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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落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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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卡迪威王子大军出动的消息立刻就传到了帕尔斯军中。卡迪威所率领的十五万大军中有两万名与古加拉特城的帕尔斯军对峙,剩下的十三万则与拉杰特拉军之间开启了战端。

    帕尔斯军在城内大厅召开作战会议,席上,那尔撒斯发言:

    “我们很清楚卡迪威在想什么。而且他的决定也很正确。因为既然拥有压倒性的大军,从正面攻打敌人是用兵的正道”

    深表赞同的是万骑长巴夫曼。他对那尔撒斯担任军师的见识很是赞同。

    “可是,卡迪威并不知道我们帕尔斯军的真正价值所在。现在就让我们这个不幸的人一点教训吧!也许他没办法好好活用即将受到的教训,但是,我们却有必要让拉杰特拉见识见识。”

    点头表示同意的亚尔斯兰立刻命令全军出动。

    帕尔斯军有一万多名,其中大部分是万骑长巴夫曼的部队。除此之外再加上亚尔斯兰王太子和他的六个同伴,以及奇斯瓦特带领的五百名骑兵。奇夫一直怀疑巴夫曼是不是值得信任,然而,对于这一点,那尔撒斯已经不担心了。他所担心的是法兰吉丝所说的,巴夫曼是不是可能被死亡所诱惑?

    巴夫曼对王室有极高的忠诚心。而这个忠诚是不是足以承受心中所隐藏之秘密的负荷?或许他私底下决定以一死来掩埋那个可怕的秘密。

    那尔撒斯决定不让巴夫曼这么做。但是,麻烦的是唯有对这件事,那尔撒斯无法肯定自己的做法是正确的。

    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绝对自信的两位辛德拉王子,于二月五日在强伯加鲁原野正面冲突起来了。

    卡迪威坐在白象的背上,拉杰特拉则骑在白马上。两个人都穿着镶满宝石的甲胄,头上包着白绢头巾,而在头巾上也都缀着大宝石。或许是处于顽强的对抗局面吧?卡迪威的宝石是一颗蓝玉,而拉杰特拉的则是一颗红玉。

    “这是一场白象王子和白马王子的华丽战争哪!”

    知道两个王子的装扮,奇夫就曾经这样讪笑。

    依照辛德拉的作战习惯,当两军这样正面对战时,双方的统帅都要大声地主张自己的正统性。战争可以说是从一场舌战开始的。

    两个王子在相距百步的距离之外互相睨视着。先开舌战的是卡迪威这一边。

    “拉杰特拉,你只不过是一个女奴隶肚了出生来的狗崽子而已,竟然还想觊觎至尊宝座,真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如果你肯从那个跟你不相配的白马背上爬下来跪求饶命,或许我还可以饶你命。”

    听对方这番话,拉杰特拉弯着嘴嘲笑道:

    “如果我是狗的话,那么连狗都赢不了的你就比狗更不如了。你以为我们的父王为什么迟迟不正式立太子?从母亲的血统来看,你虽然占了优势,但是,父王之所以不立你为王太子,就是因为从个人来看,你远比我逊色太多啦!”

    以口才来说,卡迪威根本不及拉杰特拉的十分之一。在穷于回答而陷入沉默之后,卡迪威决定立刻诉诸武力。

    “打倒那个拉杰特拉走狗!”

    于是,同父异母兄弟间的战争开始了。

    一开始,双方看似势均力敌。

    卡迪威有十三万军队,拉杰特拉有五万,如果要认真打起来,拉杰特拉根本没有什么胜算。然而,这个时候拉杰特拉先选择了战场。强伯加鲁原野被几条河川所分隔着,在这个不是很宽广的盆地上,卡迪威无法一次就把所有的军队投入战场。但是,就因为无法横向扩展,卡迪威军的布阵就显得格外厚实,不可能从中央突破。

    在骑兵一阵激烈战斗之后,步兵的交战随后展开。烟尘漫天,剑和枪、盾闪着光芒,发出了响声,血从被切断地肉体中喷射而出,把砂子染成了黑红色。

    每一瞬间都产生了大量的死亡。人在马上交击着剑,连马都疯狂地嘶鸣相互咬噬着。

    在正午之前,卡迪威的骑兵所发动的波状攻击造成了超过千人的伤亡而终归失败。拉杰特拉看来似乎是占据了优势。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一部份卡迪威军就像一座小山似地开始移动了。远雷似的声音划破了大气,脚底下的大地开始令人不快地摇动起来。注意到这件事之后,拉杰特拉军的将兵脸上掠过紧张的神情。

    “拉杰特拉殿下,战象部队出动了!”

    “好快啊”

    卡迪威真的那么焦躁吗?对拉杰特拉而言,现在也是个紧要关头。他的军队是由骑兵、步兵、战力兵所组成的。而辛德拉最强的战象部队却握在卡迪威的手中。连一向自信满满的拉杰特拉也不得不自觉到这一点的不利。

    “弓箭队,前进!瞄准象群!”

    接受出动命令的弓箭队勇敢地付诸行动了。然而,他们的肋气却无法改变事实。

    发出咆哮声突进的五百头战象根本不把飞射而来的箭当一回事,很快地逼近了拉杰特拉军,踢开弓箭队,毫无阻挠地往前急冲。象群们挥着又重又长的鼻子,重重地击在步兵的头上,牙尖则挑起了马儿,排开了阵地的栅栏。

    战象部队的威力真是惊人。充满破坏和恶意的巨大躯体压过拉杰特拉军,砂和血、惨叫声化成了烟雾的一部分。

    拉杰特拉军的前卫慌了手脚。他们勉强地维持着队形,一百步、两百步地往后退。战象光是咆哮就让他们恐惧地后退了。拉杰特拉军原本在数量上就远不及对方,如果在气势上也居于劣势的话,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如果我们也有战象部队”

    拉杰特拉不由得咬牙切齿,只是现在再怎么悔恨交加也于事无补了。拉杰特拉的部下们发出了悲鸣。

    “再这样下去会惨的,殿下!”

    “我知道!”

    拉杰特拉咆哮道。他对做这种无益报告的部下大感愤怒,但他和卡迪威不同的地方是他不会用鞭子抽打部属。

    “如果帕尔斯的骑兵队在的话,至少可以分散一点兵力哼!我也真是糊涂。打一开始就只会在口舌上逞能。”

    当拉杰特拉在自我解嘲的时候,一个传令兵跑到他身边来。

    “帕尔斯的骑兵部队来了!”

