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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沧海道:“我不惹他就是了。”
庞珏道:“不行,他气量狭隘,只有妒才之念,而无丝毫怜才之心。一旦见到你这等人品根骨,非取你性命不可。”
谷沧海点点头,其实一点也不把这话放在心上。
只听庞珏又道:“其实老夫数十年以前也是如此,也许他再活上几十岁之后,便会改变了气质也说不定。”
说到此处,大家好像没有什么话好说,沉默了许久。
谷沧海道:“小子要告辞啦!”
庞珏没有一点表示,谷沧海向他躬身行礼,庞珏也没有动弹,眼睛茫然地望住门外。
谷沧海也不怪他,正要转身出去。
庞珏忽然说道:“老夫想求你一件事。”
他大吃一惊,想道:“求我?我算是什么东西?他居然还有事求我?”
庞珏缓缓道:“这件事你答不答应都没有关系。”
他的话十分平淡,可是谷沧海却感觉出他是故作谈然,其实十分渴望。
庞珏又道:“这是关于武功上的事。”
谷沧海道:“小子实在想不出大宗师哪儿用得着小子?尤其是关于武功方面。”
庞珏道:“你还记得屡度因杀身大劫所凭仗的内功么?那就是我魔教至高无上的防身大法。魔教的一切包括做人、思想、行事和武功在内,没有一件不是与天地的正理相反的。天地间万物都要生长和完整,但魔教却是死亡和破坏。”
谷沧海十分严肃地聆听这种高深玄妙而又不是世俗中可以听到的理论。
庞珏又道:“在武功上也是如此,正派的武林人物若要上臻一流无敌境界,除了苦练武功之外,还得精修武道,养成刚柔并济之气。杀一人须能救活多人,才能使出最高的武功,这是心灵的影响。因为他若不是深知杀死对方有益于世的话,他就不能发挥无坚不摧的气势。但魔教却不相同,从练武时开始,就以残杀为能事,以残杀的手段养成气势,因此不论善恶是非,只要想杀人,便自然而然形成无坚不摧的气势了。”
谷沧海肃然道:“小子很明白大宗师的高论。”
庞珏又道:“你明白就好了,此理深奥无比,目下放眼天下,只有你我两人挠得而已。”
他停歇一下。
又道:“咱们回到方才的话题上,那就是你学会的那种内功心法,完全与天地之理相反,真气穿行的脉穴通通倒转过来,所以开始之时身子要倒转过来,但是功夫精进之后,便不须倒转身子。”
谷沧海心中大感踌躇,暗想:“自己竞在不知不觉之中学了他的魔教护身内功,这刻不知应当采什么态度才好?”
庞珏缓缓道:“你学会的那种内功称为天魔心功,越是厉害高深的各种拳功掌力就越是不怕,此是其中天然有一种克制妙用之故。自然这要瞧你的功行如何而定。老夫想求你之事,便与这天魔心功有关。答不答应在你,但若是答应了,却不得背信毁诺。”
谷沧海心想我若办不到,那就直截了当地拒绝。
此意已决,便道:“小子虽是三尺童子,可是平生最重诺言,决不反悔。”
庞珏道:“很好,老夫也深信你是这种人。让我想想这话要怎生说。”
他当真默然寻思,谷沧海微感不安,晓得他要求之事一定重大万分。
庞珏缓缓道:“你此行赴嵩山,若是被少林和尚收录为弟子,得窥少林无上心法,将来咱们有天再见面的话,可把少林寺最高深无上的内功口诀背诵给老夫听,瞧瞧是不是恰好与老夫传授给你的天魔心功倒转过来。”
谷沧海一听兹事体大,可不是闹着玩的。
他虽然从未练过武功,但到底是名家之后,深知武林各派收录弟子之时,都有不得把本门心法随意泄露的禁条。
以这天魔庞珏的身份,居然想晓得少林正宗内功最高心法,其中的关涉一定重大无比。
他正在迟疑为难之际,庞珏又道:“老夫博识天下各家派的武功家数,但潜心推究多年,只有寥寥几派的武功家数显示出该派的内功可以修练到最上乘的境界。少林寺便是其中之一。”
他略略一顿,又道:“以老夫推研所得,这数派之中特别是少林派的最高内功心法,与老夫的天魔心功反转过来的路线最是相近,其中容或有少许出入相左,但那是末节小事,不须放在心上。”
谷沧海可就听出一点眉目,问道:“你老人家想听一听少林内功无上心法的口诀,用意莫非只是证明你推究出来的心得?”
庞珏笑道:“好聪明的孩子,老夫当真料不到你能猜出老夫心中秘密。”
他伸出巨大如蒲扇的手掌,在他头顶轻轻摩掌,欢喜爱惜之情溢露无遗。
谷沧海道:“以你老的身份和成就,自然不屑改练别家的内功,所以我猜你老一定是心中尚有所疑,这等武学难题在别人不会放在心上,可是你老却大不相同,如若不能解决证实,万万难以安心。”
庞珏更加大喜,道:“奇事,奇事,老夫活了一百多岁,想不到知我者,竟是你这个小兄弟。”
他忽然改口称他为小兄弟,可见心中实在对他推重之极。
谷沧海道:“这件事我答应啦!”
庞珏赞叹道:,你不但根骨绝佳,而且性格上有许多种非凡的特质,日后的成就无可限量。老夫先谢谢你啦!”
