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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坏孩子们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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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海盗们投降了,屈服在四头巨龙压倒性的神威之下。没有人争论这种生物的存在根本就是不合乎科学逻辑,众人全部弃械五体投地,哀求着饶过一命。在战斗状态时不免杀人,当敌人丢掉武器跪下求饶时,论谁也下不了手,因此在要求他们将所有武器丢进海里,并发誓不再从事海盗行为之后便全部释放。就算誓言这种东西不牢靠,也别无他法可循。

    茉理如此想道,而具有实战经验的黄老比较严格,他要海盗们将两艘海盗船船底的栓塞拔掉。

    “先拿衣服塞住,众人合力舀水,应该勉强可以靠岸,今后要学习我明哲保身认真过活。”

    说完这番毫无说服力的教诲之后便放走海盗,两艘海盗船全力加速从海面朝陆地奔驰。这段时间茉理先向青龙答谢救命之恩,接着说道:

    “始,不好意思麻烦你,能不能把这艘船运往日本?离东京近一点。”

    青龙默然凝视着茉理,深蓝的眼眸几乎会将人整个吸进去。茉理的要求十分合理,就算是无理取闹,青龙也一定不会拒绝。当青龙缓缓竖起长颈之际,蜃海三郎突然大喊:

    “等一下,不能去东京。”

    蜃海简短说明,综合各国新闻得知继富士山大爆发之后,灰雨下个不停,东京已堆积了50公分高的火山灰,电气、上下水道、电话等所有都市机能完全中断,就算直接到东京也无法进行任何活动。

    “说的也对,始他们一行人也需要休息。”

    茉理想道,并在极短时间做出结论。

    “那就到京都,在京都修学院有共和学院的宿舍。”

    这是在举行学会或国际会议之际,便于学院相关人士投宿的地方。设备并不豪华,空间仅可容纳10人过夜,管理员是从创校院长竜堂司时期起便一直工作到现在的老夫妇,为人随和。到那里经过三到五天的休养生息,顺便调查日本国内情势,做好充分准备后再前往东京也不迟。

    “琵琶湖比较好,可以让这艘船浮在湖面,再从那里到京都去,始你觉得怎样?”

    看来青龙是接受了,它仰起头环顾其他三头龙。因此快艇上的12名地球人与一只地球犬体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感受,宛如搭乘旧式电梯往上攀升一样。尚不失年轻人好奇心的黄老靠着船缘俯瞰海面,忠心的王伯仁连忙在后紧抓黄老的衣角,以防他不小心跌下去。只听见黄老不时发出“哇,哇!”的赞叹声,快艇离开海面,悄悄地飘浮在空中。还看见先一刻才被释放的两艘海盗船死命奔过海面,直朝暗灰色的陆地前进的光景,快艇就此展开一场空中之旅。

    巨龙们守着快艇,采低空飞行以免被邻近诸国的雷达捕捉到。青龙运用重力运送船只,黑龙将云朵聚集在低空,降下雨水以隐藏船踪,红龙与白龙也藏身于雨帘之中,护卫着快艇。这团云雨每每在陌生的船只靠近时便自动移开以回避对方的航道,也许有人也起疑,但既然无害,就无人继续追究。

    巨龙在严谨的计算下调整速度,靠近日本时便沿着太平洋海岸北上。纵越纪伊半岛上空,最后将快艇悄悄置于琵琶湖漆黑的水面上时已是过了晚上七点。

    琵琶湖面北岸一带似乎死气沉沉,在泡沫经济的全盛时期,曾有人计划在此兴建面湖的豪华饭店,但在即将完工之际泡沫经济崩溃,建筑公司破产,既找不到收购饭店的买主,又缺乏拆除的经费,饭店就这样搁置下来,人称“幽灵饭店”湖面设有专为接泊帆船或汽艇的码头,于是快艇选在此处靠岸。

    “喂、那艘船是打哪来的哪?”

