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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昶带着一颗受创的心,辞别'红娘子'上路,怆痛的情怀,诚非笔墨所能形容,人生遭遇,还有比他更凄惨的吗!
他奔行在道上,有些失魂落魄。
他忘了饥渴,忘了一切,完全被悲伤与激愤所浸沉。
时间过了午,他只走了十多里。
眼前,现出一片黄土丘陵,官道从正中穿过。
蓦地──
一阵不成曲调的琵琶声,遥遥传至,朱昶被琵琶声自迷茫中唤醒,不期然止步倾听,琵琶声自右首不远的丘陵之间传来。
那声音怪异刺耳,既不似初学,也不像闲弹,使人听了心神烦躁,有一种说不出的感受。
举目望去,一缕炊烟,自土丘间袅袅上升。
朱昶楞了片刻,举步前行。
琵琶声突变,充满了杀伐之音,朱昶但觉气机不畅,血行随着那异声起伏,他骇然止步,这琵琶声大有蹊跷。
好奇之念,随之大炽,于是他定了定心神,调和了一下气机,折转身循声走去。将及冒烟之处,琵琶声突然中止。
转过一座较大的土阜,眼前的景像,使他大感惑然。
只见地上升了一堆火,三块大石围住火堆,石上架着一只大鼎,鼎内的水沸滚有声,烟气与蒸气混成了一片。
火旁,端然坐着一个鸠形鹄面的黄衣老妪,头上的银丝已大半脱落,怀中抱着琵琶,闭目垂帘,寂然不动。
朱昶惊异莫名,走近前去,看出这老妪干瘪得像风干了的橘子,双手犹如鸟爪,一层皮皱在骨头上,指甲足有三寸长,倒卷如钩。
从外形,根本看不出她年事竟有多高?
她在此则甚?
从方才的琵琶声,可以判断对方必是武林异人。
朱昶呆站了片刻,不见对方有动静,忍不住开口道:'婆婆,您这是做什么?'老妪闭的双目,睁开了一条缝,两缕青光,射了出来,把朱昶吓了一大跳,那目光,显示出此老妪功力之精纯。
'你是谁?'
'江湖中称小可为"断剑残人"!'
'嗯!断剑──残人!'
'婆婆烧这大鼎'
'烹人!'
朱昶倒吸了一口凉气,栗声道:'什么,烹人?'老妪闭上了眼皮,冷森森地道:'不错,烹人!''为什么?'
'烹而食之!'
朱昶不由头皮发炸,转念一想,道:'婆婆是说笑吗?'老妪双目暴睁,气呼呼地道:'老身活了两甲子,凭什么与你这乳臭小儿说笑话?'朱昶下意识地退了一个大步,望了望沸腾的大鼎,骇震至极的道:'婆婆要烹人而食?''不错!'
'被烹之人呢?'
'会自行投到!'
朱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竟有烹人而食之事,这老妪若非失心疯,便是一个罕见的恶魔,但,武林中几曾听说过吃人的事呢?
'婆婆如何称呼?'
'琵琶为记!'
朱昶一楞,他根本没听说过以琵琶为记的这号人物。
'恕小可见识浅,认不出婆婆来吗?'
'那就算了!'
'怎不见有人投到?'
'已经来了!'
'在那里?'
'就是你!'
朱昶心头为之剧震,再退了一个大步,骇然道:'就是小可?'老妪悠悠站起来,森森目光,投射在朱昶面上,道:'一点不错!''婆婆算准小可必来,还是见人就烹?'
'老身专诚等你。'
朱昶一阵股栗,寒声道:'婆婆是专门等小可的?''嗯!对!'
'我们彼此素昧平生?'
'谁说的,你欠下老身无数血债,该偿还了。''这从何说起?'
'你自己入鼎还是要老身动手?'
'婆婆此言是真的吗?'
'当然!'
朱昶顿时热血沸腾,杀气直往上冲,厉声道:'请示来历?''说过琵琶为记,你自不识,就不必废话了!''区区欠的什么血债?'
'十八天魔有多少遭害?'
朱昶恍然而悟,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也是天魔一党,好极了,区区可以减少许多的顾虑了'老妪重重地一哼,道:'明白就好,免得你死了做糊涂鬼!'朱昶隐约记起师父曾说过,'十八天魔'身后,尚有几个老魔,可能已不在人世,如果不死,很难对付,看来这老妪当是'十八天魔'身后老魔之一无疑,可惜当时不曾问明白
心念之中,冷峻地道:'既是"十八天魔"身后之人,区区恭候多时了!'老妪一指沸鼎,阴恻恻的道:'娃儿,你自己下去,可以痛快些,如要老身出手你将死得很慢!'朱昶咬牙道:'也许区区会请你下去。'
'好哇!来人!'
两条人影,自另一土丘之后冒了出来,疾风般掠了过来,是两个面目阴沉的彪形大汉,一人扛了三根木头,另一人拿着一捆绳索。
两人片言不发,把木头扎成了一个三角架,置于鼎上,然后套上绳索,妥当之后,躬身退到一侧。
老妪一指三角架道:'小子,老身把你吊在架上,然后一寸一寸往下放,慢慢烹着,这滋味够你消受了吧?'朱昶冷冰冰地道:'只要你办得到,区区倒不在乎如何死法!''有种,老身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你消受''老虔婆,此时未免言之过早,等你得手了再慢慢高兴吧!''好崽子,看来老身非动手不可了'
'请吧!'
话声中,拔出了断剑,做出起手之势,鉴诸'十八天魔'的功力,这老妪的身手,定然相当惊人,他岂敢丝毫大意,真力提聚到十二成,断剑无梢,但砭人肌肤的森森剑气,仍从断口处泛射而出。
老妪手中琵琶一横,目中抖露一片恐怖杀机。
场面在刹那之间骤呈无比的肃然。
双方各凝重地挪动了两步,达到了适于出击的位置。
朱昶心、神、剑、气,已合而为一,这是他应敌最持重的一次。
双方凝神对峙,一目不瞬。
老妪也许是轻敌,也许是自恃,沉哼一声,琵琶斜斜劈出,这一击之势,看似平平,但却丝毫无懈,其中所藏变化,令人莫测。
朱昶吐气开声,断剑疾划而出,以攻应攻。
一连连珠密响,双方各退了一步。
朱昶这才发觉对方的琵琶是精钢所造,他心中暗暗吃惊,对方琵琶上所迸发的劲道,重逾山岳,握剑的手,有些发麻。
能完全封挡这一招'天地交泰'的,数老妪是第一人。
老妪当然也试出了对手的深浅,老脸上微现惊容,但仅一现即逝,仍回复那狰狞残毒之色。
'呀!'
栗喝声中,又一次金铁交鸣,劲气裂空,这一次,是朱昶主动出击。
双方又是一触即开,所不同者,老妪的衣袖,自肩而下,裂了一道大口,干枯的皮肉上,现出了一条血痕。
这一来,老妪戾气大炽,顶上萧疏的白发,根根倒立,干瘪的脸孔,扭曲成了多角形,琵琶在栗动,发出了'咚!咚!'的震颤声。
朱昶维持最高的戒备不懈。
'呀!'
栗喝声中,双方又搭上了手,琶影如山,剑光成幕,'铿锵!'之声,震动四野。
一合!
二合!
三合!
双方的功力修为所差无几,在全力拚斗之下,真元的消耗是相当惊人的,这本是生死之争,除了有一方倒下,不会结束。
'锵!'然一声大震,闷哼随传。
朱昶连连踉跄,退了四五步才稳住身形,蒙面巾已被口血濡湿了一半,断剑下垂,喘息之声远远可闻。
老妪也退到八尺之外,口喷血沫,琵琶已掉落在地。那形状,更加吓人,有如厉鬼恶煞。
两名彪形大汉,惊得呆了。
朱昶急速地调理气机。
约莫半刻光景,朱昶扬剑欺身。
'老虔婆,把琵琶拣起来,让你死得心服口服!'老妪干瘪的面孔,连连抽搐,终于移步上前,俯身拾起琵琶,然后暴退八尺,目中戾气不减,厉声道:'"断剑残人",你是老身生平所遇的空前劲敌,你敢听老身弹奏一曲吗?'朱昶傲然道:'未始不可!'
老妪原地盘膝而坐,琵琶横斜胸前,双目垂帘,鸟爪似的手指,搭上了弦。
'咚!'
好似一声厉啸自天外传来。
朱昶心旌一摇,忙收敛心神,凝聚真元对抗。
'叮叮咚咚'
琵琶声如狂风骤雨,夹着鬼哭神号之声。
朱昶咬牙苦撑,硬逼住翻涌的气血。
天旋、地转,风云失色,急骤的琵琶声,如汹涌的巨浪狂涛,撕空裂云。
约莫盏茶工夫,琵琶声戛然而止,朱昶喉头一甜,吐出了一口鲜血,汗水已湿透了青衫。
'砰!'老妪的铁琵琶滑跌地面,血水不断自口角溢出,双目业已失了神。
朱昶用衣袖一抹口边血渍,紧握断剑,蹒跚地欺到老妪身边,栗声道:'老虔婆你愿死在剑下还是下你自备的鼎?'老妪凄厉地吼道:'小子,你赢了,下手吧!'朱昶望了望仍在滚沸的钢鼎,目光扫处,瞥见两名彪形大汉,业已喷血而亡,显然,是被琵琶之声所杀,不由为之毛骨悚然。
目光回到老妪身上,寒声道:'老虔婆,烹了你有失人道,用剑成全你吧!''杀吧!别废话了!'
