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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石坚与“无回玉女”在狂涛猛浪似的劲气推撞下,朝不同方向冲去,但手中剑并没停挥,像死亡之轮在滚转。
惨号暴起,两人被分开,但又有三名武士作了剑下之鬼。
这正是“毒心公子”所要造成的情况。那发掌的伟岸老者,加入了这一边,联攻“无回玉女”斗圈扩大,银龙武土加到六人,七支剑,加上伟岸老者游走觑隙发掌“无回玉女”顿呈接应不暇之势。
方石坚方面,金龙武士除了死伤的,全出了手。
于是——
暴喝声,惨号声,折刃声,加上喷洒飞溅的血雨红光,交织成一首恐怖而疯狂的乐章。
死的躺下,伤的退开,人数在不断地减少,但这些武土,像是憨不畏死,一波接一波的扑击。方石坚双目赤红,似要喷出血来,情绪已进入疯狂。
整个场面在沸腾,血与肉在剑影刀光之中翻滚。
“无回玉女”毕竟是女子,身手再强,终嫌质弱,一对一,难找敌手,但联手猛打,巧技妙着,全用不上,时间一久,便告险象环生。
“毒心公子”得意忘形地大声道:“蒋兰心,弃剑投降吧,本公子仍然会收留你。”
“无回玉女”娇喘吁吁,咬着牙不吭声。
“毒心公子”这一大声嚷嚷,立即引起了方石坚的注意,偷眼一瞥,发现她情况危殆,心神一凛,大喝一声,施出了那一式威力无比的铁剑绝招,乌芒从剑网中腾跃而起,夹着裂帛破竹似的撕空锐啸,人影一阵暴乱,惨号连成一片,站着不倒的,剩下寥寥六七人,但都丧魂失魄,忘了继续出手,木在原地。
那一边仍然如火如茶,这一边却像暴雨骤歇,唯一的声音,是重伤未死者的刺耳呻吟。
麻面老者不知在什么时候挂了彩,满脸麻眼通红。
巡察洪文远面如土色,在大声地喘息。
方石坚目的在急援“无回玉女”分秒也不能耽搁,暴喝一声,欺身发剑,乌芒电闪,指向洪文远,乌芒一闪而逝,他回转身,欺向另一个战圈。
“砰”地一声,洪文远栽了下去,一颗头滚离尸身,腔口喷出血泉,他连哼声都没有,便报销了。
“住手!”
暴喝、乌芒、惨号,变成了一个叠响,四名银龙武士横尸。
人圈乍缩“无回玉女”压力顿解,粉腮一片煞白,娇躯微见颤抖,喘息有声。
那伟岸的老者,猝然发掌突袭,方石坚一临场首先注意到的就是这高人一头的老者,手中铁剑疾挥,五尺余长的芒尾,划过了掌风“哇”地一声惨叫,老者双掌齐腕而折“咚”地一屁股坐了下去。
这一剑惊得这批幸存的武士面如死灰,亡魂尽冒。
“毒心公子”脸孔在不断地抽搐,这是他始料不及的场面。
方石坚靠近“无回玉女”道:“你没事?”
“无回玉女”笑着应道:“没事!”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的确是与众不同。这种女子,江湖中还真少见。
方石坚抬头,挑眉、扬剑,冷如霜雪地道:“佟大业,今天我要杀你!”话声中杀机可掬。
“毒心公子”脸上肌肉连连抽动之后,爆发出一阵慑人心魄的狂笑。
方石坚等他笑声歇了,才寒声道:“佟大业,你笑个什么劲?”
“毒心公子”咬牙切齿地道:“小子,总有一天本公子把你的面孔一寸一寸地撕碎。”
方石坚的脑海里,立时浮现出路上所见“桐柏四鬼”之中的二鬼血肉模糊的脸孔,不由杀机更炽,冷声言道:“佟大业,我在杀你之前,也要你尝尝血爪毁容的滋味,用剑尖在你脸上划个井字。”
“毒心公子”狞声道:“你做梦!”