    一群凑巧成为目击者的年轻人瞪大眼睛,他们是在京都周边活动的飞车党集团,经党抢夺外出兜风的情侣身上金饰、借故将路人打成重伤,行为之恶劣众所皆知。男女人数约有20人,分乘四辆汽车与10辆摩托车,准备接下来到湖岸旁的国道飙车。无人靠近的幽灵饭店成为他们最舒适的秘密基地,他们喝酒、抽烟外加吸食大麻与迷幻药一阵狂欢后,正打算上车之际才发现这艘神秘的快艇。他们不但不欢迎而且准备加害这群侵入他们“领土”的人。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今晚出现在幽灵饭店的一行可疑人物是他们连比也是比不上的暴力集团。这群人曾绑架日本首相、抢夺陆上自卫队的坦克、破坏美军横田基地并逃亡海外,只是当中有妙龄美女和老人,实在很难跟这些行为联想在一起。飞车党们立刻商量出使用暴力的结论,准备在飙车前做个热身运动,用木棍、铁链与尖刀痛扁对方一顿,然后卷走金饰。他们早就习惯干这种勾当,根本不需任何犹豫。

    飞车党拿起武器,一边发出怪叫一边走向湖岸。重点是先给对方下马威,后方是一大片湖,下了快艇的一行人绝对没有退路,听见怪叫的男女以吃惊的视线望向飞车党。

    接着一声钝响,带头的飞车党手抓木棍翻了一个筋斗,夜风吹散了硝烟味,右脚掌被射穿的飞车党放开木棍,在地上滚来滚去又哭又闹,其他飞车党手持武器僵在原地。

    “小鬼,你们不要命了是吧?啊?”

    水池手拿附有消音器的俄制军用手枪,野蛮地高声恐吓道。虹川也持着相同武器绕到飞车党侧面,飞车党们惊惶失措,吓得全身发抖,全下武器举起双手,醉意也在瞬间清醒。

    “把你们的车钥匙、驾照还有大哥大全交出来,所有男生脱掉衣服,一件也不能剩!”

    发号施令的茉理微红着脸,但由于夜色昏暗,飞车党们看不出来,在他们听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女头目在说话。

    “喂,大姐要你们脱衣服还不快脱,再蘑菇就连皮也一起剥掉。”

    从晕船解放后立刻恢复一万倍精力的水池施展了他最厉害的长处。男飞车党们欺弱怕强,立刻脱得成为准备洗澡的模样,右脚掌被射穿的男生除了绑在伤口上的手帕也裸着全身。

    从上到下脱得精光的13名男生被赶进男用厕所,门外卡了一辆摩托车;穿着衣服的五名女生则赶赶进女用厕所,门外也卡了一辆摩托车。

    “你们一起从一数到一万,谁敢提早跑出来,就要变成一具难看的尸体供人观看。”

    水池话中带有嗜血的语气,飞车党们哭成一团。

    此时茉理从大小不一的衣服与鞋子当中挑出四人份拿到屋外,其他衣服则被虹川等人丢进湖里。

    五分钟后竜堂家长男到老幺总算穿上衣服出现在茉理眼前,本想打招呼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因为三、四天才刚在香港分道扬镖而已,说“好久不见”也很奇怪。

    “我们回来了,茉理。”

    “欢迎回家,四位。”

    茉理自己也是刚回家,却以留守家部队指挥官司的身份如此回答。

    2

    六名水手收了报酬之后决定就此分道扬镖,并表示要前往名古屋,那里有熟人能安排出入境的管道。在黄老的指示下,王伯仁交给他们混着日币与美钞的钞票共计一百万日元,而一艘快艇的赔偿费日后再一起算清。目送他们分乘两辆飞车党的摩托车离去之后,虹川大大地耸起肩膀。

    “唉~才刚踏上日本的土地不到30分钟又犯下一桩罪行——协助强盗偷渡,还在琵琶湖乱丢垃圾。”

    “非法入境不算吗?”

    “我们一开始根本没有出国,所以算不上非法入境,基本上是不低触法律的。”

    “还真会扯,你以为这样就能了事吗?”