朱昶断剑陡然划落
老妪双目圆睁,的确是临死犹厉。
断剑在将触及对方颈项的刹那间停住了,望着那萧萧白发,使朱昶不忍下手,年登耄耋,她能活得了多久?
老妪厉声道:'为何不下手,你想如何对付老身?'朱昶收回断剑冷冷地道:'你已是行将就木之年,区区不忍杀你,算饶你一命''住口,老身不要你饶命!'
'区区出言不改,想死,你仅可自了!'
'小崽子'
'助你为恶的是功力,必须废去'
'你敢?'
朱昶指一点,老妪惨哼一声,滚倒在地。
'老虔婆,这回你可安份守己以终天年了!'老妪唉哼着坐起身形,颓然道:'想不到我"夺魄琵琶"好强一世,却毁在你这黄口小儿之手!'朱昶心头一震,'夺魄琵琶'这名号似曾相识,在那里听过?对了,他徒然记起父亲生前,曾经提到过一甲子之前,名震江湖的两个巨魔,'夺魄琵琶''摧命鼓',这两个魔头,摧杀成性,曾使当年的五大门派精英尽失,十年之间无人出江湖。
想不到她便是'夺魄琵琶',论年岁,她确已百岁开外了。
还有'摧命鼓'呢?尚在人世吗?
心念之中,沉缓地道:'原来你便是积恶如山的"夺魄琵琶",论所为,你死不足以偿其辜,但区区既然饶了你,算你命大,有生之年,盼你多多反省一生的罪债。''夺魄琵琶'怨毒地道:'小子,老身想不出中原武林之中,谁能调教出你这等身手''想不出便算了!'
'少张狂,会有人收拾你的!'
'摧命鼓吗?'
'你说对了!'
'放心,他不找区区,区区也要找他。'
'你为什么专与"十八天魔"作对?'
'为了安靖武林!'
'哼!'
'区区现时没空,再见了!'
说完,转身驰离,一路之上,他觉得心惊不已,想不到'十八天魔'是'夺命琵琶''摧命鼓'的门下,如果今天两魔同时在场,后果已不堪设想,那真的要被'烹而食之'了。
此番如果荆山之行顺利,了断血仇,回头便奔白帝城'通天教'总坛,大事一完,剩下的便是寻找未婚妻郝宫花了。
一想到薄命红颜郝宫花,心头便有如利刃在扎,他觉得似乎天下所有的不幸,全集中在自己一人身上了。
他也连带想起了痴情少女奇英,不,该称她诸葛明珠,她又何尝不是红颜薄命?
奇怪的是她父亲'中原大侠诸葛玉'认定残害他又复夺妻的凶手是'武林生佛西门望',而她母亲'花后张芳蕙'却当了'黑堡夫人',真令人费解,这段公案,使人有扑朔迷离之感。
不知不觉之间,天色昏黑下来,眼前仍是无尽的旷野。
朱昶踽踽行走在官道上,朦胧夜色中,他显得那么孤独,无依,但也充满了神秘。
以一人之力,一柄断剑,独斗江湖两大帮派,在武林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数声惨号,破空传至,在夜色迷茫中,显得份外凄厉。
朱昶心中一动,循声掠了过去。
一溪如带,绿柳成林,溪对过的沙洲上,人影幢幢。
朱昶如幽灵般闪到柳林暗影中,隔溪而望,这一望,使他心头为之剧震,胖大娘与'四大高手'之中的纪晓峰、高昀,被包围在人圈之中,却不见公主的踪影,场中央,躺了四个黑衣人,圈内与胖大娘等三人相对的,赫然是'花后张芳蕙'母女与个黑衫老人。
外圈人中,有一半是'黑武士'。
朱昶正待现身,但转念一想,止住了,得先摸清情况,要紧的是公主何以不与胖大娘在一道呢?
沙洲之后,是一椽竹篱围绕的三开间茅舍,隐隐透出灯光。
星目在天,现场情况一目了然。
只见'花后张芳蕙'格格一笑,道:'大理国公主,枉驾中原,本堡岂能不尽地主之谊'胖大娘寒声道:'尔等如敢动公主一毛一发,将遭受可怕的报复。'朱昶一听,大为着急,看来公主已落入对方手中了。纪晓峰与高昀,是奉令不露面出手的,既已与对方交上了手,不惜暴露来历,可见事体之严重。
'花后张芳蕙'冷冷一笑道:'朱杏怡,你不但命大,神通也广,竟然与大理化外之国搭上了线。'纪晓峰与高昀,齐齐怒哼了一声。
胖大娘栗声道:'张芳蕙,你准备把公主怎样?''不怎么样,本堡将待之如上宾,只要段皇爷肯把"玉匣金经"割爱,公主随时都可以迎回!''你做梦吗?'
'这不是梦,非常真实。'
'大理国会向你区区"黑堡"屈服?'
'为了公主安全,彼此以不伤和气为上。'
'你认为办得到吗?'
'想来会的!'
'你欺大理国无人吗?'
'朱杏怡,话虽如此,这两位朋友可以回国传讯,你嘛得留下!''怎么样?'
'令侄"断剑残人"如知你在本堡作客,会不请自来,咯咯咯咯''张芳蕙,先慢得意,你能保证自己平安回到"黑堡"吗?''会的!'
'你有这自信?'
'当然,因为公主此刻恐已进入"黑堡"了!'朱昶为之惊魂出了窍,公主已然被对方挟持入'黑堡',以之作为要胁,问题可就大了,势必阻挠自己的复仇大计,公主玉叶金枝,设有不测,将何颜以对段皇爷与恩师他老人家?
胖大娘脸色变了又变,脸上的肥肉连连抽动。
'花后张芳蕙'粉腮一沉,向纪晓峰和高昀道:'两位想已明白,以"玉匣金经"交换贵国公主,两位可以请便了,祝两位一路平安,早去早回!'纪晓峰咬牙切齿地道:'夫人,你会后悔无及的!'张芳蕙微微一笑道:'不至于!'
高昀栗声道:'夫人等着瞧吧!'
'花后张芳蕙'冷冷的道:'当然,本堡敬候佳音!'胖大娘大吼一声:'我与你拚了!'欺身上步,疾扑对方。
两黑衫老者之一,挥掌迎击,张芳蕙却退开一边。
双方一搭上手便打得难解难分,招招杀手,着着指向要害,情况惊人至极。
朱昶是第一次见识胖大娘的真功实力。
张芳蕙大声向纪晓峰高昀道:'没两位的事了,请自便!'奇英在一旁面上的表情十分怪异,似乎不满意她母亲所为。
朱昶再也不能忍耐了,弹身飞越小溪,轻轻一点地面,划空掠过人圈,闪电般泻落场中。
'什么人?'
'哇!'
与胖大娘交手的老者,栽了下去,场中多了一个蒙面书生,手持断剑。
'断剑残人!'
惊呼之声,响成了一片。
胖大娘与纪晓峰等三人,不由喜形于色。
'花后张芳蕙'粉腮大变。
奇英姑娘却是秀眉紧蹙。
所有在场的'黑堡'武士,一个个面目失色。
朱昶直趋张芳蕙身前,冷酷地道:'堡主夫人,幸会了!'张芳蕙惊悸地退了两步,栗声道:'"断剑残人",你实在是命大!''区区如果命不大,谁来收拾你们这些魑魅魍魉?''你待怎样?'
'不怎样,你先释回公主!'
'否则呢?'
'在场的将无一活口!'
'看来你与大理国也关系匪浅?'
'少废话了!'
'公主业已送往"黑堡",怎办?'
'非常简单!追回公主,赎尔等之命!'
'有这样简单吗?'
朱昶转向他姑母朱杏怡道:'大娘,公主何时被劫?''昨日清晨!'
纪晓峰插口道:'宋伯良业已追踪而去,所走路线定有踪迹可循!'这是说宋伯良必定沿途留下暗记。
朱昶心念疾转,此去荆山'黑堡',路程不近,以自己的速度,一日之隔,必可追及,当下颔了颔首,杀机盎然的道:'大娘、纪兄、高兄,准备杀这批爪牙!'说完,目光向奇英投了歉意的一瞥,然后罩定张芳蕙沉声道:'区区该称你堡主夫人,还是诸葛夫人?'张芳蕙粉腮骤呈苍白。
奇英杏眼圆睁,惊震莫明地望着她曾倾心的白衣书生。
朱昶冷酷地一笑,又道:'张芳蕙,为了找你,我几次差点送命!''你找我?'
'不错!'
'有何贵事?'