乌芒暴闪,方石坚挥剑出手“毒心公子”深知这柄剑的厉害,岂敢轻撄其锋?身形急挫,手中剑奋力封阻闪射而至的芒尾,金铁振呜声中“毒心公子”倒弹出八尺之外。
那些手下,作势又要出手。方石坚收回剑,目光左右一扫,目光中似带有某种慑人的力量,那些手下不进反而向后退缩。
在没有人敢主动出手攻击的情况下,这场血劫已近尾声,严格说来,双方并没有甚么深仇大恨,人已经死得够多,当然不能赶尽杀绝。方石坚环扫了一眼遍地横尸,心头很觉不忍,反顾“无回玉女”道:“我们走吧!”
“无回玉女”秀眉一扬,道:“逃走?”
方石坚一愕,道:“为什么要逃走?”
“无回玉女”小嘴一努,道:“留驾的人来了!”
方石坚心头一震,掉转头望去,只见五个奇装异服的怪样老者,已到了“毒心公子”身旁停下,其中一个留有山羊胡子的皱着眉头道:“少帮主,我们来迟了一步。”
佟大业道:“五位是来迟了些,不过如能收回残局,也不太晚,人还没走。”
山羊胡老者一摆手,五人一字式并排上前,十只毒蛇也似的眼睛,凶霸霸地盯在方石坚面上,山羊胡老者开口道:“你小子就是什么‘冷面修罗’?”
“不错,五位是什么来路?”
“天南五凶!”
“无回玉女”冷冷地道:“天南五恶好不好?”
五双凶睛,齐齐朝“无回玉女”一扫,各自冷哼出声。
“无回玉女”靠近方石坚,悄声道:“小心,邪门得紧。”
方石坚冰冷的目光,逐一扫过五人,寒森森地道:“五位看来是替‘金龙帮’卖命的了?”
山羊胡老者嘿嘿一声怪笑道:“就算是吧,可惜杀了你俩无法偿这数十条人命,得想个好法子消磨”话声未完,一扬手,三只梭形暗器,呈品字形射向方石坚。
方石坚举剑疾搅,两只被磕飞,居中的一只“波”地一声爆了开来,爆出三只指头粗细的小梭,直身心窝,咫尺之隔,而且变化得太突然,既疾且狠,方石坚心头大骇,回剑横格,但就慢了那么一丝丝,三只小梭,齐中前胸!
“卜卜卜!”三只子梭竟然反弹落地。
“天南五凶”为之骇然色变,旁观的高手却惊呼出了声“无回玉女”在对方发出暗器之时,已横移了八尺,见状也不由花容失色。当然,没有人知道方石坚身上穿了天狨皮所制的护心宝甲。
山羊胡老者怪叫一声:“邪门,用掌震他!”
其余四凶,立刻纵列到他身后,各以右掌抵住前面一人的后心,这才是真正的邪门。方石坚愕然,不知对方要变什么把戏?
“无回玉女”急叫道:“传力神通,别硬接!”
方石坚是见多识广的“芒山老人”一手带大的,她这一点醒,他马上就领悟了,这种所谓“传力神通”练起来相当不容易,必须要数人以很长的时间合参,一旦练成,只须由一人出手,功劲却等于五人的总和,这与联手不同,联手是各个分散的,配合得再好,还是可以各个击破,再这种神功,由一人发出,以每人平均至少四十年修为计划,合起来便是两百年,武林中根本找不出修为上两百年的高手。
但任何武功,有长必有短,联手合攻的,不能被分散,而承接传功的,只能正面斗力,不能随心所欲地拖用各种招式身法。
方石坚初次碰上这种奇功,有一种试上一试的心理,插剑回鞘,沉马亮掌,挟十二成功力,劈了出去。
“无回玉女”不禁急煞。
这一来,正合“天南五凶”的心意,为首的扬掌吐劲。
一声天崩地裂的巨响起处,方石坚如遭万钧锤击,被震得倒啮退出两丈之外,身形连摇剧晃,气涌血翻,所幸,他有护心甲和捱打功双重挡护,没有受伤,换了别人势非五脏尽糜不可。
劲波冲击的余劲,使得两旁的“金龙帮”高手,纷纷倒退不迭。
他这一退不打紧“无回玉女”完全暴露在五凶眼前。
山羊胡老者狞笑一声,身形微侧,闪电一般挥掌吐劲。
“无回玉女”立地惊觉,不由芳心大震,弹身闪避,但对方发掌太快,而且劲势强,另方面,她的注意力集中在方石坚的身上,反应虽然神速,但还是迟了些,狂澜卷处,惨哼随之,一个娇躯离地斜飞。
方石坚惊魂出了窍,飞身迎上去接在手中,只见她粉面惨白,口角溢红,刚刚稍弱的杀机,立即又浓炽起来。
“毒心公子”暴喝一声:“上!”