    终喊道,始接着伸手敲了三弟一拳。

    “别乱耍嘴皮子,这表示我们还有从事地下活动的空间。”

    “久留无益,我们也要赶紧开溜了。”

    虹川语毕,一行人开始匆忙行动,将所有来历清楚的物品全部由快艇携出放进车箱里。

    经过30分钟后,男飞车党们不断用身体撞击之后,终于突破厕所大门重获自由,但由于没有衣服可穿,离不开饭店,只好移开卡在女厕所大门的摩托车,搭救女伴们。她们到外头试探状况,四辆汽车已不见踪影,摩托车胎也全部遭人放气,大哥大又被抢走。无法联络朋友带衣服来。一群人气得在晚风中颤抖,不断咒骂加害者。

    “王八蛋!事情做得这么绝,下次给我遇到的话绝对要让他们好看,把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可是他们有手枪耶,还是不要追究下去比较好。”

    “最重要的是衣服、衣服!我快要感冒了,你们走到外面找家店买衣服!”

    劈头一个命令让女生们鼓起双颊。

    “什么——至少也得花一个小时耶,而且钱也被抢走了”

    “到时顺手牵一下不就得了!我们在这里动弹不得,要是被条子逮到我们这副洋相,以后还要怎么做人!”

    正当不幸的被害者绞尽脑汁尝试脱离窘境之际,凶暴的加害者分乘两辆汽车前往京都,其中一辆载着竜堂兄弟、茉理与松永,由始驾驶;另一辆坐着蜃海、虹川、水池、黄老、王伯仁,由水池驾驶。如果途中遇到警察临检,虹川一直小心翼翼随身携带的警察证件应该派得上用场,幸好连一次也没用到,两辆汽车便顺利进入京都市内。

    由于交通阻塞,抵达目的地左京区修学院的共和学院宿舍时已过了9点。茉理在车上便以大哥大先联络,担任管理员的老夫妇早已做好准备迎接客人。“哎呀哎呀,少爷你们长大了”寒暄过后,立刻催促众人入浴。

    浴室相当宽敞,以和室标准有10块榻榻米那么大,浴缸贴着磁砖,但提桶由桧木制成,散发出香气逗弄着嗅觉,三男头上顶着提桶,满心欢喜地浮在热水之中。

    “啊~还是在日本泡澡最棒,堪称世界第一。”

    终感动万分,先前在北半球各地从事“踢馆”之旅期间,他对冲浴并无任何不满,但身为土生土长的日本人,仍然会认定日式澡堂才是最好的,可惜没有温泉,不过人还是要懂得知足才行。

    “呼呼,真舒服。”

    黄老也是将毛巾盖在头上,一付心满意足的模样。

    “只是今晚看的全是男人的裸体,太没意思了,真想跟长得跟杨贵妃一样的美女混浴,正所谓温泉水滑洗凝脂。”

    “喂,终,别再玩了,赶快洗好身子。”

    全身泡沫的长兄喊道。

    一行人从容洗好澡,换上浴衣来到客厅。

    “东京的电话还是不通吗?”

    “已经试过好几次,完全不行。”

    “大哥大呢?”

    “也不行,一定是火山灰的缘故,就这一点来看火山爆发比大地震麻烦多了。”

    众人对话之际,独占女用浴室的茉理也身穿浴衣出现,洁净亮丽得即使不上妆也美得黄老不禁鼓掌赞叹。

    为十个人与一只狗准备的餐点都是相当普通的日式食品店物:寿司饭、猪肉串、烫豆腐与茶碗蒸。管理员老夫妇在接到茉理的联络之后,立刻向附近的外送服务下订单。由于顾虑到终,所以一口气准备了15人的份量。在以啤酒和乌龙茶干杯之后,众人将电视频道锁定在国营节目,暂时专心吃饭。无论救人自救都必须先补充精力,终和块头庞大的虹川几乎将等量的食物送进胃里,最后随着一个满足的吐息,归国首度的饭局就这样结束了。饭后茶送来后,黄老连喝了第二杯茶,同时向始询问道:

    “你们在伦敦见到徐文宝了吗?”