'嘿嘿,受人之托,一件东西!'
'花后张芳蕙'栗声道:'什么东西?'
朱昶冷冷的道:'你看了就会明白的!'
说着,从怀中取出'谷中人中原大侠诸葛玉'所交付的那个藏有剧毒的荷包,用左手食中二指-住,一扬,道:'你认识此物?'张芳蕙娇躯一颤,粉腮益形苍白,在月光映照之下,显得十分怕人,她侧顾奇英道:'孩子,你到茅屋中去!'奇英紧咬香唇,道:'为什么?'
'听娘的话,兵凶战危,我不要你冒险!'
'是这样吗?'
'孩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要留在这里!'
'我要你离开!'
'不!'语意十分坚决。
朱昶冷声道:'令千金必须留在这里!'
张芳蕙厉声道:'你想劫持她作为人质,交换大理国公主?''夫人,你明知区区不会这样做!'
'丫头,你还不走?'
'我不走!'
朱昶寒声道:'夫人,这公案她必须在场'张芳蕙厉声道:'"断剑残人",很好,你要说什么?''夫人先说认识此物吗?'
张芳蕙咬紧牙关道:'认识!'
朱昶点点头,道:'很好,尊夫诸葛大侠,托区区把此物交还给你!''什么意思?'
'这区区就不知道了!'
'拿来!'
'且慢,区区有一事请教'
'说吧!'
'夫人不是与"武林生佛西门望"两情相悦吗,怎又做了"黑堡夫人"?'奇英的粉腮起了变化,眼睛睁得更圆了。
张芳蕙香汗滚滚,激越万状地道:'这不用你管!''夫人不说,区区只好另外查证了!'
'诸葛玉还说了些什么?'
'他已不久人世,唯一放心不下的,只这件事''拿来!'朱昶嘴角浮起了一抹冷笑,脱手把荷包扔了过去
张芳蕙接在手中,娇躯在发颤,用手指抚弄着,半晌无言。
朱昶又道:'夫人不打开来看看?'
张芳蕙狠狠盯了朱昶一眼,用手指撑开荷包,一阵掏摸,道:'里面有什么?''尊夫的礼物!'
'什么?'
话方出口,突地粉腮剧变,扔了荷包,栗呼一声:'毒!'人便栽了下去。
惊呼声如春雷骤发。
奇英厉叫一声,扑到她母亲身上。
张芳蕙娇躯在翻滚扭动,显然痛苦已极,口中发出阵阵凄厉的呻吟。
那名黑衫老者暴喝一声:'"断剑残人",你真卑鄙,竟用这等手段!'朱昶闪身,出剑。
'哇!'惨嗥栗耳,那老者身形幌了两幌,栽卧血泊之中。
胖大娘与纪晓峰、高昀等三人也跟着出手,一时之间,杀声震动四野。
有朱昶在场,那批武士怎敢恋战,豕突狼奔,四散逃去,功力差的,全搁在现场。
朱昶兀立在张芳蕙母女身前,考虑着如何向奇英说明一切经过
胖大娘返身弹回,一把抓住了奇英,道:'有她,足可交换公主了!'朱昶急声道:'大娘,放手!'
胖大娘惊声道:'为什么?'
'她不能交换公主!'
'我说为什么?'
'我曾受她救命之恩!'
'恩怨分明不错,但目前公主'
'请大娘先放了她!'
'公主的安危呢?'
'侄儿负责在未达"黑堡"之前把她追回!''追不到呢?'
'侄儿以生命换她的安全!'
胖大娘无可奈何地松了手。
奇英没有哭,没有流泪,粉腮一片青紫,此际,突地狂呼一声:'你杀了我母亲!'双掌一扬,扑向朱昶,忘命地攻击。
朱昶施展'空空步法',左闪右避,口里连道:'姑娘,听我说'奇英宛如发了狂,充耳不闻,掌指交加,完全是拚命的打法。
朱昶大声叫嚷,奇英全然不为所动,一味的扑击,朱昶无奈,出手扣住对方腕脉,急声道:'听我从头说给你听'奇英凄厉地吼叫道:'我不要听,你杀了我娘!''姑娘,我是受'
'住口,我不是你对手,你要就杀了我!'
'我没理由杀你'
'你不杀我,我有一天誓必杀你!'
'姑娘,听我说'
'我不要听!'
张芳蕙尚未断气,此时,突地嘶声道:'孩子过来'奇英目眦欲裂,厉叫道:'放手!'
朱昶被她那惨厉之情所慑,不期然地松了手
奇英扑了过去,抱起她母亲,返身便走
朱昶横身一截,栗声道:'我有话必须告诉你,你的身世''让开!'
'你必须听我说'
'不听!'
张芳蕙粉腮业已发黑,在奇英抱持中喘息着道:'断剑残人你的目的达到了我快死了,她是我所生不假让我母女最后'喘息阻断了话声。
朱昶不由呆住了。
奇英抱着她母亲,疾奔而去。
纪晓峰栗声道:'少师,您让她走?'
朱昶叹息了一声道:'让她尽母女之情,最后诀别!''这岂非妇人之仁?'
朱昶一瞪眼,怒声道:'我自有分寸!'
高昀激动地插口道:'如果公主有何不测,我等如何回见皇爷与国师?'朱昶气急地道:'那就带区区人头回去!'
纪晓峰与高昀吁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但神情相当不豫。
胖大娘栗声道:'孩子,不可任性!'
朱昶默然了片刻,道:'我现在日夜兼程,去追截公主,大娘与二位随后依暗记来,截获之后,我立即回头,两位与宋伯良兄业已暴露身份,同时"十八天魔"已去其大半,剩下的不足虑了,三位在公主脱险之后,护送她回国!'纪晓峰与高昀瞪眼无言。
朱昶带着歉意的目光,向胖大娘道:'大娘,请您与两位此刻先行上路,我必得追上她母女,把这件受托于人的公案彻底解决!''孩子,我还不明白原委?'
朱昶只好把自己被仇家击落绝谷,幸被'谷中人'救活以及受托的经过,简单地说了一遍。
胖大娘'哦!'了一声道:'原来有这么曲折的内情!''我去追明珠姑娘!'
说完,弹身朝茅屋扑去
胖大娘等三人,也离开现场扑上官道,自去赶路。
朱昶扑入茅屋,却不见人影,明间暗间,都空空如也。
'中原大侠诸葛玉'有一个布包,托交他的女儿,这事非办到不可,同时,奇英的身世,也必须告诉她,否则无以对救命恩人。
心念之中,他出了茅屋,朝屋后林野追去,一口气奔了四五里,始终不见张芳蕙母女踪影,照理,她带着一个人上路,决没这等快法,自己不是追过了头便是岔了方向,暗夜之中,如果对方伏匿不动,是难以发现的。
如何是好呢?
回头再找,不一定能找到,那要担搁追公主的时间。
极可能,母女已被隐伏暗中的'黑堡'高手接应去了,当然,张芳蕙中了剧毒,死是死定了的。
转念一想,明珠奔的也必是同一条路,她不回'黑堡'别无去处,她母亲当然不能活到回'黑堡',她知道自己不会杀她,很可能扶灵而回,这样,自己在追及公主再回头时,也许可以碰上。
自己已与'红娘子'约好闯'黑堡',路上碰不上,到'黑堡'定可见面。
心念之中,毅然放弃搜寻,扑回官道,全力赶程。
盏茶工夫之后,他超越了胖大娘等人。
天明时分,已奔驰了近百里途程。
他在道旁小店歇脚打尖,果然,发现了宋伯良所留的暗记,心里放宽不少。
匆匆打尖之后,又上道疾赶,他连身上染满血渍的衣衫都顾不得换了。
照暗记路线,未经当阳,由小路指向远安。
第三天,估计行程,已超过了一般武林人五日的路程,暗记突然断了,他不由大感焦急,这是什么原因呢?
宋伯良脱了线?
抑是他遭遇了意外?
他折回最后一个暗记的地方,向其余各方向探查,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如何是好呢?
不能盲目直追,也不能停留不进
这的确使他进退维谷!
暗号的突然中断,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追踪到此为止,被追踪的对象停留在附近,其实地点尚未确定。一是宋伯良遭遇意外,来不及留下遇险讯号。如果说是追失了目的物,那不太可能,因为如失去目标,宋伯良可用暗记表示,或者本人留在现场。论时间,对方抵此不会太久。
想来想去,目前唯一的办法是先在附近数里之内,严密搜索一番,看看有无端倪,如果没有蛛丝马迹可循,只有直奔荆山入口的山镇,一方面等'红娘子',一方面守候拦截。
心念之间,立即开始行动,以最后的暗记为中心点,作圆周搜索,逐渐扩大搜索圈,这样,就不会有遗漏。
一个时辰,他绕搜了五里范围之内的每一个可疑之处,但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在焦急之余,感到有些沮丧。
公主如真的发生了不测,实在无法交待。
现在,只有走下一着棋,赶到头里拦截了。
如公主被送进'黑堡'。对方以之作为人质,要挟段皇爷以'玉匣金经'赎取,那倒是件没奈何的事。
'黑堡'图谋'玉匣金经',已非一日,而且不择手段,志在必得,首先遭殃的是'武林三子'之中的'悟灵子'与'天玄子',其后又勾通苗王,以求亲为借口,大闹皇宫,现在居然挟持公主了。
公主入中原,实在是一错着,师父'空空子'为何不加以阻拦呢?