    这真是个意外的吉报,拉杰特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这却是个不折不扣的事实。战况立刻在他眼前产生了变化。

    卡迪威的军队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骑兵从侧面突袭了,瞬间便陷入了混乱。帕尔斯军连续齐射了三次箭雨之后,抄起了长枪冲进敌阵中,使敌人的阵列崩散了。原本趁势追击的卡迪威军以紊乱的队形被逼回了开战当时的地点。

    拉杰特拉不禁精神一振。他急驱白马向帕尔斯军奔去,寻找亚尔斯兰王子的身影,拉开喉咙大声呼叫。

    “亚尔斯兰王子。你到底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我们是飞来的。原本是希望能再早一点赶到的。”

    黄金甲胄下,亚尔斯兰露出笑容。他的笑容在甲胄的反射之下看起来是那么地灿烂。突然间,他举起了右手,于是,素有威名的帕尔斯骑兵部队高高地举起了枪,仿佛要遮盖住辛德拉的太阳似地,随着一声“全军突击!”的号令,再次冲进了敌阵当中。

    帕尔斯军之所以有如此神速的行动,是因为全军都由骑兵组成之故。那尔撒斯的处理又极其巧妙。他首先在监视着古加拉特城的卡迪威军中散发帕尔斯军撤退的流言,而他实际上他也让相当多数量的部队离开了城堡。卡迪威为了占据已成为真空的城堡遂冲进了城内。就在那时候,躲在城堡上的帕尔斯军射出了如雨般的飞箭,让卡迪威军遭受了巨大的损伤。吃了强攻战略亏的卡迪威军于是在城堡的南方重新布阵,采取持久战。然而,帕尔斯军却用佯攻战略,在城堡上插满了帕尔斯的军旗,实际上却偷偷地从北门出了城,绕行较东边的迂回路线,在东南的方位出现在战场上。卡迪威军为了因应可能到来的帕尔斯军的攻击,加强了西方和北方的阵容,结果帕尔斯军的奇袭就像在白纸上描绘图案一样,轻而易举而极其令人难以捉摸。

    帕尔斯军是那么地强悍,卡迪威自己亲眼见识了这个事实。

    一万名的骑兵在巴夫曼老练的指挥之下展开了完美的团队行动。

    卡迪威军在这个时候就完全暴露了大军的缺点。在总指挥卡迪威的命令无法完全传达的情况下,侧面的阵势就被帕尔斯军冲破了,卡迪威军无法组织有起强有力的反击,零零星星的抵抗之下,伤口眼看着是越来越大了。

    由于巴夫曼的指挥很能让人安心,所以亚尔斯兰的直属部下们都得以守在王太子的身旁,暂时享受从高处观赏事物的乐趣。连一向好讥讽的奇夫也不禁赞叹着。

    “那个老爷爷出人意料之外地能干啊!”拉杰特拉的利益就等于是卡迪威的损失。接到帕尔斯军急袭消息的卡迪威,大声叱骂无法防卫敌方攻势的部下们的无能,他孤注一掷地下了一道命令。

    “让战象部队踏扁帕尔斯军!”

    卡迪威坚信如果使用战象部队,战况就一定会转好,这实在是一个太过乐观的相想法,不过,他会这样想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无伤、无敌的战象部队踏着轰然的脚步,向帕尔斯军急袭过来。

    (二)

    “是辛德拉的战象部队!”

    连素以勇猛见称的帕尔斯军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在这之前,帕尔斯军曾经跟辛德拉军交战过几十次,在骑兵战和步兵战方面都呈压倒性的优势。当遇到苦战时,辛德拉军就会适时地使用战象部队。连所向无敌的安德拉寇拉斯王也避免和战象部队作正面冲突。

    而且,在战争开始之前,卡迪威命人在象群的食物中掺入了药物。在药物的作用之下,象群都变得极为凶暴,俨然是活生生的杀人凶器。

    原本负责饲养象群的人员激烈反对在象的食物中放药。他们一向将象当成家人一样地疼爱着。让象因药物中毒而成为杀人道具的事实让他们难以忍受。

    然而,时节的寒气使象群们畏缩了,根本就使唤不动。以卡迪威的立场来看,因畏寒而不能使役的象群根本就是暴殁天物。卡迪威自己挥起了剑斩杀了一个反对下药的饲养人员。这算是对其它人的一个警告。于是,辛德拉历史上最凶暴的战象部队诞生了。

    狂奔的象群震撼着空气和大地。

    帕尔斯军开始奔逃。

    他们逃跑的方式就像打一开始便无心恋战似的,当然更谈不上是溃逃了。这完全是那尔撒斯的计划和巴夫曼巧妙的指挥。

    战象部队追逐着逃跑的帕尔斯军。

    这是药物的作用使然。看到逃跑的人就令象群分外眼红,势必要追上并加以践踏方才罢休。其狰狞的程度已经超过控制大象的士兵们的能力了。

    “停止!慢一点!”

    士兵们在象背上大声叫着,然而,象群根本听而不闻。倒不如说,原本温和无比的象群已经完全疯狂了。它们只是一味地渴求着鲜血,一味地奔跑迈进。其势之猛已非卡迪威军的其他部队所能跟得上了的。

    于是,帕尔斯军巧妙地让战象部队突显于其它部队之外,成功地使卡迪威军的阵形溃乱。

    “巴夫曼真不愧是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战场上的战术让他应用得面面俱到。”

    达龙在亚尔斯兰的身边喃喃说道。那尔撒斯对士兵们发出了信号,让十台投石车前进到阵前。

    那十台车是将投石器经过改良的兵器。发射的不是巨大的石头,而是浸过毒液的长枪,而且一次就发射三十枝。用普通的箭根本穿就透象皮,因此必须利用弹簧所产生的强烈力量投出更大的武器才行。当决定和辛德拉军作战的那一天开始,那尔撒斯就为了制造这个兵器而不断画着草图。

    当战象部队勇猛而无秩序地卷起漫天的烟尘逼近时,那尔撒斯倏地举起了他的手。

    三百枝枪从十台投石车上破风直飞了出去。当这些枪消失在砂尘当中时,凄厉的咆哮声顿时响彻云霄。

    象群的突进中止了。它们巨大的身躯被枪贯穿,鲜血直流,一连串的挣扎,疯狂地咆哮着。大象越是剧烈地活动,毒素越是流窜全身。咆哮变成了悲鸣。第二波的三百枝长枪又落在他们头上,象群们开始倒了下来。

    倒地的巨象发出了动摇地轴般的响声。砰砰砰砰仿佛殴打大气般的惨叫声,仰起了那比人腿还粗的鼻子。控制巨象的士兵们被抛到地上,被象的身体和腿所挤压,发出了惨叫声。地上瞬时堆起了几座小小的肉山,枪林又刺过这些肉山,枪杆不停地摇晃着,仿佛如在恶梦中的光景中充满了血腥味。

    “达龙!”

    亚尔斯兰回过头,待在他身边的黑衣骑士就像了解了一切似地点了点头。他使劲地踢了马腹,跃进战场当中。

    达龙的马术可以说是神乎其技。而黑马也配合着骑手的技艺,在因痛苦而翻滚着的象群中游走穿梭。穿过了象鼻、牙、腿间,笔直地往前猛冲,朝着敌人的总指挥卡迪威王子的白象奔去。

    在白象的背上安置了宝座,稳坐在上面的卡迪威看到人马一体、威风凛凛地冲过来的达龙身影时,不禁全身起了战栗。

    “杀掉那个黑衣骑士!”