他本人连同“天南五凶”与幸存的手下,蜂涌而上。
方石坚双目尽赤,手里有个“无回玉女”情势对他相当不利,但他不屑于逃走,当然,在这多高手虎视围环之下,带人脱身,并非易事。
“天南五凶”又摆开“传力神通”的阵势
当然,方石坚不是傻瓜,他不能让对方有出手的机会,把“无回玉女”拦腰挟在左肋,右手拔出铁剑,运功、旋身、出手,几个动作,一气呵成。
乌溜溜的剑芒,闪袭向五凶的纵列中腹,五凶不防他有这一招,同时还不知道芒尾可破石裂土,在应变不及的情况下,居中第三人首当其锋,惨哼一声,衫破血流,传力阵势立解。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支长剑,从他身后疾刺而到。
乌芒突地回扫,正迎上刺来的剑,金铁厉鸣,惨号栗耳,两名偷袭的剑折人亡。
这是什么功力?“天南五凶”的眼睛发了蓝。
“无回玉女”人虽在半昏迷状态中,但金剑仍紧握在手里不放,由于没有真力贯注,剑身是软的。
“毒心公子”阴森森地道:“姓方的,你能保得了她吗?”
方石坚横起心道:“如果她不保,今天在场的全得陪葬!”
“哈哈,大言不惭,你自己能活吗?”
“咱们走着瞧!”口里说,心中可相当急躁,在重重包围之下,要想护持“无回玉女”是相当困难的事,一个人无法面面俱顾,她只要随便挨上一下,是准死无疑的了。
如果“无回玉女”真的不幸,那只有放下她,放手地杀。
“呀!”栗喝声中,森森白刃,从四面集中攻上,方石坚陀螺似的一旋,把刺来的剑全数扫了开去,但已不能伤人。
方石坚完全处在挨打的地位,他知道对方的心意,如此下去,不需要多少时间,真力便将耗竭,然后,只有束手听任宰割一途。知道也没用,他不能放下“无回玉女”一力对敌。
情况显示,眼前只有死路一条,他快要发狂了。
“天南五凶”虽有一个受了伤,但伤势不重,在为首的示意之下,又完成了“传力神通”的架势。
方石坚五内如焚,只要五凶再来上一掌,一切便算完。
他身后的高手,朝两旁闪开,因为这是五凶发掌的正冲,怕误伤自己人。
方石坚心意一动,攻弱避强,多挨一刻算一刻,多杀一个算一个,他毫不犹豫地施展“鬼冢主人”——“冷面秀土”欧阳仿遗传的身法,鬼魅般地旋向右后方的人丛,手中铁剑挟毕生功力,盲目划了出去。
同一时间,五凶发出了“传力神通”
乌芒暴卷,惨号撕空,人影乱弹,重比山岳的劲气匝地猛卷,被铁剑搅乱的高手,有三个首当无俦劲浪之冲,被震得曳空飞泻而去,另两名横尸铁剑之下,但这并不能镇住对方,人影闪动中,包围圈更形紧缩。
“天南五凶”又迫向正面。
情况危殆万分,杀机弥漫在每一寸空间。方石坚心念疾传,既然救人脱身已经绝望,就不能如此等死,于是,他当机立断,正待放落“无回玉女”
蓦地,一条黑色人影,划空射入人圈。
一声惨号,震空而起,人群一阵混乱“天南五凶”也跟着散开,其中一凶尸横就地,一颗脑袋被劈成稀烂,红的白的,迸溅一地。
场中,多了一个黑衣蒙面女子。
方石坚惊喜欲狂,这女子正是大洪山下准备血洗左家堡,而被自己赶到阻止的那女子,她的身手,高深莫测,来的恰是时候。
“天南五凶”五折其一,登时暴怒如狂,期身围了上前,连女子的来历都不曾问,出手便攻。
黑衣蒙面女厉哼一声,娇躯犹如幽灵,一旋一闪,不知用的什么身法,玄奇地自四凶联手合击的掌影中消失。
“哇!”惨号声震得在场的心弦欲折,又一凶脑碎额裂而死。
另三凶窒住了,全场每一个人的呼吸也在这瞬间停止了。
黑衣蒙面女靠近方石坚站立,冷厉地道:“你们有多少人不够死?”