当然,现在除了设法解决问题之外,怨天尤人,全无用处。
要去拦截公主,自己便不能在此道上暴露行踪,使对方有备,可惜不曾向老哥哥再讨一付面具备用。
思虑良久,唯一办法是往前面城镇,买一付猎户行头,以本来面目改扮猎户,如果注意行动,一时当不会被对方识破行藏。
心念一决,立即上路。
奔了一程,道旁忽出现了宋伯良遇险的暗号。
暗号显示,被多名高手围攻,对方是'黑堡'属下。看这暗号,是在紧急的情况下所留的,竟没有提到公主的安危下落,也没指出方向。
现在,当然以先救宋伯良为急务,救出了宋伯良,便可知道公主的情况了。
看眼前情势,前面是官道,有些疏落的农舍,右边是连绵的阡陌,左边是一片林木,直延到黄土冈。
照形势判断,这片树林有一搜的必要,如无所获,便只有往前道追了。
心念之中,弹身疾扑入林。
绕了一圈,什么也没有发现,正待出林上道,突然瞥见林外不远的黄土岗上,似有人影在幌动,不由精神一振,飞掠过去。
到了林缘,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不是人,是一根树枝,插在土岗半坡上,枝上挂了一袭长衫,随风飘动。
再仔细一看,枝头上还挂了串药箱。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那不是宋伯良扮走方郎中的行头吗?看来他已凶多吉少。
目光再转,不禁惊魂出了窍,距那挂衣物的树枝不远,地上冒出了一个人头。
朱昶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热血随之沸腾起来。
宋伯良业已惨遭活埋,全身在土中,只露一个人头在外。
他猛一挫牙,狂叫一声:'该杀啊!'
蓦在此刻──
一阵暴喝之声,遥遥传入耳鼓,不由心头一动,默察声音来源,似在土岗右侧,当下不遑多想,弹身奔了过去。
土阜之后,人影纵横,打得十分惨烈,朱昶鬼魅般掩了过去。
场中,拚斗的一方,赫然是'红娘子'与'天不偷'。
'红娘子'独斗一个瘦削的锦袍老者,使的是那柄作为郝宫花婚证之物的铁剑,朱昶是第一次看到'红娘子'使用兵刃,看她的剑术,自成一家,诡辣无伦,但那锦袍老人,身手却更加惊人,一柄剑神出鬼没,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但明眼人可以看出'红娘子'内力不继,削弱了剑招的威力。
'天不偷'空手战四名'黑武士'与一名头目装束的中年,业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仗着步法奇妙,一味避重就轻,实已险象环生。
地上,躺了七具尸体,其中五人是'黑武士'装束。
这批人,不言可喻必是残害宋伯良的凶手,也许就是挟持公主的人。
'红娘子'与'天不偷'在此现身与人拚上,朱昶实在很感意外,但他已无暇去想了,提气轻身,闪电般射入场中。
'哇!哇!'
惨嗥破空而起,双方被这猝然之变,惊得自动停了手。
与'天不偷'交手的五人中,有三人横尸当场,那名中年头目也在其中。
'小兄弟,来得好!'
'弟弟!'
'天不偷'与'红娘子'同时惊喜地叫唤出声。
'断剑残人!'
那名锦袍老者,面色大变,栗呼了一声,剩下的两名'黑武士'业已面无人色。
朱昶一咬牙,旋身,出剑,欺身
仅存的两名'黑武士'惨号着仆了下去。朱昶已直迫锦袍老者身前,取代了'红娘子'的位置。
'红娘子'高声道:'弟弟,他是"黑堡"副堡主!'锦袍老人电闪转身奔遁。
'那里走!'
朱昶急展'空空身法',鬼魅般截在头里,猛挥一掌,锦袍老人不顾身份,一式'懒驴打滚',贴地镖射出去,这一着,大出朱昶意料之外,这一掌,反而助长了对方翻掠之势,闪电般没入侧方林中。
'红娘子'与'天不偷'双双划身追击。
朱昶气得七窍冒烟,跟着射入林中,只这眨眼之间,对方已走了个无影无踪。
三人在林中碰头,相视苦苦一笑。
朱昶一顿足道:'我非追到他不可'
'天不偷'一抬手道:'救人要紧!'
朱昶激愤地道:'他们绑架了大理国公主''天不偷'颔首道:'我知道,此刻恐已到"黑堡"了!''这么快?'
'按站换马快送,怎么不快!'
'老哥哥怎么知道?'
'听他们自己谈话透露的?'
'这便如何是好?'
'再打算吧!'
'两位怎会一道'
'半路碰上的!'
朱昶转向'红娘子'道:'大姐也走了这条捷径?''红娘子'嗯了一声,道:'先设法救人!'朱昶这才忆起被活埋的宋伯良,死活不知,立即弹身起步,口里道:'走!''天不偷'急声道:'别忙!'
朱昶一收势,惑然道:'什么?'
'那是一个陷阱,专门等你的,别莽撞!'
'陷阱?'
'你难道看不出,对方故意做那显目标志,就是要引你上钩,真侥幸,你没先救人,否则非粉身碎骨不可。'朱昶不由头皮发炸,想起不久前'黑堡'对付'天魔'的故计,脱口道:'他们在现场埋了炸药?''正是这句话。'
'可恨!'
'走,到现场再设法!'
'宋宋伯良不知还活着吗?'
'大概还没有死!'
三人奔到土岗下的林边,朱昶望着那露出土外的人头,目眦欲裂。
'天不偷'抓耳搔腮的道:'必须设法弄去发火的药引!'朱昶迫不及待的道:'如何着手?'
'天不偷'凝重地道:'如果误触药信,后果不堪设想,问题是不知药信埋藏的位置。''红娘子'接口道:'药信总在被埋者身边不出三尺之地,对方算计昶弟来时,发现自己人被活埋,必忙着救人,只要踏到被埋者身边,炸药就会爆炸。''天不偷'白眉紧蹙,道:'可惜被埋的人穴道被制,不能开口说话,否则他必知晓。'朱昶激情的道:'他还有救?'
'当然,只要移开引信!'
'奇怪,对方怎会知道他的身份'
'听说是那宝贝公主在迫供之下,如盘托出,连你的来龙去脉都说了!'朱昶苦苦一笑,道:'这好,大家摊明了算帐!''但你可曾想到这事扬开来,会给大理国添多少麻烦?''那是无可奈何的事,我准备在救出她之后,立即送她离开中原回国!''这倒是正经!'
'现在如何救宋伯良呢?时间久了,恐怕一命难保''让我想想'
三人缄了口,朱昶迫近宋伯良三丈之处,凝神细察,只见宋伯良双目紧闭,不知是死是活,当下忍不住唤道:'伯良兄!伯良兄!'宋伯良似听觉未失,居然睁开了眼,朱昶不由一喜,因为这证明他还活着,宋伯良口唇连动,似乎想说话,但苦于发不出声音。
朱昶灵机一动,脱口大叫道:'有办法了!''红娘子'与'天不偷'双双弹了过来,异口同声地道:'有什么办法?'朱昶激动的道:'伯良兄听觉未失,只是不能开口,眼睛仍能表达心意''天不偷'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朱昶沉声道:'伯良兄,你能听到小弟说话?如果听到,请你闭一下眼!'宋伯良果然闭了闭眼。
三人大喜过望。
'红娘子'赞许的道:'弟弟,亏你想得出这好办法!'朱昶报以感谢的一眼,然很目注宋伯良道:'伯良兄,现在由小弟问话,如果对了,就请你闭一下眼,你是穴道被制吗?'宋伯良闭了一下眼,表示说对了。
'受了伤吗?'
宋伯良又闭了闭眼。
朱昶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他们在你身边预置了炸药!'宋伯良又闭眼。
'现在,我们要找出炸药引信所在,引信在你身边三尺之内?'没有反应!
'三尺之外?'
'五尺?'
'八尺?'
'一丈?'
全无反应。
'在你身下?'
宋伯良闭了下眼。
朱昶转头向'天不偷'道:'老哥哥,引信在他身上,怎办?''天不偷'沉重地道:'只有慢慢挖掘,但必须冒粉身碎骨之险!'朱昶思索了片刻,又问道:'伯良兄,我们现在必须弄掉引信,我们该从什么位置动手?前面?''后面?'
'左方?'
宋伯良闭了闭眼,表示应从左方动手挖掘。
朱昶回身毅然道:'两位退开,由小弟来!''天不偷'一抬手道:'不!该由我来做!''老哥哥没理由冒这奇险'
'小兄弟,你大事未了,大仇未报,而且正当英年,如初升之旭日,前途无量,而我已将就木之年,虽死无憾,何况这只是万一的顾虑而已!''不!老哥哥,这是我的事'
'你的事难道不是我老哥哥的事?'