    卡迪威在白象背上死命地叫着。

    守在卡迪威身边的骑兵们闻声拔起了长剑,朝着单枪匹马却毫无惧色帕尔斯人杀了过去。

    达龙手上的武器是从绢之国传进来的戟。在长柄的前端装着三把有两刃的剑,具备了尖刺、斩杀、横扫这三种功能,适合在乱战中应用。

    达龙在马上左右快速地挥动着这枝戟。只听见人马的惨叫声在他四周响起,被切断的脑袋和手臂在半空中乱舞着。辛德拉军的战士们就像随着血烟一个一个从达龙的身被吹走似地。

    “闪开!不要白白送命!”

    达龙的斗蓬内里是鲜红色,红得闪着光芒似的,不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一样。戟柄立刻就被鲜血濡湿了,达龙突破了包围网。他抬头看着白象的巨大身躯,尖锐地问道:

    “卡迪威王子吗?”

    白象王子没有回答。他突然发不出声音来了,只能在一片迷糊意识当中拔起腰间的剑。剑鞘和剑柄上都镶满了宝石,显然装饰得过了份,然而,剑刃还是用铁铸成的。

    “把白象靠过去!把那家伙连马一起踏扁!”

    卡迪威用鞭子抽打着控制大象的奴隶兵背部。奴隶兵一边发出痛楚的呻吟,一边仍然无从选择地照着王子的命令做了。达龙从马上看到这一幕。

    “亚尔斯兰殿下绝对不会有这种举动。”

    当他一面想着,一面驱策着黑马正想绕到白象的后方去时,空气中突然响起了如雷般的吼声,撞击在达龙的甲胄上。

    “啊”

    在半空中弯曲着的白象的巨鼻突然卷走了达龙的戟,把戟高高地丢到空中去了。突然之间,达龙赤手空拳,根本无以和象较力。

    重整失去平衡的黑马,达龙把腰间的长剑拿在手上。这个时候,白象发出了猛烈的叫声,往达龙的头上压下来。

    “达龙!”

    亚尔斯兰似乎连声音都显得苍白地叫了起来。

    法兰吉丝和奇夫同时在马上拿起了弓,搭起了箭。一瞬间,两个人的视线都映出了彼此的身影。一个人愉快地笑了起来,另一个则紧抿着嘴唇,两个人同时射出了箭。

    两枝箭划着流星的轨迹飞射而出,刺进了白象的左右两眼。

    瞎了眼睛的白象发出了愤怒和痛苦的咆哮声。挥舞着巨鼻,四只脚用力地践踏着地,把已方的士兵踏个正着。不幸的辛德拉兵皮开肉绽、骨头完全碎了。丧失视力、失去平衡的白象发出了像是数百个大鼓齐鸣的声音,倒了下来。

    达龙轻巧地从黑马上跳下来,拔起他的长剑,跃上尚在摇动着的白象的巨大身躯上。

    对达龙而言,在倒地的象体上挥剑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的经验。但是,他并没有失去原有的勇武。只见他脚下踏着象的皮肤,对着惊惧不已的卡迪威王子挥出长剑。

    只经过一回合,卡迪威那把镶满宝石的剑就脱离了所有者的手飞向半空去了。卡迪威本身也跌下了宝石制的宝座,匍匐在象的身上,挣扎着想逃离那太过强劲的敌人的掌心。

    达龙的剑逼了上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骑士仿佛急驰在地震山丘上一样跃上了白象的背部。挥起了剑化成了一道闪光直击达龙头部。

    也唯有达龙才能瞬间回过头,把对方的剑挡开,承接了这猛烈的斩击。然而,即使是达龙也无法在上下摇晃着的象背上保持住身体的平衡。他原想反击,身体却摆荡不已,往后仰倒,从象背上滚下地上。他长身一转,立刻又跳了起来。

    逼使达龙滚落象背的骑手并不像他那么固执。倒不如说因为丢了剑,使得他的右手空了出来是一件幸运的事。只见骑士伸出了右手,抓起了匍匐在白象背上的卡迪威的手,把他拉上了马,让卡迪威坐在马鞍后面的位置上,双脚用力一踢,再度冲进了漫天的砂尘中。

    这只是数秒钟之间的事。事情的变化太过出人意料之外,又是那么地俐落,连亚尔斯兰的几个直属部下都只是愕然地看着事情发生而没有采取任何行动。然而,回复了意识的法兰吉丝立刻就拉起了弓。尖锐的箭尖瞄准了逃亡者的背部。就这个时候

    “不要射!那是加斯旺德!”

    亚尔斯兰的声音止住了法兰吉丝的动作,而加斯旺德的身影也立刻就钻进了砂尘和混战的旋涡当中消失不见了。法兰吉丝轻轻地摇了摇头,收起了弓和箭。她那绿色的瞳孔慈祥着年轻的主君,漾起了随风飘荡似的微笑。

    “这是殿下第二次帮助那个人了。如果他还有感恩之心的话还好”

    亚尔斯兰不置可否,微微地笑了笑。这个时候,达龙骑着黑马回来了。亚尔斯兰欣喜于他能平安归来,而拉杰特拉王子就在这时意气昂扬地策马奔了过来。战象部队既已溃灭,主帅也逃了,卡迪威军也就整个崩溃了,战争转移至扫荡战的阶段。

    “亚尔斯兰王子,拜你之赐,我们打了个大胜仗,真是不胜感激。剩下的就只要追赶最善于逃命的卡迪威,攻下国都乌莱优鲁就可以了。”

    “胜利好像就快近了。”

    “啊,我交心的兄弟啊!辛德拉国恢复正义的日子已经不远了。我绝对不会忘记你的善意相助的,今后仍要多多请你帮忙。”

    这个男人真是会见风转舵。骑着马跟在亚尔斯兰后方的奇夫不禁低声地咋了咋舌。

    “奇夫似乎不太高兴把自己映在镜子当中哪!”

    法兰吉丝难得地说了句玩笑话,而奇夫也难得地露出了怃然的表情,吐出了一句话。

    “我想再怎么说,我都比那个家伙正经些。”

    听到这句话,一直保持着沉默的那尔撒斯耐不住似地笑了起来。

    “是啊!我想那个拉杰特拉王子也一定跟你有同样的想法吧!”

    (三)

    一场想都想不到的惨败,对卡迪威而言,这无异是极致的屈辱。被加斯旺德救回一命,好不容易逃回国都乌莱优鲁,卡迪威冷冷地对着为他平安归来而贺喜的马赫德拉骂道:

    “马赫德拉呀!事情就照你所说的运作,然而,却造成了这样的结果。看来坐了几十年的权势宝座已经让你的智慧生锈了。难道你没有更好的策略了吗?”

    马赫德拉看似极为失望,然而他也不想辩白。

    “下官的策略或没有奏效,可是,城内还有毫发无伤的士兵,如果再重新整顿败军,应该就可以与拉杰特拉对抗了。国都的城壁不是那么容易就攻得破的。”

    “哼,真的是这样吗?”

    卡迪威的表情有怀疑,也有嘲弄。这个时候,王子的脸上和身体上所装饰的华丽宝石看在马赫德拉的眼里都像是膺品。

    “战象部队应该是不败而且无敌的。而现在,你看吧!一头也不剩地倒在战场上,每一只象都沦为饿狼的食物了。至于国都的城壁,真的有那么可靠吗?”