    “没有,可惜来不及见面,因为只有短短两天而已。”

    “是吗?那就没办法了,等到这边安顿好了,我再打国际电话给他。”

    始与黄老完全不知徐文宝的惨死,话题也到此告一段落。虽然仅仅三天的时间,而且该说的还有一大堆,但当晚暂时先叙述在英国的体验,谈话结束时已过了12点。

    全身浸溺在深沉的京都夜色之中,才是真正的安详。可是单就日本国内而言,京都附近的神户发生大地震、东海大地震加上富士山火山爆发,数以万计的市民在失控的地壳活动之下丧命,而政府的生存正是为了保卫无法以一已之力对抗巨大灾变的市民。

    “反正他们只会愈帮愈忙,害现场人员的努力白费。”

    续骤下无情的评断,蜃海面露苦笑。日本政府在处理重大灾变方面的无能表现已经惹来世界各国的讪笑。

    “今后四姊妹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虹川说道,众人也陷入短暂的沉思,最后始总算开口。

    “四姊妹的后续发展不是我们管得着的事情,无论他们是分裂还是由某人统一,只要他们企图加害于我们,我们就会反击,如果他们不再出手,那我们也不计前嫌,目前是努力恢复过去的生活。”

    “没错,就这么办。”

    茉理表示赞同,年长的友人亦点头。当然事情不会就此了结,但也没必要主动出击引发骚乱。

    这栋宿舍有好几间客用和室,可同时容纳10名客人也不嫌多。松厅是蜃海、水池与虹川三人;竹厅是黄老与王伯仁;樱厅是茉理与松永;藤厅是始、续、终、余。分配好房间之后众人各自带开,时间已是凌晨一点了。其实大家都认为始“应该去樱厅睡才对”但年纪轻轻脑筋却相当顽固又死板的始却坚持:“不能做出无颜面对茉理母亲的事。”

    “哇~榻榻米、榻榻米耶。”

    “棉被、棉被耶。”

    年少组抓起枕头嬉闹着,在地板上毫无意味地滚来滚去,不久便平静下来,安稳地度过归国后值得纪念的第一晚,今夜连人类大敌也乖乖入眠。

    3

    人类大敌与其共犯们起床时间是翌日接近正午时分,茉理等人由香港经由海路回来,所以没有时差问题。但竜堂兄弟连续三天的时间内,强行由香港到英国再回到日本,生理时钟多少需要一些时间才能调整回来。尤其是老幺在刷牙洗脸之后还是摆脱不了睡魔的纠缠,在餐桌上整张脸差点直扑盘子里的荷包蛋,千钧一发之际被长兄揪住衣领才遏止了这场惨剧。

    “余,你再回去睡觉吧,反正今明两天不太可能回东京。”

    听茉理这么一说,余乖乖地点头说道:“我吃饱了,大家晚安。”一次做完两种招呼之后便回到藤厅,松永露出一步也不能离开的表情尾随在后。

    年长者早已起床用过早餐,客厅里只剩竜堂家的长男、次男、三男与茉理。

    “其他人呢?”

    “出门了。”

    蜃海有朋友在当地报社工作,曾任警官的虹川与自卫队员的水池也有各自的人脉,黄老与王伯仁与居住在神户的华侨友人取得联系,分别外出汇集京都与日本国内的情报。

    “听说蜃海先生、虹川先生与水池先生三人要合开一家征信社。”

    “是吗?哦,对了,终。”

    “干嘛?”

    “等学校开学了,你跟余也应该去上课,因为你们上学期完全没去学校。”

    “教育评论家说过学校不是人生的全部,一个单纯、纤细、感受性强、心灵脆弱的孩子往往会演变到拒绝上学的地步。”

    “这种类型跟你完全相反。”

    “啊!监护人无心的一句话就是一把言语的凶器,少年受创的玻璃心正从伤口淌出鲜血。”

    “我实在看不出一大早扒三碗饭的举止跟玻璃心有什么关连,别人也许忘了,但你要记得自己是高中生,只要共和学院高中部存在一天,你就必须到学校上课。”

    “意思是只要共和学院高中部毁了,我就可以不用上课啰?”

