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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强收为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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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钱恺之被一阵异响惊醒,似是风声、似是雨声,似乎又夹杂着有节奏的脚步声和树叶“沙沙”声,睁眼一看,窗外隐约透出一线天光。披衣起床正欲推窗看个究竟,却见一个黑影投在窗上,钱恺之双手及时缩回,将身子伏在墙边,伸出食指捅了个小洞。

    只见医隐指尖银光闪闪,左足踏出,十指纷扬潇洒地划出八道弧光,齐齐射向院中一棵枝叶茂盛的柳树。紧接着他步法一变,宛若蜂蝶探蕊、翩若惊鸿地绕着柳树移动起来,青衫银虹此起彼落,钱恺之只觉眼花缭乱,却见医隐止住身形收回双掌,长吁一口气、大笑三声,负手离去。

    钱恺之见他走远,立即打开房门冲向庭院,站在树下她的小嘴登时圈成个“o”形,久久不能合拢。只见窄窄的柳叶被整整齐齐从主脉处切开,成了均匀的两半,却又一片片牢牢长在枝头,方圆数丈的地面上不见一片落叶。这份劲道和准头拿捏得恰到好处,医隐果然名不虚传!奇怪!明明看他放出暗器,为什么地上连一根针也见不到?钱恺之秀眉微蹙,深感蹊跷。地上一滩滩将干未干的水迹映入视线,她顿觉眼前一亮,是了,他用的是冰!这是什么功夫啊?!盛名之下无虚士,这位医隐不愧是被武林名宿,一身功夫深不可测。钱恺之的好奇心被重新燃起,把初见时的轻慢之心全数收起。有心回房补眠,却再也睡不着。

    天色大亮,清盈敲门而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又惊又喜:“姐姐果然天赋异禀,已经复原了呢!”

    “什么?”钱恺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清盈便把昨日爷爷的话学说了一遍,钱恺之这才恍然大悟:“洗髓易经!莫非……”

    原来这位女扮男装的“钱恺之”正是天下首富钱神通的掌上明珠——传说中体弱多病经年抱恙的钱悦儿。十六年前,钱府遭遇巨变,双胞胎中的男婴钱恺之被神秘黑衣人抱走,自此音讯全无。

    钱神通愤而解雇了失职的护院家丁,强抑悲痛抢救妻女,钱妻受了内伤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闻听爱子被掳失踪的噩耗立时再度昏厥,从此一病不起,只三个月就含恨而终。

    钱悦儿在蒙面人的重手下受了内伤,从此体弱多病。钱神通为家业生意计,权衡再三隐瞒了惨痛真相,把女儿当作男孩来养。外人只道钱家不幸,钱家小姐在事件中受了伤,夫人受了惊吓芳年早逝,天幸保住了香火血脉。谁知道其中的真正原委与天大不幸!在一连串变故的打击下钱神通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多年来他带着唯一的女儿上少林、访武当,捐银修缮、布施礼佛,盛情诚意与舔犊深情打动了少林方丈空闻大师和武当创派掌门张三丰真人,两人破例亲自出手替钱悦儿调理内伤、强壮体魄。七岁上钱悦儿便告痊愈,再不用每年三上少林、武当求医了,洗髓易经想必是在那个阶段完成的吧!少林、武当有心收她作门徒,但钱神通心知肚明,女孩儿在和尚庙和道观长期滞留终是不便,早晚露馅不说,还有辱修真圣地哩!便一一婉言谢绝了。

    多年来钱神通始终未放弃寻找儿子的努力,说也奇怪歹人掳走独子钱恺之逃遁后竟然音讯杳无,不便明目张胆地寻找,钱神通就出重金委托口风紧、消息灵通的**组织与杀手集团追查,还是泥牛入海,儿子至今生死不明。十三年过去,钱神通渐渐绝望,为了家业后继有人、为了爱女能够做个正常的女人,他不得已接连纳妾,想再生出个一男半女,却仍然事与愿违。

    钱悦儿并不知道,在外人看来富甲天下、风光无限的老父此刻正为了她的失踪而缠绵病榻、忧思成疾。将近半百的钱神通再也承受不了接二连三的打击,日逐衰老和经年累月不得宣泄的哀愁让这位风云一时的商界霸主身心俱疲、形销骨立。女儿的不谅与任性一直是他心中的隐痛,随着她的失踪,排山倒海般的痛苦把他彻底淹没!

    此刻钱悦儿正在向清盈解说着“洗髓易经”的由来,她和清盈很是投缘,两人有说有笑。清盈一边帮她梳妆,一边笑道:“可喜可贺!印证了那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

    “有什么好?我觉得没什么两样啊!”悦儿不以为意。

    “爷爷说了,你是习武的奇才,练武事半功倍,我练十年才有小成换作你可能只要一年就成了,爷爷有心要收你作弟子呢!”

