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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听正慧僧向众僧中某一个人传声说道:“可惜四位老祖师正好闭关修练上乘大法,不然的话,我敢担保方文大师不会传法旨要小师叔立即离开此地。”
谷沧海功力特异,深厚之至,是以这一股传声入耳之时,虽然很飘忽细致,但他一惊觉之时,立刻运聚功力收听,居然听个一字不漏。
他之所以会特别留心收听本门传声,便是因为见到正慧憎嘴唇微动,做出要施展传声之法的样子。
他深知全寺之中,论起才智机谋,无人能及正慧。所以他这等举动,必有深意,果然收听到这一段话。
他心中不禁欢喜地笑起来,想道:“这家伙真厉害,竟利用这等办法,向我透露出风声,教我不要现身出面,以免被弘力大师传达方丈大师法旨,那时我就非离开此地不可了。
而他此举又可不虞外人查听出来,一则他声量极低微,我如不是极意尽力收听,也难以听到呢,何况是外人?”
但他在欢喜之中有点失望,因为他已不能向他们打听这场奇怪盛会的内幕消息了。
他迅速地考虑了一下,转头向赫氏兄弟低声道:“大哥,您刚才为何要把您自家的功劳,推到小弟头上呢?”
这话自然是指过第五关时,俊仆仲石说闯关之计,定是柯三爷所出,而赫大龙的答话却等如承认了这件事而言。
赫大龙外表虽是凶庚粕暴,其实也是年老成精的魔头,闻弦歌而知雅意,低声答道:
“你别再提此事,免得被人家听了去。”
谷沧海装出恍然轻啊一声,缄默不言。
这时,外人如若有本领窃听到他们的对话。自然以为这是赫大龙故设奇谋,一路过关之时,都令众人注意谷沧海,事实上却是他的神机妙算。
赫大龙当机立断,一挥手,首先跃上,余人随后便至,五个人排成一列,却冷冷的望住那讼棍似的台主。
一名俊仆俯身听取这讼棍台主的指示之后,这才走过来,表情呆木,道:“敝上先请爷们示知闻关人数。”
赫大龙沉吟一下,才道:“这一关乃是少林高僧主持,咱家兄弟多年未入中原,是以眼生得很,尚未得知他们的法号。”
那俊仆道:“主持大师法号弘力,那六位皆是弘力大师的座下高足。”
他一口气念出六僧之名,便闭口不话,大有惜言如金之概。
事实上他讲话很干脆,清楚明白,绝不拖泥带水。
谷沧海心中冷笑一声,忖道:“这厮故意装出呆木之态,事先又与那讼棍台主做了假戏,乃是想我们不注意他,以为他真是奉命行事之辈。但他那桀骜悍戾的性情,仍然从言语中露出了尾巴。”
当即开口道:“诸位兄长,小弟至今还未有机会出手,这一场甚愿讨令出阵,独自闯关。”
赫氏兄弟知他机灵狡诈之极,比千年老狐还要厉害,对他已深具信心,当下全无异议,赫大龙道:“很好,但三弟你须得当心点。”
谷沧海点点头,向那俊仆望去,等他说话。
那俊仆冷冷一笑,道:“敝上早就猜到柯三爷可能出手,是以吩咐过小的,务须请问柯三爷一件事,方能决定调遣人手迎战。”
谷沧海道:“什么事?”
俊仆道:“敝上想知道柯三你此次出手,可是代表贤昆仲五人的身份。换言之,是不是柯三爷过得此关,就算赫爷们全部通过,反之亦然?”
谷沧海不加考虑,应道:“你这一问有意思得很,莫非你认为咱没有资格代表咱们兄弟么?”
俊仆道:“小的岂敢如此放肆无礼。”
谷沧海立即随棍逼上,道:“既然如此,你就快点指定对手。”
俊仆被他弄得无话可说,他本来想当着群雄。让谷沧海说出能代表或不能代表的话,免得到时赫氏兄弟可以提出抗议。谁知对方口才更是高妙,一句话就反而逼得他不便多说了。
他双眉轻轻皱了一下,忖道:“目下未能拿话把他套住,则我如若指令那弘力老僧出守此关的话,赫家兄弟必定提出抗议。弘力老僧也将认为我太低瞧了他,拒绝出手,但假如派出之人太弱,却又说不定很容易被他闻过此关。”
他沉吟考虑,一时未能决定,谷沧海登时晓得自己刚才使的一计,又收到了效果,因为假如对方不是已经收听到那几句低语,因而觉得有可能是一幕假戏,事实上谷沧海并非真高明之人的话,这俊仆干脆就派出弘力大师出阵便是了,何用考虑?
正因为俊仆认为谷沧海可能十分高明,但也可能很不高明、是以迟迟未能决定如何派遣人手之法。
谷沧海把手中的钢棒往台上轻轻一搁,发出咚的一声,显然份量十分沉重。
此举宛如在焙示实力,使对方派出最强的弘力大师出战一般。
那俊仆心中迅快转念道:“奇了,他何以设法使我派出最强之人?哎,是了。假如我派出弘力老僧,则赫家兄弟立时涌出来,声言以弘力的地位,合该独力对付他们数人才算公平。此时我其势不能硬说不行而定要再派出别的人,这么一来,变成弘力老僧独战他们兄弟五人,焉能阻挡得住他们,嘿嘿,我差点坠人他们的圈套之中,如果不是早先收听到他们的窃语,这刻定必早就派出弘力老僧了。”
他微微一笑,说道:“那就有烦少林正信师父,出手拦截。”
众人一听,只派出一个僧人出手,都道必是那个坐在主位上的老僧,谁知却是后面侍立的一个,样于甚是年青和斯文,不似是最高明之辈。
谷沧海向步出来的正信僧上下打量,随即哈哈一笑道:“看大师这副样于。可不像是练武之人。”
正信徐徐道:“柯施主岂不闻先贤有云: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贫僧在敝寺当中,虽然不甚成材,但柯施主最好别太大意,免得一旦失手,遗恨终身。”
谷沧海道:“以咱想来,出家之人,首戒杀生。假如咱武功比不上你,难道你还能杀死咱不成?”