    “喂,你在乱想什么?”

    “啊!没有啦,只是随口说说。”

    人类大敌之间极度缺乏自觉的对话因女人的叫声中止,不是茉理,她正在现场一边强忍笑意一边聆听竜堂兄弟的对话。叫声来自高龄女性,同时还传来物体摔落声,介于和室与走廊之间的隔扇被重重拉开,先是终、接着是续冲进走廊。只见管理员老太太瘫在走廊上,托盘、茶杯、小茶壶与茶叶罐撒了一地。

    “阿姨,你怎么了?”

    “啊、啊、终少爷,余少爷他”

    全日本也只有这对老夫妇会喊竜堂终为少爷了,但现在无暇感动,终冲向藤厅所在位置旋而紧急煞车。身穿睡衣的老幺正飘浮在走廊、正确说来应该是离走廊地面一公尺高的半空中,整个人仰躺着还发出微弱的呼吸声,仿佛有个隐形的壮汉正抱着熟睡的少年蹑手蹑脚地往前走。

    “这种小事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终心想,但仍然有必要向瘫在地上的老太太提出合理的解释,终抓住幺弟的手,向兄长们大喊。

    “老哥,麻烦你们向阿姨解释一下,我带余回房间。”

    终巧妙地将难题塞给兄长们,很快地转过走廊一角。牵着飘在半空中熟睡的弟弟的手经过走廊的经验,一般家庭是绝对体会不到的。

    藤厅的隔扇敞开,终将弟弟的身体推进室内后拉上隔扇,只见小狗松永缩在昨晚搁在壁龛的衣服上呼呼大睡。

    “啧,没用的饭桶。”

    终神气地咕哝几句后,开始思考该如何处置幺弟。余并非存心恶作剧,他只是睡着而已;没有鼾声如雷或是磨牙的坏毛病,他只是浮在半空中就足以造成骚动。有的宗教团体只凭藉“空中飘浮”的做假照片就能取集信徒,但余会飘浮则是事实,正因为是事实才让人伤脑筋。

    才闭上的隔扇又被打开,终不自觉警戒地转过身,一见进来的是两位兄长与表姊立刻放松肩膀的力量。

    “正如各位所见,说服阿姨了没?”

    “勉勉强强。”

    长兄不悦地答道,为了让老太太相信自己是错觉,着实花了一些工夫。续委婉地重复着:

    “你看错了,人是不会浮在半空中的。”茉理也劝道:“去休息一下吧。”

    “好了,现在怎么处置这小鬼?”

    始一字不漏地说出终的想法,下一瞬间却连忙伸出双肩,因为飘浮在半空中的余毫无预警地突然落下,长兄伸出的援手慢了一步。其实一开始并不需要如此惊慌,余正浮在棉被上,而且是厚实的铺被叠着羽毛挂被的上头。虽弄出一些声音,但余角然毫发无伤地横躺在棉被上,使得终发出赞叹。

    “哇、余这小子,连睡觉也这么的技巧。”

    “终,带余回房的可是你呀。”

    “咦?对哦。”

    不顾三男与次男,长男与表姊迳自蹲在老幺身旁窥伺着他的睡相。此时余仿佛得到感应而睁开双眼,深遂的黑眸映照着兄长们的身影,感觉与意识的串连需要一点时间。

    “你们怎么了?”