“毒心公子”栗喝道:“报上来历?”
黑衣蒙面女冷嗤一声:“佟大业,你不配问,识相的带人滚,给你父母留个披麻执杖的人。”
“毒心公子”一向睥睨不可一世,只有他没有别人,被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袖若无物,还是破题第一遭,但他是胸肌城府的人,他看出这女子功深莫测,不敢贸然出手,硬把怒火杀机抑制住,但面孔已扭曲得变了形。
五凶之首的山羊胡老者,目眦欲裂地道:“小贱人,你敢留个名号?”
黑衣蒙面女怒声道:“你再敢出言无状,姑娘我要你们五凶死无全尸。”说完,转向方石坚道:“把她交给我,你爱杀多少人放手地杀吧!”
充满了血腥的话,令人不寒而栗。
方石坚真是求之不得,半句话都投吭,便把“无回玉女”交了过去。
剩下的三凶之一,怪吼一声,探手怀中一掏,扬起
方石坚交人刚刚放手,铁剑电挥而出,乌芒乍闪,惨哼暴传,一条手臂连袖齐肩卸落,五指紧紧握着不知是什么歹毒的东西还是暗器,血水喷处,晃了两晃,栽倒地面。
所有在场的,丧魂失魄。场中失去了黑衣蒙面女的影子,她不知何时带着“无回玉女”离场。
方石坚的杀机仍然炽烈,手横铁剑,眸中煞芒来回扫掠,只要谁一动他便出手,俊面是铁青的,现在,他已经毫无顾忌了。
空气一下子死寂下来,没有一个面上是有人色的。
还要死多少人,没人知道,但所剩已无几了。
死寂的空气中,方石坚缓缓挪动脚步,穿过散立的人群,向前走去,没有人敢出手拦截,也没人吭声,此刻,他像是死神的化身。
走,走,走,人群已远远抛在后头,他长长舒了一口气,铁剑回鞘。
武林人,即使你最不想杀人,有时别人却非迫你流血不可。
金乌西坠,光晕带着血色,似乎整个大地都被血涂抹了。
他边走边想,黑衣蒙面女子,在千钧一发之际,不速而至,这是意想不到的。她一下场便出手杀人,不计后果,这是为什么?记得在左家堡时,她曾说过,为了某种原因,让自己一着,是为了什么原因?她救走“无回玉女”又为了什么?
江湖人的作为,有时实在令人无从揣测。
经过这一役,梁子结大了“金龙帮”决不会善罢干休的。
夜的翼支,在不知不觉中覆掩了大地,方石坚脚步未停,眼前不见村镇的影子,不由兴起了“穷途无客旅,今夜宿谁家”之慨!
突地,一个声音传入耳鼓:“人杀多了,未免有伤天和。”
方石坚心头一震,止住了脚步。
路边树脚的石头上,坐着一个灰色人影,一下子看不清楚面貌,方石坚觉得方才的声音似曾相识,走近数步,不由精神大振,对方,赫然是赠送自己护心宝甲,要自己替他到左家堡阻止杀劫的那神秘灰衣老人。当下拱手为礼道:“原来是前辈您,幸会!”
灰衣老人道:“刚才是句玩笑话,老夫知道你杀人是被迫,如果那蒙面丫头不现身,老夫准备出手了。”
“前辈在暗中观看?”
“晤!”
“关于左家堡的事”
“不必说,老夫已经知道了,会记下你这一笔人情。”
“言重了,晚辈当谢前辈的厚赐,护心甲使晚辈数次化险为夷。”顿了顿,又道:“前辈与那蒙面女子见过面了吗?”
“没有,现在还不能与她见面谈判。”
“可是”
“可是什么?”
“晚辈侥幸阻止了左家堡那场杀劫,当时不得已说出了是受前辈之托,黑衣蒙面女子答应暂时休手,她要找前辈问个明白。如果不得要领,一月之后她会再去,前辈有什么打算?”
灰衣老人沉吟着道:“到时候再说吧!”