他肃然起身拱手行了一礼,接着露出沉思之状,走到门口,目光投向晴空万里的长空。
过了片刻。
他道:“小兄弟你敢于担当如此重大的承诺,老哥哥心中很是过意不去。”
他没有转回身子说话,但称谓上越见亲切。
谷沧海道:“小子承蒙你老人家暗中搭救,慨赠心功秘法,但觉无从报答。”
庞珏严肃地道:“你叫我一声老哥哥便最好不过。”
这话说得很是真诚。
谷沧海道:“是的,老哥哥。”
庞珏转回头微微一笑、道:“很好,小兄弟。老哥哥目下虽是身份甚高,傲视当代。但放眼天下豪雄杰出之士,还没有一个可以比得上你。假以时日,你的成就一定很了不起,决计不会站辱我这个老哥哥,这一点我很放心。”
这番话只听得谷沧海胸中热血沸腾,壮志飞扬,昂首挺胸,意气甚豪。
庞珏又道:“可惜海天辽阔,音讯难通。咱们这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面,因此,你允诺老哥哥之事,未必真的能够传达我耳中。”
谷沧海毅然道:“小弟愿意前赴地狱岛拜遏老哥哥,请老哥哥放心。”
庞珏摇头道:“一则海路上尽是波涛风浪之险,二则那地狱岛上危机四伏,不易行走。”
谷沧海做然笑道:“小弟岂是怕艰畏难之人,老哥哥放心,小弟言出必践。”
庞珏眼中异光闪耀,显然十分感动。
过了一会儿才道:“好一个倔强重义的小兄弟,我这次中原之行,总算大有所获。”
他徐徐闭起双目,似是思索什么事情,只见他有时双眉紧皱,有时微露笑容。
谷沧海不敢惊扰,沉默地矗立不动。
大约过了一顿饭之久,庞珏轻轻吁一口气,睁开双眼。
说道:“我刚才默运玄机,已筹思出一个法子。现在我告诉你的话,须得句句记牢。”
谷沧海大感兴趣,道:“老哥哥请说。”
庞珏道:“不管是何年何月,你一旦决定浮海飘浪前赴地狱岛的话,须得先往黄山莲花峰走一趟。那黄山群峰峙列,著名的有三十六峰,而以莲花、天都二螃为最高。我昔年在莲花蜂腰处发现一座洞府,幽处山腹之内,极是宽广,可容千数百人。洞府入口在一片石崖壁上,入口外面有十二棵柏树密密排植,恰好封住入口,非从两端侧身贴壁移入,才能见到洞府入口。这座洞府之内冬暖夏凉,十分舒适。故此我舍弃了此地不用。”
谷沧海听到此处、脸上不禁泛起惋惜之色,心想:“这么好的一处修地方舍弃不用,却远赴大海荒岛之中,这位老哥哥也真够奇怪的了。”
庞珏又接道:“里面的厅房通道等等不必多说,你只须一直走到尽头,那儿有一道圆形的月洞门,出了月洞门,先是一块三四丈大的空地,在对面的墙上共有七道门户,你记住从左边数第二道门户走进去,那是唯一的生门。穿过一条通路,便走入一片尽是石墙间隔的地方,这一片石墙间隔的地方极是宽广,连我也不曾推究出究有多大的地方。”
谷沧海道:“天啊,那简直是荒诞不经的故事哪!”
庞珏道:“不错,若是别人告诉你,恐怕你难以置信。”
谷沧海道:“那么老哥哥在这座洞府之内等候小弟么?”
庞珏道:“现在你踏入迷阵之内,便牢牢记住左二右三的走法,那就是说,每经两条通路,就向左转一次,再经三条通路,就向右转。”
他用粗大的手指在掌心画给谷沧海瞧,因此谷沧海甚为明白。
庞珏问过他牢牢记住走法之后,便又接着说道:“走到尽头之处,便有一间宽广高大的石室,石室之内有一具特别厚重长大的石棺,架设在一个浅坑之上,这个浅坑宛如石棺放大小,坑上有两条长石架起这具石棺,若是抽掉长石,石棺便恰好嵌在浅坑之内。”
谷沧海全神贸注地听他叙述,但觉离奇得十分有趣。
他暗暗猜想这具石棺的用处。
突然间吃了一惊,道:“老哥哥不是要小弟打开石棺瞧看吧?”
庞珏道:“正是要你打开瞧看,倘若老哥哥躺在里面,那么你就不用飘洋过海了。假使我不在棺中,你就能够在棺内找到一张地图,循着地图便可到达那地狱岛去。”
谷沧海透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庞珏道:“这具石棺与普通棺木大不相同,棺盖并非盖上而是嵌入糟内,所以须得以双掌抵住棺盖平推才能打开。”
他笑一笑,道:“小兄弟,你记住了没有?”
谷沧海道:“小弟已牢牢记住。”
庞珏道:“很好,你投入少林之后,别的可以粗疏一点,但一定要把少林寺无敌金刚力练成,才能推得开那棺盖,动手之前,须把石棺底下长石条移开,让石棺嵌在浅坑之内,才好用力。”
谷沧海一点也不晓得这其中有什么奥妙,频频顿首道:“小弟记住啦!”