    “殿下”

    “总而言之,这都是你的责任。想想办法吧!我累了,我要去休息了。”

    卡迪威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前几天他才褒奖过马赫德拉的足智多谋,而现在却只是不问青红皂白地怒叱着马赫德拉。卡迪威粗暴地拖着脚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目送着他的背影的马赫德拉慢慢地转过了视线。一个年轻人跪着一只膝盖在旁边等着。

    “加斯旺德呀!听说在战败之际,你奋勇钻进了敌人的刀下把卡迪威殿下救了出来?”

    “是的,宰相阁下。”

    “做得好!殿下可曾对你说过感谢的话?”

    “没有,一句话都没有。”

    听到加斯旺德的回答,马赫德拉不禁倒吸了一口气。长年以来一直支撑着辛德拉国的重臣,在这个时候看来显得那么地苍老。

    “或许我是选错了女婿。我的智慧似乎真的生了锈了。”

    “”

    加斯旺德没有回答。他把视线从马赫德拉的脸上落到地上,似乎在忍耐着什么似地咬着嘴唇。

    马赫德拉一边用一只手持着他那下巴上的胡子,一边陷入了沉思,然后用稍带犹豫的语气说道:

    “加斯旺德,如果那个时候”

    马赫德拉话只说了一半,加斯旺德像是感到羞愧似地抬起了头。

    “不,宰相阁下,请不要这样说。”

    语气虽强,然而,声音中却微微带着颤动。

    马赫德拉松开了拈着胡子的手。表情慢慢地恢复成一个冷静的政治家所应该有的样子。他毕竟是卡迪威派的重镇,曾经处理过各种各样的难题。

    “是啊!说了也是白说。加斯旺德呀!现在我们只有固守国都的城壁,击退拉杰特拉一党人了。一切就拜托你了。”

    “您言重了。属下虽然没有什么力量,但是,一定会为阁下尽力。”

    让加斯旺德退下之后,马赫德拉传叫将军和书记官,就城内的治安、和各个地方的同伴联络等事下达命令并听取意见。这时候,一个在卡里卡拉王的病房里服侍着的侍从出现了,在马赫德拉的耳边耳语了一阵。

    世袭宰相脸上掠过一丝掩饰也掩饰不了的惊异之色。

    “什么?国王陛下恢复意识了?”

    如果这是真的,那实在是一件叫人高兴的事。然而,老实说,马赫德拉却不能不感到困惑。

    当卡里卡拉王丧失意识期间,辛德拉国已经分裂为两派了,不,其实大部份的民众都与此事没有什么关联,只有王室分裂成了两派,军队和官员出现敌对的状态,而且帕尔斯军也在这个时候掺了一脚,情势直如火上加油一般。如果没有帕尔斯军的话,或许卡迪威王子已经完全击败了拉杰特拉王子,而平定了国内的纷乱了。如此一来,不管是卡里卡拉王是醒来还是昏睡至死都不会是问题了。

    “我立刻到陛下的病房去。”

    丢下这句话就要迈步走开的马赫德拉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遂停下了脚步。国王恢复意识一事应该暂时保密才对。独占秘密是掌握权力的重要条件。

    “没有我的允许,这件事不可能对任何人说。如果违背我的命令,到时候你自己就要有所觉悟!”

    “是、是,宰相阁下,属下会照您的命令去做,不过,属下已经通知卡迪威殿下了。因为陛下本身也希望这样”

    这件事就不能怪罪下人了,再次下命令不准泄密之后,马赫德拉便朝着国王的病房走去。

    卡里卡拉国王虽然躺在病床上,但是,他却睁亮着眼睛,看着老朋友世袭宰相。国王看起来显得衰弱是可想而知的事,然而,马赫德拉在和他稍微谈过话之后,知道国王的意识出乎人意料之外地清楚。听了侍医的指示喝下了两杯加了鸡蛋的牛奶之后,国王对世袭宰相问道:

    “马赫德拉,在我昏迷期间,外面的世界还平稳吗?”

    仔细想来,这其实是一个温吞的质问。可是,嘴上可不能这样说,马赫德拉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脑袋里面则快速地转动着。如果国王健在的话,今后的事情都将改观吧?

    “事情是这样的,陛下的两个皇子之间产生了一些问题。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但是”

    当马赫德拉小心翼翼地选用着字眼开始回话时,病房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马赫德拉不禁皱起了眉头。

    果然不出他所料,粗暴地撞开了门跳起来的是卡迪威。

    王子半像推开马赫德拉和侍医地靠上父王的病床。

    “父王、父王,您清醒来真是太好了。再也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了。”

    “啊,卡迪威,你平安也让我感到高兴啊!”卡里卡拉王瘦削的脸上洋溢着一个父亲的情爱之情。他孱弱地握着卡迪威伸出来的手问道:

    “对了,拉杰特拉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一样一天到晚跟女人鬼混?或者又跑去猎野象了?真是让人伤脑筋啊!”“就是这件事。事实上,父王”

    趁这个时候,卡迪威对着病床上的父亲大肆抨击他那同父异母的兄弟。担心国王身体状况的侍医几度想加认阻止,然而都被国王举起一只手阻止了。在撒下了坏话的种子之后,卡迪威沉默下来。卡里卡拉王则抚摸着自己那已全白的胡须。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那么,就请父王处罚拉杰特拉那个无礼的小子吧!”

    卡迪威闪着精亮的眼睛,然而,国王的答覆却不那么令他欣喜。

    “不过,我也得听听拉杰特拉的说词。因为他也一定有他的说法。就算要惩罚他了一定要有正当的理由,否则就不公平了。”

    “可、可是,父王”

    国王盯着惊慌失措的卡迪威。

    “怎么了?如果你没错,就没有必要惊慌了。或者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卡里卡拉不愧是一国之王。眼见卡迪威不想再作任何反驳,于是国王便开始在病床上写信给拉杰特拉。勉勉强强退出病房的卡迪威和马赫德拉并肩在走廊上走着,发出了呻吟般的声音。

    “马赫德拉,父王好不容易醒过来了,可是却显得那么疯狂。如果他听信了拉杰特拉那家伙的话立他为王太子的话,大事就不好了。”

    看见王子的两眼中掠过一丝危惧的光芒,马赫德拉不禁责备道:

    “殿下,请不要担心。正义未必就在拉杰特拉他们那一边。就像国王陛下所说的,卡迪威殿下实在没有必要担心太多。”

    总而言之,卡迪威和马赫德拉目前是立于不利的状况。如果拉杰特拉现在乘胜追击,攻进国都的话,形势就越发地恶劣了。这个时候利用复苏的卡里卡拉王的权威似乎比较理想些。

    (四)

    卡里卡拉王的使者是在两天后出现在拉杰特拉的阵营当中。这个使者是拉杰特拉也见过的侍从,他将国王写给拉杰特拉的信送了上去。

    “什么?父王恢复意识了?”