许多人都为之失笑,他这话使人联想到他之所以请缨出战,敢倩是认为对方不会伤他性命。
正信面包一整,肃然道:“不敢相瞒施主,今日之局,与平时不同。贫憎等无不杀心甚盛,若有机会,决不放过。”
谷沧海道:“你倒是坦白得很,好,咱如是死在你手底,可也没得埋怨,只好自认倒霉罢了,你出手吧。”
正信道声得罪,迈步直逼上来,他乃是十大高手之首,一身武功,博大精深;旁人如是从他外表推测,定必猜想不到他这般高明。
他这一迈步,气势坚凝,众人无不大感意外地睁眼注视。但见他的戒刀,在火炬之下,闪耀出森寒精光。
谷沧海手中的钢棒其实就是把枪头拧下来的枪杆,他赶快使出黑河十二捧的招式,挺棒指敌,不让对方逼得太近。
他见正信气势十分坚凝强大,心想如若不设法化解了这股气势,这一上手挤斗。定必十分凶猛激烈。
当下厉声道:“慢着,咱们未讲好如何方算过关?”
正信僧本来也严防对方以缓兵之计,化解自己的气势,是以听到一声慢着之时,全然不加理会。
谁知他碰上的是智谋绝世的谷沧海,早就防到他不加理会之举,是以把下面的话一直说出来。
正信一听此言有理,纵然是缓兵之计,也不能不答。
当下道:“照规矩说,自有台主评定,但贫僧认为施主亦应有主动的机会,方算公平。
因此之故,只要施主与贫僧斗上十招,十招以后,任你以何种身法,冲过此台,落在那一面的地上,就算施主已过了这一关。”
他的风度以及所定的界限,公平合理,正大光明,表现出与邪派之人全然不同的所在。
谷沧海大为激赏,但另一方面又付道:“他虽然风度极佳,周详公正。可是却仍然中了我之计。可见得有时上阵交锋,对着邪教人物之时,万万不可过于方正,以致失去了机先。
但这又谈何容易呢?”
他转念之时,手中钢棒已举起作出砸扫之势,反而他占了机先,破解了正信僧的气势。
只见他钢棒落处,风声劲厉,功深力强。那俊仆固然瞧得一怔、便是赫氏四魔,也无不为之膛目。
原来谷沧海这一棒,虽然是赫氏兄弟所传的黑河十二棒的架式,但形似而神非,落势微有变动。
这一棒竟把正信僧砸得出了一身冷汗,不能不退。
两人旋即展开一场激斗,谷沧海每一招皆是黑河十二棒的路数,但总是有少许不同。
赫氏四魔见他棒法虽然略略失真,可是,对付起这少林高手的戒刀,竞是恰能生出克制之力,只打得正信僧无法逼前一步。
须知这闯关规矩,虽是不许伤及守关之人,但大凡修习武功之人,总会对危及己身的招数,本能地闪避或封架。
况且亦须防备万一敌方胆敢毁禁犯规,真将守关之人击毙。是以守关者多半不敢挤了命地进攻。
眨眼工夫,两人又斗了十七八招,谷沧海晓得不可拖延,免得生出波折,更不怠慢,飕飕连挥三棒,把对方半诱半逼的掉转过来、随即倒纵落台下。
依照正信自家所言,他已经闯过了这一关,那俊仆只好作此宣布,并且把金牌交给赫大龙。
赫大龙露齿一笑,接过金牌,向这名俊仆道:“大名之中恐怕嵌有-个季字吧?”
那俊仆一征,点头道:“小的名叫季金。”
赫大龙道:“好极了。”
这话可把那俊仆季金弄得一楞一楞的,全然不晓得这一句好极了是什么意思。
不但俊仆季金一楞一楞放手,连赫大龙自己也觉得很惊讶狐疑,因为这句话是谷沧海教他说的。
谷沧海当时嘱咐他说,假如季金报名之时,真的一如所料名字中有个季字,便报以一句好极了。
为什么要这么回答,赫大龙也不知道。那俊仆季金当然更如十丈金刚摸不着头脑了。
赫氏兄弟随即跃下擂台,和谷沧海合在一起。
谷沧海劈头第一句便道:“大哥快快向小弟作悄悄耳语状。”
赫大龙不敢怠慢,立刻在他耳边,装出跟他俏语之态。刚刚弄过这手脚,只见一个人挤过来。
赫氏兄弟望去,敢情此人正是俊仆季金。
谷沧海道:“你有话跟我说吧!”
季金方自一怔,谷沧海又道:“这是我大哥的意思。”
季金又怔了一下,才堆起谦卑恭敬的笑容,说道:“小人特地前来叩问赫大爷一句话的。”
谷沧海道:“知道了,我大哥说,你们仆婢太狂傲,目无余于,所以故意让你们头痛一下。你们的主人呢?”
这一句问话紧接着发出,大有突袭之意,季金不由自主地向左方望去。谷沧海眼利似刀,也跟着望去。
但见两丈外有个青衫文士,恰好转过身子,因此以谷沧海的眼力,也仅能依稀瞥见他的侧影。
他的印象是这个青衫文士十分俊秀,年纪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最深刻印象是此人鼻子高挺异常。
谷沧海也装作没有注意到、季金道:“敝上严禁小人宣泄他的踪迹,这-点万望柯三爷见谅。”
谷沧海道:“既然如此,咱们兄弟不去见他便是了。但贵主人的高姓大名,总可以告诉我们吧?”
季金迟疑了一下,才道:“敬上姓唐讳天君。”
谷沧海道:“贵上虽然在宇内声名不显,但咱兄弟却敢信必是当世高人,俗语道是强将手下无弱兵,以诸位才能及自信观之,可知贵上更应何等高明了。”
季金突然醒悟,讨道:“我真太糊涂了,第一点,这柯继明后面的话,不可能是赫大龙事先指点的。第二点,我是来问他的,并非被询,何以反而让他问出了主人的姓名呢?”