    “是吗?”钱悦儿想起了晨曦微露时的所见,不禁出了神。到底要不要学什么医术和武功呢?这个问题要好好想想才是。

    因为医隐不肯坏了自己的规矩,钱悦儿被硬留在西山草庐。我是什么人?“混世魔王”的名号岂是浪得虚名?!本小姐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你奈何得了吗?钱悦儿心中冷笑。

    于是,钱悦儿任性捣蛋的天赋和倔强狂妄的作派在遇到医隐后变本加厉,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她看准医隐不便以武林前辈之尊欺负她一个没有半点武功的黄毛丫头,便为所欲为、顺竿爬高,极尽捣蛋之能事。

    为了让医隐忍无可忍轰自己下山,她趁医隐打坐的时候,把分拣晒好的药材和在了一起,气得医隐发晕。吃饭的时候“好意”地盛饭上桌,却在一只碗底涂了墨汁,医隐端起饭碗沾染上一手墨黑,目射寒芒地剜她,她却笑得前仰后合。最离谱的是用稻草做了个假人穿上了女子的衣衫鞋袜放在茅房里,再掩上那扇上下镂空的木门,医隐内急如厕,却见茅房门上搭着条女子的绣带,门下露出双绣花鞋。只好憋住在院中徘徊苦等,不想一个时辰过去里面就是没人出来,憋得医隐脸色涨红、腹痛如绞,最后施展轻功冲出门去在野外解决了事……桩桩件件,罄竹难书整得堂堂医隐气到差点休克。连清盈都怪她做得太过分,生了她的气,钱悦儿这才忙忙地向清盈赔罪稍稍收敛一些。

    “什么?你要我跟你去采药?为什么偏偏要带我去?”钱悦儿大声抗议,因为太突然和意外,被未及咽下的薄粥呛得连连咳嗽。

    医隐嘿嘿一笑:“你会洗衣、煮饭,还是会料理药材呢?如果会其中任何一样,就可以留在家里,我换清盈陪我去采药好了。”

    钱悦儿扪心自问,真的是一件不会,只得一皱俏鼻朝他扮个鬼脸:“去就去,反正我也不认识草药,更没采过药,你不怕我弄坏你的宝贝药材我还怕什么?”话未说完,就露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容,心中盘算着小阴谋,联想到稍后医隐老头儿气急败坏的样子就乐在其中。

    难道这老儿不怕死?还敢要我陪他去采药?嗬嗬!是你送上门别怪我啊!钱悦儿收拾停当,反倒催促医隐上路:“走吧!早去早回了。”

    医隐看她一眼,笑得和煦慈祥:“你带够干粮、饮水了吗?只带药锄和镰刀只怕不够用。”

    “要去很久吗?采几株草药值得这般兴师动众?”钱悦儿不以为然,心想:不出一天,你就要遣我回来,我带那许多劳什子做甚!

    医隐但笑不答,姿态高得出奇,钱悦儿心中生出一丝警觉,但想到老头儿半月来连连上套,被自己捉弄得够呛,又迅速打消了顾虑,“定是这老头被整服贴了,看来再有几日就可以回家去,继续过我那逍遥日子了。”

    一老一小一前一后出了草庐,向山顶攀去。山风鼓荡起医隐的青袍、长须,一派仙风道骨,只见他登山越岭如履平地,气息均匀、意态从容。钱悦儿背着药篓,左手倒握着药锄当拐杖,右手用镰刀砍开过膝的杂草和荆棘,跟在身后气喘吁吁。

    “医隐这老儿象是飞又不像飞,一路走来未见任何阻碍,明明跟在他身后,为什么只有我会碰见这许多藤蔓荆棘?”钱悦儿的衣裙被撕裂了好多道口子,长发也被树枝挂住,此刻头式凌乱,还粘着枯叶和灰尘,狼狈不堪。

    思忖间,已落后了一大段,情急疾呼“喂!医隐先生,等等我啊!”一个人在荒山野地里迷路可不是好玩的!医隐并不回头也不回话,恍若未闻。钱悦儿气极,心道:“是了,这老儿定是借故报复!”

    转念一想,喜上眉梢:“此时不走更待何时?绝好的机会啊!”居高临下地观察了一下地形,从山顶眺望宏伟壮观的宝鼎山庄象一只四方形的小盒子静卧在城南,钱悦儿辨明方向双手一松,丢下药锄和镰刀奋力狂奔,全然不顾荆棘扎手、荒草挡道,也不顾山势陡峻,只想迅速摆脱医隐的控制范围。

    虽然被那老儿抓回去定没有好果子吃,但是每天穿着累赘的女装,还要每天清早花上小半个时辰梳妆打扮就叫她呕血三升了。山中既无美酒又无佳肴,每天粗茶淡饭还要帮清盈侍弄菜园子、帮医隐晒药,自出娘胎,钱悦儿何曾受过这种苦?

    唯一称幸的是认识了清盈这个好姐妹,没有她这样的日子钱悦儿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今天终于遇上这个天赐良机不搏上一搏怎能甘心?钱悦儿拼命奔逃,脸上身上的刺痛浑然不觉,只听见山风在耳边呼啸,绣鞋跑掉了一只她仍顾自光着一只脚奔跑,绾发的银簪被松枝挂掉,一头飞瀑般的黑发泻下,她也不理,心中只有一个意念:快跑!