    对拉杰特拉来说,这是一件太过意外的事。因为他一直深信父王就像已经死了一样,只差没有进坟墓而已。

    这会不会是陷阱?会不会是了解到自己的立场已极为不利的卡迪威假借父王卡里卡拉之名,引诱拉杰特拉自投罗网的手段?这事可大意不得。

    拉杰特拉虽然有这一层疑虑,但是,信上的字确实是卡里卡拉王的笔迹。

    两天之间,使者在两地匆忙地来去。拉杰特拉决定到父王面前辩,他只带着几个部下朝国都乌莱优鲁去了。

    状况了急剧的变化。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事是连那尔撒斯都无法预料得到的。

    以那尔撒斯的立场来看,长期的战争原本就不是所他所要的。

    他们不能离开帕尔斯太久。如果可能的话,最好在春天就把后方安定下来,回到培沙华尔城,开始准备与鲁西达尼亚的战争。问题就在于辛德拉国都的攻防战可能要拖上一段时间,不过,这也要看拉杰特拉的才能和手腕,或许在这段期间还可能出现其他的变化。

    进到国都内的拉杰特拉在王宫中和父王见面了。在一阵贺喜父王恢复健康的寒暄之后,他开始猛然地评击兄弟。

    “父王,请不村想念卡迪威的谗言。他趁父王卧病在床的时候,和马赫德拉勾结,为所欲为地操纵国政。我相信让父王喝下奇怪秘药也是卡迪威的阴谋。”

    拉杰特拉虽然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然而内容和卡迪威所说的几乎都差不多,只是人名不同而已。不久之后,卡迪威也被叫来了,两人展开了一场唇枪舌剑,只是争执了半天也没有个结论。卡里卡拉王微微不悦地睨视着两个口沫横飞的王子,然后开了口说道:

    “我是一个讲究智慧的人。照这种情形看来,我没有办法分辨出两个相互攻讦的儿子中哪一个才是无辜的。所以,现在只有委由神明来裁断了。”

    卡迪威和拉杰特拉一瞬间也忘了彼此憎恨着,不由得交换了视线。

    “就藉着在神明面前决斗来决定继任者吧!”

    在国王宝座左右方的人都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所谓的神明面前的决斗就是互相攻击的两人拿着武器决斗,胜利者就在众神的名义下获得正义名分的一种特殊审判。

    “有血缘关系的兄弟面对面执剑相互残杀未免太残酷了。相信众神都会允许找个代理人吧?卡迪威啊!拉杰特拉啊!你们就在自己的部下或朋友当中选出一个可以把自己的命运委交给他的勇者吧!胜利的一方就是辛德拉的国王。”

    卡里卡拉王的表情和声音中有着不容他人反驳的威严。卡迪威和拉杰特拉都有一种发现父王真正一面的感觉。

    但是,当这件事在事后传到帕尔斯军阵营中时,奇夫却发出了严厉的批评。

    “辛德拉的国王似乎很不喜欢由自己来担起责任哪,嘴上说得冠冕堂皇,结果竟然把事情推给众神去裁判。”

    服侍帕尔斯神明的法兰吉丝绿色的瞳孔中也闪着嘲讽的光芒。

    “辛德拉的众神会提拔哪个野心家呢?败北的一方果真会遵循众神的意思吗?不管如何,我们都可以看一场好戏了。”

    亚尔斯兰虽然不像他们那么幸灾乐祸,然而,他对神前决斗这样的形式却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总而言之,他不认为强者获胜,胜者代表正义一事就真的能伸张正义。当亚尔斯兰就这件事征询那尔撒斯时,那尔撒斯回答:

    “殿下说得没错。神前决斗也有其优点在。如果两军再继续冲突下去,不管哪一方获胜,都会造成许多牺牲者。但是,如果采取神前决斗的形式,死的人只有败者一个。即使是两败俱伤,最多也只死两个人。这大概是卡里卡拉王的一个苦肉决断吧?”

    亚尔斯兰点点头,但是他又有了一个新的疑问。如果真要在神前决斗,拉杰特拉会找谁当代理人?

    被年轻的主君这么一问,那尔撒斯用左手的大拇指指了指正在默默地擦拭着长剑的朋友。

    “如果要说拉杰特拉所知道最强的勇都,那大概就是帕尔斯的黑色战神吧?”

    那尔撒斯的预言说中了。不久之后,拉杰特拉王子就来到亚尔斯兰的本营要求达龙做他在神前决斗的代理人。

    “我决定把辛德拉国和我自己的命运全都交给达龙大人。如果能得到首肯,我将感激不尽。”

    达龙的回答极其简短。

    “真伤脑筋啊!”一瞬间,原本露出胆怯表情的拉杰特拉两眼中闪着挑衅的光芒。

    “难道达龙大人对决斗没有获胜的自信吗?”

    “随便你怎么解释都好。我既然是亚尔斯兰殿下的臣子,若没有殿下的命令,不管是什么事情,我都不能答应。事情就是这样。”

    意思就是要拉杰特拉对亚尔斯兰低头,请亚尔斯兰帮忙。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拉杰特拉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只好夸张地对着比自己小十岁的亚尔斯兰低头请求。亚尔斯兰的内心有些微的犹豫,但是,事情至此,他也不能拒绝。

    达龙正式成为拉杰特拉的代理人参加神前决斗。

    “什么?找那个黑衣骑士做拉杰特拉的代理人?那个人是帕尔斯人呀!难道要让帕尔斯人来决定辛德拉国的命运吗?”

    卡迪威虽然激动异常,但是也没有任何条文规定外国人不能当神前决斗的代理人。

    现在他得找一个可以胜过达龙的勇者来当他的代理人才行。卡迪威拼了命东想西想,好不容易他才想到了一个男人的名字。

    “对了!解开那家伙的锁!解开巴哈德鲁的锁链。除了他之外,没有人可以胜得了那个叫达龙的男人。就让他当我的代理人吧!”

    听到巴哈德鲁的名字时,世袭宰相马赫德拉似想开口反对。

    但是,以马赫德拉个人的立场而言,他也非得让卡迪威成为下一任的辛德拉国王不可。在下令解开巴哈德鲁锁链的同时,他不禁在内心喃喃自语着。

    “巴哈德鲁那家伙根本不是人,是只野兽啊!算了,这个时候也只有把国家和人的命运委交给他了。这种作法虽然可耻,可是也实在是不得已啊!”(五)

    决斗的场所就设置在国都城门前的广场。

    如果以帕尔斯的标准来测定的话,就是在一个半径七加斯(约七公尺)的圆的内部。圆的四周挖了沟渠,里面放满了柴薪,同时浇上了油。一旦决斗开始,柴薪就会被点燃,火圈将会阻断决斗者的逃生路线。而且在火圈的内侧还打上了十根大桩子,桩子则系着绑着饿狼的铁链。十只饿狼已经刻意被饿了两天,处于极饥饿的状态。

    火圈和饿狼这双重的重壁使得决斗者根本无以逃生。

    达龙穿着黑衣,站在死亡圆阵的正中央。他以长剑为杖,等着决斗的对手出现。

    城壁上设置了观众席。面对着卡里卡拉王左边的是卡迪威和其一党,右边则坐着拉杰特拉和他的同伴。亚尔斯兰、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耶拉姆、亚尔佛莉德以及巴夫曼还有五十名的士兵都坐在那里。原本卡迪威反对让帕尔斯人进城,但是,在拉杰特拉的恳求下,卡里卡王终于点头了。然而,在帕尔斯人的四周紧紧地聚集着辛德拉的士兵,这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事。