方石坚皱着眉头点了点头,忍不住问道:“据那女子说,这事的起因是为了一个什么‘壶底和尚’的生死下落。那‘壶底和尚’是何许人物?”
“一个使风云变色的怪人。”
“怎会有那样的法号?”
“什么法号,是浑号。壶底上的和尚,你可以想像得到是个浸在酒里的和尚。”
“这与那蒙面女子有什么干连?”
灰衣老人默然了片刻,道:“这件事目前还在查证之中,不过,你已经牵扯在这件事中,有一点无妨告诉你,从她杀人的手法看来,她定是‘辣手无盐’的门下”
“‘辣手无盐’又是何许人?”
“你没听说过?二十年前搅得中原武林一片乌烟瘴气的女魔,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她突然销声匿迹,不再出现江湖,这到现在还是一个不解的谜。至于为什么扯到‘壶底和尚’,不得而知。据老夫猜想,可能与‘壶底和尚’得到的什么异宝有关,怪的是‘壶底和尚’竟然也神秘失踪。”
“是什么异宝?”
“不知道,除非找到‘壶底和尚’。”
方石坚深深吐了口气,道:“前辈为何要管这件事?”
灰衣老人目中精芒一闪而逝,沉重地道:“老夫年青时,曾受过左家老堡主的恩惠,也就是现在的堡主左云林的父亲,凑巧知道这件事,所以不能不管。”
方石坚颔首道:“原来如此。可是前辈何以不能出面呢?”
灰衣老人“嗨”了一声道:“索性告诉你,以后老夫或许还有借用之处,你一定在当场听说了,‘壶底和尚’与左堡主是至交,因为左家堡以自酿的顾氏秘方‘三白酒’出名,但并不上市销售,为了黄汤的缘故,他们才成了至交,而那蒙面丫头咬定‘壶底和尚’失踪是左堡主见宝起意,老夫固是不信,但得查出证据,如果公开出面,万一事实是如此呢,叫老夫如何收场?”
方石坚无言地点点头,这真是妙事,顾代三白酒,酒史上有记载的
灰衣老人又道:“报恩与正义之间,老夫实在难以取舍。”
方石坚心念一动,道:“前辈是准备查明真相之后,在报恩与正义之间作一抉择。”
灰衣老人双眸又一亮,道:“正是这句话,报恩是私,正义是公,不能以私害公,身为武林人,自应以‘武道’为重。”
几句话,使方石坚大为钦服,脱口道:“以后如有效劳之处,晚辈仍乐于应命!”
“如此老夫先谢谢你了!”
“前辈要以见示尊号吗?”
“这个”灰衣老人用手捋了捋花白的胡须,声音带着歉意地道:“方少侠,不是老夫故神其秘,还是以后再说吧!”
方石坚冷傲成性,不再追问,抿了抿嘴,道:“晚辈可以告辞了吗?”
“有事请教,老夫可以问少侠何往吗?”
“芒山。”
“哦!路程不近,请便吧!”
“告辞!”方石坚揖别老人上路。
路上,他在想:“黑衣蒙面女子,据灰衣老人判断是一代女魔‘辣手无盐’的门下,她带走‘无回玉女’是为了什么?在左家堡那晚,自己感觉她气质与众不同,现在从她的出身与杀人的方式看来,自己恐怕是错了,自己欠了‘无回玉女’许多人情,她的下落,倒是不能不过问,但,从何着手呢?除非是碰上,不然”
想到这里,心上又多了一样沉重的负荷。
芒山,层峦叠嶂,郁郁苍苍。
方石坚仰首望着眼前险峻挺拔,但不失奇秀的孤峰,脑海里浮现出恩养他长大成人的“芒山老人”慈祥和蔼的面容,一股孺慕之情,油然而生。
他想到老人在听到自己在短短数月的奇遇之后,将不知如何高兴,论目前自己的身手,已强差人意,老人将不会再隐瞒自己的身世了。
短短三个月出头的别离,似乎有数年之久了似的,他有些迫不及待。
于是,他兴致勃勃地开始登峰。
轻灵妙曼的身法,比之三月以前,真有霄壤之别,那本来视为险峻的峰面,现在在他眼中,已不当一回事了,毫不费力地上了峰头。
苍松奇石,每一寸土,都使他感到无比的温馨,太熟悉了,一草,一木,一块石头,像久别的故友重逢,他几乎想引吭高歌一曲。
轻车熟路,他像是只灵捷的山獐,穿林绕石,不久,来到一间长满了青苔的石屋之间,他按住因喜悦而狂跳的心,大声叫道:“师”突然想起了老人嘱咐的话,把父字咽回去,改口道:“老前辈,晚辈方石坚回来了!”