当下面色就显得很不自在,道:“柯三爷夸奖了,只不知道这些话是你问的呢?抑是赫大龙预先拟定,只借你之口传达此言?”
谷沧海心中一笑,讨道:“你现在才醒悟,未免太迟了。”
口中应道:“后来的话当然是我问的,大哥哪能吩咐这么多呢?你这话问得好奇怪。”
季金一想也是道理,即使对方是受赫大龙所教,但他如若不愿承认,也可以说是自己的意思。
换言之,他这一问全无作用,可算是白问了。反而招惹对方一声奇怪,实在很不划算。
他皱起双眉,但觉这赫、柯数人,处处占了上风,实在不好应付,心想还是先禀告过主人,再作道理。
当下道:“爷们请吧,再过了第七关,就可以登堂入室,逐鹿那盟主宝座了。”
他鞠躬而退,态度很恭谨。
谷沧海也不再问,虽然有很多问题要想,但目下时机不对。
一则急于设法瞧瞧那唐天君的样子二则如若陷入沉思之中,对方便可以一望而知他乃是主脑人,从而晓得他在耍花招,企图混淆视听e要知谷沧海这种种手段,用意是使对方无法确认谁才是主脑人物,照这第六关的情形看来,赫大龙才是真正的主脑。
谷沧海又知道目下不可转眼向那青衫文士望去,因为此人八成就是唐天君,即是这一次大会的最重要人物之一。
他现在必定暗暗查察已方数人的动静,是以不论是露出沉思或向他查看之状、都将被他窥察出端倪。
因此他忍抑了望去之念,一径向第七关的擂台瞧看,口中说道:“第七关恐怕很不易通过呢?”
赫大龙道:“你弄错了,这一关咱们认为最容易过得。”
他微笑一笑,又说:“三贤庄的主人都在台上,以他们的身份名望,决计不肯一齐出手,而且也不肯利用咱们不能杀死他的便宜以取胜,这么一来,上台去使的全是真功夫,这是最好不过之事。”
谷沧海此时、心中迅快想道:“那唐天君早先突然背转了身子,使我没有见到他的面目,相信不是巧合,而是他听到了我的问话,晓得季金一定会向他投一瞥,所以赶紧转身。
假如我猜得不错,则这唐天君的功力,定必深厚之极。因为在这等嘈杂之地,他居然听得两丈以外的低微话声,谈何容易?”
赫大龙已领头向第七关的擂台走去,但见台上一角已坐着三个老者,在他们身后,另外有四个人侍立。
其中两个是中年人,两个是二十余岁的壮健少年,个个神情肃穆,双眼神光充足,一望而知皆是内家高手无疑。
另一角上太师椅中,坐着的台主,乃是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美女,秀发披垂,穿着一件紫衣。身上没带兵刃。
此女无论在脸蛋、皮肤甚至身材而言,都可以称为绝色,远远一望,宛如画中的仙女一般。
但她却缺少那份天真和纯洁,看上去总是带点世故的味道,使人一望而知她足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谷沧海向赫氏兄弟道:“兄长们,看看这台主长得多好美啊!”赫二虎道:“你眼界不够广,所以大惊小怪。”
谷沧海何等聪明,一听而知他必是要说许灵珠比她美。
当下道:“二哥别开玩笑,像她这等美女,天下间难道还有可以比拟之人么?”
赫二虎道:“当然有啦,像天下第一美人许灵珠,赤身教的花蕊夫人和她师妹痴情仙子,都比她只强不弱。”
谷沧海微微一笑,道:“二哥说的想必不会有错,不过小弟仍要等瞧过那些女孩子们,才好评论高下。”
在他心中的确觉得这位比不上许灵珠的天生丽质,但比起花蕊夫人、痴情仙子他们,却毫不相让。
殊不知在成年之人眼中,那花蕊夫人和痴情仙子、除了面貌美丽之外,最动人心的还是她们验荡醉人的风情。
而这台上的美女,却是冰雪之姿,冰冷难犯。她的世故老练的气质,也完全是为了防止别人侵犯她。”
谷沧海的年龄不同,心中没有亵思欲念,所以比较喜欢这个美女,这也是合情合理之事。
君不见世间闹恋爱真情的,以比例而言尽属少年男女的天下,由此便可知道此中的分别了。
他们到了台下,台上美女漆黑的双眸,盯住谷沧海。两道目光。清冷而又明亮,直有使人不敢逼视的魔力。
谷沧海故意一翘胡子,又向她挤挤眼睛。这等轻佻浮薄的动作,如果不是面上已经伪装,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出来。
霎时间但见那对清冷明亮的目光中,浮起愠怒之色。谷沧海更加得意,故意多翘几下胡子。
他接着伸手去模唇边的须髭,借以掩饰传声说话时的表情。他以传声之法,向赫大龙道:“大哥,台主已被小弟激怒、这回上台去,可以加以利用。”
赫大龙诈作从囊中掏摸东西,暗中也以传声道:“如何利用法?激怒了她,岂不是凭添无限阻力?”
谷沧海道:“以常情而论,当然增加了阻力。但假如咱们运用得当,反而可以哄得她自动设法减少阻力,让咱们过关。”
他停一下、又道:“小弟并非说笑话,你上台后,免不了要向台上的三个地主打招呼。你可告诉他们说,假如咱们兄弟过不了这一关,便立刻跺脚就走,返回关外,自然你不可含有丝毫被误会为夸耀实力必能过关之意,只要这样说了、保证很容易就过得此关。”
赫大龙道:“这真是教人糊涂之事。”
谷沧海道:“小弟刚才观察地台主,发觉她唯一的弱点,是痛恨男人挑逗,此是她自视太高的结果,但由于她气量狭窄,毗眶之仇也不肯放过。所以我激怒了她,她一定希望加以报复。”
赫大龙又开始明白了,道:“你认为她冲着这一点,就会放过我们,好教我们留下么?”