    稍后出现的巴哈德鲁的体格不论在身高或体重上都远超过达龙,简直就是个可怕的巨人。他的身高超过二加斯(约二公尺),褐色的肌肤上隆起一块一块的肌肉。他虽然穿了辛德拉风格的武装,但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让一个直立的猛兽穿上衣服一样。长着深色长毛的脸上,那对黄色的小眼睛闪闪发光。

    当第一眼看到巴哈德鲁的巨大身躯时,亚尔斯兰心中不禁掠过了一阵寒风。他对达龙的神勇有着绝对的信心,但是,在看到巴哈德鲁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把一个太过危险的任务强推给达龙了。他从观众席上探出了身子,呼叫着对他而言再重要不过的勇者。

    “达龙”

    或许是声音传到了达龙的耳里吧?达龙回过头来仰视着城壁上。他看着亚尔斯兰和守在他身边的那些同伴们,十分沉着地笑了笑,行了一个礼。然后他回过身子面对着巴哈德鲁,再次把剑当杖,等待着决斗开始的信号。

    辛德拉风的大鼓在城壁的一角响了起来。

    夕阳的下半部已经碰触到西方的地平线。

    决斗就要开始了。

    达龙拿起放在他脚边的长方形盾牌,重新握好又长又大的剑。辛德拉国的巨人巴哈德鲁没有拿盾,只拿着一把用双手来使的巨大战斧。在他那褐色的脸上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可以称之为表情的东西。

    不知道为什么了什么原因,亚尔斯兰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转过头问拉杰特拉。

    “拉杰特拉王子,那个叫巴哈德鲁的男人相当强悍吧?”

    “哪儿的话?再怎么样也敌不过达龙大人。”

    虽然这样回答亚尔斯兰,然而,拉杰特拉的脸上却浮起了没有把握的表情。亚尔斯兰把视线投向稍远的地方,他视线中的卡迪威脸上浮着浅浅的笑意。卡迪威的脸动了动,和亚尔斯兰的视线碰个正着。充满优越感的嘲笑慢慢地在卡迪威的脸上扩散开来。

    不安和后悔的情绪开始渗进亚尔斯兰心中。他肩膀上的告死天使仿佛感受到他心情的变化,发出了小小的鸣叫。

    达龙称亚尔斯兰为“重要的主君”对亚尔斯兰来说,他觉得这是太过郑重的称谓。对亚尔斯兰而言,达龙才是真正重要不可或缺的部下。自己让达龙参加这样的决斗是不是错了?

    耶拉姆小声地鼓励亚尔斯兰。

    “请不要担心。达龙大人应该不会输的,殿下,因为他是世界上最强的勇者。”

    耶拉姆的左半边脸突然闪着红铜色的光。柴薪终于点燃了。

    火焰一边发出剧烈的爆裂声,一边延烧到整个环状的沟渠,形成红铜色和金黄色的火圈。

    马赫德拉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

    “现在开始举行决定辛德拉国下一任国王的神前决斗。决斗的结果是神圣而不可侵犯的,双方都不得有异议。”

    因为卡里卡拉王没有站起来,所以马赫德拉就代理了他的工作。拉杰特拉对着世袭宰相投出了嘲高和不信任的眼神,然而,他什么也没说出口。他甚至对父王也感到厌恶了。

    突然,巴哈德鲁张开他巨大的嘴巴。骇人的咆哮声从他的咽喉中迸了出来。

    他的声音压过十只饿狼的嚎叫,传到了观众席上,几乎使所有人和饿狼在一瞬间都归于安静。

    当回声还没有完全消失的时候,决斗就开始了。巴哈德鲁的巨大身躯往前进。虽然这是一场攸关国家的命运和他自己的生命的决斗,但是,他毫不造作的前进方式却让人觉得他根本就不曾想到过这一层意义。

    巨大的战斧反射着火焰,朝着达龙袭过来。

    达龙一边往后退,一边举起了盾牌承受这一击。他感到左腕上一阵麻痹,然而还是击出了长剑。这是一次强烈的斩击,但是,却被对方的战斧给挡开了。

    巴哈德鲁的蛮力真是令人难以想象。在被挡开的那一瞬间,达龙失去了重心摇晃起来,长靴发出了剧烈的磨擦声。稳住了脚步之后,达龙的眼里又映出对方挥砍而来的战斧。这次对方从右边攻过来,达龙想挡回去。

    异样的金属声响彻四周。

    达龙的长剑折断了。银色的破片飞向半空中,达龙的手上只剩下手掌大小的剑刃。在观众席上屏住气息的亚尔斯兰又看到了战斧挥出的第三击。

    达龙的黑色甲胄飞松开来了。产生裂痕的甲胄飞向空中,掉进火环当中。达龙的黑发也散了开来,他的头部和脚部完全暴露出来了。

    战斧又朝着脚步踉跄的达龙袭杀过来。

    “啊!”的声音从辛德拉人们当中传了出来。

    在帕尔斯人的观众席上,亚尔佛莉德发出了小小的惨叫声。亚尔斯兰发不出声,他只是睁大着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凝视着那一场死斗。

    达龙挥起了盾牌。

    战斧打碎了盾牌,直击达龙的肩膀。然而,这一击并不重。达龙闪开了,随之一转身弹跳开来,把盾牌往失去平衡的巴喻德鲁的侧脸打过去。

    这一击直可把人的颊骨给打碎。然而,巴哈德鲁站稳了脚步,又朝着达龙砍下。

    达龙往后一跳,让对方的一击扑了个空。同时,达龙刺出折断了的剑。变短的了剑刃掠过巴哈德鲁的手腕,鲜血飞溅而出。如果剑没有折断的话,一定早就把巴哈德鲁的一只手给砍了下来。

    巴哈德鲁大叫一声,把战斧高举过头,朝着达龙的颈部猛砍下来。

    防御的盾牌发出轰然的一声,裂成了两半。达龙用剩下一半的盾牌的狭窄侧面殴打巴哈德鲁的鼻梁,巴哈德鲁只后退了半步。一头拖着铁链的饿狼咬住了他的脚。巴哈德鲁抬起了被饿狼咬住的脚,左手抓住饿狼的上咒,轻轻松检地提了起来。

    下一瞬间,饿狼的头部便被上下撕开了。

    血和粘液飞散开来,巴哈德鲁的左手中剩下血肉模糊的狼尸。恐惧的呻吟声从观众席上传了出来。巴哈德鲁狂笑着,丢下了尸体。尸体就落在其它饿狼的面前。饿狼群立刻就一涌而上,争食着同伴的尸体,同时发出了咬碎骨头、令人毛骨耸然的声音。

    “那根本不是人。虽然是用两只脚站着,可是根本不像人。”

    奇夫喃喃说道,法兰吉丝不由得用她的指尖擦拭着白皙额头上的汗水。

    “到处都有披着人皮的野兽,可是,他根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猛兽嘛!如果是跟人决斗,达龙大人是不可能会输的,不过”

    话只说到这里就打住,或许是因为不想让亚尔斯兰更难过吧?亚尔斯兰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法兰吉丝抚着亚尔斯兰喘着气的背。

    “巴哈德鲁,拼了!把帕尔斯人撕成八块。就像那只狼一样。”

    卡迪威煽动着巨人,他的两眼中闪着热切而残忍的光芒。拉杰特拉不禁咋了咋舌,看着那尔撒斯,似乎在问道:难道没有什么办法吗?