朱昶大受感动,老哥哥这种作为,的确是义薄云天,人生知遇,得一知足,夫复何求,举世滔滔,像这等胸怀义气,何处去找,当下激情的道:'老哥哥,小弟得你这忘年之交,此生无憾了,不过,这事还是由小弟去办为佳,两位请退开些''天不偷'面孔一沉,道:'不行,说什么也不能依你!''红娘子'幽幽启口道:'由我去办,便没得争执了!'朱昶一楞神,道:'大姐,没这道理!'
'为什么?'
'大姐说什么也不能冒这险,"血影门"的绝续,系于大姐一身''士为知己者死,何必顾及这么多,老实说,我对人生已感到乏味了,能做件快意的事,多好''大姐'
'小弟,这并非去赴死啊!'
朱昶把心一横,片言不发,只一幌,便到了宋伯良头边。
'天不偷'与'红娘子'齐齐惊呼出声,但要阻止已来不及了。
'小心啊!'
'知道,两位到林中歇憩吧!'
朱昶蹲下身去,望着宋伯良青筋怒鼓的头面,恨得几乎发狂,咫尺之隔,看得更为真切,宋伯良双目布满血丝,赤红如火,这是身躯被埋,血行受阻的缘故,如果时间再久,他势非血管迸裂而死不可。
宋伯良的目光,显示出他极不愿朱昶冒此险救他,因为一个疏神,便将同归于尽,朱当然省得他的心意,沉凝地道:'伯良兄,别担心,小弟会谨慎从事。'说完,抽出断剑,慢慢拨土。
话虽如此,他内心仍是万分紧张的,这是生死一瞬的行动啊!
片刻工夫,他已汗透重衫,呼吸也有些迫促。
'红娘子'与'天不偷',已退到林缘,从二人的目光神态,可以看出焦急的程度,并不亚于朱昶本人。
慢慢,宋伯良的肩臂左胁,已露了出来。
朱昶停手问道:'伯良兄,药信在你身下什么部位?腰下?''脚下?'
'腿上?'
'胯下?'
宋伯良双目合上,没有睁开。
朱昶这一急非同小可,显然宋伯良已力竭昏迷。
汗珠,滚滚而落。
他摘下了蒙面巾,扔在一边,咬紧牙关,一寸一寸地小心发掘。
盏茶工夫之后,宋伯良已露出了腰以上部位,朱昶心念疾转,何不先行解了宋伯良的穴道,他能开口说话,便好办了。
心念之中,用手探索被制的穴道,但,探来探去,竟探不出何穴被制,仅知有大小近十处穴道不通,这点穴手法,诡异到了极点。
他束手无策了。
再向下掘,就要图穷匕现,是好是歹,便要分晓了,生死只在一线之间。
'天不偷'遥遥大叫道:'小兄弟,情况如何?'朱昶拭了拭汗水,道:'他昏过去了!'
'有发现没有?'
'什么也没有!'
'如药线木匣之类的?'
'没有!'
'你下来,让我上去,我比你内行些'
'不!'
朱昶然拒绝了。
'天不偷'与'红娘子'双双弹身奔到朱昶身边。
朱昶栗声道:'两位什么意思,要同归于尽?''天不偷'沉声道:'小兄弟,你与"红娘子"退下土岗,我来处理!''不!'
蓦在此刻──
一声冷笑,传自土岗之上,三人同时大吃一惊,抬头望去,只见那遁走无踪的'黑堡'副堡主,巍立土岗之上,手中牵着一条绳子。
朱昶冷哼一声,正待
'黑堡副堡主'暴喝一声:'不许动!'
朱昶不期然地按住势子,厉声道:'阁下送死来了?'副堡主嘿嘿一笑,抖了抖手中绳索,道:'这绳子接连引信,本座只须一拉,你们三人与被埋的立刻粉身碎骨!'三人同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由此到岗上锦袍老人立身之地,至少有二十丈,身法再快,决没有对方一拉绳子便捷。
朱昶几乎气煞,凭他的'空空身法',或可闪避得开,但只要他一动,对方势必拉动绳索,'天不偷'、'红娘子'、宋伯良三人,必被炸成碎片无疑。
这猝然之变,的确出人意料之外。
三人面面相觑,无计可施。
'天不偷'大声道:'黎永茂,你准备怎么样?'朱昶心内暗忖,原来'黑堡副堡主'名叫黎永茂,堡主是否也姓黎呢?
'副堡主'黎永茂狂妄地一阵大笑道:'送三位上西天!''天不偷'低声向朱昶道:'小兄弟,以你的身手功力,或能全身而退'朱昶正色道:'老哥哥视小弟为何如人?'
'话不是这么说,总得有个报仇的人,三人同死何益?''小弟不屑为此!'
'这不是固执的时候了'
'不,除非一起撤退!'
'不可能。'
朱昶目注'红娘子'道:'大姐的身法,定可全身而退''红娘子'冷幽幽地道:'你老哥难道差了!'朱昶咬牙道:'如我们三人出其不意撤退,或可侥幸,但伯良兄势必牺牲无疑''红娘子'道:'除了陪死,我们根本救不了他!''副堡主'黎永茂狂叫道:'你们有什么遗言交代没有?'朱昶目眦欲裂的道:'姓黎的,我若不死,必血洗"黑堡",鸡犬不留!''桀桀桀桀,可惜你死定了!'
死亡的阴影,罩上三人的心头。
朱昶脑海一片空虚,他对未了之事,不敢去想。
'天不偷'厉声道:'不能等死,速作决定?'就在此刻──
一条娇俏人影,出现在黎永茂身边,她,赫然正是堡主千金奇英。也正是尚不知身世的诸葛明珠。
看来她母亲'花后张芳蕙'定然已毒发而死了。
只见诸葛明珠大声向黎永茂道:'师叔,把引绳给我!'她称他师叔,难道黎永茂也是'三目天尊'的门人?
黎永茂大喝道:'丫头,你赶快离开!'
'不,我要为母亲报仇!'
'还不是一样!'
'侄女要亲手毁"断剑残人"!'
朱昶双目尽赤,一时之间,根本无从向明珠解说明白,如果由她下手,那真是冤哉枉也。心念之间,脱口大叫道:'奇英姑娘,你不是'奇英厉喝一声:'住口,"断剑残人",我非亲手毁你不可!'黎永茂竟将绳索交到奇英手中。
'红娘子'栗声道:'可惜绳子是埋在土中,不然把它截断,对方便无能为力了!'本文出处利文网'liven' >liven
不错,如果截断绳索,便可阻止这场惨剧,但除了绳头,整根绳子掩在土中,事实上也无法搜寻,因为这边只消一动,对方势必拉动绳索
三人亡魂尽冒。
黎永茂栗声道:'丫头,还不动手?'
朱昶方待再次出声,想叫破奇英身世
蓦地──
奇英把手中绳索一抛,厉声高叫道:'快逃!'三人被这完全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惊得一楞,还是朱昶反应神速,一面弹身,一面栗呼道:'走啊!'三条人影,电闪弹射开去。
'哇!'
岗上传来一声凄厉刺耳的惨号。
同一时间,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土石暴扬,遮天蔽日,炸药终于爆炸了。
朱昶身形,本是飞绕侧方,打算上峰截杀黎永茂,这一声惨号与爆炸,使他魂散魄飞,真气一懈,身形不自主地钉在地上。
奇英死了!
宋伯良也死了!
这的确是一场最大的悲剧。
但,这只是眨眼间的事,他重提真力,疾掠上峰。
峰顶上,已失去了黎永茂的踪影,只奇英口鼻溢血,寂然躺卧现场。
朱昶失魂落魄地奔到她身边,只见她面如金纸,双眸无光,还没有断气,失神的目珠,望着朱昶,口角隐隐浮起一丝凄凉的笑意。朱昶颤声道:'明珠姑娘,你会有救的!''红娘子'与'天不偷'也双双掠了过来。
'天不偷'急声道:'还有救吗?'
'红娘子'蹲下身去,用手遍察她全身经脉穴道
朱昶与'天不偷'一目不瞬,焦急地望着她。
久久,'红娘子'才激动地开口道:'内伤极重,只余心脉未断,是被诡异掌法所伤,我无能为力!'朱昶栗声道:'她救了我们三条命,不能看着她送死!'奇英合上眼皮,只剩下微弱的鼻息。
'天不偷'自身上摸出数粒药丸,道:'先保住她的生机,再设法求医吧!''红娘子'接了过去,托开奇英下巴,助她把药丸吞下。
'天不偷'摇头叹息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呢?''红娘子'立即接口道:'可能是对弟弟旧情难忘!'朱昶木然望了她一眼,没有接腔,抬头向峰腰望去,只见宋伯良被活埋之处,土石翻转,现出一个两三丈的大坑。
朱昶心内一惨,滴下泪来,师父'空空子',选派了'四大高手',随自己入中原,协助伏魔,理健首先牺牲在假冒'断剑残人'的奸魔之手,现在宋伯良又落得粉身碎骨,尸体无存,这只怪自己无能
心念之间,弹身奔到爆炸现场,除了四散沾连的血肉碎骨外,什么也没有了。
要想收埋也不可能了。
他在现场痴立了片刻,怀着怆痛无比的心情,奔回岗上。
'红娘子'沉重地道:'弟弟,要救她除非再上巫山,找"鬼手神人"!'朱昶黯然点了点头。
'红娘子'又道:'那"莫入谷"除了你别人进不去!'朱昶咬牙道:'我去!'