庞珏道:“咱们今日就此别过,但望异口能得再见一面。”
谷沧海心想自己既是小弟弟身份,该当叩头作别。
便跪倒地上,恭恭敬敬地叩头行礼。
起身之时,但见这位年逾百龄的魔教第一高手双眼怔怔地望住自己,满面具是离情别意。
他转身走出这座石屋,心中感觉到这一次与庞珏见面,好像经历了一件卜分奇怪的事,在生命中写下奇异变幻的一笔。
他走出十余里,仍然没有见到黎若研。
他也不打算找她,走到一处村镇,喂饱肚子,又向人打听路途方向.便径自上路。
他安步当车地走了几日,一路上果然再也没有人来打扰他。
那个小小的锦囊的魔力似乎比不上黎若研等四个邪教高手的凶威,当真没有人胆敢冒阖族被诛之险前来侵扰谷沧海。
话说回来,假使人人皆知这个锦囊就在谷沧海身上,那时是不是无人敢动他却不可逆料了。
这一日,谷沧海已经走到开封府,他决定养足精神,第二日清晨才去寻访那许灵珠c这一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居然患上失眠之症。
以他这般年纪,又经过长途跋涉。疲累不堪,自应倒头大睡才是:
他脑海中不时出现黎若妍的话。
他奇怪关于少林高手独角龙王应真的这件丑恶之事,为何不曾听母亲提起?
他用心揣测此事,以致无法人寝。
次日清晨,他奔出街上,光向街上行人打听。
人人都奇怪他的问题,反而向他询问许灵珠是谁?
谷沧海不得要领,灵机一动,便找到一家镖店,求见东主。
一个伙计问他找东主有什么事,他挺起胸膛,冷冷地说一声:“我是从关家堡来的。”
那伙计骇一跳,连忙请他到后进的客厅落座,接着人内通报。
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魁梧,红光满面的五旬老人走人厅中。
谷沧海立刻起身迎上去,依照江湖上的礼数抱拳一拱,大声道:“请问当家的高姓大名?”
那红面老者微微一怔,也拱手道:“不敢,兄弟齐父,还未请教阁下”
听说这男孩子来自关家堡,不晓得是堡中什么人,所以不肯托大,称他一声阁下。
谷沧海心想近些日子以来我校许多武林好手追赶、德行中人不会不知此事,若是道出姓名,准得坏事。
但他又是个磊落胸怀的人,认定自己不可改换姓名。
小脑袋念头一‘转,便应道:“小弟其实不是关家堡内的人、但却与夜游神倪冲兄相熟,所以大胆地借他旗号,还望齐老师恕罪。”
这一番话奇峰突出,连老江湖如齐义这般人物,一时之间也忘了他没有回答姓名之事。
谷沧海又道:“我不敢烦渎过久,便请齐老师指点如何得见许灵珠姑娘的门径。”
齐义又是一怔,但觉这个男孩子处处与众不同,自己行走了三十年江湖之久,还未见过这等干脆利落,词锋逼人的人物。
他方寸微微一乱,已落下风,冲口道:“许姑娘住在北郊十里外的一座白石楼中,阁下只须倾大道走,直到十里长亭之时,右方有道入林道路,折将人去,沿着一条鹅卵石路走,不久就可见到山坡上的白石楼,人家都管它叫做冷香楼,四周都植满梅树,极易辨认,不过”
他沉吟一下,又道:“不过阁下若不是奉命或应召前往,只怕见不到许姑娘。”
谷沧海心想:“她一个女人家自然不会随便接见别人,谁也猜想得到。”
当下点头道:“小弟晓得。”
齐义道:“兄弟倒是多虑了,许姑娘名闻天下,有关她的事,自然无处不知。”
谷沧海从容行了一礼,道:“承蒙齐老师指点,小可感铭不忘。”
这话说得十分真挚诚恳,而且礼数周到,齐义忽然间很喜欢这个老成持重而又聪明之极的孩子。
微微一笑,道:“容兄弟说句老实话,倘若阁下年纪稍大,却问及有关许姑娘之事,兄弟决不奉告。”
谷沧海道:“这个自然,谁也不敢见怪齐老师的。”
齐义呵呵笑道:“妙得很,许姑娘若是得晤阁下,定能解去不少郁闷。”
谷沧海讶道:“她很郁闷么?”
齐义道:“她自从十年前迁到此地,兄弟虽是年纪一大把的人,但震于武林第一美人的艳名,也曾随众前往见识,你一定也知道她习惯每日晨昏两次;到千梅谷中散步,尤其是梅花盛放之时,她更是风雨不改,十年来都是这样。”
他停顿一下,瞧出男孩子好奇渴望地等他说下去的神情,不禁兴奋,又道:“她真是当得武林第一美人之名,不论是 相貌、风姿和段,都是无懈可击,唯一令人遗憾的是她从来未曾露过笑容,谁也想象不出当她嫣然一笑之时是何等佯儿?”
谷沧海啊了一声,道:“十年来都没有笑过?”
齐义坚决地摇摇头,又道:“据兄弟所知,数不出有多少人一窥许姑娘颜色之后,就失魂落魄,苦苦暗恋,这些痴心人之中,有的亲手替她铺一条鹅卵石路,兄弟再去之时,景色全改,幽美无比但最可怜的是这些人的苦心她一点都不知道。”
谷沧海瞪眼张嘴,呆呆地望住对方,眼中却流露出难以置信之意。
齐义瞧出他心意,肃容道:“这可不是假话,天下间恐怕找不到一个胆敢向她表示痴心之人,因为任何男人在她的绝世容光之前,断没自惭形秽的,所以她决不会晓得有这许多痴心暗恋着她的人,以双替她铺成宽阔平整的道路,两边尽是梅花夹峙,泉声不绝于耳,处处都有平坦美观的草坪和凉亭可供她憩息。”
谷沧海这时实在忍耐不住,霍地起身拱手道:“小可告辞啦!”