奇怪,没有应声,他再叫了一遍。
厚木门在山风吹拂下,发出格吱的声音。
难道老人又出山了,还是下山去猎取食物?
他一个箭步,到了门边。
一阵中人欲呕的腐尸之味,冲入鼻孔,方石坚惊魂出了窍。他连想都不敢想,一头冲入屋中,目光扫处“呀”地惊叫一声,眼前发黑,双腿一软,萎顿下去,刹那间只觉天旋地转,灵魂似被活生生地剥离躯壳。
自幼相依,亲如祖孙,恩拟山海的老人,竟然变成了一具腐尸。皮肉尽腐,面目不辨,尸水横流,从衣着与银须发,一眼便可认出是“芒山老人”
不会是病死,病死该在床上,不会横陈厅中,而且三月前分手时,老人的精神还很健旺,那就是他被杀!唯一知道自己身世的只有老人,现在他死了,一切永远成谜,纵然怀有举世无匹的身手,又有何用?
幻灭!绝望!痛不欲生!
人,在伤心到极处之时,反而没有泪水,也哭不出来。他木然成痴地望着腐尸,扑鼻的恶鼻,他一点也没闻到。
不知过了多久,他嘶声狂叫道:“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绝望的呐喊;想否定现实的哀鸣。石屋回音,回荡着一串“真的,真的”
他爬伏地上,哭了起来,不是哭,是近乎呻吟的惨哼,泪水滂沱而下,滴湿了地面,濡湿了衣襟,他整个人似乎要崩溃了。他用力抓撕冷硬的地面,像是对不幸的命运作无可奈何的反抗。
久久,久久,颠狂的情绪逐渐平复,他知道只有接受现实一途。他摇摇不稳站起身来,检视现场。
石屋一明两暗,一卧一厅,另一间是厨房,东西被抄得七零八乱,只差地皮没翻转,可是没有打斗的迹象,以老人的功力,凶手再强,也不会毫无反抗地束手待毙,这是什么原因?
他又回到尸体旁边,忽地,他发现地上遍布乌黑斑剥的陈旧血溅,这证明老人的确是被杀而死。又是一阵椎心剧痛,但已欲哭无泪了。
是谁杀害了这与世无争的老人?
行凶的动机是什么?
从凌乱不堪的情形看来,对方似乎搜寻某种东西,那是什么?
地上的血迹在扭曲、蠕动,纪成了字迹,不,那不是幻觉,是真正的字迹,就在老人手指的前端,他蹲下去,仔细辨认,字迹潦草模糊,笔划不全,一望而知是在临死时,以手醮血写的,隐约可以看出是“少林”两个字,下面是一点一横,再没有了。
是少林寺和尚下的手?
他的热血阵阵沸腾,目眦欲裂,杀机像烈火在心里焚烧,他再次跪下,以额叩地,哀哀祝祷道:“老前辈,收容教养之恩,晚辈欲报无门了。晚辈誓为您报仇,追出真凶,碎尸万段,你英灵不远,伏维垂鉴!”
祝毕,站起身来,额角竟渗出了血水。
他想不透,少林寺的和尚为什么会迢迢数百里,到芒山来杀害老人?是门派所差,还是私人行为?不管怎样,少林寺非交出凶手不可,如果是掌门方丈下的命令,那
心念及此,他叫出声来:“血洗少林寺!”
他的声调、神情,如果有人看到,定为会之心颤胆寒,毕生难忘。少林寺执武林之牛耳,除了他,恐怕很少人敢奢言血洗少林。
就厅中地上掘了个坑,埋葬了老人,用山石堆砌成墓形,然后以铁剑削石为碑,刻上了“芒山老人铁公讳一凡之墓”十一个大字,下署“承恩孽子方石坚泣立”一切舒齐,已是日暮时分。
他忘了饥渴,现在有玉液琼浆他也吃喝不下。
恨,深深地钻入了他的心,除了恨,什么也容纳不下了。
他靠墓碑坐下,恨极了脑海里反而是一片空白。
夜幕低垂,石屋里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目光透过屋门,可见松叶间眨眼的星星,星星似没有往日那么明亮,黯淡而孤凄,于是,他不自禁地吟唱起来:
“孤星寂,
孤剑寒。
谁悲失路?