    老幺支起上半身无辜地问道,在场四人各自做出表情并叹气。

    “你啊~睡着睡着居然飘到走廊去了,把这里的阿姨吓死了。”

    “是吗?糟糕。”

    “已经没事了,勉强蒙骗过关了。对了、余,谈谈你的梦境吧。”

    续根据之前的经验做出理所当然的反应。余的睡眠直接连接到梦境这个异次元门扉,于是余的意识便流进沉睡在深不可测的寂静深渊的黑龙意识。驾着天船驰骋在远离地球外的星海中的黑龙王之心得以和余的心结合,无论余的肉体在何处,余的魂魄都能翱翔在宇(无限的空间)与宙(永续的时间)里。三名兄长暂时学不来幺弟这般能耐,只有倾听余的故事并加以分析。

    余煞有介事地坐在棉被上述说梦境的内容,时间从他们在北海上空与人头蛇身的怪物作战开始。黑龙衔住这个名为共工的怪物首级向青龙与白龙展示,青龙与白龙则放开怪物的尾巴,任其胴体坠落海面。黑龙也张口让首级跟着落海,到此都是事实,当三头龙攀上云层与红龙会合之后,落海的怪物首级后来怎么样了呢?

    首级沉在海中,时值黑夜,整个海里一片黑压压的。首级一上一下在回游的鱼群当中浮沉。经过一段漫长的时间,首级突然飞出水面,原本应该是朝下移动,冷不防角度颤倒过来。首级睁大的双眼映照出翡翠色的球体,是地球。下一瞬间,传来一个愤怒的吼声:“饭桶!”重重一击粉碎了首级。接着声音命道:“钦鴀,接着换你去!”在听见唯唯诺诺的答应声之际,余就醒了。

    始、续、终还有茉理面面相觑,这代表北海上空所发生的事情并非一个段落,而是一个开始。

    4

    这里是地球人所制作的地图上从未记载过的场所,位于欧亚大陆最深外,距离所有海洋最远,而且为长年积雪的高山所笼罩,就连最新式的侦察卫星也无法发现这个地方,这里叫做昆仑,位于仙界的中心,统辖所有女神与仙女的西王母宫殿就在此处。

    西王母在丹霞宫中一个安置了阶梯状座位的会议室里,与女官长九天玄女和秘书董双成共同裁断决议。昆仑是女神国,因此董双成自然也是女神,两方同为美女,但九天玄女是属于冷静、知性且刚毅的美,董双成则给人温柔婉约的印象,众所皆知她是吹奏笙乐器的高手,每当西王母陷入漫长又深沉的思虑之际,总会要她吹奏笙曲。这一天董双成也为西王母埋首整理文件,九天玄女则决定了仙女们的上奏顺序,然后依序传唤。

    梅花神江采苹、兰花神马守真、牡丹花神杨玉环、菊花神李清照、蔷薇花神李治、杏花神魏玩、海棠花神孙道绚、桂花神鲍令晖身穿各式花样服饰的仙女们鱼贯入殿上奏,接受命令后取得许可印鉴。过去她们在人界进都是才德兼备的名女人,现在则辅佐西王母分担昆仑的政务。

    蔷薇花神也就是玫瑰花神李治行李后上奏,她的美就如同玫瑰一般美丽娇艳。在人界时她任职于唐玄宗的朝廷,擅长诗文。现在她接获敕令,这段期间负责调整并分析日本情势。

    “四姑娘传令今天想直接与西王母娘娘谈话。”

    四姑娘所指便是西王母的四女儿瑶姬,西王母点头,嘴角却轻泛起苦笑。

    “那孩子向来独来独往,难得有事找我谈,我就挪出一些时间听她说说吧。”

    一个直径一公尺宽,银边雕工精细的圆镜从天花板降下,只邮镜面一片朦胧,当画面转清便出现瑶姬的脸。她目前人在日本,在一番客套的寒暄之后立刻进入正题。

    “据报龙王们平安返回日本,孩儿会选择适当时机与他们会合,届时再向母后报告。”

    “青龙王在英国伦敦只待了一晚,显得相当遗憾,在大英博物馆也只浏览了极小的一部分就回国了,说来也真同情他。”

    西王母笑了,那是出自善意的笑容。瑶姬耸了耸披着绢质战袍的肩膀说道:

