压力,可她不舍得让阿胖面对这些。

    “在想什么呢?”

    “同性恋。”

    话一出口许约就回了神,立刻冷汗出了一脊背,手脚发凉,不敢扭头去看梁珍妮的表情。

    “我的天!”梁珍妮惊叫一声。

    许约心里冒出绝望,被她强压着,飞速思考着怎么把话圆回来不让夏妈妈生疑,却发现脑子里仿佛被塞了湿水的棉花,无力去编出一个完美的谎。

    “你怎么知道我在研究这个?!”梁珍妮压低声音,带着点惊讶,还带着点激动,“你可先别告诉他们啊,替我保密,我正在做你夏爸的思想工作呢。”

    迟钝的大脑花费许久才读出这几句的含义,许约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才发觉她这半天都没有呼吸。手脚仍然是冰凉的,她挪了挪身子,将两手握成拳藏在身后,伸开,再握拳,再伸,再握……让麻痹的肢体逐渐恢复知觉。

    梁珍妮见她一直不说话,猜道:“是不是阿胖也知道了?对,我那些资料书就藏在书架底下,你俩都进去过。你没给你夏爸说呢吧?”

    许约又呼吸几次,才能开口:“我一个人看到了,没有告诉其他人。”

    “好闺女!”梁珍妮放下心来,拍拍她的肩说,“书你看了没?那些内容,在你们这个年纪可能不容易理解——就当没发现吧。”

    许约抿着唇,沉默着听完了片尾曲,突然问:“同性恋是疾病吗?”

    梁珍妮看广告正觉得无聊,听她问起这个,眼睛就亮了:“怎么,你对这个也感兴趣?同性恋不是病,是正常现象。虽然早以前有些专家误把这个当成精神疾病,但已经被纠正过来了。”

    许约问:“既然正常,为什么大家会歧视她们?”

    梁珍妮说:“胸小还是正常的呢,不照样有人歧视小胸女人?哦,跟你举这个例子不太恰当,你大概理解就行了。”

    许约低头看了眼自己的。

    “你和阿胖都发育挺好的,不用担心。”梁珍妮说。

    “嗯。”许约郑重点头,好像她真担心过这个似的,“夏妈妈,你为什么研究这个?”

    “这说来话就长了,我从博客认识了几个网友,有一个和我的思想特别合拍,后来我们交往深了,有次他就告诉我,他是这个。我那时候还不了解这方面,见是见过,毕竟活这么些年了,但没往深处想过,这么一来,我就起了研究的心思,想弄明白这一类人他们都怎么思考,怎么生活,还有为什么选择这种生活方式。其实我也才刚起步,光知道些理论知识,我得要样本分析,所以啊,我正逐步向你夏爸输入这方面的思想,到时候我打算让他帮我发调查问卷。”

    “是本着互相理解的原则去研究?”

    “对!正中靶心!我先自己弄明白,然后计划发一系列博文,我想凭我现在的访问量,应该能起到正面影响。说这么多,你什么想法?”

    “我支持你。”

    “真好,乖女儿。”梁珍妮摸摸她的脸。

    “不过夏妈妈,”许约直视她的眼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或者阿胖,是同性恋,你怎么办?”

    梁珍妮被问得一愣。

    “哟,我还真没想过这个。”她皱紧眉毛,考虑良久,缓缓道,“要真这样,我不知道我什么反应。但我肯定得心疼死了,多苦啊。我希望你们都顺顺当当的。你说到社会上闯荡吧,挫折失意总会过去的,可这个,要苦一辈子啊。”

    许约垂下眼睛,没有再说话。

    很多事加上“一辈子”这个限定词,就显得尤为严肃和真切:譬如劳碌一辈子,怨恨一辈子,痛苦一辈子,等等。然而美好的词语加上“一辈子”,却让人觉得虚幻,不真实,仅存于憧憬:譬如清闲一辈子,相爱一辈子,幸福一辈子……

    这是不是说明,美好的事物总是更难获得,或者说痛苦更符合自然趋势,或者再换句话——若想晚年清闲,必先劳碌;若想持久相爱,必击败怨恨;若想永远幸福,必不逃避痛苦。

    许约最近在思考,福与苦的关系。

    她的幸福是家庭美满,阿胖在身边,诸事皆在掌控。她不信这三者不能达成平衡,如果不能,证明她无能。许约从不认为自己是无能之辈。

    为了幸福,喜欢阿胖的事要埋在心里。会埋多久,无法预测;有无机会再发掘出来,亦无法预测。

    在雾中前行,许约相信,她不会迷失方向。

    尘埃落定。尽管感觉很漫长,其实才只过了一周而已。

    自分手后,鹿西蹦的夜晚比白天长。整个人精神疲惫到极点,身体已经睡得饱和,一回到家仍会倒在床上昏睡,然后在第二天早上头痛欲裂爬起床。周五下午,学校正式放假,正好是分手一周。

    “西蹦,我们明天去公园好吗?”夏半月问了第二遍。

    “什么?”这次鹿西蹦听见了,但没听清,夏半月又重复一遍,她想了一会儿,说了声好。这些天为了她,小姨把工作都耽误了,她和朋友出来玩,小姨应该会放心吧。

    公园的免费滑滑梯拆掉了,建了一座旋转木马,其他的都还是原来的模样。

    “西蹦,你喝饮料吗?我去买。”夏半月问。

    “好啊。我有点累,坐这里休息下。”

    “嗯,等着我们。”

    许约和夏半月朝远处走,那里有个建成大蘑菇样子的商店,鹿西蹦向后退两步,坐在长椅上。背后传来尖叫声,她回过头,发现她坐的这里就在海盗船边上。

    发了会儿呆,她转回头,目光低垂,想着心事。欢闹的声音像在耳边,又像很遥远。

    “嗨,出来玩还不开心啊?”

    突然一道好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鹿西蹦怔了怔,反应过来是在对自己说话,视线凝聚,找回焦点,便看到面前的地上一双过分干净的,似乎在反光的白色运动鞋。

    目光慢慢上行,落在说话人的面孔。

    温暖的脸。鹿西蹦看着她毛茸茸的短发,刚刚过了耳朵,衬着微笑的面容,像一只毛毛蓬松的萨摩。

    女生看上去与她年龄相仿,从挂在手腕的袋子里拿出一根拐杖棒棒糖:“给你啊。”

    鹿西蹦愣了下,接过来放在手心看着。

    “喜欢?都给你吧。”女生摘下袋子放在她腿上,“我爸朋友送的生日礼物,给你过点喜气。”

    鹿西蹦呆呆地看着她,完全跟不上她的节奏。

    “呃……”女生食指蹭蹭鼻子,忽然打个响指,手伸到裤子口袋里摸了摸,拿出一个小东西握在手心,嘴唇凑上去吹了口气,然后将手放在鹿西蹦面前,摊开手掌,“喏,幸运硬币,送你。”

    鹿西蹦眨了眨眼,手抬起来,发现里面有拐杖糖,就换了只手,捏走那枚一元硬币放在眼前看。

    女生转头看了眼别处:“我爸叫我呢,我走了。”

    “再见。”

    圆眼睛终于开口了哟!女生笑道:“再见。”

    鹿西蹦目送她的背影,忽然见她转身指了指自己说:“你的头发,真美。”

    鹿西蹦又怔住,在心里说道:你的手指,真美。

    “那是谁呀?”夏半月买橙汁回来了,望望走远的人,“个子好高。”

    鹿西蹦想了想:“是萨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