    那尔撒斯也没有什么办法。不但如此,这个被称为冠绝一国的智者也像亚尔斯兰一样,只能苍白着脸看着双方继续死斗。

    亚尔佛莉德仿佛要赋予他力气似地握着他的手,只是他好像也没有发现到。倒是耶拉姆看到了,他微微地皱了皱眉头,不高兴地故意清清喉咙。

    “哇!”地一声,观战的人又发出了惊恐声。达龙勇敢地跳到巴哈德鲁的身旁,再度挥起他那折断的剑。比短剑还短的剑刃刺进了巴哈德鲁的侧脸,深及骨头,造成了龟裂。鲜血喷了出来。欢呼声从帕尔斯人的席位中响起,然而,这个兴奋的声音立刻就转为惊愕的呻吟了。

    “可恶!为什么还不倒下来?”

    法兰吉丝和奇夫不禁异口同声叫了起来。受了那么重的伤应该倒地不起了,即使不倒,动作也应该会因为剧痛而迟钝起来才对的。然而,巴哈德鲁只是微微地晃了晃他巨大的身躯。连达龙这样的勇者面对如此异常状况也不得不感到惊异。原本他也预测巴哈德鲁会像承受落雷直击的巨木一样倒下来。可是,他的预测失误了。巴哈德鲁朝着达龙的身体勇猛地反击,发出了剧烈的磨擦声,达龙的胸甲出现了裂痕。他勉勉强强地闪过第二击,往后退开。就在这一瞬间,一头被锁链锁着的饿狼咬住了战士的长靴。达龙扭转半身,用手刀砍向饿狼的脸部。饿狼的两眼突了出来,牙齿掉落了,在地上痛苦地翻滚着。其他的饿狼便又咬上它的身体,开始喂食自己饥饿的肚皮。

    巴哈德鲁看也不看饿狼的争食,他举起了战斧,挥砍下来。巨大的凶器带挟带着强劲的风势袭向达龙的身体。就在这一瞬间,达龙翻转过身体,逃向决斗场的中心。汗水从豪勇的黑衣骑士脸上滴落。

    在观众席上,拉杰特拉看到了亚尔斯兰强悍的视线,大概是知道再也隐瞒不了了吧?他这才半开着口,老实地招了。

    “巴哈德鲁不是一般的常人。那个男人就像只鲨鱼一样,没有痛楚的感觉。所以不管受到什么样的伤害,他也会继续作战一直到死。他唯一的信念就是杀掉对方。”

    如晴朗夜空颜色的瞳孔在亚尔斯兰的脸上燃烧了起来。他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睨视着拉杰特拉。

    “你你明明知道这件事还刻意选达龙做为你神前决斗的代理人?你让达龙和这种怪物决斗?”

    “请不要激动,亚尔斯兰王子。”

    “我无法不激动!”

    亚尔斯兰大声叫着,把手搭上了剑柄,凝视着拉杰特拉的双眼。

    “如果达龙被那个怪物杀了,我对帕尔斯的诸神发誓,我会把你和那个怪物的脑袋一起挂在这里的城门上。我发了哲我就会做到!”

    这是亚尔斯兰有生以来第一次这样胁迫别人。拉杰特拉不禁感到心虚,一时也无法提出辩驳。他之所以半站了起来不显了要应战。

    “请安静下来,帕尔斯来的客人。”

    卡里卡拉王以不像一个病人该有的严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制止了少年。

    “卡迪威选择神前决斗的代理人是在拉杰特拉之后的事。或许客人的部下是一个天下无双的勇者,没有人可以胜得过他,卡迪威才为此费尽了心思。身为主君应该信任一个这么让敌人惧怕的部下。”

    亚尔斯兰沉默了,他红着脸行了一个礼又坐了下来。带着浅浅的笑容看着这一幕的卡迪威对着父王窃窃私语。

    “父王,帕尔斯的王太子竟然会表现出这么慌乱、轻率的行为啊!”“卡迪威啊!”卡里卡拉王和声音和表情在薄暮中有着微微的沉痛。

    “如果和帕尔斯的王子相较之下,你若有他一半那么关心部下的话,我早就立你为王太子了。国王自己一个人是无以成为国王的。因为有部下才有国王的存在啊!”“知道了,父王。”

    “最好是这样。”

    卡里卡拉王似乎很疲倦地闭上了嘴,他把视线投向火圈。

    如果是普通决斗的话,巴哈德鲁早就败死,达龙也早就高奏凯歌了。然而,失去长剑和盾牌的达龙只能一直闪躲巴哈德鲁那永不知衰竭的斩击。

    那尔撒斯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重新坐了下来。亚尔斯兰和卡里卡拉王的谈话似乎使得他恢复了往日的知性。他伸开了两手,把被解放的手臂交抱在胸前。

    低低的声音从他的嘴边流出来。

    “事情就快结束了。”

    在他的眼中,达龙已占优势。或许是只有在他眼中才是这样吧?看在其他人的眼里,达龙在巴哈德鲁那野兽般的腕力和生命力之前似乎已经无计可施了。卡迪威更是一副志得意满的表情。拉杰特拉像是呕气似地半把脸扭向一边。

    达龙用一只手解开斗蓬的扣子。他把拿在左手上的斗蓬往后方一挥,掠过了火圈。斗蓬着了火,立刻燃烧了起来。

    达龙把化成一个薄火板的斗蓬击向巴哈德鲁的上半身。斗蓬卷住了巨上,燃烧的火焰包围住了他。巨人发出了咆哮声,抓着斗蓬想把它丢掉,然而,他的头巾、衣服上都已经着了火。巴哈德鲁在上半身化成火焰之后,仍然挥着手中的战斧,朝达龙砍过来。

    这个时候,达龙的右手上第一次闪耀着短剑的光芒。

    大家都忘了。忘了达龙除了长剑之外还有短剑。或许是因为达龙看来似乎极为执着于那把折断的剑之故吧?当然,是达龙让人家有这样的感觉。

    达龙完美地计算了时机和状况,把手中的短剑一闪,这一瞬间,胜负就决定了。

    巴哈德鲁的脑袋被切断了一半。红黑色的血像喷泉一样射出,开始在他的脚下形成一个小小的血池。巨大而没有表情的头笼罩在一片火海中,左右不断地摇晃着。看来就好像不知道该往哪边倒下去似的。

    当他的脑袋往前方倒时,巨大的身躯仿佛被这个重量所拉扯,也随之往前倒了下去。在巨大的响声之后,巴哈德鲁就倒卧在火圈中心了。

    几秒钟之间,沉默包围了四周,没有人发出声音。

    达龙用他的上半身重重地呼吸着,他将视线投向观众席,对着亚尔斯兰深深地行了一个礼。静寂在这一瞬间被打破了,狂热的拍手和欢呼声从观众席中爆发开来。

    亚尔斯兰也不例外。他站了起来,像要把手拍痛似地用力拍着手,同时如在梦中似地叫着达龙的名字。

    “达龙获胜。也就是拉杰特拉获胜。在希巴、因德拉、阿古尼、巴鲁纳所有的神明作证之下,下一任的辛德拉国王是拉杰特拉!”