谷沧海道:“正是此意,假使她真要报复,一听咱们失败的话,跺脚就走,并不留下来瞧那争霸的盛会,又格于目前形势,不能分身立刻找我们算帐,唯一的法子。就是让我们过关,得以留下。反正她也不怕我们参与逐鹿盟主宝座的。”
赫大龙道:“你如果探认此计一定成功,咱们大伙儿与她挤眉弄眼,再气气她就是了。”
谷沧海一想:“这个女台主一定极不好惹,武功极强,这赫家四魔是该杀之辈,但现下既然借重他们之处固甚多,在道义上来说,是不该设计害他们的。”
当下道:“不,人多了反而显得有假,相反的兄长们对她越尊敬,她就越是气不过,定要重重的教训我一次。因为假如咱们大家都很喜欢她,她虽是不能接受,却也说不定忽然消了怒气呢!”
赫大龙道:“女人之事,难说得很,好,咱们就依你之计行事。”
他领头跃上擂台,顿时有不少人围拢过来观看。
那三位老者也都起立,其中一个矮小的老人道:“贤昆仲可还记得老朽么?”
赫大龙掀髯笑道:“咱兄弟岂会忘了鼎鼎大名的一线天罗景老兄?昔年之事,当事之人既己死了,咱们无须再提了。”
罗景道:“老朽那一次做的和事佬,到现在还很难说得定成功了没有。老朽且介绍我的两个老兄长与诸位见面。”
他指着一个身量高大,胡发如银的老人,道:“这是大哥钟修,这一位是二哥魏一舟。”
赫氏兄弟都称呼他们为大庄主二庄主,而谷沧海这刻还觑空向那美女挤眼睛。
这三贤庄之名,便是由这钟修、魏一舟以及罗景三人而得。这三老成名极早。比谷沧海的父亲柯公亮可说是还高了一辈。
他们乃是结盟兄弟,数十年形影不离,共创事业,卒使三资庄之名,传扬天下,成为武林中一大家派。
这三人武功各有擅长,每人都有几十载精修苦练之功,深厚异常。以赫氏四魔这等当代凶人,也不敢对他们无礼,由此便可想而知了。
赫大龙道过仰慕之言,又道:“咱家兄弟久已不曾踏人中原,这恐怕是荒山野岭的日子过惯。因此,假如咱家兄弟过不了三位庄主这一关,咱们决定立刻动身返回关外,可连热闹也傲得看了。”
罗景道:“以贤昆仲的能为,这关何难之有?定是过得无疑了。不过老朽不妨坦白奉告一事,那就是我等虽是旧相识,但上场动手之时,在众目睽睽之下,可不敢有丝毫马虎含糊。”
赫大龙道谢过,目光转向那美貌女台主,道:“罗三庄主可否代为引见这位台主么?”
他声音之中,含有十分敬重之意。
罗景道:“这位台主姓孙,芳名红线,实是巾帼奇人,当世无双的才女。”
赫大龙道:“咱这双眼睛闻人不可为不多了,是以一望之下。便知孙姑娘定是文武双全的才女。”
孙红线身子动也不动,端坐椅中,冷冷道:“赫兄好说了,我一个女流、何足当得诸位重视。”
此时身后的两婢两仆之中,走出来一个俏婢,面孔甚是冶艳,可是神情举止之间,却有一股冷冷冰冰的味道。
她过来收去了赫家兄弟的六面金牌,谷沧海嘻嘻一笑,道:。你可是艳冬么?”
那美婢一楞,道:“你如何知道的?”
谷沧海忙道:“没有人告诉我,是我自己猜的。”
艳冬哼一声道:“猜的好。”
谷沧海运:“我别的本事有限,幸好还有几分聪明,差堪自慰。”
他目光一溜,又在孙红线面上打个转。那意思竟像是特地告诉她说,幸有过人的聪明才智,可以配得上她。
孙红线突然道:“艳冬过来。”
艳冬连忙走回去,先躬身施礼,这才倾听她的指示,态度异常恭敬。
谷沧海心中一动,忖道:“难道她当真是四婢的主人么?那么那个唐天君呢?啊呀,不错,这四婢是孙红线的侍婢。但三仆却是唐天君的人,各有其主,并非全是唐天君的手下。
这样说来,这孙红线的身份,也许可与唐天君相培了。若是如此,则她也是此次盛会中的最重要人物之一,好险,好险,我几乎小觑了她呢!”
谷沧海方自醒悟这孙红线亦是最重要的人物之时,那婢子艳冬已听完主人吩咐,回身向着三位老庄主。
赫大龙不待艳冬询问,已道:“这一阵咱和大蚊两人动手,艳冬姑娘即管指派把关之人。”
这也是谷沧海指点过的,使得对方觉他们处处抢先一着,完全争取不到主动之势。如此,自然在心理上影响极大。
艳冬哦了一声,道:“敝上请钟少庄主独立出手,以十招为限,如若不能取胜。便即收兵。”
此言一出,台下观战之人,都十分失望。
因为以赫氏四魔的威名,除非三老亲自出手,决计没有瞧头,毫无疑问之事。
如今不但三老不出,只派一个后辈,况且又只限以十招为度,可想而知必全无看头。
台上之人,三位老庄主以及身后侍立的晚辈们,固然十分惊讶,连赫大龙他们也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赫大龙心知此是谷沧海的奇计奏效,心中那一份佩服,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在这刹那间,他动念考虑到谷沧海到底是怎样子身份的人,他混在赫家兄弟中有何目的?