人海茫茫!
霜天晓角催,
雪地钟已残。
零雁声声,
破晓寒!”
他目不交睫,回想过去的每一个日子,每一件生活的小节,还有老人的声音笑貌,一直想到目前。
少林,一点一横,老人想写出什么?
身世、仇家,真的永远成谜了吗?
在恨的漩涡里,捱过了漫漫寒夜,天,终于亮了,但方石坚的心,却进入另一个黑夜中,他必须去摸索探求身世之谜,谁知道会不会夜尽天明?
旭日,展现了它的灿烂的羽衣霓裳,绚丽夺目,但看在方石坚的眼中,仍然是灰色的,一切都是灰色,连天地在内。
他拜别了“芒山老人”的墓,用石块封上了门,然后离开了这曾经托命的地方,像失巢的孤雏,离群的零雁,奔向不可知的命运。
头一件事,便是到嵩山少林寺去追凶。
他怀着无比的恨,要到少林寺去敲响丧钟。
他恨不能插翅飞到少林寺,揭开凶杀的真相,日夜兼程而进,过了伊川,距嵩山已不足四百里路程,越近,他的心情越沉重。
正行之间,一阵激烈的搏击声,夹着震耳的暴喝,突地传入耳鼓,听声音是在道旁不远的林子里。
方石坚心中一动,但他不想管这闲事,继续走他的路。
突地,他听到一个声音道:“你既然否认是‘冷面修罗’,为什么不报来路,展示真面目?”
提到了他的名号,他不想理也得理了!折转身,朝发声处掠去。
林子里,两名中年道士,联手合攻一个青衣蒙面书生。
道士用剑,蒙面书生却是徒手,打得相当激烈,虽是徒手搏剑,但蒙面书生掌法玄奇,内劲十足,身形在剑光中展闪腾挪,攻守兼备,双方不分轩轾。
另外一名白髯垂胸的老道,拄着柄方便铲,在一旁观战。
蒙面书生可能是不耐久战了,掌法一变,发动了进攻,迫得两名道士一阵手忙脚忙,但道士的剑法也相当不俗,两支剑对一双肉掌,当然占了便宜,几个回合之后,又扳回了劣势。
方石坚隐身在一丛矮树之后,他早已看出这青衫蒙面书生,正是在钟祥无故向自己挑战之人。
“铿锵!”一声金铁交鸣,一道冷光,从交炽的芒影中暴起,两名道士双双弹了开去,蒙面书生手中已多了一柄剑,在激烈的搏斗中拔剑易掌,一举震退对手,这一份功力,的确可观。
两名道土挺剑再进
“住手!”白髯老道宏喝了一声,斜提方便铲,进入圈子。
两名道士退了开去。
老道开了口:“施主不承认是‘冷面修罗’?”
“本来就是不!”
“为什么不报来历?”
“习惯使然。”
“揭下面巾,让贫道看看你的真面目?”
“对不起,恕难从命。”
老道目中陡射厉芒,方便铲一顿,道:“要贫道替你揭下来?”
蒙面书生冷冷地道:“可以,只要道长有这份能耐。”
老道重重地哼了一声,倒转铲把,用双手握住,斜斜扬了起来。从那沉浑的样子看来,这柄铲子是精钢打造的,少说也有百来斤。
蒙面书生脚下不丁不八,横剑以待。
蓦在此刻,一个冬瓜也似的人影,滚入场中,大声喊道:“别打了,道长,他不是‘冷面修罗’!”
来人是个臃肿奇矮的老者,正是那以邪门机诈出名的“赛神仙”
老道放落了方便铲,道:“他不是?”
“不是,‘冷面修罗’不蒙脸,穿的是劲装。”
“但他不肯报来历!”
“他的来历小老儿知道。”
蒙面书生霍地侧转身,面对“赛神仙”寒声道:“阁下知道区区是何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