齐义先是一愣,但很快就会过意来,抬头望望天色,道:“阁下若是走得够快,还赶得上见她一面。”
谷沧海匆匆辞出,尽力向北方奔去。
他经过近日来的艰苦磨练,加上得到天宽心功的助力,这两日筋骨脚力特别的强健。
这时迈开脚步尽快奔跑,速度甚是惊人,只跑了一顿饭工夫,就到了大道边的十里长亭。
放眼一瞥,亭子后面也就是靠大道右侧当真有条道路伸入林内。
这条路宽达五尺,地上尽是鹅卵石头,嵌放得甚是齐整平坦,因此走起来倒不碍脚,下雨之时更加避免泥泞之苦。
穿过树木,眼前顿时旷朗,只见这条石路一直婉蜒通上山坡,山坡上矗立着一幢石楼,四方八面都是梅林,正面对着地势逐渐低下的林谷,远山如黛,景色甚是佳妙。
他顺着石路走去,不久就走到一条岔路口。
前面共有两条路,一是弯曲下山,可达那座白石筑成的冷香楼。
另一条路通入一座梅林内,地势下斜,想是可以通达千梅谷中。
谷沧海毫不迟疑,奔入梅林之内。
但觉暗香浮动,心神一爽,当下笔直奔去。
这座梅林约有二十余丈之深,他走了十丈左右,林内突然有人喝道:“小朋友往哪儿走?”
谷沧海停步四顾,只见大路两侧的树林内衣衫隐隐,敢情有不少人。
这话也不知是谁发出的,但口气谦和,称呼他做小朋友,可见不是强梁横霸之辈。
他胡乱拱拱手,道:“在下听说此地可以见到天下最美的人,所以赶来开开眼界。”
林内传出七个人的笑声,似是笑他小小年纪,居然赶来看女人。
先前开口之人道:“小朋友相貌不凡,谈吐不俗,想必甚有来历,请隐入林木之后,许姑娘片刻就经过此处,望你不要谅动了她。”
谷沧海应道:“多谢尊驾指点。”
立刻闪入林内一株老梅之后。
另外一株树后突然一个嘶哑的声音说道:“这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嘿,嘿!”
谷沧海不觉一惊,心想:“敢情还有人胆敢冒灭门之祸追捕我。”
正在想时,这嘶哑嗓子又道:“刚才说话的可是玉面判官吕文俊么,还记不记得区区扑山雕刘杰这个老朋友?”
早先开口的人应道:“想不到老雕在此,久违,久违,听说老雕干方百计学了一招鬼手勾魂绝艺,为的只要取兄弟性命。”
扑山雕刘杰飕一声跃到路上,只见此人身形高瘦,左手齐肘断去,面上蒙着一块黑布,瞧不清面貌。
他冷冷道:“不错,刘某人的大哥三弟都伤败在你判官笔之下,眼下倒要瞧瞧你能在刘某人掌下走几招!”
对面林中闪出一条人影,飞落路上,身法极是佳妙。
此人身材中等,手中提着一个长形包袱,此时迎风一抖,包袱散开,露出一对判官笔。
他的面孔也用黑布遮住,这时朗声说道:“很好,很好,在下十年来虽是隐居在这千梅谷附近,但武功从未放下,正好借老雕之手试一试这十年有没有长进!”
谷沦海曾听到过这玉面判官吕文俊的声名,得知他的判官双笔招奥功深,乃是在武林中极亨盛名的高手。
那扑山雕刘杰虽是学得黑手派秘艺鬼手勾魂,但若然只是三招两式,恐怕不易取胜。
在这行将肉搏拼命之际,数丈外突然有人说道:“许姑娘回来啦!”
吕、刘二人听到这话,霎时收起弩张剑拔之势,迅即分头跃入林内,隐起身形。
谷沧海不禁一怔,付道:“这位姑娘竟然有这等魔力,我非仔细瞧瞧她美成什么样子?”
梅林内寂静如死,不久、一阵细碎的步声和环佩声随风送入林中。
谷沧海睁大双眼望去,只见两个女郎袅娜而来,后面的一个作侍婢装束,因此一望而知前头的女郎就是艳名传遍天下的许灵珠。
她穿得十分素谈,头身都没有首饰,只在玉腕上套着一只碧绿的手镯。
身材适中,举步之时,自有一种高贵美观的风度,使得她那美丽的姿容更为生色。
她的玉面不加脂粉,可是肤光如雪,唇似涂朱,长眉入鬓、眼如点漆,当真是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
谷沧海年纪虽小,却也觉得她极为美丽,尤其是双眉微颦,透出一种幽怨悱恻的意思,使人见了回肠荡气,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默默地踏着圆石走着,那背影一如正面般动人,举止风度都与别人不同。
直到她出林好久,扑山雕刘杰才淡咳一声,纵到路上。
玉面判官吕文俊也纵了出来,两人对面峙立。
刘杰道:“我到此地也有五年之久,却没想到你也在此。”
说时,伸手揭开面上黑布,露出黧黑凶悍的面孔。
吕文俊也取下黑布,只见他胡须甚长,都已灰白,瞧起来一如落魄江湖人。
刘杰不禁一怔,道:“你怎的变成这个样子?”
吕文俊沉吟一下,才叹口气,道:“我十年来出门之时都以黑巾蒙面,平时也没有揽镜自照,但我仍然晓得形貌全非,想来你应当晓得何故变成如此?”