    “啊~”伴随悦儿一声惊叫,一颗小小的弹丸撞在左侧一棵树上爆烈开来,一股浅蓝色的烟雾弥漫开来,甜甜的香气飘进她的鼻端。钱悦儿本能地闭气闪躲,继续向山下冲去。又一颗弹丸在她前方的树干上爆烈,她调整方向避开烟雾发力狂奔。医隐这老儿实在可恶!也不紧追就如猫戏鼠般地发些烟雾弹来欺人,哼!我才不要再落到你手里。钱悦儿心念至此,跑得更疯狂了。

    转瞬间两人追逐到了半山,忽地悦儿只觉脚下踏空,身体飞速向下坠落,枯叶和泥屑、树棍劈头盖脸砸到脸上,似乎漫长的下坠过程中她的意识出现一阵空白。“砰”地一声,钱悦儿结结实实摔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回响。疼得她眼冒金星,真是旧伤方愈再添新创,偏偏还是那左半边!她咬牙撑坐起来,放眼四顾,伸手不见五指。我在哪?

    钱悦儿心中慌乱起来,用手在脚边摸索着,只摸到了厚厚一层枯草。她的胆子大了一些,缓缓站起来,挪动脚步向四周摸索过去,才走了三两步就到了头,触手处光滑干燥,手感上象是土墙一般,一摸有层细细的粉簌簌落下。钱悦儿扶着土墙朝前走,突然绊到了一样东西。她弯下腰来摸到了一个布包,里面好象有个卷轴,还有一些长长的和一些圆圆软软的物件。

    渐渐地钱悦儿的眼睛开始适应,能够借着微光看到些轮廓了。她打开包裹,兴奋地欢呼了一声,手上的感觉告诉她,那长长圆状的东西是一支粗如儿臂的大蜡烛。她在包中翻了翻,果然又找到了火石与火镰。天助我也!钱悦儿喜得跳了起来,笨手笨脚地点上蜡烛,举起来,周围的景物一览无余。

    这一个不规则的圆锥形洞穴,洞底直径不过两、三丈,洞口不足一丈方圆,一丝微弱的天光从洞口透出,洞壁光滑并无可供落脚攀爬之处,钱悦儿的心从希望满满的顶点滑落到了谷底。“这样的情形岂非插翅难飞?难道我钱悦儿要命绝于此吗?”不由高呼求救:“有人吗?救命啊!”

    话音刚落,“叭”一声脆响,一块树枝绑扎而成的盖板封住了洞口,那丝微弱的天光也不见了,一阵哈哈大笑声清晰地传入耳鼓。钱悦儿气得俏脸扭曲,此刻她才彻底清醒过来,原来自己被医隐给算计了!这个洞穴是老儿一早就准备好了的,发弹丸也正是为了逼自己掉进他事先布置好的陷阱,钱悦儿啊!钱悦儿,你怎么这么笨?

    钱悦儿此刻捶胸顿足、悔不当初,真是低估那个老狐狸了!细细回响起来,老儿真是处处玄机、早有预谋。甚至早料到她出逃的方向,万事俱备单等她上钩。钱悦儿恨恨地一脚踢飞布包,一个大大的油纸包被踹了出来,露出了几个雪白的包子,她忍不住直咽口水。

    “先吃饱再说!”思量了片刻钱悦儿终于作出了决定,风卷残云地消灭完,从包中翻出个牛皮水袋一通狂饮。包里仅剩下的那个卷轴终于引起了她的注意,缓缓展开来,“好徒儿,不要难过,为师关你在此,是要你好生反省过往的所作所为。莫撕,撕了就更加出不去了。”钱悦儿气得鼻子也歪了,但只有硬生生克制住把卷轴撕个粉碎的冲动,继续朝下看。

    “你若肚饿,可以吃包子,清水一袋可以解渴,为师为你设想可算周到?你且熬过今天,明日为师就来接你出去。”看到此处,钱悦儿心中已把医隐咒骂了千万遍,把他的祖宗八代全数问候了一遭。卷轴还有大半未打开,但医隐的留书到此戛然而止,左侧一片留白。钱悦儿把卷轴一丢,愤愤然:“明天定和你连本带利讨回公道!”

    生了一会气,钱悦儿累了,不觉趴在草堆里睡着了。也不知睡了多久,她醒了过来,但觉脸上、身上奇痒无比,忍不住用手不停地去挠。心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好!又被算计了!艰难地捡回卷轴,展开、展开……卷轴末端终于出现了几行字:乖徒儿,你如看到这里,必已毒发。干草上为师洒了秘制的“易容散”本身无毒,但混合你身上所佩的七宝香囊,却可形成奇毒,你若坚持打坐或站立可保无虞,若卧倒吸入药粉,再混合香囊的香气就会令你形貌大变。此毒无药可解,唯有习练“混元真气”,功成毒解。

    钱悦儿脑中“嗡”地一响,向脸上摸去,触手之处块垒层叠、高低不平,钱悦儿心中惊痛莫名,凄厉地尖叫起来,蜡烛恰好燃尽,整个洞穴一片黑暗。黑暗无边,钱悦儿心也沉入无底的深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