要知事到如今,处处证明谷沧海才智绝世,一切均能洞烛机先,由此可知他并非无意中与他们赫氏四魔搭上的,此举一定有很深用意在内。
但究竟有何动机呢?照这情形看来,起码他对赫家兄弟有利而无害。往后争夺黑道盟主的宝座时,说不得还是要仰仗他的力量,方可事先趋吉避凶呢:
此时在三老身后,已出来一个少年,手提一把钩镰枪。这少年长得雄壮英伟,虎背熊腰,气度沉稳,不槐是各门大派出身的人物。
他向赫大兄弟施了一扎,道:“在下钟光,今日有幸得会名家,还望两位不吝指点。”
赫大龙道:“少庄主好说了,常言道是英雄出少年,咱家兄弟心中可不敢有一丝一毫轻忽之心呢!”
双方交待过场面话,那钟光提枪窥伺空隙,绕圈而走,忽徐忽疾。看他的身手气度,果然是一辈中罕见的高手人物。
赫大兄弟守定方位,严密戒备。他们生怕对方会在这十招之中,不顾生死地硬攻猛挤。
以他这等初生之犊、血气方刚,生出这种与汝伤亡之心,并非稀奇之事。
果然钟光在绕了十多个圈子,竞无隙可乘之时,眉宇间就流露出怒色,神态益发威猛。
此时三方面都瞧出了不妥,一是三位老庄主,一瞧孙儿动了少年逞强好胜之心,就知他有什么打算。
其次是台主孙红线,她自是极为聪慧多智之入,一望而知钟光的心意。还有一方面就是谷沧海了。
虽然同时有三方面之人发觉,但只有谷沧海霎时已想出了妙计。
他以内力逼出声音,说道:“孙台主,小可斗胆请问一声,假如在十招限期之内、敝兄长得到了空隙,竟把钟少庄主逼落台下的话,算不算已过了这一关?剩余的招数,还要不要再行比划完毕,才算了事?”
孙红线心头大震,忖道:“此人真是大智大慧之士,我恐怕犹有未及。”
口中却应道:“若然有这等情事,自然算令兄们得胜,剩下的招数,不用再比了。”
场中的钟光听得一清二楚,顿时生出警惕之心,努力抑制住冲动。要知大凡是名门大派的传人,无不深知临敌不可动怒之理。
钟光一听对方可以硬把自己逼下擂台而算赢的一番话,当即想到自己假如含怒硬攻的话,定必露出破绽。
以这赫氏兄弟的武功造诣,实是不难乘虚而人,把自己便是推落台下,这也许只是一个照面之事,若然如此,岂不是太过吃亏?
要知他如若平心静气的寻隙出手,当必可以打完这十招。在这十招之内,说不定有机会可以击败敌人。
这自然是因为已有了不许杀伤守关之人的规定,所以他可以用上全力猛攻十招,以钟光自己想来、这样当然有把握得多了。
他的钩枪乃是武林一绝,家传秘技,非同小可。
因此枪招一发,既玄奥而又森厉,杀得赫大兄弟全力招架不迭。
十招之数,眨眼便已打完。
艳冬叫道:“钟少庄主,十招已毕,请依台规退下。”
钟光无法可施,只好退下。
谷沧海眼见这位少年高手如此了得,印象甚是深刻,便存下结交之心。
这也是等如暗中帮助钟光,因为他想成名的话,最佳的莫如与谷沧海一同对抗这些邪魔外道。
第七关终于闯过了,他们得到了七块金制的胸牌,挂在襟上,以资识别。人人一望而知他们皆是闯过了七关的高手。
此时四下已变得十分热闹,不但那些得到许可来参观的黑道高手、邪派人物,以及介乎正邪之间的名家,都已全部赶到,为数总有四五百之多。
即使是应邀参加黑道总盟主争霸的魔星凶人们,亦已纷纷抵达。上台闯关之人,陆续不断。
赫氏兄弟是第一批闯过七关的,谷沧海主张先在外面多看看,以便窥测与会者的实力。
此议得到赫家兄弟赞成,五个人结伴在七关之间,走来走去,瞧看闯关高手的绝技秘艺。
谷沧海一直没有左张右望的找寻那唐天君,却极为小心地盯住孙红线,又或是利用赫氏四魔轮流监视。
果然在个招时辰之后,发现孙红线离开了擂台。
谷沧海尽量设法不动声色地遥遥追踪监视。好在她只是在台侧不远处,就停下来与一个人说话。
他遥望一眼,已认出那人正是那个年约三十左右的青衫文士,也就是他认为是唐天君的那一个人。
但见孙红线与那青衫文士对讲了不少话,最后,青衫文士摆摆手,孙红线便不再多言,回到擂台上。
谷沧海迷惑地想道:“难道唐天君的身份,竟高过孙红线么?我本来猜测他们皆是同等地位,至于幕后那个真正主持之人,等到入庄之时,当可得知。但现在这唐天君的身份地位,显然高出于这七台主之上,特别是更高过孙红线。莫非他才是真正的幕后人?”
这个猜测可以说是十分大胆,因为他深知一件事,那就是具名发帖,召集宇内群魔之下,必是威震天下的老魔头无疑,唐天君籍籍无闻,当然不会是具名发帖的人,然则他竟会比那老魔头还高明么?
这个疑问当然无法回答,他的思路又转到孙红线身上,想道:“她向他说什么呢?假如是当我们过关后不久,她就找唐天君说话,这内容当然是为我无疑,但隔了这许久,可能性就比较的减弱了
他从各方面推断,脑海中把闯关时所有的情景,一幕幕的重映出来。直到第七关之时,蓦然醒悟,忖道:“是了,我不合设计使那钟光抑制怒火,孙红线从这一点上,已看出我才是灵魂人物,自然她本身亦是才智杰出之士,以是之故,她特地忍耐至今,才找唐天君说话,免得被我猜出来。”
他面上泛起了自信的愉快的笑容,又想道:“这位美丽姑娘真不简单,当然她向唐天君说的必是指出我是主角这件事。此外,她也向唐天君要求由她对付我,但看那后来的情形,她这个要求目前尚未被唐天君接纳。”
此时他发觉至为重要的,就是赶快查明具名出帖之人是谁,再设法多了解一点背景,才能够判断真正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了。
他用传声之法,向赫大龙道:“大哥、小弟并不是太湖某一家派逃出来瞧热闹之人,这一点谅大哥也必看出来了。”
赫大龙也用传声之法,道:“不错,柯老弟你到底是谁?有何用意?”