林内四下传出不少长叹之声。
刘杰面上凶光杀气忽然消退,喃喃道:“我当然晓得,我当然晓得。”
谷沧海似懂非懂,但他这刻已没有工夫纫想,原来他泛起去跟许灵珠说话的念头,当即拔步出林奔去。片刻间已奔出梅林,踏上通往冷香楼的道路。
先前远远眺望,还不觉得怎样,这刻身临其境,这才晓得这条道路布置得甚是幽雅。
一路上班花瑶草,凉亭小桥,加上鸟语泉声,教人如在仙境中寻幽探胜,赏玩不暇。
谷沧海放开大步奔去,那道路曲曲折折,盘旋而上,是以瞧不见许灵珠的背影。
不久,已踏上楼前的宽大平地,一条白石铺成的道路穿过花卉树木,白石路的两旁都是茸茸草坪。
他顾盼一下,顺着白石路疾奔,穿过这一片园林,眼前陡然一亮。
原来那座白石筑成的高楼矗立在前面,楼前一片草坪,没有树木遮隔住目光。
这座白石高楼建筑得甚是考究精美,形式古雅,仿佛是传说中的仙山阁楼,里面住着长春不老的仙子。
一个黄衣小婢正在饲喂架上的一头鹦鹉。
谷沧海一现身,那头鹦鹉便叫道:“客人来啦客人来啦”
黄衣小婢回头一望,见到是个男孩子,顿时消失了敌意,笑道:“你是谁?”
她长得娇小俏美,神态天真,显然是个没有阅历心机的女孩子。
谷沧海大步走到她面前,面色沉凝,一本正经地道:“烦你上楼通报贵主人,说是江南谷沧海求见。”
那俏丫头怔一怔,道:“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凡是来见小姐的人,都是相熟的。”
她满心说出拒绝的话,而这个十多岁的男孩子那张方方的面庞上,那对乌黑卧蚕眉和丹风眼中似乎极有威仪,而且他十分郑重正经,竟不敢说出那个不字。
她匆匆转身入楼,一忽儿就涌出四个侍婢装束的女孩子,都长得甚是秀美。
她们站在台阶上远远打量谷沧海,低声地说着话。
谷沧海明知她们在谈论自己,可是丝毫不动声色,凛然屹立。
心中却在筹思,待会儿见到许灵珠之时说些什么话才好。
先前那个黄衣侍婢奔出来,道:“我家小姐有请少爷到大厅见面。”
谷沧海拱手道:“谢谢你啦!”
双眉随即紧紧地皱起,露出满怀心事的样子,缓缓走上台阶。
那四名侍婢已经回到屋子里,只剩下那个黄衣少女,他走到她面前之时,黄衣侍婢讶道:“少爷怎么啦,敢是身子不适?”
谷沧海摇摇头,转眼见她十分关心的眼色,便道:“实不相瞒,我正愁着见到贵上之时,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她微微一笑,道:“少爷是特地前来求见的,难道不是有事跟小姐说?”
谷沧海道:“若是有事我就不发愁啦!”
他突然灵机一动,心想:“我且问一问她关于许姑娘之事,总可以找个话题应付。”
当下问道:“贵上的访客多不多?”
黄衣持婢道:“简直没有。”
谷沧海道:“然则贵上怎肯接见于我?”
她停了一停,才答道:“婢子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原故,她经常吩咐过不接见任何访客,叼,或者她记得少爷是谁,所以接见也不一定。”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请你前头带路,别让贵上等候过久。”
黄衣侍婢惊讶地瞧他一眼,本想问他为何又不愁没话说,但好像慑于他的威仪,这话竟说不出口,默然转身带路。
那座大厅装饰得十分高雅幽美,正面挂着一幅元代方从义的山水大轴,云树蒸氲,清逸潇洒。
两边挂着对联,写得笔畅墨酣,淋漓尽致。
上联是“来时一见蟠桃熟”下联是“别后三惊碧海干”
谷沧海忖道:“这幅中堂和对联都有仙家之气,那画是前代名家手笔,不消说得,这幅对联没有上下款,竞不知是谁所赠。”
背后不远之处有人道:“谷兄似是颇为欣赏壁间翰墨,即此可知非是俗人。”
话声有如黄茸出谷,婉转动听。
谷沧海故意不回头瞧看,道:“原来主人已到,敢问这幅对联可是时贤手笔?”
在他背后的绝色美女微露惊讶之容,道:“不错,那是我一位方外好友的墨宝,你沉着得很,竞不闻声惊顾,难得,难得。”
谷沧海徐徐转身瞧她,微笑道:“小弟素来钦仰王子敬为人,闻声不惊,何足道哉!”
许灵珠更是惊讶,忖道:“此子不但器宇不凡,听他言词似是甚为博学多闻,他明明举出晋代的王子酞、王子敬兄弟的故事自喻,我谈话也不可落了俗套。”
王氏兄弟便是王羲之的儿子王徽之和王献之两人,微之字子酞,献之字子敬。
他们有一次同坐一室,忽有火警,王徽之大惊走避,不逼取履,王献之则神色怡然徐唤左右扶凭而出,不异平常,世以此定二王神宇。
许灵珠心念一转,淡淡道:“睹君神字,使人有戴安道之感。”
谷沧海大为佩服,忖道:“她也拿晋代人物来作比方,足见博学多才,秀外慧中,当得上第一美人之誉。”
原来晋代的戴安道十余岁时,在宫寺作画,长史见之,叹道:“此童非徒能画,亦终当致名。”
许灵珠以戴安道譬喻谷沧海,正是称赞他才识不凡,终当致名之意。
两人各自晓得对方并非俗流,都生出敬重之心。
许灵珠又道:“说实在话,我那位方外好友以神仙相许,我自知万万当不起,你瞧,他连上下款都没有,正是不留痕迹之意。”
谷沧海肃然道:“令友真是一代高人,当真是不留痕迹,胸襟恬谈,小弟钦慕之至。”
许灵珠泛起一个微笑,艳丽得使人不能逼视。
谷沧海记起那镖局东主齐义憾恨未见过她的笑容之事。
当下又道:“小弟想请问姊姊一事,却又怕过于唐突,是以不敢启齿c”
许灵珠道:“公子但说不妨!”