'天不偷'沉重地道:'除了小兄弟,也无人能保她路上安全,她目前不能再受惊扰,否则非玉殒香消不可,老哥哥我可以伴行!'朱昶目注'红娘子'道:'大姐,荆山之行只好暂缓了?''当然先救人要紧!'
'此去巫山,又得半月以上时光,大姐''我伴你去,石前辈不必劳动了!'
'天不偷'吁了一口气道:'我闲了会出毛病,还是我伴小兄弟去吧!''红娘子'道:'她是女儿之身,你们男人沿途如何照料?'一句话使'天不偷'傻了眼,这是实在话,两个男人,如何照料一个少女的起居行动呢?
朱昶苦笑向'天不偷'道:'老哥哥,您留下吧!''天不偷'搔了搔白头,道:'红娘子不能公开现身,而小兄弟你遍地仇家,可说步步有险,有老偷儿一道,凡事有个商量!'朱昶无可奈何地道:'看来只有三人同行了?''天不偷'笑道:'这才像话,现在,我们去弄辆大车,然后大家易容上路!''好,就烦老哥去办了!'
'天不偷'说做就做,起身驰下岗去。
'红娘子'抱起伤者,下岗进入林中等候。
朱昶仍在岗上守望,防'黑堡'的人突袭。
一个时辰之后,'天不偷'返回原地,招呼朱昶下岗,在林中,朱昶与'天不偷'扮成赶车的父子,'红娘子'与伤者坐在车内,停当之后,出林上车,此去巫山,因车行之故,必须绕道当阳然后西进。
第二天,傍午时分,胖大娘与纪晓峰、高昀三人迎头赶来。
朱昶下车,把这幕惨剧,从头说了一遍,听得三人流泪切齿,双方约定,胖大娘等三人,暂时觅地隐伏,等待朱昶从巫山回头,再打算救公主之策。本来朱昶十分焦虑公主的安危,但眼前却是救伤最重要,如果伤者有了三长两短,一方面三个被救的无以对伤者,朱昶也无法对'中原大侠诸葛玉'交待。
双方协议之后分手。
由于乔装得当,行止谨慎,一路之上倒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到了归州,舍车乘船入川。
到达山区,复舍船改为步行,伤者由'红娘子'抱持。
三人都是杰出高手,登山如履平地,倒不觉如何艰苦。
令人欣慰的是奇英──诸葛明珠──的伤势没有恶化,总算保住一口气到了地头。
旧地重临,朱昶不由感慨系之。
莫入谷,景物依旧。
三人在谷口停下,然后由朱昶发话请见。
工夫不大,'鬼手神人'之子文崇明出迎。
朱昶上前说明来意。
文崇明执着朱昶的手,道:'朱兄,你知道家父的怪僻,生人已不欲见,说到为女人疗伤,那是根本不用提的了,不过,朱兄之事,另当别论,请稍候片刻,待小弟禀明家父,再来奉请!'朱昶诚挚地道:'再次搅扰令尊清居,实属不当,然事非得已,请文兄美言二二!''那里话,这未免见外了,不知家父上次所托之事''幸不辱命!'朱昶心头浮起了'花月门主詹四娘'授首的往事。
'好,请稍待!'
说完,返身入谷。
约莫盏茶工夫,'鬼手神人'父子,双双出现。
朱昶等三人忙上前行礼相见。
'鬼手神人'扫了'天不偷'、'红娘子'一眼,然后注视着朱昶道:'是你的事,老夫没有话说!'朱昶又是一礼,道:'足感老前辈盛情!'
'鬼手神人'目光移到一旁的奇英身上,沉声道:'把她移过来,老夫先诊视一下!''红娘子'赶忙把奇英抱到'鬼手神人'脚前。
'鬼手神人'俯身探视了一会,起身道:'再迟半日便没救了!'朱昶打了一个冷颤,道:'请问老前辈,她是什么功力所伤?''绝门掌!'
'绝门掌?'
'不错,这门功夫,十分歹毒,专伤人经穴,中者无救,所幸老夫稍有涉猎,还能为力。''请老前辈施回天之手!'
'须十日方能复原!'
'这'
'她是一个少女,在谷内多有不便,但若在谷外又怕发生意外事故'朱昶思忖了片刻,讪讪地道:'可否由晚辈这位姐姐随同入谷照应?''鬼手神人'皱了皱眉,似最大的力量,吐出了两个字:'好吧!'朱昶侧顾'红娘子'道:'大姐,有问题吗?''红娘子'慨然道:'义不容辞。'
'如此小弟先行谢过!'
'这岂非多余!'
文崇明插口道:'朱兄,我们正好盘桓些时!'朱昶歉然地道:'文兄,恐怕要令你失望''什么,朱兄不打算入谷?'
'小弟想乘这十日工夫,办一件事。'
'办什么事?'
'赴白帝城"通天教"总坛!'
'单枪匹马?'
'是的!'
'非去不可?'
'小弟奉有师命,办理此事,如不赶速办妥,恐怕另生枝节!''那实在遗憾!'
'容小弟改日奉谒!'
'我们相期日后了!'
'红娘子'关切地道:'弟弟,那不太冒险吗?'朱昶豪气干云地道:'身为武士,只有当为而为,其它在所不计了!''十天之后,我们何处会合?'
'荆山吧!'
'通天教尽是穷凶极恶的魔头,你恐怕孤掌难鸣?''姐姐,我会当心的。'
'好!你去吧!'
'鬼手神人'一反往日怪僻的性格,语重心长地道:'孩子,江湖鬼域,单凭武功,并不可恃,你要诸多小心,免贻伊戚!'朱昶感激地道:'敬遵前辈教诲!'
'你可以走了,老夫要着手救人'
'一切拜托了!'
'鬼手神人'目注'天不偷'道:'你愿在本谷作客吗?''天不偷'嘻嘻一笑道:'心领了,老偷儿是随小兄弟行动,虽无天助,也不致成累赘!''鬼手神人'一挥手,道:'大家自便吧!'说完,转身入谷,'红娘子'抱起奇英,深深地看了朱昶一眼,道:'珍重!'朱昶双手一拱,道:'大姐请!'又向文崇明道:'文兄,小弟就此告辞,后会有期!'文崇明也还了一礼,道:'两位顺风!'
然后,领著“红娘子'入谷而去。
朱昶这才向'天不偷'道:'老哥哥,您要与小弟一道?''如你拒绝,我们就各行各路!'
'不敢,小弟尚不致如此失人味!'
'那走吧!'
两人回头出山,途经不久前聆听'巫山神女'琴音之处,想起那番遭遇,不禁感慨万千,江湖中的确是无奇不有,而各人的做法、想法,相去天壤
他连带想起了化敌为友的年青剑客万奇峰,只为了一念好胜,结果妻死名丧,断送了终生幸福。
人,有时的想法多么奇怪,而很多自视甚高的聪明人,常常做最愚蠢的事。
即以'十八天魔'而言,害人害己,到头来得到什么?搅起武林一片腥风血雨,所为的又是什么?
'黑堡主人'妄想君临天下,结果已可预见,又有何益?
父亲一生耿介自守,却遭到如此下场,江湖,实在是险恶的漩涡,一经卷入,有几人不沦入万劫不复之境。
想着,想着,不禁长叹出声。
'天不偷'一瞪眼道:'小兄弟,我很少见你叹气?'朱昶苦苦一笑道:'人道江湖风波险,一日风波十二时!''天不偷'摇了摇头,道:'小兄弟,你忽然长大成人了!''偶然有感而已!'
'对了,小兄弟,"红娘子"替你撮合的亲事,想不到会生剧变''老哥哥知道了?'
'是"红娘子"对我说的。'
'呃!'
'小兄弟,你至今尚未见过"红娘子"的庐山真面目?''没有!'
'她对你可说关怀备至,有时超过了常情!''超逾常情?'
'嗯!这是旁观者清,我与她同路时,她至少提起你的名字十次以上,而且关切之情溢于言表,照理她被一般同道目为神秘女魔,该是一个可怕的女人,但她在提及你的时候,常露幽怨,这微妙的表情,是瞒不过老哥哥这双老眼的!''依老哥哥的看法呢?'
'她对你有很深的情!'
朱昶笑出了声道:'那她何必又撮合郝宫花?''这就是令人费解的地方!'
'也许她的年纪比我小弟差了一代!'