    “青龙王的病三百年也治不好,不过太真倒还蛮能适应的。”

    “对了,你这次终于能在日本跟妹妹太真重逢了。”

    太真王夫人是西王母的小女儿,在人界的名字是鸟羽茉理。

    “近期孩儿打算带妹妹来见母后,接着还有一件事。”

    瑶姬改变话题。

    “共工在伦敦上空毙命,可说是面目全非。”

    瑶姬的语气丝毫不留情。

    “胆敢同时对抗四海龙王,简直是不自量力,在丧失寄宿的躯壳之后,对牛种阵营而言将是一大打击吧。”

    “被寄宿者的意志力出人意料之外地强韧,先前可说制衡得相当成功。”

    西王母回头看向九天玄女。

    “玄女,把那个消息告诉她吧。”

    九天玄女行礼后开口。

    “禀报四姑娘,牛种继共工之后又派遣钦鴀前往人界。”

    “哦?钦鴀吗”

    瑶姬微皱起眉头。

    “这表示对方尚未打出王牌,但小看龙王将成为他们的致命伤,共工利用四姊妹打算致龙王们于死地,仅仅半年又被消灭,我不认为钦鴀会比共工强。”

    “再加上重振之后的四姊妹,龙王将面临两面夹攻,负担也许会过重。”

    九天玄女理性地指出。

    “但这件事不需要我们操心,牛种已经得到了三千年的荣华富贵,现在只能说还债的时间到了。”

    瑶姬的表情看来愉悦。

    “九天玄女讨债讨得很凶,虽说牛种大概不会乖乖还债,但这也许就是讨债的乐趣吧。”

    “瑶姬,你也不能大意。”

    西王母叮咛着豁达果敢的女儿。

    “牛种内部的权力分配将会产生一时的混乱,特别注意其中的暴动与分歧行动,有任何状况立刻通知我。”

    “是的,母后,孩儿会多加小心,孩儿告退,再见!”

    瑶姬的景像逐渐转淡消失,镜子两端的昆仑与人界再次阻隔。

    巨龙们离去,米陶诺尔消失之后经过一天,电视画面映出全毁的伦敦铁桥,难掩兴奋之情的记者们朝麦克风振动着声带。位于伦敦市郊里奇蒙镇的“k洛克佛德二世纪念医院”由三百名警备人员与40头恶犬完全封锁,只要非相关人士就连警察也无法接近,甚至四姊妹居住在英国的亲族也断然谢绝会客。八楼整层全是特别加护病房,西侧病房的老丹尼尔逐秒迈向死亡,东侧病房里已注射过镇静剂的蓝伯克拉克正冒着冷汗重复着梦呓。

    史黛普拉小姐从一大早便陆续赶走了30名以上的客人,直到下午才冷冷地接见第一位客人。来客并非要求探望蓝伯而是史黛普拉小姐,是一位与她同年的女性,头上包着绷带,袖口也可窥见白色纱布。

    “操石师你来啦?”

    “别这样叫我,姊姊。”

    操石师不甚友善地回答。

    “你的异卵双胞胎姊妹还有个像样的本名。”

    “说的也是,对不起,珍。”

    “不需要道歉,姊姊。”

    高跟鞋踏响地板,不请自来的客人站在窗边俯瞰中庭。

    “今后四姊妹将会变成如何?难道是让退位的各家族族长复职吗?”

    “这是史无前例的状况,只要大君一退位,宝座就是属于后继者的,恐怕各家族将引发继承权之争,等到风波平息才来重新架构世界战略,总之50亿人口抹杀计划失去了主事者,会不会逐步中止呢?”

    操石师珍史黛普拉嘴角洒落一阵刻意的笑声。

    “说穿了就是诸神的黄昏,四姊妹只不过是一群富豪的集团,半年前尚无法如此想像,如果说四姊妹是铁达尼号,那竜堂兄弟就是那块冰山。”

    “虽然不是很好的比喻,但也不算错。”

    “那就当做你在夸奖我吧,话又说回来”

    她在史黛普拉小姐脸上露骨地投以探索的视线。

    “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等蓝伯大人复原,再听命行事。”

    “真是一桩人间佳话。”

    “珍,我可爱的妹妹,你到底想说什么?”