谷沧海道:“小弟是谁,暂时恕难奉告,但对诸位兄长只是有利而无害,这一点谅大哥也必定能够相信。”
赫大龙点点头,谷沧海又道:“小弟想请问大哥一声,那就是具名出帖之人,到底是谁?”
赫大龙讶道:“你当真不知么?那么你就不会是那把守七关的七门派中人了,好吧,咱告诉你,具名之人,连咱老赫兄弟得称一声前辈。此人年逾百龄,在武林中已享名了八十年之久,平生从无失手落败之事,姓崔名山公,外号是毒手如来。”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你可曾听过此人之名?”
谷沧海早已骇了一跳,但仍然装出迟疑之状,沉吟一下才道:“听过的,这么有名的人物,小弟岂有不知之理。”
果然赫大龙反倒不相信了,他笑一笑,道:“老弟,假如你没有听过崔山公的大名,也不是丢面子之事。要知他已隐退了四十年以上,况且又不是寻常江湖上盛传那种人物。他的厉害,老实说也只有一些名门大派的高手们,或者是像咱们兄弟这等身份之人,方始深悉。
正如百年来被誉为大宗师的天魔庞珏老前辈一样,世上知者更少了。”
谷沧海道:“原来如此,只不知这两位之中,哪一个高明些?”
赫大龙差点叫起来,他狠狠的道:“柯老弟,你这么聪明之人,现在是怎么搅的,变得这般糊涂?咱告诉你,大宗师是魔教第一高手,天下无有可与相提并论之人。崔山公虽是前辈高手,并且是顶尖人物,但如何可与大宗师比拟呢?”
谷沧海道:“多谢大哥指教,不过小弟还是有一个疑问在心。”
赫大龙道:“什么疑问?”
谷沧海道:“锯小弟所知,十多年前,少林寺有一位高手独角龙王应真,据说亦是天下无敌之人,他比起大宗师又如何?”
赫大龙沉吟一下,道:“这个咱就不知道了,大宗师到底高明到何等地步,咱确是不知。但应真那厮,可真的是无敌高手,不瞒你说,咱家兄弟也曾是他手下败将,这家伙一点不似是佛门弟子,手段毒辣之极,假如我们不是人多势众,只怕无法赶得走他,饶是如此,我们这一方也伤了不少人呢。”
谷沧海一听而知那是多年前一件武林大事,那一次应真才成名不久,遭遇十几个邪魔外道的高手围攻,险险丧生。
其后应真遂有了戒心,结交天下正派高手,互为救援,例如柯公亮也就是在这一段之后,结为好友的。
要知武功虽高,但遭逢上敌人过于强大,而敌人每一个皆是一派高手之时,实在是危险万分之事。
应真如不是得过这一次教训,他本是出家之人,便决计不会如此热诚的结交英雄侠士了。
谷沧海不再多想那些旧事,暗念既然是毒手如来崔山公出马,则今日的场面,虽是如此奇异,令人难以置信,却又不是办不到之事了。
忽听赫大龙又道:“柯老弟,你定必会奇怪那崔山公既然已隐隐是群龙之首,又何须搅这套把戏,教大家来夺什么盟主宝座了,是也不是?”
谷沧海道:“是呀,这里头一定大有文章。”
赫大龙道:“文章虽有,却不算大。崔山公在帖上早已声明,他老人家愿意在有生之日,得以见到这些人当中,有一个出来领袖群伦,统治天下武林。他老人家只作幕后支持之人,并且又声明绝不干涉盟主的意向和政策,而是无条件支持。”
谷沧海道:“竟有这等事么?那就得所有接到帖子的人,都非得走一趟不可了。”
他们谈论至此,便停止了。谷沧海心中明白这个盟主的宝位,一定还有一些特殊的吸引力才对。
但他已无须耗费心机去追究,加上这时几座擂台上都有人,赫二虎告诉他这些人是谁,只听得谷沧海暗中直皱眉头。
天色正午之时,各台都在钟声之下暂时休息。
谷沧海和赫氏兄弟,一同步人三贤庄内。
庄内十分冷清,所见之人,尽是武林人物,那把守七关以及一些被允参观的正派名家高手,都在一处地方用膳休息。
邪派之人,则在另一处地方。但过了七关之人,却又是在另外一个地方,都分得清清楚楚,毫不混杂。
谷沧海先去观察那行将在这儿举行盟主争霸战的大厅,届时有邪派之人,允许参与盛会。
在这大厅右侧,过了关的魔头们,都在那院内的厅中欢宴。
那七台的台主都在场,筵开三席,截至此时为止,过关之人一共有十二位。
除了谷沧海、赫氏兄弟等五人之外,还有就是老毒丐古不仁和那女人顾月桂,抓魂手崔迟,鬼判赵心寒,化血金刀夏昆,南疆杜蛛娘,假瞽叟裴鑫等七人。
这些人胸前都挂着金牌,无不是当代凶人魔星,与赫家四魔多半相识。不过介绍之时,大家都没有对谷沧海加以特别注意。
此外,还有赤身教的花蕊夫人,黑手派的屠师娄大逆。这两人乃是特别身份,不必经过七关甄选,便有逐鹿盟主宝座之权。
凑满三席座位的,竟是那三仆四婢,在这一席中,竞有五个台主身份的人,使众人十分惊异。
孙红线与谷沧海同席,她显得更加冰冷傲岸,她的姿容与邻桌花蕊夫人的对比之下,竟然毫无逊色。
这刻谷沧海表现得十分谦卑,大有连正眼也不敢看她之概。这与他早上拼命向她翘胡子挤眼睛的挑逗行为,简直是天壤之别,使人难以置信。
孙红线越来越注意他,而谷沧海也越发表现得谦卑恭敬,好像深知惹不起她,所以极力避免有任何接触。
邻桌的花蕊夫人用那使男人心荡神摇的声音,正说起少林寺新起高手谷沧海。她倒是很坦白不过,当众承认自己斗不过谷沧海。
事实上,人人都己探悉了赤身教和黑手派高山铩羽之事,但她居然当众承认,可见得她是如何的服气认输了。
谷沧海自然很感兴趣,暗中留神听她谈论,但他却决不忘记向孙红线作出谦卑惶恐之态。
谷沧海虽然装得如此谦卑惶恐,几乎连头也不敢抬,更别说放言高论了,但他仍然这把三席的动静情势弄得很清楚。
他这一席一共只有七个人,除了赫氏兄弟,加上他本人以及孙红线之外,还有一个就是化血金刀夏昆。