'很难说,感情是微妙的东西,有时会突破一切理法常情。'朱昶心中一动,打上了一个结,这未必没有可能
'天不偷'又道:'她在言语中露了破绽!'朱昶激奇地道:'什么破绽?'
'她曾自叹:"只说三生缘定,岂知竟成虚妄。"''难道她指的不是郝宫花?'
'也许是,也许不是,因为她说这话时没有别人在场,是我无意偷听的。'朱昶尴尬的道:'我不愿想这些,我对她很尊敬,因她曾为我家人收尸埋骨!'说话之间,已到了下峰的一面。
突地──
一声厉喝,震耳传来:'门规不容破坏!'
另一个凄绝的女子声音道:'总管,事已至此,弟子认命了'朱昶与'天不偷'同感一震,互望了一眼,双双掩了过去。
只见林木掩映之中,一个姿容秀丽的青衣少女,长跪地上,她身旁站着一个英俊的少年书生,面色一片铁青。
青衣少女迎面不远之处,站着一个年龄仿佛的宫妆少女,面罩秋霜。
朱昶不由心头一震,看样子,对方似是'神女宫'中的少女,再看那跪着的青衣少女,立刻证实了所想不差,她,正是当初奉'巫山神女'之命,引自己晋见的侍女。
这是怎么回事?
那少年书生又是谁?
宫妆少女冷漠无情的道:'蒋秀云,你既动了凡念,甘犯门规,本总管虽同情你,但无能为力!'那叫蒋秀云的青衣少女咬着牙道:'总管,弟子最后一个请求''什么?'
'请放过他!'
'办不到,你不该带他上峰,泄露本门秘密。''总管,弟子发誓,他一无所知!'
少年书生狂叫道:'云妹,不必为我乞命,你死我决不偷生!'朱昶有些明白了,必是叫蒋秀云的少女下山办事,结识了这少年,但依'神女宫'规矩,出山弟子,必须服下一种禁制之毒,如不在限期之内返宫,必毒发而死,这是掌扇女董芸芸所透露的秘辛,蒋秀云明知不可为,却带了个郎上山,妄图乞命,真是愚不可及,但其情却可怜可悯。
宫妆少女冷冷扫了那书生一眼,又道:'蒋秀云,你奉命探查之事如何?''断剑残人并未拐带董芸芸!'
朱昶心头一震,想不到蒋秀云是下山探查自己的,当初一念之仁,以'天蜍珠'解了掌扇女董芸芸禁制之毒,助她脱离'神女宫',这公案尚未算了。
'你发现了她的尸体?'
'没有!'
'那你怎么断定她不是与"断剑残人"私奔?''因为经这些时的查察,"断剑残人"都是独来独往!''安知他不把她藏匿起来?'
'弟子曾到董芸芸故里,据当地人述说,某日曾有一个少女,在附近徘徊,不与任何人交谈,不久,便在当地投水自尽!'朱昶暗暗点头,知道这是董芸芸故布的玄虚。
'是真的?'
'千真万确!'
'好,你尚有什么遗言交待?'
'请放过他!'
'这点办不到!'
'总管,他是无辜的啊!'
'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说着,转向那少年书生道:'这里有一粒丹丸,可以帮助你毫无痛苦地解脱,你俩生不能成并蒂,死后可结连理,记住,半个时辰之内,你俩自找永眠之穴吧!'说完,脱手一抛。
那书生伸手接住,毫不犹豫地朝口内一送。
蒋秀云惨叫一声:'张郎,是奴家毁了你?''云妹,生不能同衾,死得同穴,够了!'
两人都没有流泪,但那凄切之情,却足令草木为悲。
宫妆少女一转身,倏忽不见。
书生上前扶起蒋秀云,以一种断肠的声调道:'云妹,这是命,认了吧,还有来世可期啊!'蒋秀云伏在书生胸前,凄绝地道:'张郎,是我的错,我不该接受你的情''云妹,我了无遗憾,我们两月相伴,胜过别人一生了!''张郎啊!我早知这结局的,而我'
'云妹,半个时辰不多,你熟悉此地,何处适合我俩长眠?''来吧!'
两人手携手向峰下移去。
朱昶叹息了一声,向'天不偷'道:'老哥哥,他俩的情感可说坚逾金石,那男的更可贵,竟无视于死''我不明白?'
朱昶想起曾答应'巫山神女'永不泄露该宫之秘,把已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换了话题道:'我们追踪去?''小兄弟,她们曾提到你说什么私奔?''那是误会,恕小弟有约,不便奉告!'
'也罢,但我们追下去做什么,忍心看那悲剧吗?'朱昶目光四下一搜,然后轻声道:'小弟我有办法救他俩!''真的?'
'我岂能玩笑!'
两人尾随跟进,不久,发现这双情侣,竟进入了当初朱昶与老偷儿居留过的石穴之中,朱昶不禁莞尔道:'这确是好地方!''天不偷'好奇地道:'如何救法?'
朱昶故作神秘的道:'老哥哥别开口,只在一旁看着就是!''好,看你变什么戏法!'
到了穴口,对方已然发觉,那书生出现穴口,喝问道:'谁?'朱昶应道:'山行之人!'
他上山之前,与'天不偷'一同改扮赶车人,这装束未解,看上去实在不起眼。
蒋秀云也出现穴口,秀眉一紧,道:'请他们离开吧!'姓张的书生摆了摆手,道:'你两位请便吧!'朱昶道:'天色将晚,我父子正要来此过夜,却被你俩捷足先登,这''对不起,只有屈两位另寻宿处了!'
'深山多虎狼,错过此山,岂非要膏兽吻?'书生侧顾表衣少女道:'云妹,命也如斯,连解脱都不得清净!'蒋秀云凄绝地一笑道:'时间不多了,何处再觅安眼之所,我们封穴吧!'朱昶故意睁大了双眼,道:'这位公子方才说解脱?'书生苦苦一笑道:'是的!你知道解脱是什么?''小的只怕听错了'
'你没听错!'
'不像话,我听村中寺里的癞头和尚说过,解脱便是上西天,两位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好鸳鸯,不像话,不像话''不管像不像话,两位还是请吧,这洞穴恕不能割爱!'朱昶一偏头,道:'不成!'
书生不耐烦地道:'什么不成?'
'公子方才说解脱,分明是寻死,俗语说:见死不救三分罪''请罢,在下没空哓舌了,云妹,我们''且慢,两位怎毫无一点善心?'
'什么意思?'
'两位既是要求解脱,当然不拘什么方式,何必据住山洞不让人,我父子若被野兽吃掉,岂非太冤?'蒋秀云苍白的面上,现出了阵阵痛苦之色,颤声道:'张郎,我不成了!'书生忙把她揽在怀中,惨然道:'云妹,我们到前峰,幽静的绝涧也不错,把洞穴让他父子俩?''也好!'
'来,我抱你!'
说着抱起蒋秀云,如飞而去,看样子,这书生的武功也非泛泛。
朱昶点了点头,道:'老哥哥,这书生的心地不坏?''嗯,别折磨人了,救人就快些!'
两人弹身追去。
暮色凄迷中,来到一处绝谷断岩之上。
那书生抱着他心爱的人,一步一步走向断崖边缘。
朱昶大声呼唤道:'慢着,慢着!'
书生一回身,不由愠声道:'原来朋友也是武林同道,如此戏耍,什么意思?'朱昶一笑道:'我想通了,见死不救三分罪,不妥当,所以又赶了来。'书生厉声道:'朋友是有意无理取闹吗?'
'好死不如歹活,两位年纪轻轻,怎会走上这绝路?'书生掉头继续向悬崖走去。
朱昶一划身,截在头里,道:'公子,为何这样想不开?'书生见朱昶表演的这一式身法,不由面露惊容,但随即怒冲冲地道:'朋友,戏耍两个生已绝望的人,有失厚道''噫!我是一番好意呀!'
'心领了!'
书生怀中的蒋秀云,娇喘不息,面色已由白转紫,香汗淋漓,看来相当痛苦。
朱昶点了点头,道:'看来她是中了某种慢性剧毒!'书生双目圆睁,栗声道:'朋友,你看得出来?''当然,没有三分三,岂能上瓦岗。'
'朋友真的有力量救人?'
'这岂是闹着玩的!'
'朋友,不但是她,在下也中了剧毒,不过''不过什么?'
'据说此毒无人能解。'
'试试看如何?'
书生惊疑不定地望了朱昶半晌,这貌不惊人的市井小伙,难道真有这能耐?
'把她放下!'
'如朋友救不了人呢?'
'简单,你再跳崖就是了!'
'如果在下毒发不能行动呢?'
'我会帮你俩如愿!'
'真的如此?'
'大丈夫一言九鼎!'
'好!'
书生放下了怀中爱人,他的脸色也在变,看来毒势要发作了。
蒋秀云吃力地道:'张郎,要我多受折磨吗?''云妹,也许皇天开眼,出现奇迹!'
朱昶从怀中取出了'巫山神女'所赠的'天蜍珠',用手指捻住,道:'含在口里片刻,自有奇效!'蒋秀云失神的双目,陡地一亮,一股莫名的力量,使她翻身坐起,栗呼道:'天蜍珠!''姑娘很识货!'