谷沧海一本正经地道:“姊姊笑起来更加好看,不知有什么法子可以使姊姊笑口常开?”
她轻轻叹口气,道:“自古道是红额薄命,此生注定要郁郁以投,谁也没有法子改变。”
谷沧海摇头道:“恕小弟不敢苟同,有些事瞧来似是命中注定,可是若能坚忍不移,或者可以改变命运。”
他说的十分流畅,仿佛是饱历沧桑之后,从经验中发现的真理一般:
许灵珠不觉动容,道:“你相信这话么?”
谷沧海道:“不瞒姊妹说,小弟还得试验过才敢相信、不过。这是我母时时训诲小弟的话,因此又不能不信。”
许灵珠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令堂一定是位不平常的人物,只看公于学识气度,便可以想见了,唉!我若是有幸接沐令堂清光的话,定会获益匪浅。”
谷沧海心想:“你们原本就认识的,但你以前却不觉得我母亲有什么出奇之处,可见得这也不过是随口夸赞的话而已。”
只听许灵珠又道:“我真想知道像令堂那等胸襟识见的女中豪杰,若是遭遇上我这种不幸之时,将会变得怎样?”
她又恢复郁郁之容,再度被不幸的阴影埋没。
谷沧海站起身,拱手道:“小弟此次拜见,居然得亲睹姊姊破颜一笑,三生有幸,目下就此别过,将来有机会重来此地,定当趋遏。”
许灵珠道:“公子何事匆匆来去,且不知几时再见?”
谷沧海道:“弟要去一处地方投师学艺,修习武功,这一去一二十年或是三五载才能踏人江湖,殊难逆料。”
许灵珠轻轻叹道:“公于年事尚轻,一开口就是一二十年,但妄身其实已是人老珠黄,红颜凋萎,想想看这是何等可怕,唉,这是何等寂寞的青春啊!”谷沧海直到这时,当真体会到她的悲哀,不禁激起无限同情。只因他记起阿莺之约,她要他艺成之后找她玩,却毫不考虑到时间长短,她和许灵珠是何等鲜明的对照?
在无限同情之际,谷沧海但求能够稍稍安慰这个娇美的女子。
脑筋一转,冲口道:“姊姊休要悲磋,青春虽是容易凋零,但世上并非没有长驻青春之法。”
许灵珠道:“可是我从未听过,使青春长驻之法。”
谷沧海一挺胸膛,道:“包在小弟身上,将来小弟重来趋遏姊姊之时,定要双手奉上驻容丹。”
许灵珠默然片刻,才道:“武林中果真传说世上有这么一样异宝,但又说这等夺天地造化的宝物,要有千灾百殃境护,岂能当真取到手中,公子肯对我说出这等安慰的话,妾身已拜领盛情,这事却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谷沧海道:“小弟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许灵珠怔一怔道:“公子还是忘掉这事,否则三五年之后,重过此地,可能因这一句而不来瞧我。”
谷沧海凛然道:“小弟向来话出如山,一诺千金,姊姊不要多说,小弟就此别过!”
他大步走出冷香楼,穿过园子之时,碰见那黄衣俏婢,便颔首为礼。
她道:“少爷真了不起,我家小姐多年来说的话加起来还不及这一回说的多。”
两日之后,谷沧海已抵达高山之麓。
谷沧海兴奋地奔上山去,心想我终于到达嵩山少林寺啦!
将来回家把经过告诉父亲和母亲,他们一定替儿子感到骄傲。
他终于到达少林寺,踏人山门,迎面碰见一个年轻和尚,便上前道:“有烦少师父向贵寺方丈大师通报一声,说是晚辈谷沧海求见。”
那年轻和尚吃一惊,左右四顾,没有别的僧侣,便道:“小施主想见敝方丈有何贵干?”
谷沧海心想这和尚虽是少林之人,可是拜师之事不便宣泄。
便道:“在下须得面见贵寺方丈始能奉票。”
那年轻和尚见他言语有礼,生出喜爱之心,便道:“你说不说都不相干,反正见不到敝方丈的,我老实告诉你,连我身为本寺僧众,也很难晋渴方文哩!”
谷沧海心想:“真是胡说,我跟你怎可混为一谈?”
当下诚恳地道:“在下实有要事非求见方丈大师不可,万望少师父行个方便。”
年轻和尚眉头一皱,道:“你既是不信,我就带你去见知客,今天是德法师父当值,他为人最是老实和气,便见一见他也无妨碍。”
他们一道走去,谷沧海问知这年轻僧人法号明缘。
而少林寺的辈份排行是光弘正德明,当今方丈大师,是弘经大师,明缘是第四代弟子。
不久,他们走入一间高洁净的佛堂内,见到一个面貌老实的中年和尚,便是德法和尚。
明缘对他说了前事,德法和尚吃惊地瞧着谷沧海,呐呐道:“他这话这话可是当真?”
谷沧海心想这位大师父口才笨拙,为人老实,怎能称当知客之职?