这化血金刀夏昆已是六十余岁之人,但身体魁梧壮健,声如洪钟,面色红润得有如婴儿,看上去最多只有四十岁左右。
他在邪派高手当中,声名最多与赫氏四魔相绍。此人早就被谷沧海注意到,察觉他功力之强,可能在所有过得七关的诸魔之上。
若是比起当今两大邪魔掌门花蕊夫人和屠师娄大逆,恐怕亦是只高不低。
再看其余两席的人的身份,左邻是以花蕊夫人、娄大逆为中心,余下的是毒丐古不仁和顾月桂、抓魂手崔迟、鬼判赵心寒、南疆杜蛛娘、假瞽里裴鑫等八人,由台主之一的讼师毕如刀相陪。
右邻的一席是邪儒阂子韶、冥医西门疆、野农院天庆、鬼工王大发、铁算盘陈百万等五名台主、再加上三仆四婢,凑足十二人,自成一席。
看这一席饮啖之际,三仆四婢的地位,竟然差不多与五台主相等,谷沧海瞧在眼中,暗暗盘算。
以他初步的判断,七名台主之中,恐怕要以孙红线和讼师毕如刀最高,所以由他们两人陪客。
在孙毕二人之中,又以孙红线较高一点,所以她特地陪那化血金刀夏昆和赫家兄弟这一席。
那三仆的主人唐天君没有露面,若以目下的形势看来,唐天君的身份,自然都高于余人之上了。
谷沧海当然不肯就目前这一线索,便作成任何结论。因为这个躲在幕后敌手,不但武功难测深浅,最可怕的还是才智过人,处处都显示出难以测度的玄机。
花蕊夫人正在述说谷沧海的事情,三席之人,全都停止交谈,听她说话,人人都表现出很感兴趣。
待她说完了少林寺那役之事,略略停顿时,赫大龙用膝头碰了谷沧海一下,但面上望也不望他一眼。
谷沧海当然明白赫大龙乃是询问他是不是谷沧海?若以谷沧海的才智而言,这柯继明实在太是相似了。
谷沧海没有表示,只听那花蕊夫人又道:“这谷沧海说起来大有来头,连庞大宗师昔年也看中了他,然而谷沧海是个死心眼的家伙,居然不肯投入魔教。”
群魔都发出磋呀之声,花蕊夫人又把谷沧海无拳无勇之时,如何帮助关阿莺连施巧计,逃过追兵之事说出。
讲得活龙活现,十分精采,众人都听得呆住了。
当下有人问起她如何能探听得这般详细的原因,花蕊夫人道:“这是因为最近我收了一个弟子,她就是昔年的关阿莺。”
群魔全都明白此举定是对付谷沧海的手法,自然都不再问了。
座中又有人说道:“那谷沧海既是如此高明不过,万一到此地搅闹,只怕又得惹起一场乱子。”
讼师毕如刀笑一声,道:“他如敢踏入贤庄,准教他来得去不得。”
孙红线突然接口道:“你别夸口得太早,谷沧海不来则已,一来的话,这一场推选盟主的盛会,只怕无法举行。”
众人都愕然地望住她,花蕊夫人销魂蚀骨的笑声,说道:“孙台主以及诸位同道朋友们放一百个心,此刻他定已远在数百里之外了,定然不会赶来。”
孙红线道:“教主如何得知他的行踪?”
花蕊夫人道:“他前天侵扰敝派无暇庄,终于被敝派击退,并且赂施小计,诱他前往江南。”
她说到江南之时,曾停顿了一下,席中的屠师娄大逆登时变色,猜想她一定诱那谷沧海前往黄山。
那黑手派虽然向来盘踞于江南,但最近才移巢黄山,虽然十分秘密,但当然瞒不过赤身教。
他从对方赂一停顿的态度上,已出她忽然感到不妥,这才把黄山二字改为江南。
他暗中己气得七窍生烟,但表面上当然不露声色,微微一笑,道:“听说无暇庄起了一场大火,本来暗中甚替夫人担心,且喜终于击退敌人,则纵然损伤一点房屋财物,也没有什么关系。”
这话自然是在揭她的疮疤,暗示说花蕊夫人虽然宣称击退敌人,事实上大概是让对方打的落花流水,又放火烧屋然后才中计追向江南。
席间之人,哪一个不是年老成精的,自然一听就懂。但又知黑手派、赤身派凤怨甚深,若要一开口,定会得罪其中一派。
这等敌人,谁也犯不上招惹,因此竟没有人接腔出声,甚至连礼貌的笑声也没有。
花蕊夫人大为懊恼,逼得说出烈火大阵的秘密,使大家得知这是烈火大阵的烈火。
群魔听得那烈火大阵如此厉害,都本已微微失色,及至听到谷沧海居然能够逃生,还带走一个女孩子,更加惊心动魄,纷纷议论起来。
孙红线也霍然动容,森冷锐利的目光,第一次从谷沧海面上移开,自个陷入沉思之中。
谷沧海却暗暗得意,因为他本已中计,打算赶去黄山。然而由于疗伤之故,耽误了整整一天。到了昨晚,竞发现无理庄倾巢而出,这才跟到这儿来。
因此,他不但没有受骗,同时又得知阿莺一定还在无理庄中,相距匪遥,只须此间之事一了,就可以再入无瑕庄,搭救关阿莺了。
他脑海中闪过这七关的各派人马,连同他少林寺在内,都找不到足以委托重任,代他前赴无理庄救出阿莺之人,因为虽然高手不少,但赤身教这等地方,不是单凭武功就可以乱闯的。
因此他只好耐心再等下去,并且更加不能泄露出真面目,免得花蕊夫人派遣手下,移走了阿莺,又或是一径下令处死,以打击自己。
一方面也免得被他救走。
孙红线一直若有所思,忽然起身把花蕊夫人叫到外面,好一会才回转过来,重新入席。
谷沧海对此有几个猜测,于是暗加观察,但见她已经不像早先那么注意他了,当下恍然大悟,想道:“是了,她一定出去盘问花蕊夫人种种细节,确知我是为了搭救许灵珠姑娘和阿莺。因此,当她听到其后花蕊夫人使用的疑兵之计,实在高明不过,深信我一定已赶往黄山,于是大为轻松,由此可知,孙红线早先一直疑心我这柯继明乃是谷沧海,现在既然认定我已赴江南,因此也就不十分把我放在心上。”
他得到这个推论之后,亦喜亦惊,喜的是她己放过了自己,今后的行动,自然顺利得多。
惊的是孙红线居然早就猜出自己乃是谷沧海,这等才智,大是可惊,只不知是她猜测的?抑是那唐天君的意思?