'张郎,我们有救了!'
'真的云妹?天啊!'
蒋秀云惊疑而激动地盯着朱昶,一目不瞬,好一会才颤声道:'阁下是"断剑残人"?'朱昶颔了颔首。
'断剑残人'四个字,江湖中可说妇孺皆知,书生激动得全身颤抖。
'阁下阁下便是"断剑残人",小可素仰大名,如雷灌耳,只是无缘识荆,啊!失礼之处,尚望海涵。'朱昶自不能再装痴作呆,沉声道:'好说,彼此碰上,也是机缘!'说着,把'天蜍珠'递与蒋秀云,蒋秀云伸出颤抖的手,接过来纳入口中,仅只片刻工夫,她的面色慢慢从紫转白,又转红润
书生汗珠滚滚而落,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
不久,蒋秀云站起身来,吐出'天蜍珠',亲自塞入个郎之口。
书生含了片刻,取出双手还给朱昶,深深一揖道:'在下张起凤,永不忘阁下大德!'蒋秀云也深深万福,道:'少侠再造之恩,奴家只有铭诸肺腑了!'朱昶藏好'天蜍珠',淡淡的道:'适逢其会,举手之劳而已,不足挂齿。'口里说着,心里想到眼前的红粉佳人,业已年过花甲,只是仗'玉石灵乳'得以驻颜不老,这张起凤至多二十岁,是佳偶?还是反自然之道的鸾俦?
当然,这话他不能问出口,也无此必要。
蒋秀云突地道:'少侠,董芸芸脱离"神女宫"的事''我知道!'
'她死得很惨'
'她没有死!'
'什么,她没有死!'
'没有,她活得很好,是区区用此珠解了她禁制之毒!''啊!那她家乡人们所传的投水自尽'
'她很聪明,这着棋很妙。'
'她人在何处?'
'这就不得而知了。'
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一轮冰盘,悄悄升起。
蒋秀云目注'天不偷'道:'这位是'
朱昶接口道:'区区忘年之交"天不偷石晓初"!''哦!'
蒋秀云与张起凤双双上前见礼。
'天不偷'嘻嘻一笑道:'你小俩口乘夜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吧!'两人讪讪一笑,重新施礼,作别下峰而去。
'天不偷'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道:'他俩碰上你,真是命不该绝!'朱昶一笑道:'以神女之珠,助她门下脱离门户,这帐如何算法?''糊涂帐,不算也罢!'
'老哥哥,我们如何?'
'乘夜凉赶它一程?'
'好!'
一老一少,弹身驰下峰去,觅道出山。
路上,朱昶沉重地道:'老哥哥,小弟我实在担心公主的安全?''天不偷'吁了一口气道:'小兄弟,依我说,你目前不必急着赴白帝城!''为什么?'
'事有缓急轻重,"通天教"不会搬家,而公主被掳,安全可虑,应先救出她为是,"黑堡"做事不择手段,恐另生枝节!''但小弟已与"红娘子"约好'
'你们不是说荆山碰头吗?这并无冲突。'
朱昶皱眉苦思了片刻,毅然道:'好,就依老哥哥的,直奔荆山!'
这一天,到了归州城。
一老一少,在城外歇脚打尖,用饭之间,朱昶想起一事道:'老哥哥,这里设有"通天教"分坛?''嗯!'
'老哥哥既能偷到"五毒魔"的"化毒丹",对分坛情况,必然熟悉?''当然!'
'我想顺便解决此魔?'
'天不偷'略一沉吟,道:'使得,你身边带有辟毒奇珍,对毒可无顾虑!'突地──
小二愁眉苦脸地走近桌边,低声道:'二位是路过的客人?'朱昶抬头道:'不错,怎样?'
'两位歇脚后,最好立刻上路离开!'
'为什么?'
'此地闹瘟疫,已有很多人不治,城中每日出殡''什么,瘟疫?'
'是的,可怕极了,小店打算在两三天内关门。''谢谢关照!'
'好说!'
小二退了下去,'天不偷'白眉一皱道:'奇怪,此地又无水火刀兵,也没发生天灾,何来瘟疫呢?''避之则吉,反正人力不能抗拒的?'
'不,此中大有蹊跷'
'什么蹊跷,在不可能发生瘟疫的情况下发生瘟疫,显系人为!'朱昶骇然道:'人为?'
'不错,江湖中不乏先例!'
'这视人命如草芥,伤天害理,居心何在?''或敛财聚宝,或靠神设教'
话未说完,只见无数百姓扶老携幼,自店外涌过,人声杂沓,有如逃荒避难。
'天不偷'召来小二,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小二眉飞色舞的道:'出了活神仙,专治瘟疫''活神仙?'
'不错!'
'能治瘟疫?'
'不但能治,而且能防,只要吃下活神仙的符水,就可保命!''活神仙在何处?'
'喏,就在离此不足十里的"仙游观"!'
'活神仙生做什么样子?'
'这没人看过,去求符水的,论身份出身,奉上香火钱,就可求得符水,嘿嘿,活神仙可不能欺瞒,听说早晨城内马翰林装穷求水,一眼便被神仙识出,当场倒地而亡''哦!活神仙出现多久了?'
'还只是早晨的事,现在才传扬开来!'
'好,算帐!'
付了帐,两人出门杂衣人群之中,'天不偷'悄声道:'小兄弟,我们去瞧瞧!''老哥哥要插手吗?'
'不简单,我疑心是"通天教"所为,藉此敛聚财帛,骗取信徒!''可能吗?'
'别忘了"五毒魔"是施毒高手!'
朱昶若有所悟地'哦!'了一声。
两人不再言语,一路挨挨挤挤,费了很多时间,才来到'仙游观',只见观前人山人海,犹如盛大庙会,车马轿舆,与人混杂,寸步难移。
朱昶与'天不偷'仗着功力,排众直抵观门。
观门前站着四名道士,控制入观的人,每隔一歇,才放一人进去。
好不容易,轮到了朱昶,四道士之一望了他一眼,道:'可曾带酬神的香火钱?'朱昶一拍腰间,道:'有!'
'进去!'
朱昶怀着激奇的心情,随前面的人鱼贯入观,来到大殿之前,只见香烟缭绕,供物如山,一座五光十色的香案,排在殿门入口处,香案后是一顶黄色布幔,求符水的人,到香案前跪下,伸右手入供桌围披,只一忽儿,奉上钱财,由香案旁道士收去,然后换了一纸黄符,由左侧方出去。
差不多半个时辰,朱昶挨到了第二名,在他前面是一个大腹便便的蓝衫老者,不停地拭着汗,看来他十分紧张。
朱昶距老者身后三步跟进。
蓝衫老者上殿廊,超到供桌之前,一个踉跄跪了下去,口里喃喃道:'信誓弟子黄大器,家有五人罹病,祈求神仙赐符!'然后伸手入留有一孔的桌围。
帐幔之内,传出一个声音道:'黄大器,神仙有谕,令你献上善金千两!'蓝衫老者全身一颤,吞吞吐吐地道:'活神仙弟子家资不丰''黄大器,这不是生意买卖,讨价还价,五条命不值一千两吗?何况这是善举,可积阴功添福。''是是不过弟子仅备百两在身''可以另外派人送来!'
'是!是!'
他缩回了右手,手中捏了几张符-,又忙着拭汗,看来他的紧张是心疼银子。
幔内又传出话声:'符火化用水吞服,百病皆消,去吧!'蓝衫老者爬起身来,先纳了百两银子,移动着臃肿的身躯,蹒跚从左侧门退去。
轮到朱昶了。
他可有些犹豫,虽不说'男人膝下有黄金'的迂腐话,但明知是一幕诈骗无知愚民的活剧,要他下跪,可着实有些不情愿,'天不偷'人影不见,不知排到那里去了。
案旁的道士一挥手道:'快些,别耽误了别人!'朱昶一横心,硬起头皮上前,在拜垫上跪下,依样画葫芦:'信誓弟子朱永日,路过此城,请神仙赐符防瘟!'然后,伸右手入桌围小孔,他把名字拆开了叫'永日'。
他手甫一伸入,便被握住,一股内家真力,徐徐逼入腕脉,本能地护身罡气发生了拒斥作用,这一来,显示出他乃内家高手,那股外力陡然增强。
他意识到老哥哥所断不虚,帐幔之内的神仙,是一名高手,他只把抗力增加到五成,当然,他的五成功力,在武林中已属一流内家高手了。
幔内人煞是不弱,劲力奇强,他故意皱眉苦脸,轻'哦!'了一声。
幔内传出了话声:'朱永日,你身罹奇症,神仙破例成全,从右侧门入殿待治!'朱昶心中一动,好奇之念更炽,口里应了一声:'是!''你带了香资没有?'
'有!'
'多少?'
'明珠一颗!'
'很好,起来吧!'
握住腕脉的手一松,朱昶抽手立起,略一思索,迳朝右首侧门入殿,跨入殿中,目光扫处,不由心头泛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