口中应道:“一点不假。”
德法和尚道:“那么你等一等,贫憎先报告总知客。”
他起身急步去了,谷沧海微微一笑。
明缘却皱起眉头,道:“那是正修大师,人很厉害。”
不久,德法和尚陪着一个眉目清秀的中年僧人进来。
谷沧海知趣地上前施了一礼,正修禅师约略问了几句话,得知他孤身上山,曾经跋涉千里,便命德法及明缘二憎陪他到膳堂用餐,等候方丈召见。
过了响午,谷沧海被带到一座禅院之内,在静室中见到一位面貌严峻的老僧,法号弘因,乃是与方丈同辈的长老,身份高隆。弘因长老问他来意。
正修禅师接下去说道:“弘因大师乃是敝寺方丈的师弟,谷施主须得把实话说出,才可转报方丈。”
谷沧海一听这话有理,便道:“在下乃是奉家慈之命,到此投师学艺。”
他话声一顿,细察两憎表情,只见他们微微露出笑意。
便又接着道:“家慈嘱咐在下非要投拜在贵寺第一高手座下,所以在下非面求方丈大师不可。”
弘因长老道:“投师学艺之事不是闹着玩的,你年纪虽轻,但跋涉长途,不辞千里;可见得诚心毅力都有过人之处。”
谷沧海心中大喜,恭容聆听下去。
弘因长老又道:“但作为本寺弟子,第一步须受戒出家。”
他微微一笑,才道:“你年事太轻,于佛家旨义毫无所悉,出家似非所宜,还是先练初步功夫,瞧瞧资质如何,才谈到投拜何人座下之事。”
谷沧海心想这话也有道理,若是资质太差,人家怎会收为弟子?
反正初步功夫总得要练,且先练着等到他们觉得合意之时才作道理。
事情便如此定夺,正修禅师领他出去,交给膳堂的监理僧德广,那德广僧身体魁伟,为人甚是精干。
翌日,谷沧海开始服役,只是挑水打柴这两件事。
谷沧海这一辈子从未干这过这等事,这刻却得咬紧牙关去干。
起初几日他只能勉强交差,每晚浑身骨头筋肉都发痛,过度疲累之下,反而睡不着,因此几天下来就瘦了许多。
直到第五日的晚上,他行起天魔心功的运气法门,这一晚才能呼呼甜睡,次日更是精神奕奕。
往后他便觉得手脚轻快有力,人也从不疲累,挑水上下山时毫不吃力,为了表现勤奋,便比规定的多做。
晃眼过了一个月,他在这种刻板忙碌的生活中变得更为单纯,脑中什么都不想,一心一意地挑水打柴。
由于他如此专心一志,那魔教极上乘的内功天魔心功被他练得十分精纯,真气渐渐凝固,念动即生,已经不须倒转身子就可运行自如。
弘因长老及正修掸师,一直没有召见他c
谷沧海天生性情沉稳,也不去找他们,只不过有时奇怪为何没有教他练初步功夫。
不觉又过了个把月,谷沧海也忍不住了,自个儿暗自琢磨是不是资质太差,所以少林寺不打算收他做弟子。
这一天,他闷闷不乐到山中打柴,猛然间发觉走错了路,转眼四看,原来走到一座石谷之内。
他正要拨转头离开这座石谷,突然间左方斜坡上有人叫道:“孩子,到这边来。”
谷沧海大为惊讶,心想此处虽是没有猛虎恶兽,但已经是人迹罕至的深山之内,哪得有人?
尤其是此人声调冰冷,语气却甚为有力,似是一向惯于指使别人,可知不是山中居民无疑。
他向话声来路望去,只见那片斜坡上,有好几块大如房屋的巨岩。
岩缝里端坐一人,阳光照晒在他身上,瞧得甚是清楚。
这人年约五旬上下,头发散乱,胡须满面,身上那件白色长衫已经污垢异常,可见得此人不但许久不曾梳洗,而且没有换衣。
谷沧海不敢贸然过去,大声道:“大叔叫我么?”
那人冷冷道:“不是叫你叫谁?”
谷沧海不觉一笑,道:“对,我这话问得实在太蠢,请问大叔有何见教?”
那人眼中射出惊讶的光芒,道:“你竞不是山中人家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谷沧海道:“小可姓谷名沧海,乃是别处人氏,大叔贵姓?”
那人道:“别处人氏,定是到少林寺投师学艺的了,我姓吴单名显,也是别处人氏。”
谷沧海道:“但吴大叔不是到少林投师学艺,与小可大大不同。”
吴显眼中露出笑意,道:“你真有点意思;跟你谈谈颇可破解山中岑寂。”
谷沧海道:“但小可却不能耽搁太久,大叔可是有事要小可效劳?”
吴显叹口气道:“不错,我双足已经瘫痪,饿了许多天也不能出去觅食,更没有法子离开此处。”
此人因满面胡须没剃,所以瞧不出面上表情,只能在眼光中略窥端倪。
这刻发出这等哀鸣似的话语,使人感到十分悲惨可怕。
谷沧海泛起同情之心,道:“大叔敢是要小可送你出山回家,抑是替你送信?”
吴显道:“回家,不,我一生流浪天涯,哪里有家可归,送信也不必了,我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谷沧海本来要说这两宗都不能帮助他。可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便不用告诉他了。
当下道:“没有家又没有朋友,可真是稀奇不过的事,我从来没有想过,那么大叔定是要小可弄些食物充饥了,对不对?”
吴显连声道:“对,对,不拘什么东西,只要能吃的就行了。”
吴显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伸出舌头舐着嘴唇。
谷沧海沉吟道:“弄些什么呢?”
正在寻思,吴显道:“你过来,我们商量一下。”
谷沧海走上斜坡,到了岩缝前面,这才瞧清楚吴显身边有根长木直竖,一头着地,一头顶着上面的石头,他不禁讶道:“那是什么?”