    在幕色中,卡里卡拉王这样宣布,声音像波浪似地传向四周。“拉杰特拉!新国王!”的呼叫声同时响起。

    就在这个时候。

    “我不承认!我才不承认!”

    卡迪威站了起来。他的两眼像熔岩一样充满了炙热的光芒,声音虽然大,却有着颤动。全身仿佛随风摇摆的树一样战栗着。

    “谁听众这样不当的审判?再说一次!我不承认!”

    拉杰特拉也站了起来,声音中却因为另一种兴奋之情而颤动着。

    “卡迪威,你这没有忠贞信仰的人!你竟然对神明的审判有异议?”

    “众神都错了!”

    听到卡迪威这些该遭天谴的话,辛德拉人起了一阵骚动。奇夫冷笑着低声说道:

    “那个王子好像到现在才发现到神明们总是错的,总是把错误的结果推给人类。”

    辛德拉人有的站了起来,有的坐着仰望着天。世袭宰相马赫德拉严厉地叱责女儿的丈夫。

    “卡迪威殿下,不可以对神前决斗的结果有任何异议。更何况这是国王所下的命令。”

    “住口!”

    卡迪威大吼。“畜牲!你竟然敢背叛我!一定是在私底下和拉杰特拉那家伙勾结吧?你那么不舍得世袭宰相的地位吗?”

    “殿下,您在国王陛下面前胡扯些什么?”

    “吵死人了!我再也不相信你了!辛德拉的王位是我的!”

    卡迪威的眼光是那么强烈,然而却也已经失去理性,仿佛要从他那睨视父王的眼睛中喷向鲜血一样。

    “父王,请把王位让给我!在这把剑的名义下!”

    “卡迪威,你疯了!”

    拉杰特拉大叫。他的声音中有着些微但明显的胜利的喜悦。卡迪威在众人面前公然违逆旨意,让自己成了一个谋反的人。

    “所有将兵,杀了拉杰特拉!”

    “救救父王!杀了卡迪威!”

    围着决斗场的观众席立刻就被一场混乱和怒吼声所包围了。

    剑和剑在卡里卡拉王的四周交相碰撞,迸出了火花。两个王子激烈地争夺父王,不是出于孺子之情,而是为了使自己的王位正当化。

    “殿下,我们不能被卷进事端里,请往这边走!”

    那尔撒斯走在前头,法兰吉丝和奇夫在左右方守护着,把亚尔斯兰从混乱的旋涡中带走。巴夫曼在背后守卫,告死天使则展开它的翅膀在半空中飞翔。帕尔斯王太子一行人想避开混乱离开观众席。

    一群辛德拉的士兵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当然,这些人都是卡迪威的人。

    刀、枪接二连三地杀到,刀刃在亚尔斯兰的四周纵横交错。那尔撒斯、奇夫、法兰吉丝每砍一刀就喷出一道血沫,开出了一条路。

    辛德拉士兵的刀刃也从后面逼了上来。

    “亚尔斯兰殿下!请赶快走!”

    话还没说完,巴夫曼拔剑出鞘,把攻上来的辛德拉军砍倒在血烟中。

    真不愧是号称强兵之将的帕尔斯万骑长。虽然已年过六十,但是,他那熟练的剑技却一点没有衰退的迹象。然而,就在他又砍杀了两名敌兵的时候,卡迪威拿起了枪,瞄准老万骑长,从侧面投了过来。

    枪发出了破风的声音飞了过来,狠狠地刺进巴夫曼左肩和胸口的接续部位。巴夫曼发出了短促的呻吟声,倒了下来。

    “巴夫曼!”

    亚尔斯兰狂叫着,想要跑过来扶住巴夫曼,然而,卡迪威再度拿起一枝枪想投向亚尔斯兰。这个时候,辛德拉兵群瞬间崩散了。一边扑火一边越过火圈,从辛德拉兵手中夺过剑的达龙跑到了观众席。

    达龙的剑发出怒吼声,一一砍倒了四周的敌兵。

    血烟和惨叫声喷向已然漆黑的天空,辛德拉倒了下来,想逃过达龙的剑势。现在他们已经了解达龙的豪勇,没有人敢挡在他的面前。

    “猛虎将军!”

    恐惧和敬畏的叫声从辛德拉兵之间迸发开来。在帕尔斯素有“战士中的战士”之的达龙又被异国的士兵们封了一个新的称号。

    被失望和愤怒迷失了双眼的卡迪威重新拿起了枪。马赫德拉张开两手挡在他面前出声制止;可是,卡迪威已经分辨不出敌我了。他把枪往下一刺,下一瞬间就刺穿了马赫德拉的身体。

    法兰吉丝的弓弦发出了高亢而清脆的声音,箭的轨迹在阴暗的天际划过。卡迪威的右手被箭射穿了。枪从他的手上掉落,他用左手拔出箭,滚转着身子。法兰吉丝搭起了第二枝箭,此时,卡迪威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纠结成一团的人群中了。

    “卡迪威同时慈善了神意和旨意。追随他的人将成为大逆之罪的共犯!放下武器追随法律和正义吧!”

    确保住父王的身躯之后,拉杰特拉大叫着。由于这个变化,混乱也渐渐平息下来了。卡迪威的部下们丢下剑,跪了下来,对着卡里卡拉王垂下了头。

    马赫德拉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他被自己的女婿用枪刺穿了身体,却没有当场死亡,实在是不可思议的事。他在痛苦的喘息当中对着拼命照料他的加斯旺德耳语道:

    “不要难过,加斯旺德。我死不足惜。我跟错了主君,也选错了女婿。这样的下场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人最适合的结束。加斯旺德啊,我没有什么好给你的”

    话到这里就中断了,马赫德拉死了。

    加斯旺德最终还是没有办法问到他最想知道的一件事。他没有看过自己的父亲。他曾经想过,马赫德拉是不是就是他的亲生父亲?然而,因为马赫德拉的死亡,他永远没有办法得到答案了。

    帕尔斯的万骑长巴夫曼也在濒死边缘。卡迪威投出的枪深达他的内脏。姑且不论其他方面,卡迪威在投枪方面似乎技高一筹。

    “亚尔斯兰殿下,请您务必要当一个好国王!”

    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巴夫曼就喷出了血泡失去意识。他的肺受了伤。

    对医术也颇有心得的那尔撒斯提出已回天乏术的报告时,亚尔斯兰显得有些慌张。他用两手支着老万骑长的肩膀,用力地摇晃着。

    “巴夫曼,告诉我!在你死前一定要告诉我!我是什么人?我到底是什么人?”

    亚尔斯兰的近臣们无言地交换着视线。巴夫曼回视着王子的眼睛,一句话也没说。

    亚尔斯兰的甲胄在一瞬间闪动了,反射着落日最后的余辉。巴夫曼的瞳孔也在这个时候永远失去了焦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