    继承了麦克森一族血统的姊妹交换着利针般的视线,数秒后操石师做出礼貌性的妥协。

    “我先告辞了,明天将前往日本。”

    “日本?去做什么?”

    “当然是活捉竜堂兄弟,他们一定回母国去了。”

    “可是他们”

    史黛普拉小姐话说到一半旋而打住,由于一连串重大事故接踵而来,许多处置因而暂缓实行,但竜堂兄弟的去向并非能够置之不理的问题。说穿了,即使这个妹妹离开英国,也无关史黛普拉小姐的痛痒。

    “那你一切小心,我会事先联络驻日大使馆。”

    史黛普拉小姐知道美国总统秘书长文生正在日本运筹帷幄,但她不准备告诉妹妹,反正她迟早会知道。

    “多谢你的关心。”

    “操石师”珍史黛普拉嘲弄地说道,然后转身背对胞姊而去。

    伦敦布斯罗机场就如往常一样挤满了地球人,旅行者、回国者、送行者、接机者、为以上的人提供各种服务者。旅行者在出境柜台大排长龙,但少数持有外交官专用护照的人却可悠然自得地通过特别入口。其中最醒目的是一个体格庞大与摔角选手等级,身穿紫金色长袖和服的女性,脸上涂的妆之厚恐怕是布斯罗机场有史以来绝无仅有的吧。

    伦敦四处张贴着重大要犯的照片,电视也不断报导。从抢夺爱丁堡武器博物馆的骨董盔甲一案开始,在伦敦劫持双层巴士,破坏并烧毁旧市议会大厦,侵入曼菲尔区的缪龙府邸打坏围墙与建筑物,并在伦敦塔以臂力与歌声令众多警官昏厥,其身影只要看过一次便永生难忘,但由于全身包着盔甲,没有人见过其真面目。

    “听说看过真面目的人全变成了石头。”

    “啊啊、好可怕的世界。”

    听见这段对话时,身穿长袖和服的女性立刻发出连狮子也卷起尾巴的低吼。看到她脸上厚达一公分以上的粉开始剥落,随伺在身旁的老人拼命阻止。

    “奈津子小姐,请您千万不能笑,您的笑声很可能会使您身份曝光,好不容易才取得外交官专用护照,希望一切息事宁人。”

    “我明白,身负神圣使命的我根本不会随便引起那群芝麻绿豆官的侧目,噢呵呵呵呵呵呵”“您您的笑声”

    “哼!没种!”

    不用说这一行就是小早川奈津子、前首相与冢越等人,担任机场警卫的警官们一直注视他们。

    虽然很明显充满疑点,但他们手持外交官专用护照,因此警官也无法出手,只好带着憾恨的表情目送前首相、小早川奈津子出国。前首相却是满心希望警察能闯进来逮捕小早川奈津子,但事实往往与他的期待相反。回到日本之前只有尽量忍耐,回日本以后就能恢复自由与尊严但此时小早川奈津子回头看自我打气的前首相,露出一个无声的贼笑。

    前首相只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

    由于一直无法取得有关富士山火山爆发的最新消息,电视台开始重播几年前的古装剧,竜堂家的长男、次男与他们的表妹着往附近的便利超商购买周刊回来复习这一星期的新闻。由于需要蛮久的时间,三男与老幺便决定外出,不是出去游玩,而是秉持着调查京都市内以窥探日本整体状况的大义名分。

    小狗松永也摇着尾巴紧追而来,突然间咬住终的裤管,终回过头移动视线看向窗外。

    “啊!是宝鼎。”

    余兴奋地叫道,昆仑的飞行物飘浮在宿舍中庭,距离地面3公尺的空中。看到从外缘探出上半身微笑的人物,终大声告知。

    “茉理姊姊,你的姊姊来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