吴显道:“那是我双腿还能移动时布置的陷阱,一方面可以对付想害我的人,一方面也是防御猛兽,哪知此地什么也没有。”
谷沧海略一端详,道:“大叔把木头弄开,上面的大石就会砸下来,是也不是?但对付猛兽还可以,对付恶人的话,人家不会早一步躲开么?”
吴显仰天大笑,笑声十分凌厉可怖。
笑了一阵,才停下来望住谷沧海,道:“你胆子真不小,居然神色不变,唉,真是个可爱的孩子。”
没头没脑地说了这几句,道:“恶人固然会早一步躲开,但我不发动则己,一发动就先设法抱住他,然后才弄倒木头,他躲得了么?”
谷沧海大惊道:“那样岂不是连你自己也给砸死了?”
吴显大笑道:“不错,但我已捞回本钱,一点也不吃亏。你过来一点,扶我起身,瞧瞧这两条腿还有没有恢复的希望?”
谷沧海但觉义不容辞,奔近去托住他肋下,用力扶掖,也不嫌他身上污脏。
吴显没法子站得稳,长叹一声,拉住谷沧海的手臂,道:“坐下,不用试啦!”
谷沧海发觉他的指力奇重,当即想到此人双手如此有力,应该能够抓着岩石起身试验双腿,何须人扶。
此念一生,登时推想出他借词哄骗自己过来,现下又抓住自己不故,分明别有阴谋,赶紧用心寻思他有什么打算。
他晓得自己必须早一步想出对方心意,才能在他未曾发动以前设法消解。
正在转念之际,耳听吴显凄然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这两条腿决计不能复原的了,想我吴显纵横江湖数十年,目下获得如此形状,不但仇敌欢喜,连朋友们也将瞧不起我,纷纷离开而去。”
谷沧海因时间无多,一时想不出答案,闻言灵机一触,心想我正好趁机设法拖延一下时间,以便寻思。
于是接口问道:“大叔不是说过没有朋友的么?”
吴显眼睛-瞪,道:“我为什么没有朋友?”
谷沧海耸耸肩,道:“在下正是因此大感迷惑。”
吴显道:“一个,人有财有势之时,自然遍天下都是朋友,但我目下落得这副形状,谁还跟我做朋友?”
他舔着焦干的嘴唇,样子十分可怕。
谷沧海蓦地感到全身毛发耸立,敢情他从吴显这种又饥又渴的样子中,悟出对方哄骗自己走近之故,竟是有意杀死自己,饮血食肉。
他背上的冷汗滚滚流下,但面上仍然极力保持常态,笑道:“原来如此,在下世故未深,所以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
吴显狞笑一声,道:“你的废话真多。”
谷沧海淡淡道:“在下正要说到正题上,那就是吴大叔你目下既饥渴交集,何不让在下赶紧打些鸟兽烤熟了好充饥肠?”
吴显的眼珠转来转去,似是在考虑此计能不能行。
谷沧海内心万分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自知再过片刻,便将承受不住这种恐怖,精神因而崩溃。
吴显缓缓说道:“这倒是个好主意。”
谷沧海心情顿时一松。
吴显接着又道:“可是你这只小狐狸别想骗得倒我,你想乘机逃生,是也不是?”
谷沧海那颗心向下一沉,额上冒出汗水。
吴显见了他的表情,完全明白了,冷笑道:“果然狡猾得很,可惜碰上了我,白费心思。”
他发出凄厉的笑声,听起来十分可怕。
谷沧海想起自己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抵达嵩山,但连独角龙王应真一面也未见到,便丧生在这恶人手中,但觉满肚怨愤,无可发泄,只好仰天长叹一声。
吴显道:“以你的机警聪明和胆色,实是武林中不可多得的美质良材,可惜少林寺之人有眼无珠,白白错过了良机。”
谷沧海深深呼吸了几下,怒道:“你要吃掉我赶快动手,罗嗦什么?”
吴显讶道:“好小子,原来你晓得我要吃你,我还以为你只知道我要取你性命呢!但现在更可见出你的勇气胆力,举世罕睹,我吴某人也万分佩服。”
谷沧海道:“像你这种残酷负义之辈,佩服与不佩服都不放在我心上。”
吴显道:“骂得好,我骗你过来扶我试步,趁机拿住了你,果然是负义之举。”
谷沧海万想不到此人居然认为自己骂得好,这样已经没有什么话说,当下又长叹一声,心想今日死在此地,最可怜的是爹娘全不知情。
吴显道:“你这孩子处处跟常人大不相同。且不说你目下这等反应与众不同,单单说到你的出身不俗,却跑到少林学艺这一宗就叫我大惑不解。”
谷沧海道:“吴大叔瞧得出这些小可也甚为佩服。”
吴显仰天长嘘一口气,突然道:“现在我才晓得应真这十年活罪真不好受,想他当日何等英雄,但这十年来却有如猛虎被囚,受尽众人白眼。”
谷沧海精神一振,问道:“大叔识得应前辈?”
吴显道:“不错,但跟他不熟。他的事我知道得最是详细,因为”
他忽然停口不说,谷沧海大感失望。只因他已听出一点点的头绪,这时为了不要打草惊蛇,便不追问。
吴显五指力道突然加重,谷沧海臂骨剧疼欲碎,不由得又出了一身大汗。
吴显冷冷道:“你也识得应真?你到此谷跟他有没有关系?快说,不然我就捏碎你的骨头。”
谷沧海这刻陡然忆起天魔心功,连忙施展,顿时痛苦消失。可是他不晓得能不能挣脱对方掌握,更怕对方张口来咬,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他若不是天生性格沉稳,只要一挣,势必立时丧命在吴显牙下。
只因这天魔心功虽是神奇奥妙,但他没有学过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