但无论如何,孙、唐二人当中,必有一个智慧过人,才华杰出之士,那是绝对无疑问的事了。
众人吃过这一顿午宴,被请到另一间厅子之时,都还在谈论着谷沧海如何能逃出烈火大阵之事。
假如谷沧海的轻功,已到了可以高飞四丈,又横飞十丈以上的造诣,那简直是神仙了,但凡是血肉之躯的人,都还不是他的对手无疑。
可是他们最感兴趣的是谷沧海如真有如此本领,则重入无瑕庄,那自然是如履平地,甚且击溃赤身教之举,亦可不费吹灰之力,何以又会陷身于烈火大阵?
换言之,他根本无须去冒这等大险,即可救人伤敌,再就是他何以出阵之后,竞不回来算帐?
孙红线突然向众人宣布说,那毒手如来崔山公马上就到厅中与大家会面。这个消息,总算使众人暂时停止谈论谷沧海。
片刻,那孟玉、仲石、季金三仆先行大厅,盂玉高声说道:“崔山主驾到。”
群魔齐齐肃然起立,但见两个人随后出现在门口,一个是青衫文土,年约三旬左右,眉长鼻高,目如寒星,人品俊秀。
另一个秃顶圆面,长得又肥又矮的老者,手中扶着一根青竹杖。
青衫文士似是随侍毒手如来崔山公之人,一直跟在他后侧。
崔山公入厅之后,与群魔一一礼见,这许多名震宇内的邪魔高手,见了这个如老僧人,竟都不敢不执晚辈之礼,神色之间,甚是恭敬。
仲石、季金二人各搬了一椅,让崔山公和青衫文士落座。那青衫文士椅子摆得靠后一点,表示身份略低于崔山公。
谷沧海早就认出此人乃是唐天君,但崔山公没有介绍他的来历,因此群魔全不晓得,甚至有许多人连唐天君的名字也都不知。
崔山公以洪亮的声音,讲过客套之言,便又道:“今日蒙诸位不辞万里之遥,赶到此地,参加这场盛会,老夫这面子实在光彩,将来一定有所报答。至于这一次争逐天下盟主的办法,以及何以有举行这件盛事的原因,等下午所有同道都过完七大关之后,在晚间的笆席上,方始奉告诸位。”
群魔虽然恨不得立刻知道,可是崔山公既然这么说,谁也不便表示异议。
崔山公问起好几个人的师父,俱是已逝世多年的老魔头,谈了一阵旧事,崔、唐二人便又离开大厅。
此时另有仆人带领群魔,各归己房安歇。
赫氏兄弟共占一间上房,谷沧海一路走时,已用传声之法,向赫大龙说不要在房间谈论有关自己的事。
由此,赫氏兄弟果然都不询问谷沧海的真正身份。
当然谷沧海答应过在下午出去观战之时,才把自己的内情说出。不然的话,赫氏四魔岂肯缄默。
他们谈了几句闲话,便各自打坐休息。
谷沧海在打坐之时,暗查房间各处,果然发觉这个房间可疑之处甚多,可以确定必定有人在隔墙窃听。
到了开始过关之时,大家都到外面看热闹。赫氏兄弟自是念念不忘谷沧海的真正身份,当下向他询问。
谷沧海道:“小弟的姓名不假,但却不是从太湖来的,小弟提一个人的名字,也许诸位兄长都听过的,这个人姓柯名公亮,外号天罡手。”
赫氏四魔都讶然望他,赫大龙道:“当然听过啦,这三四年来,在白道之中,除了独角龙王应真之外,就得数柯公亮第一了。”
谷沧海道:“他就是家父了。”
四魔翟然变色,赫二虎道:“原来如此,你打算捣什么鬼呢?”
谷沧海道:“家父自从十年前击伤了应前辈之后,心灰意冷,绝迹江湖。并且严禁小弟以及一些门人弟子涉足江湖之上。因此小弟万万不可泄露身份,不然的话,回家定必惨遭严惩,诸位兄长如若念在小弟也有点功劳份上,代为保守秘密,实是感激不尽。”
赫大龙想了一下,道:“就算你的话是真的,然则你何能离家至此?”
谷沧海道:“这叫做无巧不成书,小弟本是赴京师应考,求取功名,但小弟对做官不感兴趣,反而极愿能驰骋江湖。因此一路上极为注意武林之事,前数日路经淮阴,见到了黄山三怪和一些别的人,暗中听他们谈话,得知三贤庄有一场盛会,所以大胆赶来瞧瞧,好在是顺路,也费不了多少时间。”